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縣大人穩坐在堂上, 聽到外面傳來的聲音,便望了一眼, 這一眼看過去,縣大人立刻起了身, 繞過案臺拱手向來人行禮, “先生。”
王渙之只是點了點頭未同縣令言語, 忙走到小兒身邊, 扶着小兒的肩膀,上下打量,又不放心的拍了拍,見沒有什麽事, 又不放心的開口問“傷到哪裏沒?”見小兒搖頭方松口氣。随即起身黑着臉,緩緩開了口。“誰敢動我兒。”王渙之的氣勢一擺, 着實威嚴且吓人, 縣令略有些hold不住。
王渙之到底是做過大官的人,氣勢還是有的,便是未披官衣,也足夠鎮住人。眯起眼睛打量一番跪地之人, 王渙之又轉向縣令, “縣大人,我兒雖未受傷, 尚年幼,恐遭驚吓。”意思是快點把案子審了。
甭管王渙之因為什麽被擺了官,被抄家, 但人家的功名卻仍在,宏元年間的狀元,單憑這一點,王渙之便是說了什麽,擺什麽架子,縣令都得受着。
王修晉還是第一次父親擺出這樣的姿态,默默退到父親身後,擺出一臉受了委屈的樣子,順便把一張寫滿了藥方的字據方到了父親的手上。王渙之掃了一眼字據,最先注意到的便是數額,至于藥名,他又看不懂。想到兒子進城必帶仆人趕車,而他進來未見仆人,便知字據上列出的藥方和數額是開給仆人,王渙之不覺給仆人看治有何錯,與其他人等級觀念森嚴的人相比,王修晉拿下人還得挺當得回事的,甚至可以用“仁慈”來形容。當然,他不會要求別人同他有一樣的觀念,更不會在旁人處罰下人的時候說什麽,前提不是他王家的下人。
“說!為何要對王小公子行兇。”此案其實非常好辦,衙役不是一次兩次抓到男人,縣令自然對此人有所耳聞,若行兇的對象是尋常百姓,縣令很有可能打幾板子,讓對方把錢賠了就了事,至于男人有沒有錢賠,縣令也能做的就是催,受害的人想要讓衙門來催,便要偷偷給衙役塞些錢,塞來塞去,便發覺塞出去的錢不少,卻仍沒要回來錢,自然而然的也就不了了之。可王修晉不是普通人啊!
是前宰相,宏元年間狀元的兒子,其長兄在府城趕考,誰知會不會成為周歷年間的首個狀元,除此之外,王家糧鋪的東家,據說與雜貨鋪少東家交好,雖不知雜貨鋪東家是何身份,卻知在京城有極大的能力。前狀元也好,未來有可能會成為狀元也罷,甚至抛開京城有能力的少東家,王修晉還有一個最顯赫的背景,便是與将軍府有親。不管以後親能不能成,至少現在李府擺足了面子,去年派人送來年禮,便證明此親沒斷。
此案必須處理得要漂亮,不然不用将軍府出面,被知府知道,他的官路便算到頭。縣令瞪向男人,惹誰不好,偏生惹了連他都要避開三分的人物。
“小民冤枉啊!是他先動的手。”之前便說男人坑蒙拐騙沒有不做的,自然不是傻子,眼下這局面,若是認了罪,他怕是活不了,雖不知縣令拱手相迎的人是誰,卻知對方絕對是有能耐的人。“大人為小民做主啊!他,他,他仗勢欺人!”
“你說我兒仗勢欺人?一個八歲的娃,欺你欺到仆人進了藥鋪,我兒還真是愚蠢至極,欺人也不挑個弱雞。”王渙之冷笑,然後便開始引用經典,之乎者也全上,把男人批得體無完膚,見男人一臉懵逼的樣子,便知此人未讀過書,就算讀書也不是好學生,于是,王渙之拐個彎把人罵了,男人仍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甚至期間王渙之問其是與不是時,男人傻了吧唧的還點頭。
縣令見男人的樣子,直想捂臉,努力控制不讓自己臉上的表情,不讓人覺得十分詭異。在心裏默默的感嘆,先生大才。
王修晉略有些呆,今天父親在他心中的形象再一次刷新。這口才,放在上輩的現代的社會絕對可以去M國參加競選,說不定還能弄個總統做做。擡頭看向父親的側臉,王修晉深深的體會了一把被父親保護的滋味,感覺,似乎,還挺不錯。
男人被唬得一愣一愣,不用縣令發問,迷迷蒙蒙的認了罪,等按完手印之後才反應過來不對,縣大人擡頭望向頭頂的大牌匾,本官要不要多練練口才?
王渙之拍了拍小兒的肩膀,“現在可知讀書的重要?”王修晉略茫然的點了點頭,然後就聽父親又開口道,“今日起,每日與為父聊聊學問。”
王修晉緩過神後,恨不得咬碎牙,他,居然也被父親忽悠住了。再看堂內的人,上到縣令、師爺,下至兩邊衙役,呆立的吳掌櫃和王舉業,除去認罪後才開始喊冤的男人,全都一副茫然又帶着崇拜眼神望着父親。王修晉吐了口氣,好在不是只有他一人被忽悠住。
“大人!”王渙之給小兒子部署完任務後,看向堂中央坐着的縣令。
“即已認罪……”縣令的一套官詞扔了出來,板二十,重重的大,賠治病之錢,沒錢賠,沒關系,先關在牢裏,若有家人來領人,家人來賠,無家人來賠更不是問題,直接賣身為奴。總之,錢一定要還的。
男人被打了一頓板子後拖了下去,縣令想要宴請王先生,被王渙之拒絕了,若不是聽到兒子受傷,他怎麽可能會進廟堂。帶着兒子和王舉業連同仆人邁步離開衙門,吳掌櫃呆立在大堂,然後慢慢的擡頭看向縣令,心裏盤算着此事要怎麽寫給少東家。
少東家何背景,吳掌櫃不清楚,也不願意多加猜測,有時候知道太多不見得是好事。對東家的吩咐,吳掌櫃做得一直不錯,只是今天的事,吳掌櫃猶豫了,他完全不記得剛剛王先生都說過什麽了,他是知王先生被擺了官,若明晃晃的寫上先生入了衙門,是好是壞?會不會給王修晉惹來麻煩。若是不寫……吳掌櫃看向縣令,怕是這位也會給知府彙報此事,再輾轉傳到東家那,他怕是要擔上些罪責。
吳掌櫃一路猶豫,到鋪子時,一頭撞到了柱子上,然後恍然,他真是個蠢的,只要把先生往慈父寫不就行了。慈父擔憂幼小沖進廟堂,情有可原。
王修晉哪裏知道吳掌櫃的糾結,從衙門出來之後,先去藥鋪接仆人,準備出城之時,王修晉才想起,他未和縣令談最近沒心情關心置山地的事,此事需拖一拖了。
“派個人去鋪子裏,再讓掌櫃去做,不然則先回家,再由府中的管家進城告訴縣令。”王渙之斜眼掃了一眼小兒,小兒辦事過去親力親為,像是此等小事交由管事或是管家去做便可,哪需主子跑腿。
王修晉沉默了一瞬,便知父親這是在教導他,“兒子曉得了。”
“回去抄書一本。”王渙之穩坐在車內,受傷的仆人被逼躺着,一臉的恐慌,卻又不敢違背主人的意思,只能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王舉業聽到小叔要抄書,又因事情過去沒了擔憂之心,便露出偷笑的小表情,不想被王渙之看個正着,王渙之淡淡的開了口,“舉業可知今日犯了何錯?”王舉業立刻收回笑容,低下了頭。“既已知錯,抄書兩本,明早查看。”
王舉業在心中哀叫,他可不可以挑最薄的兩本書。
一行人回村便被人攔了。王舉業因趕牛車歸來時被人瞧見,之後沒多久又見王老六家的馬車匆匆離去,村裏人都覺得王家怕是出了什麽事,“你們主家可是出了什麽事?”在村裏說話多以直來直往,有些話雖無惡意,可聽着總會讓人心裏不舒服。
“你們盼着我出什麽事!”老六因之前小輩勸其納妾的事,對村裏人有着極大意見,雖說老五做主把三兒媳婦休了,有幾家也給多事的媳婦打了板子,可已經發生的事,打了休了就能當做沒發生?王渙之掀開些車簾看向攔車之人,見車外有不少人,臉色更添幾分不好。“近日城裏有劫匪出沒,進城時且小心些。”說完王渙之便放下車簾,讓駕車仆人趕緊趕車回家。
待馬車離開後,剛剛攔車的人聚在一起,然後七嘴八舌的講了起來,猜測最多的便是老六的小兒子是不是被劫了?老六匆匆出去,是不是拿錢贖人?
“添丁本就是小孩子,身邊還帶着個小孩子,雖說跟着仆人,可那仆人長得還沒我聽大壯壯實,不劫他劫誰。”
“賺了那麽多錢,就算散出去,就他們家的宅子賣了,也能讓他們一家過幾年。”
“就是。”嘴上是這麽講,可私下回家之後,有不少人收羅起能拿得出手的東西,準備送去給添丁壓壓驚,不趁這個時候留個好印象,還等何時,尤其是之前那些已經得罪了老六家的人,更是恨不得把家底全都翻出來,只為求得明年能夠繼續種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