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戬之神仙難為

第23章 ☆、番外之二·花月正春風（3）（卡文福利） (1)

“這天庭的規矩真是麻煩,放個人都要走這麽長的程序,也不怕二郎等急了！”王母娘娘一邊埋怨玉帝一邊大步往不複牢走去,“二郎要是等急了,再把天鬧翻一遍，我們倆誰承受得起？你這個人腦子就是不會拐彎！”

玉帝委屈道：“這……朕要怎麽拐彎，才能不走程序就把瑤姬放出來啊？”

王母道：“這還用說麽！自然是找人劫獄了！”說罷又驀然捂住了嘴,“本宮什麽也沒說……瑤姬出來了！”

玉帝一看,果真是瑤姬來了。她依然是一身白紗衣，形容雖然憔悴，卻別是一般美麗。王母見了她,趕緊迎上去招呼道：“瑤姬，你可算出來了。都怪你皇兄，做事一點也不幹脆,竟然又多關了你三天……”

“……是呀，都是皇兄不好……”玉帝還是有點委屈，“不過你出來就好，出來就好啊……快去劉家村看看二郎吧？”

瑤姬一一謝過皇兄和皇嫂，奇道：“為何要去劉家村看二郎？我聽人說他是做了什麽司法天神？”

“這……這，這都是以前的事了，”王母想來想去，支支吾吾半天，一咬牙一跺腳，“瑤姬，二郎這些天心情可能不太好，你可能得花費些心思勸勸他了。”

玉帝在一旁直點頭，仿佛不會說話了一樣。

“心情不好？莫非他竟然敢和皇兄皇嫂鬥氣？”瑤姬沉默半晌，忽而問，“對了，我被關進不複牢之前，皇嫂曾向我承諾過會好好教導二郎……不知他現在性子如何？那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脾氣可改掉些了？”

此話剛說完，王母與玉帝便面面相觑，半天才結巴道：“自然……自然是改掉些了！”玉帝還生怕說得不夠好，又補充：“二郎現在凡事都以大局為重，見人也是面帶三分笑，沒什麽意外的話說起話來都和和氣氣的，什麽事都好商量……而且他法力很強，誰也奈何不了他，所以他人緣非常好！”

見人面帶三分冷笑也是笑嘛，盡管造成他說話不和氣的“意外”也總是很多……盡管他人緣好單純是因為他的武力實在是太強了……玉帝想，朕說的可都是事實！

好在瑤姬并未得其話裏真意，只當楊戬當年那不知道像誰的臭脾氣終于得到了改善，一顆心便放下了：“如此甚好。二郎這孩子其實性格還是不錯的，分得清孰輕孰重，大事想必也不耽誤。就是記仇了些，傲慢了些……他那脾氣既不像我，也不像天佑，人說外甥多似舅……”

“不不不，這都是胡說八道！”玉帝趕忙擺手，“他的性格比朕好多了，好多了。瑤姬啊，時間耽擱不得，你還是快去看看二郎吧，朕的外甥女和她的兒子也在劉家村呢。”

兒子？瑤姬大惑，但看玉帝王母那副模樣，大約要問也是問不出來的，便下凡去尋楊蓮一家。她前腳剛走，王母就撫着胸口道：“幸虧她沒再多問，不然本宮真不知道編什麽謊騙她了……陛下，你說二郎他……到底像誰啊？”

玉帝大驚：“不像朕，絕對不像朕！朕什麽時候跟他似的了？消受不起，消受不起！”

“陛下！你急什麽？！”王母叫道，“陛下這麽急是要去哪兒啊？！”

玉帝道：“朕去看奏折……順便照名單幫二郎整整那些不懂事的神仙，不然他以後要責怪朕玩忽職守啊！”

……

卻說瑤姬抵達了劉府門口，卻被幾個家丁攔住了。問其來歷，瑤姬便說自己是楊戬的母親。豈料那幾個人竟然根本不知道楊戬是誰，搖頭說她走錯了門。其中一個還算識相，看瑤姬氣質高貴，不是常人，便進去通報了一聲。不多久，楊蓮便親自迎了出來，跪道：“娘！您終于回來了！”

瑤姬離開的時候，楊蓮不過就是十歲模樣，豈料現在再見，竟然已經成了這般亭亭玉立的女子。欣喜之餘，瑤姬将她從地上扶了起來，問：“這幾位是？”

楊蓮拭去激動的淚水，一一将劉彥昌、沉香和小玉介紹給她。瑤姬面色有些沉重，卻依舊任由他們将自己迎進廳中去敬茶接風。茶過三旬，楊蓮便将單獨瑤姬引進房中，道：“娘，你為何……遲遲未問起二哥？”

瑤姬道：“方才你們一家人和和睦睦，我如何好提起你二哥？對于你們一家子而言，他畢竟是個外人。”頓了頓，又道，“我問你，你嫁了人，又生了孩子……你舅舅緣何沒有責備于你？”

“娘，其實……其實彥昌他，他原先是個凡人！”楊蓮狠了狠心，終于和盤托出，“是二哥一直在幫我們瞞天過海，我們能免除罪孽，也是因為二哥他改了天條，才……外人還不知道二哥那麽做都是為了我們，只以為二哥六親不認玩弄權術……娘，我是怕你也聽信了那些話，責怪二哥……”

瑤姬怔了半晌，嘆道：“我不會責怪他的。他是什麽樣的人，別人不知道，難道做娘的還不明白麽？最為嘴硬心軟的就是他了。走吧，帶我去看看二郎。”

楊蓮慌忙攔住她：“娘，你能不能……幫女兒一個忙？”這便将三年前楊戬受傷、筋脈盡斷，流落街頭後被她收留，又在後院無人照應躺了三年的事都說了出來。瑤姬心中大痛，猛然擡起手來，看着女兒的臉卻怎麽也打不下去。她簡直氣得渾身發抖，腿上一軟，坐回椅上，連聲道：“你……你怎麽能這麽……怎麽能這麽……二郎他如何受得了，他如何能……”

“女兒知錯了，娘，女兒真的知錯了！”楊蓮跪倒在地，哭道，“二哥的一片苦心，女兒已經明白了！女兒明白，這三年苦了二哥了，所以二哥他不肯原諒女兒，女兒也無話可說！可是……可是娘，你難道想看着自己的兒女一輩子就這樣不冷不熱的嗎？娘，你幫幫我，勸勸二哥吧……”

瑤姬顫聲道：“我怎麽勸他……你都做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怎麽勸他？！”

楊蓮道：“娘，只要你開了口，二哥他一定會答應的……你只要說服他搬出後院，女兒就有辦法求得他的原諒！娘，你救救我，救救我……”

望着女兒的婆娑淚眼，瑤姬縱是再惱怒再失望，這顆心也硬不起來了。她沉默片刻，霍然起身道：“帶我去後院，娘自有辦法勸他搬出來。可是你也記住了，這樣的事決不能有第二次……否則二郎他……他恐怕連跟你賭氣的命都沒了！”

楊蓮連連應聲，将瑤姬帶進後院。豈料還未見人，便聽見有人高聲說道：“你別的什麽不會，最會的就是騙人了！楊戬，你騙得過我爹我娘，卻不一定能騙得過我！好好的一個中秋節，卻過得八太子他們都不想再和我來往了！你說你知道錯了，我怎麽就一點看不出來呢！”

一聽是沉香的聲音，楊蓮嘆了一聲，便加快了步速要進去阻攔他。瑤姬卻一把将她拉住了：“我倒想聽聽二郎怎麽說。”

楊戬靠在床頭，中秋那天受了敖春的氣，又被夜風一吹便着了涼，病了幾天了也不見好。方才沉香幫楊戬送藥來，見他依然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心頭火起，便罵了開來。然而任由他怎麽罵，楊戬始終只是合眼倚靠着床欄，手指一下下揉着眉心。

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落下的毛病，一聽見吵鬧聲就頭疼得厲害，尤其現在沉香還就在他耳邊罵。無奈現在逆天鷹和哮天犬都被他打發出去閑逛了，要是早知道會有這樣的事，他就該留一個下來幫他把沉香趕走才是。

“你怎麽不說話？！”沉香不滿地道，“你又不把我放在眼裏是不是？！還是說你又在打什麽主意，要算計我爹娘！”

半晌，楊戬才沙啞着嗓音反問道：“你爹娘……還有什麽好讓我算計的？”他輕輕咳了兩聲，單薄的肩膀止不住地有些顫抖，那張漂亮的臉上也褪盡了最後一絲血色，“還是說，是你一廂情願……咳，要給我算計？”

沉香張了張口，想了半天：“我……你……總之你不是好人！你只要能動能說，就一定會害人……”

楊戬竟然微微笑了：“我害了誰了？”

“……若不是你從中作梗，小玉的姥姥也就不會死！”細細想來，楊戬還真是沒害成功過什麽人，若非要算起來，大約也只能是小玉的姥姥了，“還有，我好幾次都差點被你……”

“‘差點’，就是沒有了。”楊戬出乎意料地很好脾氣，還把他的話解釋了一遍，只是習慣性地語帶輕蔑，“至于老狐貍，她心懷不軌，死有餘辜，與我楊戬何幹？！”

“你……”沉香畢竟還小，要跟楊戬吵架還是太嫩了點，擠不出話來的時候便只好丢出一句，“你胡說！你怎麽能這樣！”

楊戬更頭痛了。他低燒一直未退，實在打不起精神來，內傷又總是吊在那裏，既不見好也不惡化，恰恰最是尴尬：“……楊戬向來這樣。”

沉香氣鼓鼓地哼了一聲，返身正想走，卻忽然又回轉身來，得意道：“楊戬，你覺得我是雜種，你以為你能幹淨到哪裏去？我聽說你也是仙凡結合生的孽子，比起我爹娘來，你爹娘還真是沒一個有好下場！你這兒子做得還沒有我成功呢！”

“這孩子胡說什麽呢？！”楊蓮大驚失色，看一眼臉色一樣劇變的瑤姬，大步向屋裏走去，拉住他道：“你給我住口！”

耳畔忽然傳來一陣劇咳。方才沉香說完之後，楊戬便一直沒有反應，卻不想他竟然是怒火攻心，當即便伏在床頭咳出一口血來。楊蓮吓得丢了半條命，沉香更是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裏一動也動不了了。

他從沒想過像楊戬這樣的人，像他這樣只會害人的人，有一天竟然也會這般……被他一句話就氣得吐血連連。

瑤姬見狀，趕忙扶住楊戬，輕輕為他順着氣，不斷勸他控制情緒，原本準備好的那些要責備他的話也都忘得精光，哪裏還顧得上怪他和妹妹賭氣這等小事？只勸道：“別和小孩子一般見識，沉香年紀還小，不懂事……”

楊戬半個身子無力地枕在瑤姬懷裏，唇角血跡刺目，也根本看不清身邊人到底是誰，嘶啞着嗓音一句一咳：“不錯，你說得都對……是我無能，是我沒保護好爹娘……”

是他不對，他沒能替他父親去死，沒能從金烏大陣中将母親救出來。是他無能，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太過弱小而釀成的慘劇……

——可就算是這樣，也輪不到劉沉香來說。沒有楊戬，你将一事無成，但你肯定不會輸的比楊戬更慘。

因為玉帝是玉帝，而楊戬，只是嘗盡了家破人亡滋味的楊戬。

“二哥，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啊……”楊蓮終于反應過來，坐在床榻邊緣握住他蒼白冰涼的手，“二哥，無能的是三妹，三妹不該把救娘的重任往你一個人身上擔……三妹現在每每想起來，還是覺得三妹當年太過不公，憑什麽……憑什麽我們都是娘的孩子，我卻一直在背後推着你救娘，推着你和天庭直接對抗……為什麽我們都是娘的孩子，我卻不能像二哥這樣擁有無上法力，只會拖累你！”

她不管楊戬聽不聽得見，發洩一般将心事全都吐露出來。而楊戬此時神智已經十分模糊，聽進耳裏的也都是些轟隆聲；而托那三年裏照顧不周的福，胃裏仿佛翻攪過一般難受不已，所有的病痛似乎都在一瞬間發作起來了。然而他卻一動也動不了，不單單是因為他的筋脈還未完全修複，還因為現在的他根本是連一絲力氣都使不出來的。

他枕在瑤姬肩上，起初急促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合着眼緩了緩，片刻後才睜開眼，喚道：“……娘？”

瑤姬将他又抱得緊了些——她的兒子，怎能是這般單薄孱弱的：“娘在……娘回來了。”

楊戬聞言，遲疑許久，終是笑了笑。奇怪的是，他分明早就知道瑤姬有一天會回來，可這一刻真的到來的時候，他卻有些不敢相信。

他甚至有些懷疑，這是不是病中出現的幻覺。

但是沒有哪一句話，能比“娘在”兩個字更能讓他相信，讓他放心。她說她在，這就夠了。因為過去的那三千多年，她，都不在。

楊戬所求的，不過就是如斯微不足道的幸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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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楊戬被沉香氣得吐血昏迷之後，瑤姬可算是認定了自己的二兒子是受盡了他妹妹一家人的欺負，才會把好好的一副身體折騰到這個地步。起初她的确是想把楊戬帶走算了，娘兒倆另謀他處，就算回灌江口楊府也比現在這般寄人籬下強。可想到女兒的說法，她确實是已經知道錯了，如果做娘的再做事不分輕重，這雙兒女的關系今後到底會怎樣發展，委實難說。

做娘的總是想讓自己的兒女好生相處的，哪有不但不從中勸解，反而作了幫兇的？

就算做娘的心裏再為難、再心疼，也絕不能明擺着偏袒某一方。擰幹手中的手帕，為楊戬擦拭身上不斷滲出的汗水，這些天他盜汗十分嚴重，大部分原因是因為身體太過虛弱。以前他病重時楊蓮實在想不出辦法，只好用人參和仙丹吊着命。盡管命是保住了，那些大補的東西到如今一并發作出來，導致他發燒難退，體溫高得可怕。

瑤姬回來之後，弄清楚了前因後果，就一直留在後院照顧着他。楊蓮也是日日在旁陪着，大多時候只是靜默無言。其實楊戬早已不和她計較那麽多了，但是他一直不肯搬出後院，雖說他曾解釋說後院安靜适于居住，但這始終讓楊蓮心裏過意不去。故而她希望瑤姬能幫她這個忙，說服楊戬搬到別的客房去。結果，瑤姬好不容易答應了，卻被沉香一手毀了。楊蓮氣得罰他在楊戬房門外跪了整整三天，不給他水喝不給他飯吃，以為這樣沉香就能明白自己做錯了事。然而她還是太看低自己這個十六歲開始就踏上救母之路的兒子了，他的堅韌，或者說他的倔強，比起楊戬來，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

楊戬雖然有點認死理，卻不是個冥頑不化的人。在某些事上，他簡直是太過圓滑，以致于到了沒有原則的地步。比如說他雖然總是聽楊蓮說着什麽“三界大愛”，口頭上也都一一應着，而事實上到了戰場上，為了達到目的，他可以想也不想就殺死敵人的母親，并以此将敵人徹底擊潰。

而這種事若換做沉香，想必他就算是自盡，也絕對做不出來。

沉香這性格說好聽點是正義感強，說難聽點……就是冥頑不靈，又臭又硬，脾氣還真有點像劉彥昌。

正當楊蓮盯着沉香的背影倍感頭疼時，玉帝突然來了。他站在雲端，仿佛不敢下來一般：“朕的外甥女啊，最近過得如何啊？”

楊蓮淺淺施禮，強顏歡笑道：“煩勞舅舅擔心了，家裏一切都好。”

張百忍滿意地點點頭，轉頭瞥見跪在烈日下的沉香：“沉香這又做錯了什麽了？”

楊蓮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說了出來：“沉香他不懂事，說什麽也不肯承認他舅舅是為他好才追殺他……前天又把二哥氣得吐了血，現在還……”

一聽說楊戬出了事，張百忍頓時就冷靜不下來了，正想教訓教訓沉香，又想到現在楊戬他娘都在，說什麽也輪不到他這個做舅舅的，便打消了主意，轉而對沉香擺出一張慈眉善目的臉來：“沉香，有些事可能要親眼看了才能相信，對嗎？不如你現在就跟我上天，我們借太上老君的水鏡一用，看看你舅舅究竟有沒有騙你，如何？”

沉香點頭道：“如此甚好。口說無憑，我倒要看看，楊戬到底做了些什麽，如今竟能說他俯仰無愧！”言罷，便與玉帝同回天庭。不表。

這天傍晚，楊戬終于恢複意識，強撐着和瑤姬說了許久的話。後來終于撐不下去，又睡了一夜，第二天中午時已經能坐起來自己喝藥了。瑤姬坐在床沿上凝視着兒子依然蒼白的臉色，指尖輕輕撫過他微卷的發，低聲道：“二郎，這三千年，你受苦了。”

太久不曾聽過這樣的關懷，楊戬心情激蕩，不慎被湯藥嗆了一聲，掩着口咳了半晌，方道：“娘，你能回來就好，二郎吃再多苦都值得……”

楊蓮進來時，只看到夕光氤氲，瑤姬将楊戬攬在懷裏，在他後背輕輕拍着安慰：“三千年了，娘從來沒有盡過做娘的責任……幸好娘現在回來了，你和你妹妹都還在，娘還能補償你們……”

楊蓮鼻子一酸，趕忙轉過頭去，淚水已經掉了下來。

又過了些日子，楊戬身體終于好了不少，可以坐輪椅出來散散步了。逆天鷹推着他，哮天犬跟着他，三首蛟附在臂上，如此出行竟也是十分惬意。沒想到的是這天他回到劉府，見過了母親，正想進後院去，卻突然被瑤姬喝住了：“你想去哪裏？還要回後院？”

楊戬怔怔地看着她，點頭。

瑤姬怒目道：“你妹妹向你道過歉了？”

點頭。

“那三年裏，你可有什麽不能不說的委屈？”

楊戬想了想，其實還真是挺多的，但現在被瑤姬一問，他竟然不争氣地一點也想不起來了。沒辦法，只好搖頭。

看他這難得的有些呆呆的樣子，瑤姬突然想起了什麽，試探地問：“那三年裏，有什麽人來看過你嗎？第七個來的是誰？他說了什麽，幹了什麽？”

楊戬又想了想，這次反而沒有想得太久：“排除梅山兄弟不算，第七個來的是藍采和。雖然不知道為何這件事東天庭也要摻合一腳，但是我自有應對的辦法……至于他說了什麽……他什麽也沒說，只是站在那裏嘆了三口氣，搖了五次頭，然後就走了。”

瑤姬的臉色變了又變，半晌才回過神來：“你有什麽應對之法？”

楊戬道：“玉帝會想辦法。他若想不出辦法，東王母與我也有些交情……自有辦法讓他後回走這一趟。娘，你怎麽突然問起這些？”

瑤姬喉間一哽：“……沒什麽。總之你今天就搬出後院，別住在那裏讓你三妹不舒服了。你明知道她的性子，怎麽還能想出這種稀奇古怪的辦法來折磨她？！你就是這麽做哥哥的？！還有，你三妹私嫁凡人，與你的教育也脫不了幹系。我遲早要和你算算這筆賬！”不過，首先要算的，應該是玉帝和王母，他們竟然不但不把二郎教好，反而助纣為虐！難怪二郎這性子越養越壞，原來全是他們從中作梗、放任妄為！

就這麽被瑤姬劈頭蓋臉訓了一頓，楊戬當即就讓逆天鷹和哮天犬幫忙收拾收拾，從後院搬到了客房，隔壁就是瑤姬的房間，穿過一條走廊就是楊蓮和劉彥昌的住處。

其實瑤姬的說法也不無道理，但楊戬不肯搬出來，的确與“折磨楊蓮”沒有關系。他只是在那裏住慣了，而且後院比較安靜，像他這樣喜靜惡動的人，後院實在是再好不過。再者，他實在是不想天天一開門就看見劉彥昌——不管怎麽樣，他就是看他不太順眼，這毛病想改也改不掉。

好在訓完這一頓之後，瑤姬晚上進他房裏來給他傷口換藥，根本就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對那件事只字不提。倒是楊戬，一直不太敢看她，生怕又挨一頓罵。換好了藥，瑤姬站起身嘆了口氣，往他頭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娘像是會為這點小事生氣的人嗎？娘相信你對你妹妹有多疼愛，方才不過是吓吓你罷了……”

卻沒想到，楊戬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竟然真就被瑤姬給吓住了。

瑤姬走後，逆天鷹在旁吃吃笑道：“楊戬，你竟然也會有這麽一天！”

面對逆天鷹的挑釁，楊戬竟然難得地沒有吭聲，徑直就蒙頭朝裏躺下睡了。

卻說沉香在玉帝布下的陣中進入水鏡，看過了楊戬三千年的光陰，出來時凡間也不過就是過了一個月而已。看完那三千年，他對楊戬已經不單單是“認可”，更是敬佩，并且以擁有這樣一個舅舅為榮。可是他不知道，為了不把沉香教壞，玉帝命令太上老君，很多楊戬幹過的不怎麽厚道的事都被跳過了。所以他現在心目中的偶像楊戬，是個絕對的大英雄大豪傑。別說是讓他在門外跪三天三夜，就算讓他跪三百年，他也不會覺得有一絲委屈。

懷揣着這樣一顆單純的心，沉香趕着回來見他的英雄舅舅，連連磕頭要拜他為師。楊戬搖着扇子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對玉帝做的事情他心知肚明，卻沒有戳穿的意思，轉而将墨扇一合：“要拜師？”

沉香渴求地看着他，不斷點頭。

“要做我昆侖山的弟子，可沒這麽簡單，”楊戬淺笑道，“昆侖山是有門規的。但那門規太古怪了，我拜師又是三千年前的事……不如你就替我将我師父玉鼎真人找回來，問問他收弟子有什麽規矩。”

沉香眨巴眨巴眼睛：“可是……女娲娘娘不是說玉鼎真人已經……魂飛魄散了嗎？”

啪！一扇子敲在他頭上：“胡說什麽？我師父哪有這麽容易魂飛魄散？他還活着，你将他找出來便是。還是說，你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到？”

“做得到，當然做得到！”頭上挨了一扇子，沉香卻一點也不覺得痛，反而有點開心——舅舅終于願意給我機會啦，“那我馬上就去找師祖！”

楊蓮望着他的背影直笑：“嘴倒是乖得很，這會兒就叫上‘師祖’了。”

瑤姬道：“沉香這孩子和你二哥小時候倒是有些相似的。只不過……将來長大了可別像他舅舅一樣。”

楊蓮道：“二哥樣樣精通，法力無邊，沒什麽不好的。要是有人覺得他不好，那才奇怪。我小時候就一直想啊，要嫁給一個和二哥一樣的男人。”

“嫁給他？”瑤姬忍不住笑了出來，“真是少女心性……像你二哥這種糟糕之極的個性，誰嫁給他，誰的日子就不好過——除非那個女人根本就不愛他，反正他也不會愛上任何一個女人。”說罷，忽略女兒大惑的神情，她大步走到楊戬身邊，握住輪椅的把手，柔聲道：“我推你進去吧？天色晚了，別着了涼。”

半個月後，沉香終于回來了，身邊還跟着一個白衣白發的道人。那道人落了地，冷眼将四周的人物都打量了一遍，方才問楊戬道：“你的腿怎麽回事？”

楊戬道：“不小心受了點小傷，已經不打緊了。師父，這些年你都去了哪裏了？”

玉鼎卻并不相信，半蹲□來在楊戬腿上捏了捏，又為他把了脈，蹙眉道：“開天神斧？”

“是……是我傷的，”沉香低聲道，“我以為舅舅要害我，所以就……”

玉鼎卻連個眼神都不想給他，仍是看着楊戬：“是為師疏忽了。這便跟為師回玉泉山罷，你這傷需尋個地方靜養。”見楊戬有些為難的模樣，他擡起手握了握他的肩，又在他頭上輕輕按了一下：“你若不肯，為師便也留下來陪你。”

沉香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這對師徒，若說他們真是師徒，相見以後分明連個師徒之禮都沒有；若說他們不是師徒，那種渾然一體的感覺又從何而來？而且在他面前，楊戬竟然能一改以前的傲慢，如此懂事地任他觸碰和教訓。

說實在的，最初沉香還不敢相信他就是玉鼎。與其說是他找到了玉鼎，還不如說是玉鼎找到了他——其實玉鼎一直住在玉泉山後山簡陋的一間小木屋裏，太多太多年沒有出現過，再加上當年他的确曾因為修練八九玄功而受了重傷，這麽口耳相傳，竟就變成了他魂飛魄散的消息。楊戬起初也以為他死了，可自從他進了金霞洞以後，便有幸見到了這位本已死去的師父。

玉鼎真人的存在感實在不強，或者說，所有認識他的人都在想盡辦法忽略他。因為他實在不好相處，無論誰面對他，都會有所不快。

除了楊戬。

怪人只有和怪人在一起，才能好好相處——這是太乙真人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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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玉鼎真人也要在劉府借住一段日子，劉彥昌與楊蓮倒是非常好客，更何況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楊戬的師父，昆侖十二金仙當中體術的最強者。而事實上，不管劉家怎麽看待他，或者說歡迎與否甚至允許與否，都與玉鼎真人無甚關系——他想做什麽，向來不會受他人制約。

沉香要拜楊戬為師，也就是說他又要多一個徒孫，玉鼎真人倒也沒怎麽挑剔，覺得楊戬同意就可以，故而連什麽昆侖山金霞洞收徒弟的那些嚴苛的規矩也給省了。因此沉香對他千恩萬謝，莫名覺得他雖然看起來冷冰冰的，但其實為人還算不錯。

這拜師簡單，今後可就不簡單了。楊戬是個什麽樣的人，沉香以前看得清楚，現在卻被水鏡蒙蔽了，以為他會仁善地對待自己。然而楊戬根本不買他的賬，收徒第一天就讓沉香在院子裏倒立，地上還丢一本艱澀至極的書，限他一天之內不準吃喝，一邊倒立一邊把整本書背下來。

這法子比起楊戬在闡教的一些缺德師叔來，其實已經手下留情了。把沉香往院子裏一丢，任他風吹日曬，楊戬命哮天犬打開了窗戶，又在房裏正對着窗戶的方向擺了一面大鏡子。而他，就坐在自己慣于坐的位子上，和玉鼎下棋。

然而一邊監視沉香一邊下棋，楊戬就是再聰明，也難免走錯幾步。連輸兩盤之後，盡管輸給師父也不是什麽丢人的事，但楊戬卻還是有點在意，故而決定出門去檢驗檢驗沉香的成果。這些日子他已經能站起來走兩步了，被哮天犬扶着走進院中，問道：“背得怎麽樣了？”

沉香汗流浃背，撐着地的那一只手劇烈地發着顫，一手艱難地翻了一頁紙，又趕緊撐回地上分擔重量：“……背到第五頁了！”

楊戬皺了皺眉：“已過了兩個時辰了。”

沉香道：“舅……舅舅，師父！我，我特別笨，讓我慢慢背……”

劉彥昌在旁看了許久了，實在心疼兒子，便壯着膽子跑來對楊戬道：“大舅子，我們沉香再聰明，也沒有大舅子你那麽聰明啊，就別太為難他了，可好？再說了，一天不吃不喝的，身體都受不了，何況還要背書？我們讀書人都知道……”

“誰跟你是‘我們讀書人’了？”楊戬不耐地打斷了他，“沉香就是因為有你這樣的爹，才會被慣得一事無成的！”

“……是，是是是，你說的是！”劉彥昌連聲道，“那就讓沉香下來歇一會兒吧？”

“你做夢！”楊戬重重一撣衣擺，道，“少背幾本書倒是可以，但別想下來休息！要是敢偷懶，就另投他人為師去！”

縱是楊戬不同意沉香休息，父子倆聽說可以少背幾本書，還是一同松了口氣。然而到了半夜，楊戬忽而又來了。這次沒有別人扶他，他是自己走出來的，步速很慢也不太穩當。等他在面前站定，沉香才回過神來，低聲道：“舅舅，對不起……”

他不該不分青紅皂白就劈他一斧頭，用的還是劈開天地的開天神斧。他不該以為他真的十惡不赦惡貫滿盈，更不該當他說出真相時，還不肯相信他。

他如今這樣孱弱，有一大半都是他害的。

然而他的悔恨和歉意卻沒有得到楊戬的回答。唯有地上又被摔了一本書下來：“白天的沒背完，明天接着背。這本也是明天的，等積累到十本的時候，你就找別人拜師去吧！”

沉香目瞪口呆地盯了那本書一陣子，才反應過來，高聲叫道：“你……師父，你不是說可以少背幾本書嗎？！”

楊戬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随口說說你也信？”真是笨得可以。劉彥昌那個人說起話來沒完沒了，自然是敷衍了事最為方便，“再說了，我早就考慮到你不夠聰明，所以一天只讓你背一本書，已是仁至義盡了。”

想到楊戬曾經給他布的那個陣法裏面的三千本書，背得他都胡子一大把了，沉香不由打了個寒顫。可是現在的問題似乎不在這裏：“你這個人怎麽出爾反爾還如此理所當然？！”

黑夜裏，楊戬看着他的眼神似乎帶了些恬淡的笑意：“楊戬從沒說過自己是個守信之人，你看不下去大可以不看。”說罷，便又回自己房間去了。沉香倒立着站得全身都麻木了，卻只能咬着牙不敢出聲更不能放松，否則楊戬還說不準會用什麽新的辦法來折磨他。

“……我，我忍！”沉香咬得牙根都發疼了，一字一句對自己說道，“我忍……他是我師父，我一定要忍……”

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