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薛子慧出國前, 給丁宸發過一篇“小作文”。
言辭懇切, 誠意忏悔, 或許希望他能念在舊日情誼,放她一馬?
丁宸只回一句:如果你擅自回國,我保證會不客氣。
此刻,丁宸冷靜地提條件:“你單槍匹馬和你爸還有他的律師鬥, 贏面不大。我可以幫你讨回財産。但你要把知道的關于保險公司的事, 全部說出來。”
薛剛行事謹慎,薛子慧知道的并不多,只是根據一些蛛絲馬跡拼湊出一個事實。
好在她也收集到了一些人名和地址等信息。
這些信息, 現在就到了丁宸手裏。
挂了電話後, 丁宸揉一揉眉心, 一擡眼, 看見晚霞漫天。
想起不久前,他和許綠筱在公園一起看日落。
丁宸伸手拉車門,後視鏡裏有一抹人影。
他警覺地回頭,看清來人,這才松了一口氣。
許修君上前兩步, 遞過來一塊手表。
“你忘了這個。”
“哦, 謝謝。”
“你沒事吧?”
否認就太假了。丁宸沒說話,拉開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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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修君問:“你要去哪?”
“去辦件事。”
丁宸上了車, 後車門被人拉開,許進寶跳進來。
他差點忘了這位,不過帶着也無妨。
正要發動, 副駕車門也被拉開,許修君坐了進來。
“我妹知道你跟我出來,我是對她負責。”
見丁宸眉頭擰起,許修君拿起手機,“那就打給她,告訴她你要去哪。”
丁宸這才出聲:“算了,她現在正忙着。”
車子上路,丁宸戴上耳機,打了個電話。
接通後,他問:“你上次暗示我的蟲子,是薛剛?”
那邊略一頓:“我只是從他和我老板聊天內容推測的,算是一種直覺。他手下的保險公司有幾次違規記錄,被處罰的主管有做假賬歷史,這種人還能用,只能說上面的人也不幹淨。”
“已經能确定了。”丁宸遲疑了下,“他還要嫁禍給我爸。”
那邊明顯一愣:“那要阻止他銷毀證據。”
“我拿到一個地址,正打算過去。”
丁宸帶了幾分鄭重道:“謝謝你。”
結束通話,丁宸單手握方向盤,另一只手按着太陽穴。
後視鏡裏,許修君一副欲言又止狀。
丁宸問:“想說什麽?”
“要煙麽?”
丁宸怔了怔,點頭。
許修君拿出兩根,一起點了,遞過來一支,自己叼一支。
丁宸抽了一口,嗆得咳嗽。
許修君說:“這種便宜煙,抽不慣吧?”
丁宸回道:“我現在很少抽了。”
又道:“再不習慣的,都要慢慢習慣。”
許修君聽出他的話外音,說一句:“都是錢鬧的。”
丁宸笑:“的确。”
薛剛轉讓給他的股份按市場價格,到手一筆巨額現金,為兩個女兒設立信托基金,再加上英國的房産,已經是普通人家難以企及的財富。
然而,薛子慧還是憤恨不平。
顯然分給另一邊的更多,畢竟那是繼承香火的兒子。
由此可見,從保險公司弄出的錢,肯定不是個小數目。
“便宜煙”味道沖,勁夠大,丁宸抽完一支,精神大振,倏然提速。
許修君喊了句“卧槽”,抓住車頂扶手。
後邊那位倒是興奮起來,旺旺直叫。
許修君提醒:“這可是市內,有攝像頭。”
丁宸平靜道:“我趕時間。”
***
一路狂飙,到了地方下車。
一棟廢棄狀的老舊辦公樓,搭電梯上去,一間不起眼的辦公室。
丁宸推下門,裏面反鎖了。
他敲門。有人過來,低聲問:“誰?”
他想說“外賣”,轉念改口:“有急事找薛總。”
門打開,不等裏面人反應,丁宸推開他,大步走進去。
房間不小,文件堆積如山,五個人,三個在幹活,兩男一女,一個操作電腦,一個整理書面文件,另一個往碎紙機裏送……
薛剛坐在椅子裏,一手拿煙,做總指揮。
此刻,他吃驚地看過來。
“小宸?你怎麽……來這了?”
這樣的“薛叔叔”,盡管極力表現出平日的親和,但還是很陌生。
丁宸笑一笑,“都挺忙啊,歇會兒。”
“警察馬上就到,做得越多,判得越多。”
那三個馬仔果然停手,面露驚慌。
薛剛臉色微變。
丁宸舉起手機,掃過每一張人臉。
包括剛才開門的男人,他認識,那是薛剛的司機兼保镖。
可惜小路不在,跟老爸一起“失聯”。
丁宸面不改色,慢悠悠解釋:“拍一段辦公室tour,別想來硬的,當心我開直播,這種互聯網的新玩意,我最懂了。”
薛剛臉色鐵青,微微點頭,保镖男立即沖過來搶手機。
丁宸靈活地避了一下。
與此同時,一只狼一般的大狗沖進來,直撲保镖男。
他不防,本能後退,女人驚呼出聲。
薛剛喝道:“繼續幹活。”
丁宸發狠:“誰敢繼續?我讓他把牢底坐穿。”
薛剛看着他,“小宸,你可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你的警察還有多久到?五分鐘?十分鐘?這裏是十六樓,摔下去也就幾秒的事。”
丁宸聽懂他的潛臺詞,瞳孔縮緊。
薛剛嘆一聲:“是你們父子先不仁,我才不義,如果成為一家人……”
丁宸剛想說“跟你成為一家人才是恥辱。”
随即意識到,他這是在拖延時間。
這時又有人進門,嚷道:“誰還繼續呢?我敲死他。”
許修君手拎一根兩米來長的鐵棍,拖在地上,發出刺耳聲音。他揮起長棍,目标明确,上來就把碎紙機給砸爛了。棍子掄一圈,馬仔們逃離各自崗位。
薛剛大怒:“把這個瘋子給我弄走。”
兩個男馬仔變身打手,配合保镖男,圍攻過來。
許修君豪氣道:“咱們仨,對付五個老弱病殘,綽綽有餘。”
“……”
丁宸收好手機,往旁邊走幾步,拎起一把椅子,那就開打吧。
哈士奇的狼血也被激活,呲牙低吼。
三對三,這就打起來。
那個女的又蠢蠢欲動,要去摸文件。
許修君眼觀六路,啪,一棍子先敲到桌上,女人尖叫一聲縮回去。
薛剛看了會兒戰況,摸出打火機。
丁宸一直在留意他,見狀吹一聲口哨,許進寶立即打掩護,拖住專盯他的保镖男,丁宸一個箭步沖上前,飛起一腳。
薛剛悶哼,打火機掉了不說,腕骨都要碎了。
丁宸收回腿,冷笑,他可是三歲就學跆拳道的人。
獅子不發威,還真當他是小病貓了。
忽然,就聽許修君喊句:“當心,後面有刀。”
丁宸回眸,餘光見保镖男靠近,手裏一把裁紙刀。
***
許綠筱接到電話,一路疾馳,趕到醫院急診部。
這裏的忙碌喧嚣,不分晝夜。她找了一圈,終于找到人。
丁宸坐在椅子裏,閉着眼。
旁邊的移動病床上,躺着一人。
她眼眶一熱,飛奔過去。
“哥……你怎麽了?”
丁宸睜開眼,說:“小聲點,大哥睡着了。”
許綠筱沒注意到他的稱呼,定睛一瞧,她哥左臂裹了紗布,手背紮着針,在輸液。
身上別處并無傷口,臉色也還正常。
她的心不由松下來,再看丁宸,“你怎麽樣?”
“你不看見了?沒事。”
許綠筱腿軟,身子往下墜,被他一把撈起,順勢坐他腿上。
雖然人來人往,她也顧不了那麽多,伸手環住他脖子,眼淚掉下來。
丁宸用手替她抹去:“別哭了,寶貝,我不是沒事麽。”
她把臉埋在他肩窩,低聲說:“太危險了。”
她今晚加班,回去後,人和狗都不在。
打丁宸電話,不接。
知道她和哥哥去打球,所以打給哥哥,也不接。
再打到家裏,說是還沒回去。
這都半夜了,難道是進展神速,去喝酒了?
雙雙酩酊大醉?
再後來,丁宸終于接了,簡短說了情況,人在急診室。
盡管他輕描淡寫,對她來說猶如驚雷。
此刻,看到兩人都無大礙,她還是後怕不已,輕聲說:“怎麽不等警察……”
“要的就是時間差,等他們把證據銷毀,神仙來了都晚了。”
道理許綠筱也明白,她伸手撫摸丁宸的臉。
依然光滑有彈性,但眉宇間卻多了幾分淩厲。
仿佛這一晚的歷練,讓他成熟了許多。
他眼裏有血絲,但是眼神很亮。黑黑的瞳仁裏,是她的身影。
兩人凝視着彼此。
然後同時靠近。
唇與唇相接。
只是淺吻,很快分開,額頭抵住額頭。
丁宸伸手為她拂開被汗水黏在臉頰的碎發,撩到耳後。
許綠筱也用手摩挲他的發,他的耳,像是确認他無恙。
丁宸喉結滾了滾。
許綠筱問:“渴了嗎?我車裏有水。”
“我餓。”
她要起身,“我去給你買飯。”
他低聲說:“不是那個餓。”
“……”
不僅餓,他還癢。她為他擔心的模樣,讓人心癢癢。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經歷太刺激,熱血還在翻湧,現在似乎要湧向某一處。
他左手攬着她的腿,右手貼在她後背,隔着衣服摩挲。
其實他也後怕,萬一有個閃失,她怎麽辦?
忽然,就聽一聲咳嗽。
許綠筱脊背一僵。
因為她是背對着病床,一不小心,就完全忘記了……
她的臉立即熱起來。
急診室上百號人,沒關系,都是陌生人。
丁宸淡定地收回手。
許修君坐起來,粗聲道:“我渴了。”
許綠筱僵着後背站起,“我去拿水。”
她擡腳就走,都沒看她哥一眼。
丁宸忍住笑,“哦,進寶還在我車裏。”
醫院禁止寵物入內,好在進寶會開車門,丁宸就把它留車裏了。
只剩下兩人,丁宸問:“大哥睡得還好嗎?”
許修君哼一聲,又躺了回去。
許綠筱拿了水和巧克力,又找到丁宸的車。
許進寶正在後座大快朵頤。
平時一天一塊的餅幹,現在小半袋可勁造,樂得尾巴搖啊搖。
許綠筱又給它喂了點水,檢查了下周身,完好無損。
回到急診室時,她臉上溫度已經恢複正常。
這回,她坐到病床邊上,擺明了“立場”。
許修君的傷口是裁紙刀劃的,沒傷到筋,但也縫了針,等輸完消炎藥就可以回家。
丁宸說:“這裏人多,換藥拆線時去我們家的醫院。”
許修君回一句:“就聽過請人下館子,沒聽過請人進醫院的。”
“館子當然也要下,打過球,打過架,就差喝酒了。”
雖然哥哥拒絕承認是替丁宸挨刀,只說是下意識反應。
許綠筱心裏明白,面上還要輕松說笑,為兩人的破冰之旅貢獻力量。
說到許修君的棍法,她說:“我哥從小就立志去少林寺學功夫,攢了兩三年的壓歲錢,被我發現後告狀,路費沒收。要不然,現在沒準能在大屏幕上見到我哥了。”
丁宸去洗手間時,許綠筱認真道:“哥,今天謝謝你。”
她眼圈泛紅,許修君也喉嚨發澀。
“……誰讓你認準了他呢。”
一句話,道盡兄妹情。
許綠筱笑中帶淚:“哥,從今天起,咱們都翻篇,向前看,好嗎?”
許修君沉默下,點頭。
她伸出右手小拇指。
許修君別扭着,看到丁宸遠遠走過來,他伸出小拇指,迅速地拉了一下鈎鈎。
“如果以後他敢不對你好,我還是照揍不誤。”
丁宸走近,剛好聽到這句。
***
薛剛被捕,證據提交上去。但這一場風波,只是個開始。
監管部門已經進駐保險公司總部和分公司,展開調查,即将開始大規模整頓。
丁晉中也回到家。
他風雨半生,這次對他來說,也只是一次驚濤駭浪,當然,也是一次深刻教訓。
不過,也有令人欣慰的一面。
這一日傍晚。
如茵的綠地上,有一個小白點,那是家裏的比熊,大名“丁熊熊”。
它跑跑停停,不時回頭望主人。
天邊一片燦爛晚霞,父子二人都停下凝望。
丁晉中感慨:“真美啊。”
丁宸說:“還有一種綠色落日,也叫綠光。”
老父親會意,“又想起了什麽人?”
丁宸笑。
“年輕真好,看到什麽都能往浪漫上想。”
丁宸心裏說,就算到了老爸這年紀,他也會如此。
人不能浪一輩子,但可以浪漫一輩子。
“你和小許說一聲,找個她家裏方便的時間,我和你媽要去登門拜訪。”
丁宸腳步一頓。
丁晉中看兒子一眼,“不是急吼吼要結婚嗎,不得先提親?”
丁宸居然有些不好意思,“那我呢?也要去嗎?”
“你随便。”
“……那我也去吧,畢竟是主角。”
丁晉中說:“我很好奇許家是什麽樣子,能教育出一對好兒女,不過我們也不差,也有個拿得出手的兒子,人才和人品是無價的,這才叫門當戶對。”
丁宸心裏感動,老丁境界還行。
又忍不住問:“我以前是不是讓您很失望?”
“三歲看老,如果你不成器,也不敢寄予厚望,我啊,一直在等你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