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丁宸大步嚯嚯, 直奔臨時停車場。
二喜小跑追上, 問他要去哪。
他沒好氣地回:“離開這個鬼地方。”
這時才想起, 自己是坐別人車來的。拿出手機, 打給小路, 報了地址。
二喜叉腰喘氣,“少爺, 你這樣走了,讓小許面子往哪擱?”
丁宸吼了句:“她考慮過我的面子嗎?”
二喜剛要接話, 卻想起剛才肖一旻遞水、許綠筱接過那一幕。
其實這個動作本身沒什麽,但就怕對比,肖一旻對別的女學員可真是不假辭色, 而許綠筱對所有搭讪示好者都敬而遠之。一遞一接, 體現出默契和信任, 可見不是第一次。
也幸好少爺扭頭走了,沒目睹這一幕。
二喜以為肖一旻不想跟少爺正面剛,不想惹麻煩, 現在發覺根本不是。也許人家就是等着某一點,狠狠一擊。少爺畢竟被人順着慣了,不屑、也不懂拿捏分寸。
要麽用力過猛, 像夜店那次。要麽像小孩子似的,比如鞋墊這個。
丁宸也覺出二喜在走神, 不悅地問:“你到底是哪一邊的?”
得,又來了。
二喜正色道:“我當然是你這一邊的。”
“問題是,小許不也是你這邊的?你現在走了, 豈不是把她往別人那裏推?”
丁宸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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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喜再進一步:“少爺,這男女朋友相處,就不能太較真,更別上綱上線,有句話說的好,那些跟女朋友吵架贏了的男的,最後都單身了。”
“那是因為他們沒錢,還醜。”
“……”
丁宸不耐道:“行了,你回去吧,我要一個人靜靜。”
“……”
“等會兒,煙給我留下。”
二喜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丁宸抽了幾口煙,再打給小路:“到哪了?”
“買點吃的帶過來,多買點,我要請客。”
丁宸抽完一支煙,正要點第二支,聽到腳步聲,有點輕,還有點急。
許綠筱走過來,看着他手上的煙,問:“你要回去了?”
剛才遇見二喜,他說,少爺等車來了就走。
丁宸點頭。
“……回去記得擦藥,別再撓了。”
丁宸垂眼,看見手背上的幾個小紅包。
本來都忘了,被她一說又有點癢,又撓了一下。
許綠筱想阻止,卻改口問:“我的手環呢?”
他從口袋摸出來,兔耳朵都壓扁了。
許綠筱戴上,坐到路邊草地上,用手指修正兔耳朵。
丁宸問:“你怎麽還不回去,不是該複盤了嗎?當心扣分。”
“我陪你等車,等你走了我再回去。”
“……”
丁宸也坐下,坐在路的另一邊。
沉默了片刻,他問:“你為什麽那麽聽他的話?”
“……我不是聽他的,是聽隊長的。”
丁宸哼一聲。
當他瞎的嗎?吃巧克力前也看了“隊長”一眼。
同一塊巧克力,二喜費盡心思送過來,她不肯吃,因為隊長不讓,害得他也跟着挨餓……現在隊長略一點頭,她就吃了。還有那一擡眼、一點頭,他們之間的交流已經不需要語言。
她差點從樹上掉下來,他想想都後怕,後悔自己發現那棵樹,可她即便是真的摔傷,也不會怪罪那個人吧……
因為他是隊長?不,只因為他是肖一旻。
許綠筱想了想,“也許,還因為習慣吧。以前在學校參加活動,在學生會幹活,經常聽他的指揮,所以就習慣了他的權威性。”
丁宸沒回應。
她想再多說一句,但還是算了。
如果他這麽介意她這一點“過去”,那麽他的那些“濃墨重彩”的過去,豈不是要令她崩潰?她起碼還試圖解釋,他呢,從未提過只字,也許那些對他來說已成雲煙,也許是覺得沒必要跟她解釋?她也不想跟自己過不去,人還是應該往前看。
她輕聲說:“其實,吃蟲子沒那麽可怕。”
如果難題都能用這一招解決,吃一百條,一千條,她也能做到。
丁宸問:“你希望我走還是留?”
她果斷道:“留。”
“為什麽?”
從這裏看下去,滿目蒼翠,置身于大自然的懷抱,城市反而成了邊緣地帶。
“你不覺得這幾天像度假嗎?對我來說,去東南亞,去北歐,是開眼界長見識。可是對你來說,這種地方是陌生而新奇的。雖然苦了一點,但也有樂趣,不是嗎?”
丁宸心裏動了動,嘴上說:“什麽樂趣,被咬了十幾個包嗎?”
許綠筱起身,過來坐他旁邊,抓過他的手,仔細數了下蚊子包,然後用拇指指甲在上面一橫一豎,劃了個十字。
有點癢,又有點舒服,更多的是納悶……
“你在做什麽?”
“放毒。我奶奶教的。”
“……你手幹淨嗎?”
“那就‘以毒攻毒’?”
見他一臉無語,她得寸進尺,在他手背親了下。
丁宸:“你漱口了嗎?”
“沒有。”
“那我的手是不是不能要了?”
她笑,“正好送我。”
丁宸瞪了她一會兒,扭開臉,給她個後腦勺。
他忍不住想,如果不是他橫空出現,她現在是不是就用這副皮皮的樣子面對肖一旻了?那個面癱臉,也會被她融化了吧?也會早就忍不住把她吃進肚裏吧。
按理說,他應該“感謝”肖一旻,但還是很氣。
見他莫名氣洶洶,許綠筱也不撩了,放開他的手,還往旁邊挪了一點。
丁宸感受到,就更氣。
許綠筱雙手托腮,聽見車聲,嘀咕一句:“小路到了?”
丁宸心說,哪有這麽快。
車子很快到了近前,停下。
司機看許綠筱身上衣服,就主動打招呼。
原來是送物資的。看來還真是“食物告罄”了。
***
兩人搭車回到營地,大家正圍坐一圈,做今天的總結。
人在這種極端環境下,容易結下一種革命情誼,看見兩人歸來,都很開心。
看見車上搬下的東西,頓時歡呼。
啤酒,各種零食,還有一個碩大的方形盒子。有人手快打開盒蓋,是個大蛋糕。
肖一旻說:“有人今天過生日。”
大家面面相觑,好奇是哪個“幸運兒”,許綠筱舉起手。
衆人一起喊“生日快樂”,她感動地道謝。
丁宸扯起嘴角,這算是以權謀私麽?
早知道可以這樣,他弄個陣仗更大的,至少讓小路把那一車吃的送過來。
事實證明,還真不是肖一旻以權謀私,而是主辦方的主意。
早有工作人員準備好了攝像機。
創業營要一期期辦下去,據說還要成立商學院。無論是高精尖的商務課程,帶些噱頭的生存訓練,還是這種溫馨動人的細節,一切都是為了生意。
吃蛋糕時,二喜“咦”了一聲,“小許,你是獅子座?”
“是啊。”
他沖少爺眨了下眼,“緣分吶,天注定。”
別人不知道丁宸英文名是Leo,也有“獅子座”含義,只知道餓了大半天,現在吃嘛嘛香,心情敞亮。
組長大哥也由衷道:“原來是獅子女,怪不得這麽猛。”
丁宸看着不遠處面色沉靜的肖隊長,在心裏說,不僅是獅子女,還是獅子的女人。
***
跌宕起伏的一天即将結束時,丁宸收到一條信息,來自陌生號碼。
只有仨字:談談吧。
昨晚他坐過的位置,再往前走個二十米左右。站着一個人,指間有一點火星,忽明忽暗。
丁宸走過去,跟他隔了兩三米,并肩站立。
肖一旻問:“你會娶她嗎?”
丁宸沉默一瞬,反問:“娶她需要經過你同意嗎?”
肖一旻側過臉,看着他。
丁宸也不回避,直視對方。
夜色之下,看不清眼裏內容,更像是一種對峙,或者無聲的較量。
肖一旻收回視線,換了話題:“知道今天你們為什麽會分到一組嗎?”
丁宸立即反應過來,不由微惱。
還真是有人做手腳,這算什麽,成全他,施舍他?
肖一旻繼續:“規矩一再被破壞,這個訓練營的專業性就會被質疑。”
丁宸譏諷道:“所以你就耍手段維持表面的公正?還真是個盡心的員工。”
身兼數職,費盡心機,不知道領幾份工資。
肖一旻不急不緩道:“或許在你眼裏,這次生存挑戰,甚至整個創業營,都只是個游戲。但你也要尊重別人,這裏的課程以及結下的人脈資源,都是他們所需要的。畢竟,不是誰都有機會在還沒畢業時,就能拿出上千萬的零花錢來投資,從而賺得第一桶金。”
這話既是事實,也有一絲諷刺味道。
丁宸哼了一聲。
他知道自己這創業史沒什麽可誇耀,也很少提及。
肖一旻平靜地往下說:“以前在F大,我就聽過你。後來去美國,聽說的更多一些,然而真正引起我的好奇,是上次回國時。”
因為她選了你。
他問:“想知道我的看法嗎?”
丁宸并不想知道,肯定沒好話。
果然:“抛開身外物,你配不上她。”
“然而,身外物根本無法抛開,所以在世人眼裏,她配不上你。”
“哪怕這裏所有人,都見證了她的努力,但更多的人看不到,看到的,也會忘掉。因為人都不願承認別人更優秀,寧願找一些其他借口。”
肖一旻抽一口煙,“在我認識的所有人裏,她的生活态度,可以說是最健康的。雖然上進,卻沒太大野心。至少不會畢業前就創業。之所以如此,是有人力捧,也是自己想要成長。”
他自嘲一笑,“逼自己加速成長的代價,我比誰都清楚。”
“有些東西,她現在還看不清,來不及思索……別說你沒打算娶她,就算你們結婚了,她就會幸福嗎?”
他抽完一支煙,扔了煙頭,用鞋底碾滅。
“比起嫉妒你,我更心疼她。”
肖一旻說完這一長篇,擡腳走了。
丁宸面對着空曠的四野,站了許久。
所有情緒過後,心底只剩一片空茫。
他就不應該回來,走了就走了。
為什麽要聽這些?
三年,至多三年。簡簡單單,用心用力,他給他能給的,她給她願給的,不占便宜,也不算辜負。然後收起心,回到各自的世界。不好嗎?
***
許綠筱隐約覺得,自從野外拓展訓練歸來,丁宸身上發生了微妙變化。
換做從前,“闊別”一周有餘,早就抱着她向大床進發了。可這次她推說有工作,他也就作罷。
她的确是太忙了。
公司目前是“小而美”,美尚需努力,小是真實情況,業務都是友情推薦,但要求也就更高,不能砸了少爺面子,更需要樹立良好口碑。還有丁奶奶這位VIP,無論是出于保密需要,還是為了丁宸,她都要親力親為。
文琦還沒從醫院離職,以顧問身份加盟。因為有了少爺這位大金主,文琦從最初設想的合夥人,變成了打工者。她自己并不在意,能做事即可,嚴加則相當滿意,因為他自己很忙,希望女朋友能輕松一些。
除了公司這邊,許綠筱還要定期去探視哥哥,聊天之際做一些心理疏導。此外,美食博主繼續營業,反正她也要時常下廚,喂養少爺,犒勞自己。精力分了幾處,累自然是難免,但創業有風險,她不能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裏。
而且多一份收入,人也多一份底氣。
金九銀十,樓市旺季。許綠筱接了不少宣傳單,不由動心,而賬戶餘額給了她信心。
不過難得有半天閑暇,她還有更重要的事。
這一晚,丁宸回到家,漆黑一片。
以為許綠筱又要加班,不由氣悶。
然而再走幾步,看見開放式餐廳的一抹燭光,光暈之中,端坐一人,穿條他沒見過的綠色吊帶裙,露一片雪背,回眸時,一抹碧綠點綴胸前。
丁宸只覺氣血翻湧,擡腳走過去。
許綠筱做了紅酒燴牛肉,可他只想先吃了她。
曠了月餘的年輕身體,如幹柴遇見烈火,先前的別扭,似有若無的冷戰,在這一刻,都化作情趣,以牆當床,沒前~戲,有種生硬的疼。但還能承受,兩人就在疼痛中調整姿勢與節奏,漸漸适應,琴瑟和鳴。
許綠筱伸手撫摸他的臉,描繪他的眉眼,傲嬌的小獅子。
丁宸把臉埋在她頭發裏,悶悶地問:“許小綠,你以後會恨我嗎?”
她閉上眼,感受着身心被他占據的悸動,“看到”自己近來的改變,輕聲說:“不會。”
“好。”他沉聲回。
那就盡我所能,送你上巅峰,為你加冕。
從巅峰墜落,雙雙癱軟在沙發上。丁宸摟着懷裏的人,把玩着那塊帶着她體溫的翡翠,說:“下周有個宴會,帶你去見世面。”
許綠筱問:“很正式那種嗎?”
“還行吧,能多認識些人,多帶點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