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浪痞狗,野雞鳳
鏡中映出張好看至極的臉。
他赤紅的左眸豔得像火,如深淵般誘人淪陷。另一只眼卻是墨黑色的,眸底神色無比平靜。
卿喻右手撐着大理石洗手臺,微微弓着腰湊到鏡子前,左手把額前被浸濕的黑發耙到腦後,眯起眼盯住發根處一厘米左右在燈下還能反光的閃耀流金,“染發劑快脫色了,又要去做毛發護理。”
但之前的寵物美容店總喜歡把他跟其他狗關在一個籠子裏,甚至還逼他看其他狗撕咬互搏,讓卿喻十分不悅。
看來得換家店了,卿喻想——
萬一下次被逼着看其他狗交|配呢?
說不定還有強迫配種服務,真是不尊重狗身自由。
人類的理發店又沒辦法去,他的容貌和發色實在太引人注目。
指腹撚起隐形鏡片熟練的戴上,卿喻撥弄着頭發擋住已經變成同色的眼睛,又拿起旁邊的黑框眼鏡架到鼻梁上。
望着鏡子裏普通上班族打扮的男人,他把挽到手肘處的袖子放下,規規矩矩扣上袖扣,讓自己看起來又慫又弱過目即忘。
完美,這才是他想要的安逸妖生。
外面晚宴會場喧鬧聲隔着門板依舊放肆,不用想就知道那些人玩的多麽愉快。空蕩蕩的洗手間內回響着水流聲,周圍浮動着的野獸腥|臊氣味,極具侵略性的萦繞充斥在并不狹小的空間內。
“這些獸妖标記領土的方式還是那麽粗暴。”卿喻無法忍受外面的酒氣,更無法忍受洗手間的狐臭和尿臊。
權衡之下,他推開門暗中盤算幹脆等下喝幾杯酒,裝醉回家。
不遠處的好友連晞見他出來,忙端着酒杯小跑過來,“卿喻,你跑去哪裏了?新來經理剛給我們敬酒,你又錯過了。”
“嗯,”卿喻不動聲色的避開人群,帶他走到角落處,遠遠望着衣冠楚楚的新經理決涯舉着酒杯,像爬山虎的藤蔓似得游走在領導員工之間,“沒必要讓他眼熟,我又不想升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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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是這麽說,可你已經五年沒有升職了,再拖延下去普通同事會起疑心的。”連晞沒有戴眼鏡,只能費力的看清決涯的輪廓,“而且直覺告訴我,他應該是個妖怪。人類怎麽會有姓決的呢?可惜我妖力太弱了看不出是什麽妖怪,要是能跟他混熟,以後再公司裏也有個照應。”
“這種也許比較難,”卿喻掃視決涯皮相下明顯的狼紋,“萬一他是獸妖呢?”
連晞收回目光,啜了口杯中的葡萄酒,“你只是這麽猜測,很可能不是呢?再說你也是獸妖,妖力比我還弱。跟你相處久了,總覺得獸妖也沒什麽好怕的。”
連晞是喜鵲,鳥妖裏最低等的幾種,性格也是表裏如一的人畜無害,教科書般的爛好人。
卿喻把視線從他眉心的鵲印上挪開,從旁邊的餐架上拿過一杯酒慢悠悠喝着,盤算着應該再哪個時間點裝醉更合适。
應該要吐出來嗎?似乎那樣的場面有些糟糕,而且過于引人注目了。卿喻懶散的倚着牆,隔着平光眼鏡放空焦距思考策略,無意識間把其他人交談聲納入耳中。
“那個決涯半年完成上千單業務,現在都升到經理了,為什麽沒有人願意瘋狂買我的保險?”
“看看人家的臉,再照鏡子瞅瞅自己。你先整個容變個性,長得像他那樣再說吧。聽說決經理的女客戶都像是中了毒,争着給他介紹生意呢。”
“真羨慕啊,這樣的客戶怎麽沒讓我遇上?不過要是想想三組的那誰,感覺心裏平衡很多。”
“你說連續五年沒有年終獎的那個什麽青什麽魚嗎?我上次在公司裏碰到他,長得太普通看過去扭頭就忘了,感覺挺悶挺無趣,應該不會說讨巧的話,怎麽談單子啊。”
“所以他為什麽還不辭職?”
“想到要用業績養這種人就生氣,不說了。對了,昨天…”
既然之前見過的人站在旁邊都認不出來,他現在退場應該不會鬧出太大動靜吧。卿喻把剩餘的酒倒進垃圾桶裏,将空杯子放回餐架上,壓低聲跟連晞打了個招呼,“我先走了。”
“啥?年會才剛開始,領導還沒講話呢。”連晞打量周圍閑言碎語的同事們,“現在走,會不會太引人注目了?”
“這種場合,沒有人注意我。”卿喻隐在黑暗的角落中,扯松領帶,“我用原型離開,麻煩你掩護下。”
“喂!等——”連晞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卿喻身上筆挺的西裝像是癟了氣的球迅速蔫了下去。
連晞連忙在二人容身的空間內布下隐身術,咬着牙抱怨,“即使化形很消耗妖力,至少撐到走出去啊!居然在這種場合變身,要是被人類發現你是妖怪怎麽辦?”
灘在地上的衣物蠕動兩下,從裏面鑽出個巴掌大的灰撲撲卷毛小土狗。
卿喻動了動垂下的耳朵,抖抖身上松散的毛,回過頭用小圓眼睛翻出眼白望向連晞。
要不是連晞跟卿喻認識的時間久,他絕對會以為這狗子是在藐視他!
依靠身形的優勢,卿喻十分輕巧的避開衆人耳目,從廚房裏運送蔬菜的通道裏溜出去。臨走時,還從零食餐盤裏順走了根棒棒糖。
冬夜的風凜冽刺骨,卿喻叼着棒棒糖沿牆角緩緩走着,一路晃着尾巴潇灑不羁的模樣活像盤踞此地的老狗痞。
他擡起頭,望着墨藍的天幕,恍惚忘記看過幾世這樣的夜空。
幼年時他出生在普通的狗窩裏,伴随着父母和同胎出生的狗漸漸消失,他卻仍舊是幼小的模樣,幾百年裏身形沒有任何變化。幻化成人的模樣倒是能夠控制年紀,但到現在也停止了生長。
後來卿喻化為人形,明白自己應該就是常理上的妖怪。他在人世間颠沛流離,歷經無數個輪回輾轉到現代,按《萬妖通則》指示混進保險公司,從事着僅供溫飽的工作,渾渾度日至今。
其實也不算混日子,畢竟每天還需要工作。這年頭,當個妖怪也得早晚按時打卡。要是真能成為流浪狗該多好,起碼不用游走在人群裏打理交情。這麽想着,卿喻舔|咬着棒棒糖,邁開小短腿鑽進一個無人的巷子裏。
…
鳳雀拖着淺翠色尾羽走向倒在地上的鳳澤,尖尖的喙如鋒刃,開合帶着能劃破血肉的冰冷,“他死了嗎?”
白虎撤了半步跟在他身後,把帶着血的十二彩翎遞過去,“還有一口氣,但是斷了翎羽,肯定活不了。”
“咦?怎麽只有十二根?”照理說,上古神鳳應該是十三彩翎羽才對。鳳雀覺得蹊跷,又把白虎手中的彩翎數了兩遍,還是只有十二根。
鳳澤費力的睜開眼,望着鳳族同胞的翠色的羽毛,感覺體內的神元氣血都在流逝。
他是掌生之神,可以操控萬物生息,結果現在卻要死了。
開什麽玩笑,他可是上神啊!操控生靈,展翼遮天啊!
這麽随随便便就死了,身為鳳凰的神格在哪裏?
要是哪個多嘴的把這件事傳出去,說他是因為被人拔了毛才死的,這顏面就該丢到祖宗龍鳳那輩了。
鳳澤想着想着,心裏的憤懑愈發難以平息,眉宇間的鳳凰紋印漸漸浮上淡淡的血色。
“算了,反正都拔下來,鳳凰氣數就該盡了。”鳳雀收起彩翎,擡指開始畫術陣。他垂下眼憐憫的望着倒在血泊中,依舊相貌絕冠無量風華的鳳澤,“兄長,以後我會替你當好掌生之神,從此。世間再無鳳凰。”
氣血已經流失到臨界點,鳳澤身體十分虛弱。如果他能開口,一定會狠狠反駁鳳雀——
你個死鳥特麽真以為本鳳願意當狗屁掌生神嗎?只是個沒工資還死忙的破神界公差而已,幾百年沒有節假日也算了,還天天加班加班加班!
幹這個活,真不如到凡間裝野雞混吃等死來得舒坦!
鳳雀接著說,“等你消失了,冥司神也可以重設了。”
冥司神。
鳳澤默念着此神席,眉目間又多了兩分殷紅。
冥司神席閑置千年,所以萬物命數往生之事也都把事推給他做,讓本來就忙的事務更加繁忙…
可即使如此,這個位置也不能讓出去。
畢竟——
“你也很難受吧,看在同族的份上,我讓你走得舒坦些。”鳳雀畫完術陣的最後一道,正欲催動。
須臾間,鋪天蓋地紅光大盛。白虎先反應過來,連忙擋住鳳雀前,拉開結印。鳳雀沒想到會有這種變化,等紅光弱下去他忙推開白虎,上前查看情況。
只見剛才鳳澤倒下的地方空空蕩蕩,甚至連血跡都消失了。
“怎麽會消失!”鳳雀連忙翻出剛才從鳳澤身上拔下的翎羽,“他這是涅滅呢,還是往生了?”
作者有話要說: 鳳澤:……汪汪汪?本身鳳要死到什麽時候?
卿喻:別急,等我吃完棒棒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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