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這個年輕人, 就是造成了劇組鬧鬼的罪魁禍首。
他叫做十一，是在一個月前突然來到這個世界的。
他原本的世界, 是一個已經不适合人類居住的末日世界了。有着喪屍、有着變異到兇殘吃人的動植物，正常的人類社會秩序早就被破壞。
而十一則是在末日來臨之後出生的。他從小到大只聽父母講過末日前的世界, 沒有接觸過，而父母所講述的世界，也是聽他們的父母講的。
沒錯, 十一是末日來臨五十年之後出生的那一撥。
他只是聽着，甚至都沒有去想象, 畢竟他們這一波為了活下來就用盡全力了。
他之所以叫十一也很簡單——叫起來發音簡單，遇到危險的時候同伴喊人更便捷；寫法簡單, 留下記號最快最方便。
唯一不好的一點是有不少人叫這個，重名率比較高。
可見人類的想法是具有趨同性的。
而來到這個世界也是個意外……十一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正逢《天地為證》劇組在做最後的場景搭建。
十一暗中觀察, 悄咪咪地躲避着人群在這個地方安營紮寨。
然後劇組開機了, 十一偷摸了一套服裝組那邊順來的衣服換上, 混入人群——還好這次是現代戲, 衣服穿上沒有違和感, 如果是古裝戲的話, 他要麽早就露餡、要麽去當群演而露餡了。
再然後, 就是發盒飯的時間。
十一發現劇組成員都有盒飯可以分, 他也默默地跟在隊伍後面去排隊，然後領到了食物——他的胃的構造已經和正常的人類不一樣了，為了更加适應末世的生活, 人類的胃已經進化出了儲存功能。就跟蟒蛇一樣，吃一頓大餐可以挨餓很久。
十一也是這樣子的。
他發現盒飯有得多而且這群人似乎都不吃之後，悄咪咪地處理了剩下的盒飯。
當然，他也知道自己不是這個族群的人，不可以主動過去領取。而且他也發現了其他人都只領取一份。所以他每次都會等所有人領完盒飯，趁着沒人的時候悄悄地去吃掉剩下的盒飯。
當然，既然吃了這個族群的食物，就要付出相應的勞動。
十一在觀察了之後摸清了這個族群的行為模式個規律，所以會在混跡在其中幹活。當然，很多情況下他并不知道這群人在幹什麽，只是在依葫蘆畫瓢。發現這群人十分弱雞，他也就幫忙幹一些最需要力氣的活兒。
直到今天，十一覺得自己已經融入這個族群了。
看，已經有族群裏的小頭目（指動作指導）跟自己搭話了！
十一信心滿滿地站起來，把吃完的盒飯包裝扔掉，繼續混在各個組裏幹活了。
在十一勤勞混日子的時候，林子茗也抽空想了想這位末日來的小哥。
她想的問題就實際多了——這人晚上睡在哪裏？
林子茗猜到這個鬧鬼的是末日來的小家夥這點是系統的提示之下，她的直播間裏那群閑聊的自然也能想得到。
【看得出來，末日小哥很能吃。】
【看得出來，末日田螺身手不錯。】
【憋說田螺，說得我都餓了。】
【我覺得都是林導的錯，害我看到末日田螺登場就想着這顆田螺能排上什麽用場。】
【後勤？武替？飯桶？】
【林導為什麽不找人？這怎麽着也算個不安定因素吧？會不會對劇組造成影響？】
【不會的，而且人家除了能吃還幫忙幹活了沒事。但是如果其大肆尋找的話就不一定了……畢竟是個黑戶。真的找出來就跟劇組添麻煩了。】
【那麽……等拍攝結束後咋整？】
【就這麽不管末日田螺了麽？】
【為什麽這個飯桶小哥的代號還帶着一股子克蘇魯的感覺？】
【等等，小哥吃飯吃劇組，睡覺呢？是不是已經混入員工宿舍了啊？】
十一并沒有混入員工宿舍，畢竟員工宿舍是嚴格管理的，他沒那麽容易混進去。
而且末日生活的經驗，讓他已經練成了站着或者坐着睡覺的本事——為了能在危險來臨的時候随時醒來逃跑。
就跟馬一樣。
在這個世界不需要應對突發性的危險，他自然輕松了很多。所以在劇組收工的時候，他……是睡在片場的角落的。
并且依照他的警覺性，能完美地避開安保人員和檢查人員。
當然，對于這種待遇，十一并沒有任何覺得自己可憐兮兮的感覺，甚至還美滋滋的——看啊，能躺着睡覺了呢。
而十一在劇組出現的時間越來越長了，劇組成員也逐漸習慣了他的存在。
武術指導在拉着對方話痨了兩次之後，在第三次終于記得問人家的名字了。
“對了，年輕人你叫什麽名字來着？”
“……十一。”
“哪兩個字？”
十一想了想，在地上筆畫了一下。
這個父母可真的有夠偷懶的……武術指導一邊想着，一邊又問道：“姓什麽？”
……噫！每個人都有姓的麽？！——十一想了想這段時間這群人的互相稱呼，大概上得出了姓氏并沒有特殊的權力劃分或者集團象征的概念，不過他還是帶着點謹慎回道：“……姓林？”
之所以選擇林，是因為他的概念裏的“頭領”，也就是林子茗，姓林。
在他的觀察之下，這個小群體都是圍繞着這位頭領的命令來的，頭領的權威性很強，命令不可違抗。
他們給自己這個群體命名為“《天地為證》劇組”，從事的群體活動叫做“拍電影”。
似乎只要聽着那個頭領的話幹活，拍好了電影就可以給群體獲得很大的利益。
“哎？你和林導一個姓啊！指不定五百年前是一家呢！”武術指導一邊笑呵呵地說着，一邊拍了拍對方的後背，“行啊，那我還是喊你十一吧，喊小林的話感覺有歧義，這個片場可不敢亂喊……對了十一啊，我們武術組那邊有個武替請假了，是之後給那個外國明星艾倫做替身的，我看你身體條件挺好的，你看你能不能頂上？工資雖然不多，但肯定比你現在的要多。而且有機會上鏡，還能在林導面前露個臉。不是看你踏實肯幹的話，我還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十一到現在已經知道一些基本概念了，他本能地察覺出武術指導沒有惡意，而且這似乎真的是個好機會。
只是他還是有些遲疑。
因為他還是擔心別人知道他的不對勁。雖然這些人看着一個都不能打，但是他們負責給飯啊！
“這樣吧，你先把聯系方式給我，之後的事情我微信上和你說。我掃你吧，給我二維碼，你手機呢？”
“……沒有。”
“……你小子，條件那麽困苦的麽？”武術指導一臉震驚，“混在這個劇組的人還能連手機都沒有……你工資再低，攢個兩三個月也能買一部了吧？”
十一陷入沉默。
他知道手機大概是個什麽東西，畢竟看人用過，他又不傻，很快能猜出個一二來。但是畢竟末日的科技文明已經被毀得差不多了，通訊設備自然也沒有……或者說也許有，但是十一從來沒有機會接觸過那一層次的了。
至于工資……他一個黑戶，哪來的工資。
他又不是群演，工資是日結可以給現金的，現在整個劇組的工資都是直接打到賬戶上要走賬目明細的。
“你這孩子……怎麽跟大山裏出來似的……”武術指導笑着調侃了一句，接着面色一變，小心翼翼地問道，“十一啊，你……不會真的是……等等，你上學上到幾歲啊？”
武術指導還是很有心的。
他特意用上到幾歲的描述，而不是直接問學歷，就是不想傷害到學歷低的孩子的心……
十一沉默了片刻，抿了抿唇，用謹慎的語氣反問道：“什麽是上學？”
武術指導：“……”這都能觸及雷區那肯定不是他的錯啊！
“你這……不，也不應該……”武術指導也顯得有些混亂，估計是沒想到這個高端劇組還能出現一個義務教育的漏網之魚。
他本來想問問父母的，但是下意識覺得這又是另一個雷區，就幹脆地閉嘴了。
“這……算了！”年近半百的武術指導的眼神，在這一刻，變得特別慈愛，“算了，十一你跟着我混吧。我去和劇務那邊說一下……你來我們組吧。之後等電影拍完了劇組解散後，你也好有個去處。”
十一露出了震驚的表情——什麽？！解散？！
“哎？怎麽露出這樣子的表情，不用太感謝我……哎，你這個孩子就是實誠！想什麽都直接寫在臉上！”武術指導樂呵呵的，“走，我現在就帶你去我們那邊。你會什麽也露個兩手，這樣子好讓那群人早點任何你融入群體……”
在末日田螺小十一跟着武術指導去融入《天地為證》這個大家庭的時候，整部電影的拍攝的進度也在一點一點往前爬。
林子茗這一次是高要求嚴格标準，甚至還會臨場琢磨劇本上的一些地方。
因為這次直接她自己就是編劇，如果要現場改臺詞就很方便，所以有時候會出現拍着拍着她覺得不對了，就喊卡然後把演員叫過來，臨時換一種方式拍。
當然，這種情況還是比較少的。
多了的話，別說演員和其他劇組成員要被折騰瘋，林子茗自己也受不住。
“電影是視聽藝術，視放在前面就代表視這個更重要。能用畫面展現的就不要說出來。”林子茗在洪景笙問自己能不能突然有靈感然後臨場發揮、改動一下臺詞的時候，開始給對方上課。
“你所拿到的劇本是精挑細選的，臺詞都是編劇仔細琢磨，多方人馬開過無數次編劇讨論會之後敲定的。”林子茗說完之後，停頓了一下，強調道，“除非你十分有信心，不然不要亂來，你亂來只會遭到一頓臭罵。然後記得，要麽在改動之前跟導演溝通，要麽改動完之後和導演道歉。明白麽”
林子茗是真心把洪景笙當做自己的弟子教導的。
不然的話不會說得那麽明白。
說完之後，她還指着一旁的鄒遠說例子：“等你混到鄒遠那個地位的時候，你可以強調你的個性。還沒到他這一步的時候，你就安分一些。當然，有一種情況可以例外，你下意識地說錯了臺詞或者做錯了動作但是導演沒喊卡的，就繼續往下演。”
有一些時候，經典的段落也是意外創造的。
例如《教父》的開場，教父手中撸的那只貓就是意外進入片場并且主動跳到演員腿上的，然後演員就順手一邊撸一邊演了起來。
不過因為最後的效果很好，就保留了這個意外，所以那只小貓咪完成了一次完美的客串。
洪景笙若有所思：“所以……如果是遠哥臨場發揮，師父你就會采納麽？”
“不，我會先臭罵他一頓。然後看是不是合理。合理就采納，不合理就罵一頓。”林子茗說得很坦蕩。
鄒遠：“……那個，林導，我聽得到。”
林子茗：“我知道，你等等，我先給我徒弟上個課。”
我覺得我站在這裏就很多餘。——鄒遠一邊想着，一邊站起來挪了個位置。
鄒遠進組正式擔當主演之後，就體會到了自己最開始對林子茗的判斷沒有錯——這是一個性格十分強勢的導演。
之前拍攝《最是人間留不住》的時候還不顯露，這次他擔當主角戲份一下子上去了問題就一下子暴露了。
林子茗可不是那種會顧忌你是大咖或者念着人情就特殊對待的人，不如說越是大咖，一旦犯錯誤她就罵得越兇——因為她的要求更高。
而且還有一點，是因為如果導演壓不住大牌演員，威信力也會大打折扣。
在這樣子的情況下，鄒遠挨罵的次數，可一點都不比其他人少。
尤其是林子茗這種提前看了鄒遠的片子，從那些作品中了解了鄒遠的工作能力的人。
“鄒遠——你的演技還停留在《冰山之下》的話你是演不好這個角色的！”
“鄒遠——！別因為對手是年輕人就偷懶！你這個表現連十年前的你都不如了！”
“鄒遠——你記得你是個僞裝者！僞裝者有那麽外露的暴露的麽？！你的演技什麽時候這麽浮于表面了？！就這麽浮躁的表現我還能指望你給這群小家夥做表率？！”
“卡——！鄒遠！你是覺得我今天話說太多了就罵不動你了是麽？！”
……不是，您今天罵的次數也不少了啊。——鄒遠忍不住在心裏想。
林子茗在坐上導演椅的前後是真的判若兩人。
一旦坐上去了，她就仿佛是一個莫得感情的導戲機器。
而且無論在請你來出演的時候說了多少好話，一旦正式開拍了，你聽到的好話和罵你的話一定是成為正比的。
這也是上輩子為什麽有一些演員在入劇組之後，常常會覺得委屈——以前的你明明不是這個樣子的！
這也導致了之後在業內，會有演員笑着調侃，和林導合作一次就能知道談戀愛的感覺了——追到你之前好話說盡，宛若你就是她的唯一；追到你之後對你百般要求，仿佛你是她的原罪。
這句話還是當時的玉蘭獎影後說的。
她憑借着林子茗的片子獲得了自己人生的第三座玉蘭獎，同時也在頒獎典禮上說出了這句讓原本就出名的林導更加出名的話。
當然，放到這個世界的話，恐怕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因為這是第二輩子，林子茗已經收斂了不少了，也就是在《天地為證》這個自己再度重啓的項目上會容易爆發一些。
而看看和她合作的演員……甄一薇的話，恐怕只會說感謝，不會說抱怨。
就像是現在，甄一薇站在旁邊觀看着，身側站着的是蕭小筱。
其實還沒到甄一薇正式入組的時候，畢竟她的戲份是過去，都是回憶殺，集中拍攝的話一個月就可以搞定的。
但是……因為這個時間點比較尴尬，她這段時間除了接了幾個代言之外，沒辦法接其他的片子，就幹脆提前入劇組，也是為了觀摩學習。
林子茗在這點上是很好說話的，她絕對不會攔着自己的演員上進。
“林導居然連鄒遠都一起罵……那可是影帝哎。”身旁的小助理忍不住喃喃道。
甄一薇看了她一眼，笑着說道：“林導是導演，遠哥是演員，那麽做不好了自然可以說。”
“是啊，林導在這點上是一視同仁的。”蕭小筱跟着感慨，“不如說正是因為對方是獲得過影帝稱號的，林導才會那麽嚴格要求。”
影帝這種不是随便叫叫的。
當然，獲得三大電影節的最佳男主角就可以買通稿說是影帝了，可是要讓人大範圍地認可對方是影帝，那可是需要很大的努力、獲得足夠的成就才可以的。
首先，他需要足夠的知名度，起碼要到國民級別；
其次，他需要有足夠硬的水平，作品質量要過硬、演技要足夠好，獲得的獎項要足夠多并且足夠有份量。
饒是這樣子，還不一定能被公認為影帝，他還需要在業內有足夠好的口碑、有一定的國際知名度和影響力，要讓觀衆提起國內的實力派男演員第一個就想到是他。
而且其實現實中，很少有人會直接稱呼為X影帝。只會在特定的場合提一下。畢竟這種直接稱呼就跟特意強調一樣，有些刻意、也有點羞恥。
路人有時候會這麽喊，但是粉絲基本不會那麽叫，都是會有其他愛稱的。而業內人士就更不可能那麽叫了，這豈不是得罪人麽？叫這位影帝的話，其他獲得過最佳男主角的演員怎麽辦？這還要來個對比麽？這不是明擺着說別人實力不如他麽？
就像是鄒遠，片場除了林子茗直接連名帶姓喊之外，洪景笙、甄一薇這些身為後輩的演員都是直接喊遠哥的，關系更疏遠一點的，會直接喊鄒老師。
私底下喊一喊另說，如果直接當着鄒遠的面喊鄒遠為鄒影帝的話，估計他會覺得過于羞恥到雙手掩面。
總之，能被公認為影帝，鄒遠不說別的問題，演技這塊絕對是足夠強的。
尤其是這次他飾演的主角——身為複仇者卻是一個僞裝者，并且他本身因為經歷所導致的性格也十分複雜。
凝視深淵的人最終會變成深淵，他也是一樣。
為了複仇，埋伏在敵人身邊，他也做過不幹淨的事情。哪怕他自诩正義，他也站到過正義的對立面去過。
他堅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是迫不得已的，但實際上他的每一個選擇也都是自己做出的決定。
他是很矛盾的。而這個角色的難點就是如何把握這種矛盾感。
他是一個妄圖成為審判者甚至是執行者的普通人。
在這一段拍攝進展到一半的時候，艾倫終于姍姍來遲進組了。
然後，劇組成員就欣賞了一次林子茗的外語水平。
“林導這外語……得過八級了吧？”
“我聽說非英語專業不能考八級……不過肯定是過六級了。”
“我不知道能不能過專八，但是林導一定過了英語罵人的專八。”
“是啊，好多詞兒我都聽不懂……是俚語麽？”
“應該是……林導這水平，不當導演當翻譯也能養活自己了！”
艾倫之前雖然也和林子茗合作過，但畢竟《最是人間留不住》他的戲份簡單，而且林子茗的要求也沒有現在這麽高。
而這次他的角色有些難度，而且戲份多……一下子問題就暴露得淋漓盡致了。
不過艾倫的脾氣還不錯，這也是林子茗在之前打交道了之後覺得可以和對方合作的原因。
只是他有時候，會去較真一下，雖然都是比較慘烈地收場。
翻譯過來的話，例如這樣子的……
艾倫·漢普頓：“林導，你是個女孩子，不可以說那麽髒的話。”
林子茗：“bloody hell！放你媽的屁！”
艾倫·漢普頓：“……”
這個時候，鄒遠和洪景笙就會上前安慰。
“林導就是這個樣子，你聽聽就算了。”
“師父罵人的時候你不要還嘴，還能少挨些罵。”
在這樣子的氛圍中，迎來了一場重頭戲——艾倫之死。
當然不是艾倫本身的死亡，而是他的那個角色的。
因為有摔出窗外的一個鏡頭，肯定不能讓艾倫自己上，所以會用到替身。
武術指導還特意去跟林子茗說了幾句話：“這次的這個替身啊，真的很慘。從小沒了爹媽，就是個孤兒，自己一個人在村子裏有一頓沒一頓地長大，也沒人管，連學都沒去上。然後機緣巧合之下自己出來，來到我們劇組了，結果還是被騙進來的連工資都沒給，就說管飯他就來了，幹的活兒也是最多的……然後我看人身手不錯，就過來調教了一段日子，這人身手是實打實的好。不過人家第一次拍電影當替身，可能需要您多擔待一些。”
哪有那麽慘的傻子……林子茗一邊心不在焉地想着，一邊點了點頭：“行。”
作者有話要說： 呼！趕上了！
一想到這周日要調休工作，就不由得悲從中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