第41章 世外桃源
頭暈目眩的蘇醒時,渾身冰冷刺骨,酸痛無力,我搓了搓眼睛,周圍的影子重疊不清,緩了許久,才漸漸看清這裏是一個木房,屋內很儉樸,除了桌椅,光禿禿的一片,連蠟燭都沒有。
我躺的是稻草鋪墊的陋榻,往旁邊一看,有個七尺男子昏迷不醒,他唇色蒼白,呼吸微弱,長得有點粗糙。
我斂眸細看,發覺他身上穿的衣裳是漢軍絨服,頓時松了一口氣。平常軍中漢兵無數,記不得人也正常,此人想必是墜崖者之一,有氣節墜崖,品性定然忠心耿耿。
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我軟軟的站起來,扶着木牆,一步一步倚靠着牆壁走到門口,費力打開門後,刺眼的光芒頓時攝入眼中,我不由的擡手遮眼,眯了半晌眼睛,才适應外面的強光。
外面山清水秀,樹林茂盛隐秘,山勢巍峨聳立,往上望,看不到盡頭,四面環山險峻陡峭,氤氲霧氣缭繞彌漫,這地方适合隐居。
我慢慢走下木梯,因雙腿發軟,一個踉跄摔倒在地,我順勢坐下來蓄着力氣。嘴中渴極了,我咽咽口水潤嗓子,喉嚨發幹發痛。
我安靜的坐了好一會兒,忽然聽到右邊傳來清脆如珠的聲音,頭上裹着花布的小女子亢奮大喊道:“阿麼!阿爹!他們醒啦!你們快來看!”
我一怔,那女子穿着素色布衣,像是男子的衣裳布料制成,她手腕上除了一個銀镯,渾身上下再沒有半點裝飾,看着倒是幹幹淨淨的,她長得不說國色天香,也算小家碧玉。
不多時,隔壁的木房子裏走出了一位慈祥的老妪,其後跟了一個呆呆傻傻的壯實男子。
他們三人漸漸走近,我站起來深深作揖道:“多謝恩人救我等一命,救命之恩堪比再世父母,等我回鄉了,定來回報。”
“阿花,去端杯水來給這小子喝,”老阿麼吩咐後,阿花乖巧點了點頭,轉身跑向了木屋裏。
老阿麼露出缺失的門牙,和氣哧哧笑,“不要回報,我家世代住在世外桃源,不想別人來打擾,你們走了,別讓旁人知曉這裏的進口,就算最好的報答,”她幹枯蒼老的手往峭壁上一指,“這些年天上掉下來的人,沒少被大傻救,昨天一下子掉了好多人下來,可吓壞大傻了,他劃着船,救也救不及。”
我的目光肅然起敬,我向老阿麼身旁的大傻個作揖道:“多謝相救。”
大傻笑嘻嘻的扶我起來,他擦了擦口水,嘿嘿道:“不謝不謝,天上掉了神仙兒下來,阿麼說要救。”
我笑道:“我們不是神仙兒。”
大傻執意說是,我就不再争辯了,阿花雙手端着竹筒來,她小心的将竹筒遞給我,“不知你怎麽稱呼。”
我接過竹筒,大口喝盡,才回答:“叫我阿從便是了。”
阿花露出幹淨的笑容,喊了我一聲阿從,我哎一聲算是回應。
老阿麼年邁,體力不支,便被大傻攙扶回屋了。阿花和我坐在木梯子上談話,原來昨日阿花和大傻在十裏外的水潭裏劃船捕魚,天上便掉了好幾個人下來,我和屋裏還在昏迷的那位運氣好,離得木筏近,所以阿花和大傻先将我們拉上來了。
他們再去救其餘人時,木筏本就劃的不快,其餘人沉的越來越深,大傻就算下水救人,個個也都死透了。等他們清理水潭,将屍首全部拖上來,發現大部分的人早就中箭身亡或是脖子流血,在摔下來前已經死了。
大傻這幾日都在挖坑埋人,其餘幾戶零星的人家相繼幫忙。峽谷裏的人戶彼此分隔甚遠,走好幾裏才能見到草房子或木房子。
這一處的出路早在遇天災的時候被堵死了,後來他們鑿了一處隐秘崎岖的山洞,一般人是找不到出口的,為了峽谷着想,他們每次送人出去時,都要用布捂住人的眼睛。
我看了看大傻住的房子,随意問道:“你娘呢,怎麽不見人影?”
阿花神色黯然,抱着膝蓋,語氣低落道:“生我的時候,死了。”
我不小心問到她的傷心事,略覺歉意,便寬慰了她一陣,為了讓恩人高興些,我還給阿花講了故事聽,她聽得全神貫注,到天色晚了,她還拗着我講。
次日,我去給犧牲的将士們上香祭拜,屋裏的漢兵沒醒,我安之若素的修養身體,阿花每日都要來聽我說故事,大傻也不例外,到後來其餘人戶的孩子,都圍到我身邊守着聽。
一日半夜,漢兵終是醒了,他剛醒時和我當時一樣迷茫,我便把咱們獲救的過程講了一遍,他才恍然大悟,慶幸自己命大。
說了半天我還不知他叫什麽名字,便問道:“你叫甚?”
漢兵蒼白無力的笑道:“胡二。”
我憋着笑,問道:“你怎麽不叫二胡?”
胡二頓了頓,摸摸頭道:“我爹喜歡拉二胡,他恰好姓胡,就給取了個單字二。”
我沒再打趣他,讓他快些休息,我則是去廚房幫他弄水弄吃食,我照顧胡二時,他受寵若驚,連忙端了碗自己吃粥。
胡二的身體還要修養幾日,這幾日我教了村裏的孩子識字,他們都用稚嫩的聲音喚我先生,小孩子愛親近我,連村裏最鬼馬的野小子,也來聽我講故事和授課,我一時很受歡迎。
胡二身體恢複後,我們準備離去,孩子們紛紛挽留我,我婉轉推拒,并且告訴他們,我的親人不知我的死活,會擔心。
他們便作罷了,阿花和大傻很舍不得我,他們說,我是他們救過最有趣的一個人。
離去時,我和胡二的眼睛上都蒙了一塊黑布,大傻和阿花引路将我們送了出去,進入山洞十分陰冷,走的路很長,等到不冷時,我就知已經出了山洞。
但他們又送了很長一段路,才将我們眼睛上的黑布解下,阿花給我們指路,說東邊可以進城,我和胡二鄭重的向他們作揖道別,然後朝向東邊走。
走前我們早就換了一身粗布衣裳,各自喬裝打扮過了,頭上戴了鬥笠,嘴上粘了一圈用狗毛染黑制成的胡須,又用草木灰将露出來的皮膚抹的黝黑,此刻我和胡二已改頭換面,成了土醜庶民。
進城後,才知此處地界在南蠻國,我和胡二佝偻着背裝年紀大,然後向路人問路,得知後漢的方向,我們疾步如飛的趕路。
來南蠻做生意的漢商人諸多,因此在路上,我們搭了個順路車,搭一路走一路,其中也遇到過劫匪搶人,此時我和胡二便大展身手,可寡不敵衆,被圍毆了一頓,便落荒而逃。
這些劫匪真是踩了狗屎運,把後漢堂堂骠騎将軍給揍了,等老子回去,帶着軍隊來一雪前恥,一鍋端了他們的賊窩。
生逢亂世,野外劫匪多不是蓋的,我和胡二都已經鼻青臉腫的了,不過殺的土匪也不算少,我們已經逃出了經驗,像滑溜的鳗魚一般,他們抓不住。
等我回後漢時,已是個把月,我瘦成了皮包骨,因為沒銀子所以這些天盡在野外吃草根吃樹皮,偶爾耽擱時間捕了河魚犒勞肚皮,也碰到過乞丐,吃過地道的叫花雞。
回到後漢,守城士兵戒備森嚴,守衛一個一個的排查進城百姓,還要需要出示通關文牒,我和胡二面面相觑,從前以我的身份從來不需要通關文牒,忘了還有這茬。
于是我和胡二去河邊将臉洗幹淨,想在守衛面前刷臉,可輪到我二人沒有通關文牒的時候,守衛的面色黑如墨汁。
我報了自己的名諱,那幾個守衛發出三三兩兩的笑聲,吆喝了幾句将我們趕出了隊伍。我也不敢亂闖,怕被上頭的哨兵一箭射.死。
如今戰争之中,各地城門通關嚴查,是怕混進了奸細,若有硬闖者格殺勿論。
我和胡二日日在城外蹲點,想着若碰見熟人,便可以證明身份了,可那幾個衛兵覺得我鬼鬼祟祟,抽箭對準我們,威脅說再不走就放箭。
唉,我和胡二便退回了野外。
我向從城中出來的過路人打聽骠騎将軍,那人難過的說,骠騎大将軍葬身懸崖,被追封為一品大将軍,皇上已移駕去了姜竺國,整理新城。
怕不是整理新城,而是溫行知去找我了,心底甚是感動,可我眼下很蛋疼,已在門外卻歸不得家。
我和胡二在城外可謂等的海枯石爛,木房子都建了一座,過了一段抓野味烤肉吃的日子,把元氣給補了回來。
我沒讓胡二去蹲點等熟人,而是自己親自前去,畢竟胡二那張平滑無奇的臉沒人認得,我這張風度翩翩的大臉想必有地位的人都見過,我從前當史官的時候,都是醒目的站在一旁記冊子,百官都認得我。
讓我沒想到的是,遇到的熟人是秦玉霜那個常常女扮男裝的豪氣小姐,她騎着馬,身後帶了一幹護衛,似乎要出遠門。
我咻的一下蹿出去攔在前面,護衛們戒備的盯着我,我大喊道:“秦娘子!我是沈從!”
秦玉霜渾身一震,她定神打量我一眼,然後亢奮的翻下馬車,沖到了我面前來,将将要撞上之時,秦玉霜及時剎住了腳。
她呆若木雞的看着我,“你沒死?!不是被劉昌逼的墜崖了麽?騎兵來報時,百姓都為你難過了許久,沈府和将軍府都辦好了喪事,我還給你的牌位上過香呢.....正說去姜竺國和三哥一起找你的屍首,你就蹦到我面前了!不會是鬼吧?!”
“.........。”
她說完,小心翼翼伸出食指戳了戳我的肩膀,又新奇道:“熱的!不是鬼!不過你瘦了一圈,有點尖嘴腮猴。”
“.........。”
我從秦玉霜給我的牌位上過香之中緩神過來,焦急道:“沒死!當時從懸崖上掉進了深潭裏被山民救了!我這幾月住在野外,那守門的新兵不認得我,還想用箭射我,你快快帶我回城。”
“豈有此理!這些個昏兵!”秦玉霜滿臉怒容,她拽着我的袖子往城門口走,守衛倒是認得秦玉霜,還喊了一聲秦四公子,大家知曉秦玉霜女扮男裝卻不戳破,她豪氣不受束縛的名聲早已在京城傳遍了,有的閨閣小姐羨慕,有的則是鄙夷。
秦玉霜指點着幾個守衛,河東獅吼:“你們竟敢對骠騎大将軍不尊!還将人攔在外面不許入城,沈将軍沒被叛軍逼死,倒差點被你們氣死了!!”
一時間空氣凝結,所有人目瞪口呆,皆矚目于我,有百姓認出了我,城門口出現了騷動,都大喊着骠騎将軍沒死!
就這樣從城門口傳到了城內,我被秦玉霜帶進城內後,人群熙熙攘攘,百姓将我周邊圍的水洩不通。
我歸回沈府後,沈道文老淚縱橫,明山嚎啕大哭,明紗嘤嘤啜泣,何氏的女兒明秀只是好奇的看着我,見我沒死,何氏很是失望呢,她一閃而過的表情,被我捕捉了到。
春芙見到我後,撲進了我懷裏哭哭啼啼,我寬慰的話都說幹了,她的淚還是像溪水一樣涓涓細流。
一品大将軍歸來,朝中大臣派人快馬加鞭通傳皇上,趁溫行知還沒回來。我領着軍隊去剿滅土匪窩,娘的,這一路本将軍被打的鼻青臉腫毫無尊嚴可言,土匪殘害的商人數不勝數,我識路且過目不忘,土匪的賊窩我通通記得,一路橫掃千軍,土匪窩端了一個又一個。
殺的他們哭爹喊娘,還跪地求饒發誓說再不為匪,我可不聽那麽多廢話,抓起來一并帶走,抓不走的殺無赦。
凱旋歸來,回城時,不經意看見胡二蹲在城外的草叢裏,正可憐兮兮的打瞌睡,我深感歉意,上回回城就将胡二給忘到了姥姥家。
我翻下馬将胡二戳醒,他看見我後哭得淚牛滿面,我寬慰一陣,将他帶回城中。
我把後漢地界的土匪清掃了一遍,因此又博得了美名,百姓編了詩歌贊頌我,我每次走在街上聽着小孩子念詩歌頌,不禁.春.風得意。
溫行知回城時,即刻将我傳喚入宮,他消瘦了一圈,臉色很憔悴,眼下一片烏黑,等書房關上門,他撞過來死死勒着我,那張飽經風霜的臉埋在我的胸膛上,我胸前的衣裳幾乎全被他的淚水沾濕。
溫行知瘋狂熾熱的吻着我,他的丹唇吻過我的眉眼、臉龐、下巴、喉嚨、胸膛.....他将我按到地上搓粉抟朱,然後就是一頓幹柴烈火,狂蜂蝶亂。
時而他在上面,時而我在上面,頭一回感受菊花殘,躺在下面也不錯,就是有些火辣辣。不過我還是喜歡利劍入鞘。
穿戴整齊後,溫行知依賴的摟着我,他不言不語,就靜靜的與我共處。等我晚間我回将軍府後,溫行知潛進來與我徹夜欲罷不能。
作者有話要說:
民國為背景的故事已發布,名曰《夜灘白玫瑰》 給阿禮捧個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