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我不想活了
暴風雪下了三天, 牧雲羽燒了三天,終于在雪停了的時候開始退燒了。
獸人們松了口氣, 他們真的以為這只羽族獸人可能撐不過去了, 甚至都開始猶豫要不要提醒寧斐, 實在不行把人……送出去。
這也不能怪獸人們會這樣, 因為他們經歷過這種事,而且有的病是會傳染的,為了部落裏其他獸人的健康,只能狠下心來。
還好……
牧雲楚這幾天也累壞了,白天做點兒力所能及的活兒,教獸人們認認字——主要是教新來的獸人書寫自己的名字和一些部落相關的字, 比如說房子,樹, 桌子等等, 還有一些簡單的加減乘除和小九九口訣。
前期的認數字這種工作, 直接交給之前學過的獸人去傳授就可以了。
最累的是晚上。
白天的時候牧雲羽還能迷迷糊糊的醒來一會兒, 吃點兒東西喝點兒水, 一到晚上就開始說胡話,除了喊父親就是喊母親, 嘴裏嘟嘟囔囔停不下來。也難為他平時一副沉默寡言的酷男樣, 結果這種時候卻成了話痨。
牧雲楚衣不解帶的看着他,喂水, 蓋被子,避免他翻身的時候會壓着自己的胳膊, 稍微休息的時候都擋在他斷臂的那一邊兒。只要對方想要往這邊翻,直接就能醒過來。
牧雲羽是夜裏開始退燒的,熱熱的火炕加上厚厚的皮毯子讓他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煮過曬幹的婆婆丁和板藍根的水一碗又一碗的給他灌下去,為了避免他因為出汗太多渾身酸軟,還灌了不少紅糖水以及淡鹽水。
牧雲楚這段時間發了一百二十個誓:以後再也不特麽的瞎作了!!
牧雲羽睜開眼,就看見小楚抱着膝坐在他的左邊,柔軟的淡金色的頭發垂落下來,遮住了他的額頭。他敏銳的能感覺到自己渾身上下都幹幹爽爽的,而就算再迷糊,也能知道這些天自己不停的在出汗,而且是小楚在幫自己擦身子。
稍微一動彈,牧雲楚刷的清醒了,他對上獸人烏黑的眸子發了會兒呆,緊接着哎喲一聲,“你醒了??”
牧雲羽嗯了聲,因為連日發燒,喉嚨有些幹澀。
“哎呦喂我的娘诶,你可算醒了……不,你是真的醒了?”牧雲楚一臉感謝上蒼的模樣,伸手在牧雲羽額頭上摸了摸,“不熱了,看來是退燒了。老大,老大!!!”他嗖的竄了出去。
牧雲羽原本想要摸摸他的小豹子,結果擡起的手被晾在半空。
“老大,大羽醒了,退燒了!!”
寧斐正在外面和獸人們一起鏟雪,這次暴風雪可以說的上是雪災了,壓塌了不少樹木,要不是他們時刻警惕着一會兒出去掃一下房上和其他地方的雪,怕是整個部落都會被埋在雪堆之中。
不過現在就算不是埋也差不多了,部落的房子周圍都是築起的高高雪牆,其他兩棟房子還好,但是寧斐他們院子裏還有涼亭羊圈豬圈和兔子窩,這些都要注意一下,否則一個不小心,一年的心思就都白費了。
老石頭心疼他的家畜,着急的嘴角起了一堆泡,恨不得幹脆就住在羊圈那邊,随時鏟雪。
幸好,雪在又肆虐了一個晚上之後,于淩晨的時候緩緩地停住了。于是在房間裏憋了三天,喝了三天粥的獸人們再也憋不住了,都跑到寧斐這邊來領工具,要把家門口清理幹淨。至于工具,則是寧斐保存下來的一個個臉盆大小的扇貝殼子。
他們要把這些雪裝進筐子裏,挑到遠處的湖上,否則等春天化凍的時候,門口估計會變成溜冰場或者泥潭。
就在這個時候,牧雲楚竄了出來,報告給大家一個喜訊——牧雲羽醒了!
寧斐把貝殼往雪堆上一插,跟着牧雲楚鑽進屋子裏。
牧雲羽已經艱難的爬了起來,靠在牆上。
“起來幹什麽?躺下躺下!”牧雲楚現在都快把這只比自己還要高大強壯的獸人當紙糊的了,他真的是怕了。
寧斐看着牧雲羽一臉苦相,笑道:“行了,坐一會兒吧,畢竟都躺了三天了,估計骨頭都躺酥了。對了,大羽你餓了沒?”
他話音剛落,就聽見牧雲羽的肚子傳來咕嚕嚕的動靜。
牧雲羽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老實的點頭:“餓了。”
這幾天他一直喝湯湯水水,肚子裏存的那點兒油水,早就順着汗毛孔都散出去了。
“我去給你拿吃的!”牧雲楚剛進來,聽見這麽兩個字,腳跟一轉又鑽了出去。
因為暴風雪的原因,所以最近吃的都比較艱苦,除了第一天吃了一頓魚肉大餐之外,其他的時候都在喝粥吃餅子,或者是煮餃子煮面條。
爐子上的陶罐裏還溫着玉米粥,旁邊的簸籮裏放着一些吃剩的玉米餅子和一些煮熟的鹹鴨蛋。牧雲楚剝了兩個鴨蛋,冒油的蛋黃放進粥碗裏,然後端着粥碗拿着倆餅子進了屋。
牧雲羽死活不讓別人再給自己喂飯了,他把大粥碗放在膝蓋上,用受傷的手臂虛虛的攬着,另一只手抓着勺子,稀裏呼嚕一頓猛吃,一個巴掌大的餅子三口兩口就幹進去了。他是真的覺得好餓。
再灌了三碗稠粥吃掉五個餅子四個鴨蛋之後,他才有一種終于滿足了的感覺。
“能吃就好,能吃好得快。”寧斐見牧雲羽徹底沒事兒了,終于放下了心,“那你在休息一下吧,我出去幹活了。”
等寧斐出去,牧雲羽抓了抓頭發,有些不好意思的低聲道:“這幾天都是你在幫我擦汗吧?”
牧雲楚拽了毛皮蓋在他肩膀上,道:“不是我還能是誰?你願意讓別人給你擦身子喂飯?”
牧雲羽連忙搖頭。雖然之前覺得光溜溜來來去去的沒有什麽感覺,但是來到這個部落習慣穿衣服之後,似乎人人都有了那麽一點點兒的羞恥心。
他覺得牧雲楚算是自己人,但是如果換一個的話……他會羞愧死。
“你再躺一會兒?”牧雲楚站在地上道:“我得出去幹活兒了,外面的雪那麽厚,把房子都快蓋住啦。”
牧雲羽點點頭,看着他的小獵豹颠颠的跑了出去。
他想了想,艱難的給自己穿了裙子,套上皮靴,又披上個大鬥篷,然後慢慢的走到屋外。屋門緊緊的管着,房間裏黑漆漆的。外面傳來獸人們的吆喝聲,鏟雪聲,聊天聲和大笑聲。
慢慢地走到窗邊,透過窗戶縫向外看去,結果只能看到一片潔白。他知道自己這個狀态如果非要出去,一定會給小楚添麻煩,所以就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便慢慢的往屋裏走。
沒走幾步,突然察覺到似乎有哪裏不對勁兒……
這個房間裏氣味很雜,食物的香氣,炭火的氣味,還有其他獸人們的氣味。但是不知道怎麽的,他就是覺得周圍彌漫着一股淡淡的,屬于他自己的專屬氣味。
牧雲羽的目光在房間內巡視了一圈,最終落到火竈旁邊那厚厚的一疊皮毛上了。他走過去拎起皮毛一角放在鼻端嗅了嗅——一張帥臉騰的紅透了!
雖然氣味真的很淡,但是他絕對能聞得出來,那是他的尿騷味!!
這,這是……
牧雲羽抓着那張皮毛,簡直手足無措,不知道要把皮毛拿回房間,還是直接視而不見,更或者塞進竈膛燒了算了!
一名虎族獸人突然推門進來喝水,看見牧雲羽站在竈臺邊兒上,還以為他想要吃東西,憨憨道:“罐子裏有粥,你先喝點兒。”一邊說着,一邊用竹筒在另一個罐子裏給自己舀了一碗水,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
放下碗,他發現牧雲羽還在那裏站着,原本有些納悶,不過看到他手裏攥着的皮毛,又笑了,“那疊皮子啊?洗幹淨了應該,沒什麽味兒了吧?”
“這……我……”牧雲羽猛地松手,簡直不知道要說什麽。
虎族獸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沒事兒,不就是洗了個皮毛嗎?小楚力氣太小了,都是我們幫忙洗的。你的病能好就是大事兒,你不知道這幾天部落裏的人多擔心你……好了別站在外面,外面冷,趕緊回屋休息去。”
牧雲羽覺得自己渾身熱的快要炸了,他虛弱的對着虎族獸人笑了笑,擡起雙腿艱難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慢慢的躺在床上,然後拽過一張皮子蓋在臉上。
他覺得自己沒臉見人了!
那虎族獸人叫周元,是周崖的一個叔叔的兒子,還有個弟弟叫周方。他喝飽了水出去帶上門繼續挑雪,走到牧雲楚身邊突然道:“我剛進屋看見大羽下炕了,正在廳裏站着。原本以為他是餓了,但是瞅着他拿着皮子臉色有點兒不太好看。”
旁邊鏟雪的獸人聽到一愣道:“怎麽不好看了?沒洗幹淨?應該洗幹淨了吧?我都聞過了……沒有什麽味兒了。”對于他們來說,皮子上沾着原本用過的那個人的氣味不算什麽。
牧雲楚鏟了兩下雪,不知道為什麽想要笑。他輕輕咳嗽兩聲,道:“噓……你們見了大羽可別提這茬,知道嗎?”
“為什麽啊?”獸人們不懂。
牧雲楚糾結道:“他臉皮薄,知道我們幫他洗了尿過得墊子,可能會不好意思吧?”
獸人們哈哈大笑起來,周元道:“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我小時候還不小心尿我父親身上呢。就算長大了也是到處尿啊,我還踩到過我弟弟的尿呢。”
不遠處有個年輕的虎族獸人高聲道:“你還說?最後都蹭我睡覺的草上了,害的我不得不挪窩!”
“總之,不能說,知道嗎?你們要想想,如果你們生病了不能動結果尿床了,別人幫你們洗床墊子……你們願意四處喊的人人都知道?”牧雲楚一邊笑一邊說道:“不準說,知道嗎?”
獸人們紛紛答應絕對不說,然後繼續開始幹活。
可惜這番話都穿到了耳朵靈敏的牧雲羽耳朵裏,他不知道是要嘆氣還是要生氣,或者是羞愧——他只想悶死自己。
獸人們果然信守承諾,畢竟這件事在他們眼裏也算不得什麽大事兒。幹了大半天的活一個個累得半死,紛紛來到寧斐這邊的房子裏等着吃飯。
之前那條石斑一頓只吃掉了三分之一不到,因為實在是太大了。後來因為雪也大,寧斐幹脆把石斑分成三份,讓其他倆屋的獸人自己領回去一份煮粥吃或者烤着吃。
現在石斑沒了,但是空間裏還有一大條章魚呢!
年老的獸人手腳麻利的貼餅子熬肉粥,兩邊的火竈一起開,很快就弄出了午飯。
寧斐笑道:“中午先随便吃點兒墊墊肚子,晚上我們吃頓好的。”
“吃什麽啊?”虎族的妹子吳秀兒是個活潑性子,最喜歡吃。一聽寧斐說吃好的立馬來了精神。
寧斐走到他們開出來的那塊空地上,一揮手就把那條章魚丢了出來。
獸人們嚯的一聲,往後退了好幾步。他們可從來沒見過這種東西呢,這軟綿綿的也能吃?
“這東西叫章魚,烤着吃也好煮粥吃也好,十分好吃而且有嚼勁兒,晚上我們就吃這個!”寧斐看着那八條比最壯實的獸人的腰還粗的腕足,腦子裏已經浮現出各種章魚的吃法兒了。
其實現在章魚最常見的吃法是鐵板燒,把章魚腕足穿在竹簽上,放在炙熱的鐵板上面,撒上油用力一按,章魚的鮮香味立馬就被激發出來,在撒點兒椒鹽蔥花,好吃的簡直停不下嘴。
還有章魚炒韭菜,章魚炒青椒,辣椒爆炒章魚,紅燒章魚塊兒,最經典的就是章魚小丸子。不過他們現在工具簡陋,只能做個烤章魚了。但是烤章魚也有兩種,一種是明火烤,一種是焖爐烤。
寧斐簡單的吃飽了飯,就開始琢磨那條章魚了。
因為這條章魚真的很大,所以皮膚也十分有韌勁兒。不過還好,只要用點力,貝殼刀還是能夠破開章魚的皮膚的。把外面的一層粘膜撕掉,先把腕足切成塊,然後再切成片。切片的章魚直接放在陶盤裏,塞進焖爐裏面進行烤制。因為晚上就開吃,所以章魚足片不需要烤制的很幹,一下午可以烤好幾爐。
幾名身上有點兒殘疾幹不了重活的獸人也都圍上來,用雪搓幹淨手,在寧斐的指揮下處理着所有的腕足。切塊兒的切片的切條的切丁的,很快一條腕足就處理出來了。
寧斐則開始處理章魚的腦袋。
章魚的腦袋裏有墨囊,雖然這個墨囊是一味藥材,但是寧斐并不懂其功效,與其被獸人胡亂吃掉不如幹脆洗的幹幹淨淨。而且墨囊并不好吃,可能還會有毒。
殘留在皮膚上的黑色痕跡用雪擦幹淨,巨大的章魚腦袋終于被剖開,剃掉了裏面半透明的軟骨,去掉了墨囊,只剩下粉色的軟軟的肉鋪展在地上。卡車頭那麽大的章魚頭,光肉就兩尺多厚,看上去十分誘人。
這條章魚一頓絕對吃不完,寧斐又招呼了牧雲楚準備做其他食物。
玉米餅蔥油餅是每天必備的主食,配菜則是土豆炖臘肉或者炖熏肉,按人頭撿了鹹鴨蛋在水裏煮熟,每個鴨蛋裏面都腌的冒油,特別好吃。腌蘿蔔和腌白菜切成條,雖然沒有香油,但是還有些炒熟的芝麻核桃,碾碎了把鹹菜一拌,配粥最好吃了。在下來的重頭菜就是那條害的牧雲羽胳膊斷了的章魚了。
紅紅的辣椒和花椒爆香,章魚丁裹了一點兒面粉下油炸一下,然後倒進炒好的辣椒裏翻炒;酸菜過一下水切成細絲,和章魚條翻炒之後加水炖;薄薄的章魚片穿了竹簽,放在石頭或者炭火上慢慢炙烤;海帶切成塊和章魚一起放進罐子裏,在放一些小魚幹和瑤柱貝幹煮成鮮美的海鮮湯。還有在焖爐裏烤制的章魚片,每片都脫了水變得十分柔韌,順着紋路撕下一條來嚼在嘴裏,能嚼出屬于海水的鹹鮮味,Q彈可口。
最後這一種最适合小獸人和小幼崽兒吃了,有的小幼崽已經開始準備換牙了,這種有嚼勁兒的章魚幹特別适合他們磨牙玩兒,省的沒事總是啃父母的尾巴或者爪子,啃得到處都是口水。
獸人們第一次吃這種柔軟彈牙的魚肉,一個個驚訝不已,對寧斐和牧雲楚也就更加佩服了。畢竟一開始他們只吃生肉,而且是吃那些帶毛的獵物的肉,如今到了這個部落才知道,這個世界上能吃的東西那麽多!而且兩位神使總是能把不起眼的或者從未見過的食物做的特別好吃!
竈火上專門有個小罐子,是給牧雲羽煮的蔬菜骨頭粥,那些骨頭是之前留下來的,專門用來炖湯煮粥用的。寧斐鐵面貫徹了牧雲羽不能吃的東西牧雲楚也不能吃這條懲罰政策,飯一做熟了,就把牧雲楚趕回了自己的房間,擺在他們面前的只有一罐子稠粥,一碟子鹹菜,兩個鹹鴨蛋和兩摞玉米餅與蔥油餅。唯一帶葷腥的就是一大碗土豆炖熏肉了。
倆人默默地吃飯,一個是饞的,一個是羞的。
寧斐最終沒有做的太絕,他撿了一小碗焖爐烤章魚片給他們端了過去,“嘗嘗吧,把你胳膊拍斷的罪魁禍首,吃一點兒應該是沒問題的……好歹讓你知道,仇人是什麽滋味。”
牧雲羽:……
求別說了!!!
牧雲楚:……
放心,一定會用心去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