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鬼王黑料群
雖然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可林行舟聽到的時候還是心裏“咯噔”一聲,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是……誰的責任?養父母?醫院?還是……”
“不是誰的責任,”魏執說,“是他自己的問題。我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他救回來,後來他慢慢長大了——因為當初并沒有搞清楚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我不想讓類似的事情再次發生,就聯系醫院認識的人研究他的血樣,結果發現他好像有一種非常罕見的血液病,就是不能接受任何外來供血。醫院做了很多次嘗試, 可不管是同血型、不同人還是不同血型的血樣,都會跟他的血樣發生溶血反應,只有自體供血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怎麽會這樣……”
魏執搖了搖頭:“具體原因我也聽不太懂, 反正知道目前還沒有辦法能夠醫治,不過醫院說也不用太過擔心, 因為除了這一點他倒沒什麽其他毛病,只要不輸血, 應該就不會有事。”
林行舟皺着眉想了想:“奇怪,我記得我小時候好像也因為貧血輸過血,還不止一次,但都沒什麽事啊?我不是稀有血型,他也肯定不是, 怎麽會出現這種情況?”
“不清楚,沒有查到病因。”魏執說,“不過他現在很健康, 這麽多年也沒再出過什麽事,你大可放心。”
林行舟點點頭,勉強把一顆心放回肚子,又問:“那你這些年……跟他接觸得多嗎?”
“應該算比較多的,怎麽了?”
林行舟有些猶豫,半晌才問:“他就一次都沒有提出想回來看看嗎?”
魏執擡起頭,緩緩對上他的眼睛,一時竟被他眼裏複雜的情緒纏住視線,怎麽也挪不開了:“他回來過,如果出任務到景泉周邊,就會回來看看。他跟我說他偷偷在你去超市的時候尾随過你,也去過你妹妹的學校看過她,不過你出門的次數太少,想碰到你都很難得,這麽多年也就只有那一次。他還關注了你的微博,訂閱了你的漫畫,給你留過評,你還翻過他的牌子。”
林行舟睜大了眼,難以置信地說:“什……什麽時候的事?哪裏?他在哪裏留過評?微博名是什麽?”
他說着已經掏出手機去翻,魏執嘆了口氣:“別找了,幾萬個粉絲,你要一個個找過去嗎?他說他不想打擾你們的生活,如果有緣,你們總有一天會再見的,如果沒有,那就一直這樣下去也未嘗不好,只要你們好好活着,他就安心了。至于是不是生活在同一座城市,是不是兄弟相認,并沒有那麽重要,因為你們骨子裏永遠是一家人,身體裏留着相同的血,這一點是永遠都不會變的。”
林行舟說不出話來,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心疼,他曾無數次幻想過如果弟弟還活着,他過得好不好,會變成什麽樣的人,會不會怨恨自己不去找他,會不會也在尋找自己。時至今日他才發現,原來自己的一切擔憂都是多餘的,那人要比他想象的堅強得多,也通透得多,根本不需要為他擔心什麽。
他慢慢捂住了臉,魏執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哭就哭吧,這裏又沒有別人。”
林行舟心說是沒有別“人”,也就你一只鬼王,一對系統子母機,兩只貓外加一只好久沒出場的小紙人。
他慢慢穩定住自己的情緒,眼眶又紅了,但還是沒眼淚,帶着濃重的鼻音說:“我三歲就不哭鼻子了,我一哭,丹陽就要哭,為了不讓她哭,我也就只能忍住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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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着牽了一下嘴角,好像是想笑,但沒能成功:“我記得小學入學那會兒學校組織體檢抽血,班裏不知誰帶頭哭了一嗓子,全班上下立馬鬼哭狼嚎,殺豬似的,我就在旁邊看着他們哭,後來還被老師表揚說勇敢,還獎勵了我兩塊糖。”
随後他一攤手,無奈道:“可惜那時候我就不喜歡吃糖,好像是因為有回喝了特別苦的藥,我媽心疼我就給我吃糖,結果誰知道她怎麽想的,居然給了我一塊姜糖,嘶……那味道簡直精彩絕倫,我到現在還忘不了。”
鬼王大人雖然沒有嘗過這些人間的玩意兒,但從他的表情裏都仿佛已嘗到了“精彩絕倫”。
突然有點心疼這倒黴孩子。
林行舟托着腮幫子,又回憶了一會兒小時候的事,慢慢從“弟弟”兩個字裏緩過來了,忽不知想起什麽,表情變得有些微妙:“不對啊,你怎麽知道我微博有幾萬粉絲?”
“哦,”魏執坦然說,“因為我也關注你了。”
林行舟:“……”
他是應該關注“老魏居然有微博”還是“老魏已經視奸了他微博很久”?
林行舟抹了一把臉,直覺再聊下去自己可能底褲都不剩了,趕緊結束這個話題:“那什麽,謝謝你啊。”
魏執愣了一下:“嗯?”
“謝謝你救我弟弟,”林行舟說,“我想如果我父母還健在的話,也不會太怪罪你吧,所以這茬……咱們就算揭過了吧。”
魏執沒吭聲,林行舟又說:“啊對了,樓下是不是沒法住人了,那你打算怎麽辦?等水退了再裝修,怎麽也得一倆月吧?”
“你……”魏執表情有點奇怪,“不是已經打算收留我了嗎?”
林行舟:“……”
他用力咬了一下後槽牙:“過兩天我妹妹就回來了。”
“我可以睡沙發。”
“這不是你睡不睡沙發的問題……”
“哦,”魏執垂下眼,表情一下子淡了下來,“看來我只能繼續睡酒店了。”
林行舟:“……”
怎麽他還挺委屈呢。
“算了,”林行舟把心一橫,“看在你給錢的份上,随便你吧——先替我把下個月的花呗還了。”
“沒有問題。”魏執非常痛快地給他打了錢,聽見零在他耳邊小聲說:“怎麽樣老大,我教你的招數好用嗎?人至賤則無敵,追妻就得不要臉皮。”
魏執眉毛一皺:“修正詞彙庫。”
零:“……別,老大,我錯了,我閉嘴,我閉嘴還不行嗎?”
系統零在自家老大的淫威之下被迫忍氣吞聲,難得消停了兩天,而某位看上去威風八面的鬼王,還得委委屈屈地在一個人類家裏寄身。
最重要的是,只能睡沙發。
鑒于姓魏的以前幹過什麽缺德事兒,林行舟自然不能把父母的房間給他住,可自己搬過去的話,心裏也多少有點難受,所謂“睹物思人”,雖然屋子裏基本沒剩下什麽東西,可單單是走進去,就會不由自主地聯想起來。
最後想來想去,還是讓某人在沙發上将就算了,反正他一個鬼對睡眠質量也沒什麽要求,又不會因為睡沙發腰酸背痛,實在沒什麽好心疼的。
暴雨過去兩天以後,小區裏的水總算是完全退了,然而一樓已經慘不忍睹,魏執盯着被水泡過的“家”沉默了五分鐘,非常任性地直接打電話叫來收廢品的,把家具全部低價處理。
林行舟本來想說晾一晾還能接着用呢,可一想這屋子從他買來就沒裝修過,大件家具基本沒換,又把到嘴邊的話給收回去了。他搬了個小板凳坐在一二樓之間的平臺上,身上只穿了背心褲衩,吹着手持小風扇,吃着“自制雪糕”,邊啃邊看姓魏的在底下忙活,內心莫名一陣暗爽,掏出手機拍了一堆照片,轉頭發給了七萬。
七萬的微信是上回走之前加的,這人非常上道,收到照片以後回了一連串的“哈哈哈”,并二話不說把林行舟拉進了一個群聊,群名叫“殺千刀的老大黑料群”,群成員一共37人。
從不生病的鬼王莫名打了個噴嚏,十分疑惑地擡頭看了一眼,只見某人安靜坐在那吃雪糕,似乎并沒有作妖。
林行舟表面上正襟危坐,內心裏卻一陣驚濤駭浪——37人大概是除掉了已經叛變革命的002,也就意味着其他人全在這個群裏,包括他弟弟。
于是他趕緊在成員裏一通尋找,結果發現這幫人無比狡猾,沒有一個備注了編號或者真實姓名,個人資料全部胡編,連性別都是假的,朋友圈還不發自拍,完全分不清誰是誰。
而且他進群十分鐘,居然沒有人艾特他弟弟。
林行舟十分喪氣,瞬間不想玩了,只看到群裏有個叫“NEWS”的在發他之前拍的照片——這人就是七萬,然而并不能根據他的昵稱推斷出更多信息。
“NEWS”能跟“七萬”有什麽聯系?原諒他想不出來。
這個群非常活躍,一眨眼的功夫已經刷出去幾十條,各種沙雕表情包争奇鬥豔。林行舟被七萬艾特出來以後,非常不情願地在群裏打了個招呼,結果受到一幹同事的熱烈歡迎,歡迎的方式也五花八門,有發了一連串感嘆號表達自己激動之心的,有直接開語音嚎的,有上來就劈頭砸了他一個666紅包的,還有用36國語言發“歡迎”倆字刷屏的,當然最多的還是……表情包。
并且這些表情包80%都跟老魏有關。
鬼知道他們是怎麽從姓魏的那張仿佛出生就做過定型的臉上捕捉到那麽多智障一樣的表情的。
林行舟差點一口氣噎死在群裏,趕緊關後臺保平安,對這幫同事的可靠性産生了深度懷疑,并且尋本溯源,開始質疑鬼王的眼光。
不過從另一種角度看,這群同事倒是十分團結——單純就黑他們老大這件事來說。
林行舟剛退出微信,這邊電話就響了,陸捷一嗓子嚎破了并不存在的“世事安穩”,語速飛快地說:“行舟,葉之出事了!我現在在醫院,你要是有空的話,過來幫忙看看!”
半小時以後,魏執打發了收廢品的,開上自己停在小區外逃過一劫的車,拉着林行舟往醫院駛去,拿餘光掃了後者一眼:“到底出什麽事了?”
“陸捷也沒說明白,”林行舟皺着眉頭,“他就說自從上次跟葉之吵架冷戰以後,再打她電話就打不通了,起初還以為是被她拉黑了,結果好長時間過去還是聯系不上,陸捷不放心,就去了葉之他們公司,一問之下才知道葉之病了,已經好多天沒去上班。”
“病了?”魏執奇怪地說,“病了看醫生,找你幹什麽?”
林行舟搖了搖頭:“陸捷說她病得很古怪,有天在上班路上突然暈倒,就再沒醒過來。人已經在醫院躺了快半個月,醫生說查不出病因,生命體征一切正常,可就是醒不過來。”
“所以?”
“葉之父母不住在景泉,女兒生病以後急急忙忙地趕過來,一看她這樣就急了。他們那邊信一種說法,說是人不明原因昏迷不醒,就是魂丢了,找不着家了。兩人看女兒在醫院這麽多天也不醒,就說要找人給她叫魂,陸捷攔也攔不住,又怕他們弄不好再搞出什麽岔子,所以叫我過去看看。”
魏執聽罷又看了他一眼:“你這位朋友不是唯物主義嗎,怎麽還信叫魂?”
“他不信啊,”林行舟撓了撓額頭,“我上回跟他說葉之人格分裂,其實我的猜測是葉之被鬼附身了,可我沒有依據,他也不信那一套,我就只能說人格分裂了呗。再加上之前在游泳館的事,可能陸捷覺得我比較懂,就首先想到我了。”
魏執點點頭,一路把車開進醫院停車場,過去的時候又不可避免地堵了一會兒車。
醫院是個永遠不缺人也不缺鬼的地方,兩人直接進了住院部,在一幹人和鬼的注視下上樓找到陸捷,剛一見面,對方就沖上來繞着他觀賞了一圈,捏住他一撮頭發:“你這……啥意思啊?才幾天不見,你頭發怎麽這麽長了?準備紮個小辮當藝術家?”
林行舟拍開他的手,面無表情地說:“還有心思打趣我,我看你也沒對女神多上心。”
“唉,”陸捷的表情一下子淡了,勉強保持的笑容一片紗似的揭走,他無奈地聳了一下肩,“上心,我也得有心可上啊,我這兩天連家都沒回,又是跟醫院交涉,又是跟她父母交涉,這邊說病人情況無法判斷,不建議出院,那邊卻硬要帶回家叫魂,說不同意就在醫院叫,可你說……唉。”
他緩緩在走廊的座椅上坐下來,渾身的精氣神也好像随着垮塌的肩膀垮下去了,他疲憊不堪地抹了一把臉:“我也是沒辦法了,才把你叫過來的,我看他們找的那個什麽大師,牛逼吹得一套一套的,屌得不行,恨不得拿鼻孔看人,實際上還指不定有沒有你靠譜呢。”
林行舟只好安慰他說:“我們先去看看,也許事情沒你想的那麽糟——她人在哪裏?”
陸捷一指旁邊病房,又低頭看了一眼表:“正好她父母不在,得過一會兒才會回來,我帶你們過去——這位是?”
“哦,一個朋友,”林行舟解釋說,“他對這方面比較懂,我就把他帶來了。”
魏執看了看他,表情有些微妙。
不過已經連軸轉了三十六個小時的陸總顯然沒有心情關心哥們的感情問題,也沒想到母胎solo二十多年的林某人居然真的有朝一日能把自己嫁了。他現在滿腦子只有“睡覺”和“葉之”,邁出去的腳步都是飄的,非常艱難地維系着自己搖搖欲墜的精英形象,引兩人進了病房:“你們看看吧,要是看不出什麽的話,我也真是黔驢技窮了。”
病房裏除了昏迷不醒的葉之暫時沒有其他活物,林行舟先感應了一番,并沒有發現陰氣的存在,于是看向魏執:“有什麽發現?”
“暫時沒有,”魏執站在病床邊,将床上的人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不過我看她面色慘淡、眼底青黑,頭發枯躁、手腳處皮膚幹癟,這是典型的被吸食過精氣的表現。”
林行舟還沒接話,陸捷就一臉難以置信地說:“吸食`精氣?不是,怎麽可能啊?她都病了這麽多天,身體狀況會變差很正常吧?”
魏執被他質問倒也不惱,繼續不緊不慢地說:“人活着所依靠的就是精、氣、神,病人之所以皮膚、毛發的狀況會變差,正是因為缺了精、少了氣、失了神,而我看這位女士尚且年輕,平日裏也很少生病,又注重保養,現在身體沒有檢查出任何病症,在短短幾天裏萎靡成這個樣子,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他說着一把扣住林行舟的後頸:“你可以看看他,此人病了這麽多年也沒精氣離散、神魂不振,可見人的防禦系統并沒有你想象的那麽不堪一擊。”
“……幹什麽你,放手。”林行舟連忙把自己的腦袋從對方魔爪下拯救出來,“怎麽就扯到我身上了?還有,你這才剛見了人家第一面,什麽也沒問,怎麽就看出她‘很少生病、注重保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