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沈令鸾有心想要救他,可看他這樣拒絕拖累自己,心裏又酸又疼,忍不住哭了出來。
“只有你....只有你肯對我好....要是你死了我怎麽辦啊....”
他的眼淚一顆一顆的掉了下來,砸在了沉闌的手背上,沉闌一僵,慌忙伸出手想要幫他擦一擦,卻不敢觸碰他似的懸在了空中。
沈令鸾離開千塵谷後遇到的那麽多人裏,只有沉闌是真心待他好的,現在看到沉闌都快要死了,他忽然就生出了一股惶恐,猶如沒了靠山任誰都能再欺負似的。
他喪氣的越哭越兇,跟傷心的小孩似的聽的人心尖都軟了。
沉闌終于還是碰到了他的臉,笨拙又輕柔的擦了擦他潮濕的面頰,然後很快就收回手,自己撐着樹幹立了起來,拉着他就蹒跚的朝着馬兒的方向走去。
看樣子是答應了陪他一起離開。
沈令鸾哭的止不住,倒還是利索的翻身上了馬,等沉闌在身後坐好後,他擦了擦眼淚,抽抽噎噎的說。
“不管怎樣我都會想辦法救你的,你既然已經不是暗衛了,那以後就跟着我吧,我會保護你的。”
最後一句話連他自己都不太敢相信,不過又想到沉闌現在已經如同一個廢人了,他又生出了報恩的勇氣,擦幹了眼淚就勒着缰繩騎馬去最近的小鎮。
馬兒一路颠簸,縱使沉闌再竭力拉開距離,卻還是會時不時的同沈令鸾貼在一起。
沈令鸾察覺到他的躲避,直接拉着他的手環過來一起拽着缰繩,不高興的嘟嘟囔囔道。
“都已經做過那種事了,怎麽現在你反倒扭扭捏捏的。”
沉闌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話,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不出來,于是沉默着漸漸放松了身體,沈令鸾靠着他寬闊的胸膛也仿若躲到了靠山裏似的,不自覺往後湊近了。
二人同行總是要比一人安心的,他一路上悵茫不安的心也好似就此安定了下來。
找到小鎮後沈令鸾帶他去看大夫,不過結果和沉闌想象中的一樣,尋常的大夫治不好他衰竭的身體,唯一能做的就是拿些昂貴的藥材給他吊着命。
跑了幾家藥鋪後都是同樣的結果,沈令鸾才終于相信之前黑衣人說的話,沉闌沒有幾天可活了,幾近油盡燈枯。
但是沈令鸾第一次有了救人的心思,是拼盡全力也要去延續他的命的。
第二天他就帶着沉闌往來時的路走,那條路是他從陳老的王府離開時走的路,他抱着最後一絲希望想要回去找那個神醫。
雖然那晚他聽說神醫第二日就會離開,可找到溫子歸或者權瑞也行,畢竟他們認識神醫,肯定會知道神醫的下落的。
只是剛說了再也不會相見就掉頭回來,沈令鸾都不敢想他們到時候會怎麽譏諷自己。
可真要能就沉闌的命,他便什麽都能受得了。
回到陳老府邸的小鎮後,沈令鸾想辦法問到了陳老府邸的小厮,才知道之前過來的江湖人已經全都離開了,也不知道該去哪裏尋。
沈令鸾茫然無措,怕回到客棧後沉闌會更失望,于是自己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着。
渾渾噩噩間他忽然聞到了一陣濃烈的藥香,這藥香是從旁邊一個經過的農夫身上散發出來的。
沈令鸾疑惑的問。
“這是什麽香?”
農夫笑呵呵的撓撓頭,說。
“我也不曉得,是山上的小公子的香,我幫他挖了一下午的土才沾到的。”
“小公子?他長的什麽樣?”
沈令鸾的心裏忽然有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想,他按捺着激動的心情反複追問,農夫吓了一跳,憨憨的如實回答說。
“是着白衣裳的小公子,頭發也是白的,臉也是白的,剛開始我還以為是山鬼呢。”
有着這樣特征的人世間都不會再有第二個,于是沈令鸾問了農夫具體地方後就連忙趕了過去,在郊外的山頭找了半天終于找到了在一間木屋外埋頭整理藥材的烏衣。
烏衣看到他出現後很詫異,但看了他一眼就又不感興趣的低下了頭。
沈令鸾倉促的将來意說了出來,求他救救沉闌,烏衣只是頭也不擡的說。
“你那晚說過了此生不會再見。”
沈令鸾被噎了一下,改口說。
“我那是跟權瑞和溫子歸說的,沒說你。”
烏衣認真的把藥材鋪好後才擡起眼看他,不知是因為什麽病症還是旁的緣故,烏衣整個人都是雪白的,連眼眸的顏色也極淺,可沈令鸾知道他在盯着自己看。
烏衣看着他,語氣平平的說。
“我最近在找藥材,沒時間醫人。”
“你要找什麽藥材我幫你找!”
沈令鸾聽出來有希望,殷殷的看着他。
但烏衣搖了搖頭,直接拒絕說。
“不必了,我習慣自己找。”
說完後他就要往木屋裏走,沈令鸾着急的連忙跟過去抓住了他的手臂,烏衣被迫停下來回頭看了他一眼,語氣冷了下來。
“我說了,不醫。”
烏衣看似是個少年,可神色冷起來時便陡然生出了莫名的氣勢,讓人猶如心髒都被寒冰一寸寸的凍起來了似的,四肢發寒。
沈令鸾不得已收回了手,又攔在他面前促聲求着。
“求求你救救他吧,你要什麽報酬我都給你。”
那晚讓權瑞失了心魄般的,如同鳥兒潇灑離去的人此刻卻在他的面前苦苦哀求,烏衣記得溫子歸對他的排斥和權瑞對他的偏執,潛意識告訴他或許應該離沈令鸾遠一點。
只是烏衣做事并不在意別人,只憑自己的心意。
他看着面前眼裏含着淚水,神色哀切的沈令鸾,安靜了一會兒後忽然說。
“我近日在研究新藥,需要藥人試藥,如果你可以....”
“我可以我可以!那你可以救人了嗎?”
看到他亮起來的眼眸,烏衣點了點頭。
烏衣之所以還在這裏停留是因為他在離開的那日忽然發現山頭上似乎有自己要的藥材,于是便直接在上面廢棄的木屋住了幾日,連溫子歸和權瑞都以為他已經離開這裏了。
沈令鸾找到他的時候已經是他準備等藥材晾幹後離開的時候,于是他把藥材收好後就随着沈令鸾一同下了山,回到了他住的客棧。
沉闌一直在房間裏等着,雖然說他看不到了,可耳力卻因此更加敏銳,從沈令鸾還沒走進客棧時便聽出來了他的腳步聲,一顆懸着的心也落了下來。
自從論為廢人後他就時常感到自己的無用,因為視力被剝奪,連日常的自理都很難做到,現在也無法幫沈令鸾什麽忙,反而要他為自己操勞。
幾次他都想過要偷偷離開,可聽着沈令鸾絮絮叨叨的擔憂話語,他又實在不舍。
沈令鸾漸漸走近了,沉闌放松的神色卻又一寸寸凝固了起來。
他能聽出來跟在沈令鸾身後的還有一個人的腳步聲,又輕又穩,似乎是與沈令鸾同行的。
是誰?
沈令鸾迫不及待的推開房門就興沖沖的喊道。
“沉闌!我回來了!”
坐在桌邊的沉闌揚起了一個很淺的笑容,然後立起身,朝着他的方向慢慢走了過去。
沈令鸾知他看不見,便握住了他的手,然後扭頭看向跟進來的烏衣,激動的對沉闌說。
“我找到了神醫,他肯定會把你醫好的!”
沉闌不知道他離開王府後都經歷過什麽事,但聽他說找到神醫便想着肯定不容易,面上一聲不吭,心裏卻愈加動容。
可即便找到了神醫,他也沒有抱太大的希望會痊愈。
烏衣讓他坐下來,檢查了一番他的身體,然後說。
“他的眼睛是被毒瞎的,時間太長難以徹底清除,我也只能讓他勉強看清三米之內。不過那毒是直接從嘴裏灌進去的,喉嚨受損太嚴重,這我無能為力。”
聽到他的話後沈令鸾的心就涼了一半,不過安慰自己起碼還能看清楚一些,又想到了大夫們都說沉闌的身體過度衰竭,他又急促的問。
“之前看的大夫們都說他活不長了,說他五髒六腑都被毒素浸透了,你能救活他嗎?”
烏衣的目光看向他,說。
“要想完全解毒是不可能的,耐心醫治的話或許他能活久一些。”
連烏衣都沒有說出肯定的話,沈令鸾失望的低下了頭,猶如所有的生機一下子都敗了。
旁邊始終沉默的沉闌似乎察覺出了他的沮喪,安慰似的捏了一下他的手。
沈令鸾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眼裏已經有淚花了,語氣卻立刻恢複成了朝氣蓬勃的模樣。
“你是神醫,世間再也沒有比你更厲害的大夫了,我相信你!”
烏衣被他充滿信賴的目光凝視着,雪白的眼睫顫了顫,然後垂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