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回聽到這話,驚地差點露餡喊出一聲“傳銷”來
那我現在聽你解釋,絕不插嘴。”方子晟輕聲說着,他聲音本就磁性,壓低後又帶着一絲柔軟,像是有着魔力一般讓人的心變得軟軟的,。
楚四的心便在那一瞬間軟的可以捏出水來,可這又讓他更加清楚地認識到——
他愛上了這個人。
什麽是愛呢?
楚四以前以為,愛是克制,是責任,是自律,是放她去更廣闊的的空間,去遇到更好的人,去過更明媚的生活。
所以他對他愛的女孩說:“我不喜歡你。”
他以為愛都是這樣的。
現在卻突然發現,愛還有另外存在的形式。
是矛盾,是痛苦,是僞裝,是自卑。
而顯然,有的愛讓人變得更美好,而有的,讓人固步自封郁郁不得。
他對方子晟的愛,無疑是後一種。這種愛讓自己變得優柔寡斷,患得患失,沖動虛假,變得……像一個陌生人。
讓人變得更加優秀的愛,才是可以為之拼盡全力的愛啊。
可是錯的,不該有的愛,它既然發生了,又怎麽……輕易抛得開呢?
“四兒。”方子晟摸了摸他的眼睛,聲音中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乞求,“說話。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你會……變得如此不同。”
他說不上那種不同,但他就是知道,而這種可以感覺卻無法觸摸的情況最為糟糕。
☆、第 45 章
“我打電話給你了?”楚四啞聲問。
方子晟微微收緊了抓着他手腕的手,腦海中又驀然浮現出那晚他的模樣——可憐兮兮的,像是被抛棄的露出利爪無力地撓人的貓咪。
“嗯。”他又嘆了一聲,“你打電話給我的時候,還在哭,所以我回來了。”
他沒有說的是,四兒不僅哭,還一句句用蒼白無力的罵語咒罵着自己,可奇怪的是,無論是當時還是現在回憶起來,他都沒有絲毫憤怒的情緒,反而只有滿滿的憐惜和不安。
以前因為楚星辰的事,他第一次知道他從來不了解這個人,可他在兩人患難與共後,選擇性的原諒了他曾經的僞裝,忽略了他刻意隐瞞在面具下的小秘密。
他那時想,只要度過那一關,他會加倍地對四兒好,他們會掘棄過去,重新開始。
事實上,他現在也是這樣想的。
可顯然,他的四兒,一直沒有放下過去。
方子晟是個極聰明敏感的人,他有獵豹的敏銳,獅子的強壯,老鷹的耐心,毒蛇的一擊即中,他感覺得到楚四隐隐的逃避和抗拒,但他同樣很确定,這個無論何時都沒有離開過自己的人,就算有着小秘密,也值得被自己信任。
他給了他旁人都不會擁有的很大程度的信任和寬容。
所以在他察覺到兩人之間的縫隙又要撥開雲霧重現光明的時候,他沒法子坐視不管。
楚四陷入怔忪。
他哭着,給方子晟打了電話?
他幾乎瞬間就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在醉酒後哭着打電話給方子晟,清醒時的他可以帶上無數張面具僞裝,可一次不謹慎的醉酒,便讓他脆弱的內心徹底暴露。
有的事情一旦有個開始,便會如洪水般勢不可擋,就像是一旦楚四終于敢明明白白地确信,自己愛上了方子晟,那所有的不可思議的事情,都水到聚成。
他嫉妒,痛苦,矛盾,這些複雜的情緒驅使他打電話給方子晟,同時又讓他怯懦地說不出真相。
方子晟此時溫柔對待的人,是他這麽些年來認真扮演的角色,他一直以來都以此為鑒,警醒着自己,偶爾又會以此作為暗諷方子晟的把柄,在心底裏暗罵嘲弄。
殊不知這到頭來卻成了壓垮他的稻草。
他愛上的,是真真實實的,高傲的,冷漠狠厲的,手段高明的……數次傷害過自己的人。
方子晟是那樣一個有足夠資本去征服旁人的人,瞧瞧,就是自己,不也是最終輸了嗎?
楚四覺得累極了。
這次是真的累極了。
“……我不記得了。”楚四微微笑着看着方子晟,笑中帶淚,“雖然我可以想象。”
“為什麽哭?”方子晟想要抹去他的眼淚,卻動作停滞,渾身僵硬。
“你知道我在怪你吧,不只是因為柳芷和孩子,我從多年前,就一直在怪你。”楚四仍是笑着,“我怪你十二年前為了避免你家人的懷疑毫不猶豫地抛棄我,怪你九年前再次見到我時毫不愧疚的模樣,怪你想要把我送人讓我的世界差點坍塌,怪你對我的态度,怨你視我為玩物,恨你殺了楚星辰,害怕你的冷漠決斷,痛恨你的善變……這些,你知道吧。”
方子晟看着他的嘴一張一合,那些話語闖入他的耳朵裏,又似乎順着另一邊耳朵溜走,什麽都沒有留下,偏偏又在心上戳了個洞。
全身的細胞都在叫嚣着,警示着方子晟立馬制止身下的人繼續說下去。
可他渾身都僵住了,幾乎是怔怔地,眼睜睜地看着楚四的嘴一張一合,說出那些讓他大腦空白的話。
楚四透過一張一縮的瞳孔看到了自己,嘴角挂着笑,眼中卻含着淚光的自己。
有的時候,笑和淚結合在一起,怎麽就讓人那般心碎呢?
“我曾經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敷衍着你,甚至恨着你,可我又可悲地需要你才能活下去。所以我把自己定位的很清楚,無時無刻不拿過去提醒着自己。可你……卻一次次打破這種平衡,你改變了我,你讓我不得不配合你做一場場戲,直到我……假戲真做。”楚四悲哀地承認着,“我無論如何也抛不下你,放不開你,我早該有這樣的覺悟,你就是一團危險的的沼澤,沒有人能逃開。”
“……四兒……”方子晟幹澀的嗓子裏終于擠壓出了一句話。
他的桃花眸悲傷地眯着,落在楚四面頰上,說不清是終于從他口中聽出真心話的悵然若失多些,還是因為他的坦白導致尊嚴被踐踏的憤懑多些。
他知道他必然有怨,卻不知他已經怨了這麽久,怨的這麽深,怨的……欺騙了自己多年。
可他此時卻什麽也做不出來,他甚至更為排斥的是——身下的人說出了這些話。
他不該說出來,他一直藏在心底不要說出來也好啊……
“所以……你現在,一句逃不開,就是僅有的解釋嗎?對于你的欺騙,對于你方才的那番話?”
方子晟胸膛中燃起熊熊的怒火,卻不是因為楚四話裏對過去那些年,他以為的甜蜜的全盤否定,而是因為他說出來了。
為什麽要說出來,既然你自己都說,你已經假戲真做,為什麽還要說出來。
粉飾太平不好嗎?
為什麽非要說出來。
你明明知道,一旦說出來……我就無法原諒你!你明明知道,一旦說出來,就再也不可能裝作平靜的忽略。
方子晟的聲音更加幹澀:“那岚音是怎麽回事,一并告訴我。”
楚四閉上眼睛,他覺得他對着方子晟的瞳孔沒法說出那些話。
盡管那是他在這幾個小時裏想出的撇腳的別無他法的借口,他仍是無法對着他的眼睛說出來。
安黛拉早都警告過他了。
是他自欺欺人,醒悟太晚。
方子晟的力道突然加大,他的手從楚四臉側移到了他脖頸處,摁着他的脈搏,眼裏有紅光閃過。
他受不了,受不了屬于自己的東西離開和背叛。
如果那樣,他寧願毀了。
楚四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心中湧起一股涼意,方才喪失的勇氣又有一縷回到了他身上。
他不知該如何面對方子晟對他的溫柔,卻慣于面對他對自己的狠辣。
他又睜開了眼。
“岚音......”他慢慢開口,“她的姓氏很惹人注目不是嗎?我第一時間能想到的,就是留下她,并且聯系你。”
方子晟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問:“那為什麽不告訴我”
“因為我知道了一件事情。”楚四看着方子晟的眼眸,他很想從那雙黑色的眸子裏看清楚,那裏有沒有毀滅自己的決心。
可他只看到了一片漆黑。
“岚音名義上的哥哥在她十六歲時下了藥企圖□□她,她逃掉了,在A城逃的。她遇到了一個少年,有了阿宇。”
方子晟皺着眉聽他說着,隐隐有種熟悉感。
“值得同情不是麽”楚四又笑起來,“直到我進一步了解到她的身世,她的母親是法國人,而父親是中國人。”
方子晟渾身一震。
“是不是很熟悉我也覺得很熟悉,那一年你與楚家訂婚,卻去了法國三個月,大局剛定便出國辦事,又郁郁而歸,而你從未刻意隐瞞自己的目的。稍微用點心打聽,還是可以打聽出來......你在找人。”
楚四當然沒有打聽過,但總有人打聽過,也總有人打聽的出來。
方子晟的呼吸放的極輕,陷入了某種魔怔。
“藍色的眼睛,年輕的女子,明顯的法國口音.....”楚四輕輕嘆氣,“天底下哪會有這麽巧的事呢可阿宇,長的真像你......”
方子晟瞳孔急促地縮着。
“你說,我該不該留下她,仔細瞧瞧呢?”楚四輕輕地說。
方子晟已經支起了身體,帶給楚四的壓迫力小了許多。
“你說,我該不該想辦法,證實一下猜想呢?”楚四撐着胳膊慢慢坐起來。
方子晟完全離開了床榻,他朝後退了一步,神色間有幾分茫然無措。
“不可能……不可能……”他眯了眯眼,搖了下頭,又擡起手揉了揉鬓角。
頭痛欲裂,那個男孩的臉在他眼前不停的晃,他這才意識到,那雙倔強的含着恨意的眼睛,竟是那般熟悉。
他看着那孩子的眼睛時,就像看着年幼時的自己。
“你說,你的那些毫無根據的猜忌,可笑不可笑。”楚四還是不停地說着,“你說,我制止你那般對待岚音,錯了嗎?”
“別再說了。”方子晟快速地說,他的步伐有些亂了。
他曾經發狂地找過那個女孩一段時間,但他知道的信息太少,無從查起,所以毫無結果。
他早就放棄了。
可突然間,就有這樣一個極大的可能性擺在他眼前,但他卻排斥去揭開。
他看着楚四的眼睛,就覺着自己曾經尋找的人似乎變成了一顆炸彈,要炸開兩人勉強維持的平靜。
楚四前面的話還在他腦子裏瘋狂打轉,這件事又再一次炸開在他腦袋中。
他從未這般覺得腦袋的沉重,脹的他幾乎要掄起拳頭狠狠地錘自己幾下。
他以為深愛自己的人,卻原來一直怨恨着他,即便他們羁絆深刻到難舍難分,可曾經的怨恨,欺騙,僞裝,這些都讓他暫時無法冷靜思考,都讓他不得不正視兩人之間愈裂愈大的鴻溝。
他以為可惡的野崽子,很可能是自己的兒子。
他以為自以為是讨人厭的女人,很可能……是那個女孩。
☆、第 46 章
“站在責任的角度,你從來都沒有指責旁人的資格。”楚四從床榻上下來,站在床腳邊,憂傷地看着方子晟,“不知道你是否意識到,在某種程度上,你是一個惡魔,我不該與惡魔游戲,弄丢了自己。”
方子晟仍頭痛欲裂,可楚四的話清晰地傳入他耳朵中,讓他體味到說不明的苦澀。
“你……你要離開我 ?”
楚四像是聽到了笑話:“我還能留下嗎?這樣一半怨恨一半愛戀的我,你覺得還能留下嗎?”
這于已于人,都是折磨。
方子晟搖頭:“我不允許。旁人都可以,你不行,不行!”
他是他的。
恨或愛,都是他的。
即便是複雜的能戳傷兩個人,他也絕不會放開。
“我會拔掉你的怨恨。”方子晟的喉嚨快速地滾着。
這種感覺,好像是他無比珍視的瓷器出現了瑕疵,他知道某個地方有瑕疵卻一直沒有找到時,他還可以自我欺騙,這仍是一件完美的瓷器。可當瑕疵完完全全展示在他面前了......
他無法忍受。
無法忍受他完美的瓷器貶值。
他要修複瑕疵,他要拔掉手杖上的刺,讓它重新變得完美無暇。
楚四從他眼裏讀懂了所有——他感到可悲,對于自己對方子晟遠超旁人的了解。
這個男人,站在少有人到達的高度的巅峰上,可他同時缺了太多的東西。
方子晟有時就像個神經病。
而這個神經病迷戀上了他扮演的角色,盡管這個角色真假難辨......可也只是一個角色。
這偏偏是他這些日子以來最深切的恐懼。
他愛上了方子晟,而方子晟,愛上了(姑且稱之為愛)上了一個假人。
可悲,可笑。
他以為方子晟會忍受不了,會直接毀了自己這個打破所有表象的變數,可他居然說要拔掉他的刺,要修複他的瑕疵!
楚四笑了,為自己的成功,他成功地讓方子晟迷戀上了四兒。
那個永遠一心一意為着方子晟,永遠不離不棄,不怨不恨的四兒。
他笑着笑着,淚流滿面。
“你有病我也有病,我們都有病。”他笑着說。
方子晟驚慌失措,眼神開始飄,怯懦這種多年不曾出現的情緒,像是飓風般席卷而來。
他被怯懦戰勝了——他沖上去,一個手刀,敲暈了楚四。
懷中的人安靜的睡着,睫毛彎而長,随着呼吸輕顫,遮住了那雙露着倔強的圓眸,挺直秀氣的鼻梁下,唇瓣不像記憶中的那般濕潤。
方子晟低下頭,魔怔地吮吸着楚四的唇,直到那唇變得濕潤嫣紅。
他伸出一根手指,摸着被他吮破了皮的唇,憐惜,悲傷,不解,并着怨恨,複雜的情緒幾乎要淹沒方子晟。
如果你睜開眼睛後,也如同此時這般溫順,如同以前那般……
如果……方子晟顫了下——以前的四兒?
哪個才是四兒?自己憐惜的,想要護着的,想要他永遠陪在自己身邊,究竟是怎樣的四兒?
是哪個四兒?
是真的四兒,還是假的四兒?
他的頭更痛了,或許這次他不應該回來的。
而如今的當務之急……方子晟摟緊了楚四,又慢慢松開。
岚音和阿宇……
陽光從窗戶裏照進來,落在身上暖洋洋的,可卻照不到人的心裏。楚四抱着膝,脖頸處的酸痛感已經沒有了,但仍然還有淡淡的紅痕。
茯苓一小時前被送回了方家,這棟空蕩蕩的房子裏,就剩下了他,如果不算上門外守着的人時——他的人身自由得到了限制,竟管事實上他從來都不是自由的,但這般毫不遮掩的樣子,已經多年沒有遇到了。
他醒來時,便沒有見到方子晟的影子,只看到卧房門口看管的人,只聽到茯苓說自己要回家上鋼琴課。
茯苓說,讓四叔好好養病,趕快好起來。
楚四捏了捏衣角,養病啊……
那就養病吧。
方子晟是在深夜帶着一身酒氣回來的。
“……是我的,是我的兒子,他是我的兒子……”方子晟斷斷續續地說着,半身的重量都壓在了楚四身上,“四兒……他是我的兒子,我該怎麽辦……”
楚四動了動肩膀,沒能推開方子晟。
他閉了閉眼,伸手扶住歪斜的方子晟,在他耳邊輕聲說:“醉酒,不是你這個樣子。”
方子晟酒量極好,千杯不醉。
更何況,他那樣的人,什麽時候都不會允許自己醉的神志不清。
方子晟全身顫了下,慢慢直起身,黑眸定在楚四身上。
他以前也經常在飯局上喝酒,每次回來,楚四都會扶着他靠在松軟舒服的沙發上,給他倒一杯醒酒的茶水或者蜂蜜水,溫言軟語地聽他借着酒意發牢騷。
他的那些牢騷話,四兒要麽靜靜聽着,要麽會适度地提出自己的看法,他總是那麽進退有度,恰到好處。
他在他身邊,借着酒意放松,每每那時總覺得一派安詳平靜。
可他剛剛說什麽?
醉酒,不是你這個樣子?
原來……自己從未真正醉過,這一點……他一直都知道?
方子晟的黑眸裏,光線慢慢黯淡,慢慢萦出些不可置信。
楚四一把推開了他:“你自有你的打算,旁人說多少也不會動搖你,何必多此一舉地問。”
方子晟喉結一滾,眯起眼睛,怒意便洩了出來:“所以你以往都是在敷衍我?!”
他以往總愛問楚四一些事情,無可否認他心中确實自有論斷,但他很喜歡聽楚四清潤溫和的聲音在他耳邊細細說着。
他喜歡他對自己的贊同,擔憂,着想,維護,這些都可以在他對自己的溫言軟語中得到。
可他現在居然這麽告訴自己!
楚四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與他對視,他的雙眼一如以往那般溫潤,黑色的圓眸亮若星辰,同時又深比潭水。
那眸子裏似乎有千言萬語,讓人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麽眼睛裏的情緒可以複雜如斯。
方子晟的怒意在與他的對視中慢慢熄滅——他悲哀地發現他對着這人已經生不起氣來。
“為什麽這麽看着我?”他摸上楚四的眼睛,“說話啊,我希望你說話,而不是如此沉默,你明明有話,卻不願說,你為什麽要這麽折磨我?”
他感到深深的恥辱和悲哀,對于楚四可以一次次觸碰自己的底線,踐踏自己的尊嚴,而自己卻做不出傷害他的舉動。
這不公平。
楚四突然笑了一下,那聲嗤笑很快消散在空氣裏,眼角眉梢都不見一絲笑意:“你,居然在怨我,你在怨我?”
“你不會知道,你問的問題有多麽可笑。”楚四擡手拂開方子晟的手,眼底帶着不易察覺的隐痛,“你讓我說,好,我就告訴你。”
他聲音極輕:“我敷衍過你,可有多少人不是在敷衍你,但我的敷衍,可曾對你有過一絲一毫的傷害?”
他給方子晟做了十幾年的飯,日常生活事無巨細,悉心照顧了方子晟十幾年。
他忍受着不得自由,不知未來,甚至連明天都不知道的惶恐,只能通過抓住眼前的人帶給自己那滴丁點可憐的安心。
十幾年,一個人十幾年的敷衍,還算是敷衍嗎?
方子晟,你為何就如此……理所應當的以為,我怨過你,敷衍過你,恨過你,便是背叛了你,羞辱了你,犯了不可原諒的錯誤嗎?
“這場荒唐戲,我早已迷失自我,不辨真假。”楚四狠狠掐着手心,遏制住眼中翻湧而上的潮意,“方子晟,你究竟是不明白我的意思,還是假裝不明白。”
他說不出來,說不出來那個字。
他沒法說出來,那是他最後堅守的丁點尊嚴。
可他表達的難道還不清楚嗎?他還要說多少,說什麽,才能讓方子晟明白,自己小心翼翼守着的可憐的真心,落在了他身上,找不回來了。
而方子晟還說着那樣混賬的話——敷衍?折磨?羞辱?
是誰在折磨誰?
“憑什麽,你憑什麽可以用這樣高高在上的姿态,把自己當做神聖不可侵犯的存在,自以為旁人的一點錯處就是大不敬?”楚四把手伸到方子晟胸口前,掌心蓋在他跳動的胸膛上,“你這裏,究竟有沒有心?從一開始,我們就是不平等的,我以前不在乎這種不平等,可當你要求的越來越多,當我越來越深陷其中,這種不平等便再也無法忍受。你問問你自己,你在要求我全心全意毫無怨悔的同時,可否對我有過對等的尊重?”
答案當然是沒有,楚四再清楚不過。
這是他一直以來絕望着的根源所在。
“方子晟,這些話,我只說一遍。”楚四移開了手,垂下了睫毛,遮住了泛紅的眼眶。
日後若你再問我這些可笑的,錐心的話,我哪怕忍受錐心之痛,也要告訴你——我恨你,一直恨你,從未……心軟過。
☆、第 47 章
如同當頭棒喝般,楚四的話讓被熊熊怒火包圍的方子晟瞬間冷靜下來。
“你,你從未對我說過……”
他從未說過這些,以至于方子晟從來不會去想,自己是不是站在不對等的角度,過多地向他索取。
這些,也從來不會是方子晟會去想的東西。
乍然聽到這些話,他震驚有之,猶疑有之,惶恐有之,甚至還有……難以言明的悔意和酸澀。
方子晟其實在很多時候都是理智的,但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開始在面對着眼前人時失去理智,很多時候沒法去靜下心好好思索楚四的話,沒法透過楚四表現出來的那一面讀到更深層次的東西。
楚四這番話,無疑提醒了他,讓他把所有讓他心浮氣躁的念頭壓下來,從楚四那不甚明朗的話語中捕捉着最值得捕捉的意思。
方子晟擡起楚四低下的頭:“你……是愛我的?”
楚四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看着他。
方子晟清楚地看到了那雙黑眸中的掙紮,他感到不明白,為什麽既然愛自己,卻又總要說些把自己推開的話?為什麽直白的承認就那麽難?
是因為他說的不平等嗎?是因為自己的……索求無度?
他要的多嗎?——他要他的全心全意,要他的一生一世,要他的絕對忠誠,因為他的身邊不能容忍一絲一毫背叛的可能,那對他來說是致命的錯誤,一不小心便會讓他落入萬丈深淵。
也因為,同樣更因為……他愛他。
他當然愛他,方子晟當然愛方四,方子晟不懷疑這一點,他為這個人多次做出與對待旁人截然相反的選擇,他挂念着這個人,想要永遠占有這個人,會因為這個人的反常而匆匆趕回來,會因為這個人的話而心裏酸痛。
這個人,對自己有着不一般的意義。
可最大的問題在于,他放在心上的那個方四,有多大的部分是帶着面具的。
方子晟不知道,他甚至不确定,如果這番談話是在以前發生,那自己是否還會把他放在心上。
只要一想到也許自己是在被欺騙,被算計,被掌控的狀況下一點點愛上他,方子晟便覺得心中某處疼痛難忍,恨不得撕碎了眼前的一切。
你……是愛我的?
他問他。
方子晟感覺自己不是想要一個答案,他只需再把楚四的話細細咀嚼一番便能挖掘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可他還是問了,就好像是在找個借口,讓自己暫時逃避一下雜亂的內心。
他愛四兒,可他不想承認這份感情——如果那是在欺騙中被騙出的感情的話。
他是方子晟,方家最年輕的家主,他走到今天這一步早已經抛下許多,失去了許多,許是少年時的相處總讓他對四兒懷有一絲柔軟,也因為對過去的事懷有的歉疚,他一直把他放在不同的地方,一步步直到……付出了過多的感情。
而這些感情卻很大可能,從産生開始就是被算計的,即使最後假戲真做,這份精細的算計失去控制,他也……他也做不到釋然。
他做不到。
對等的尊重?
他終于承認,他沒有給四兒對等的尊重,但他也再清楚不過,即便他現在想要補救,也難以做出來了。
這一夜,方子晟宿在了隔壁。
楚四一夜未眠。
他把所有想說的話都一口氣說出來,這些話……推遠了他和方子晟。
這是我想要的結果嗎?楚四自問,可他得不到答案。
但也許,這是最好的結果,及時抽身止損,再好不過——在他徹底變得面目全非,不認識自己之前。
楚四不會知道,方子晟坐在隔壁的房間裏,睜着眼睛看着監視器屏幕上輾轉反側的他,一動不動一整夜。
楚四只是,在第二日看到方子晟眼上和自己如出一轍的黑眼圈時,抿了抿嘴角,他有多久,沒有看到過方子晟這樣不修邊幅的樣子了?
對着這不合适——但楚四還是笑出了聲。
方子晟看了他一眼,移開了目光,楚四的笑意便淡了下去,他覺得自己剛才真是傻透了。
“我派人明天送你回去。”方子晟突然開口。
楚四身形一僵,不是打着養病的旗號把自己關在這裏嗎?怎麽又改主意了?
“我今天就要趕去意大利。”方子晟又說,他看着窗外,窗外陽光灑進來些許,有些刺眼。
楚四有些明白了,是因為他要離開國內,所以想要把自己送回方家以防出什麽狀況,節外生枝嗎?
他有些想嘆氣。
看吧,即使他對這種不對等的命令式話語明确表達了不喜,也不會有什麽作用,他反倒該慶幸一下情況沒有變得更糟糕。
這些他早就想到了。
方子晟看着他沉默的樣子,嘴裏那句“照顧你自己”轉了好幾圈怎麽也轉不出來,心頭哽地厲害,滿腦子都是你不該對這人再關懷備至,徒惹人恥笑。
“我不在的時候,你應該清楚……”你應該清楚,該怎麽處理方家的瑣事,照顧好自己和茯苓,“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
方子晟輕舒了一口氣,暗自慶幸沒有把那丢臉的話說出來。
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
這是警告嗎?
楚四眉頭顫了下,很快又舒展開來,低低應了一聲。
方子晟看着他的樣子,莫名便覺得唯唯諾諾一副受氣包的模樣,心頭便被無名的火氣脹的十分不自在。
他不喜歡他這幅樣子,比起這副模樣,他寧願他皺着眉和自己大吵大鬧。
方子晟突然便憶起,以前有那麽段日子,這人慣會跳着腳和自己作對,刺頭一樣說自己不喜歡聽的話,一副桀骜不馴的模樣,變着法尋他的不開心。
那是……楚星辰的事情之後。
就算後來他查清楚了這事背後的腌臜,想要試着去原諒這人□□上的背叛,卻還是一次次被他氣的失控,把他折騰的日日都下不了床。
□□……
其實這人的精神,從未屬于過自己。
即使是現在,也不屬于。
那次的拉鋸戰還是持續了挺長一段時間的,那又是因為什麽改變的呢?
方子晟心頭重重一疼。
是了,在自己出了事後,在自己不得不離開方家展開一段逃亡後。
他那時自顧不暇,卻還是跑回方家帶上了四兒,雖然在那段逃亡路上,沒了四兒或許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具白骨,但他那不算理智的行為的初衷,不過是擔心他。
在他桀骜的,反反複複惹怒自己後——他仍然帶上了他——在那樣危險的時候。
為什麽?方子晟突然有些迷惑。
既然那時的四兒已經明顯的露出征兆,一副與往日全然不同的樣子,為什麽……他還是鬼迷心竅地帶着他。
楚四莫名其妙地看着方子晟的神色變化,他的臉色從冷到熱又到冷,青白交替着,十分精彩,抿着唇沉默不語地瞪着自己,眼神卻有些無神并不像是在看他。
發呆?
居然在發呆?
楚四咳了一聲——他發現他說出昨天那番話後,心裏便輕松了很多,連行為都有些随意了。
方子晟猛地回了神,洩憤般瞪了楚四一眼,轉身大踏步地走了。
楚四聳聳肩,無所謂地回頭進了廚房。
吃早飯。
兩個小時候,坐在飛機頭等艙的方子晟,肚子餓的咕咕響,手裏握着勺子翻着飛機餐,只覺得難以下咽。
☆、第 48 章
“哎呀。”楚四退了兩步,把茯苓稍稍推開些,“茯苓你又長高了。”
也重了,這一撲差點沒把他的腰撲閃。
他回到方家時,本來已經和茯苓半個月沒見了,本以為能很快見到她,結果得知茯苓下學期要轉學去英國,已經去那邊辦理一些手續了,不僅是茯苓,她的堂兄堂姐也都轉學去了英國。
方子晟本來就剩一個哥哥,除了茯苓和堂姐偶爾在一起玩耍之外,兩家交集并不算多。方家以往的兄弟都住的挺近,方家的主別墅群占地超過百畝,本家兄弟都住在一片,但自從方子晟父親去世,方子晟接手家族事務後,态度強硬地打破了這一傳統,幾乎是在方家旁族的一片叫罵聲中,打着為他們另覓居所的名頭把他們趕了出去。
那一大片空出來的別墅群,被方子晟推倒重建,變成了度假山莊,像個兜金窟,賺了大把大把的鈔票。
所以光從這一點,便能窺到方子晟曾經得罪了多少方家人。
千裏之堤毀于蟻穴,樁樁件件的事積累了長久的怨氣,這是方子晟那次出事後牆倒衆人推的主要原因。但驕傲如方子晟,在他卷土重來後,恩威并施做的那些事,楚四雖未去主動了解卻也有所耳聞。他那時還忍不住暗暗感慨,方子晟離書中那個表象完美的主角,越來越近了,他也在恍惚間,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懂方子晟了。
但無論如何,有意或是無意,楚四一直對方子晟抱有最大……可以說是信心吧,他無比堅信,方子晟面對什麽都不會倒下,沒有什麽能打敗這個男人。
可茯苓還有她堂兄堂姐的轉學似乎透露出些不同尋常的意味。
楚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對于方子晟是不是在轉移産業的猜測。
印象中,他不記得還會有什麽事嚴重到讓方子晟不得不轉移産業,把女兒侄女都送出國,畢竟此時此刻這人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