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不乖
因為要見溫向彥, 明粲下電梯時, 從侍應生托盤裏拿了顆薄荷糖含着,這才繼續往約定的地方去。
口中薄荷糖勁很大, 是那種單純的薄荷味, 味道沖得明粲舌頭發麻,她一邊皺眉不适應, 一邊将它嚼碎。
不好吃。
在人群中找到溫向彥後,她上前去, 小聲喊他:“舅舅。”
溫向彥見她發型有點淩亂, 靠近他的時候帶過來一身微寒的氣息,便知她在外面停留了會兒,問她:“不冷嗎?”
明粲手臂都裸露在空氣中,她感覺到一絲涼, 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她搖搖頭, “不冷。”
溫向彥于是放下心來,帶她步入宴會廳。
明粲不時環顧四周, 不經意間, 竟注意到了人群角落裏的陳家夫婦。
他們不似往日風光, 在賓客喧嚷的酒宴中只默默落座, 最多與旁邊人禮貌性交談兩句。
看起來冷冷清清。
他們這次還是借了趙軒的光, 才得以出席。
明粲眼睫輕垂,只片刻停留,便轉向別處。
這都與她無關。
可是,她不想招惹別人, 別人反而總不安分地想要來招惹她。
比如,她剛移開視線,餘光就瞥見了不遠處挽着趙軒朝這邊來的溫明珠。
“溫總。”
趙軒來後,與溫向彥寒暄了片刻,期間眼神總朝明粲瞟一眼,用一種了然的眼神暗示什麽。
明粲不喜歡趙軒這種極為不尊重人的目光,退後一步,躲在了溫向彥後面一點點。
溫向彥感覺到了明粲的不悅,與趙軒交談時,雖面上不顯,但周身的氣息悄然淡下了好幾個度。
趙軒自然也能感受到氣氛的不對,打了個哈哈準備把這件事揭過去。
“溫總,您說巧不巧,我家明珠與你都姓溫,說不定五百年前是一家。”他笑呵呵地試圖把話題轉移到溫明珠身上,溫明珠先是一怔,随後也陪着笑配合。
溫向彥先是沒說話,先打量了溫明珠一番,過了一會兒,才似笑非笑道:“是挺巧。”
有種意味深長的感覺。
轉了下話題,氣氛總算不再那麽僵硬,趙軒又與溫向彥說了兩句,便準備離開。
誰知道,在離開前,溫明珠突然拉住了明粲。
“我們也很巧呢。”她笑盈盈地看了眼明粲,再看了看溫向彥,假意熟稔道,“居然又在宴會上見到了你。”
趙軒不知道幾年前的事,以為溫明珠說的是前些天在拍賣場那一面,于是也順着她的話笑着補充,“是的,明小姐主持的那場拍賣,實在精彩——”
“四年前你和黎總一起的時候,可讓我們吃驚了。”溫明珠不想被趙軒帶偏,索性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她牽過明粲的手,好像真的毫無惡意,半是跟明粲說着,半是解釋給溫向彥聽,“那次之後還上了熱搜,轟動了好一陣子,那可是黎總第一次帶着女人出現在公共視野中。”
她別有心思地觀察了兩秒溫向彥的神情,狀似不經意地提上了一嘴,“也不知道這次,明小姐你會不會又因為和溫總一起出席,再引發一次轟動呢?”
這話乍一聽倒真的還挺像是随口的開玩笑,但仔細一品,就變了味道。
話裏話外仿佛都在說,明粲是在故意借着溫向彥上位。
溫向彥眼神确實又添上了幾抹思索,溫明珠偷瞄一眼仍氣定神閑的明粲,隐隐得意了三分。
她以為溫向彥已經對明粲有了懷疑,也不急着走,招人拿了兩杯紅酒來,一杯遞給明粲,一杯自己拿過,手捧着高腳杯,稍微向對面傾斜一點,“好久不見,我們不然碰個杯敘敘舊?”
說話間,溫明珠又注意到了不遠處黎淵的身影。
她紅唇一揚,故意拔高聲音,“萬一黎總看見了,當年他捧在手心裏寵的女人,現在居然待在別人的身邊,你猜他會有什麽想法?”
聲音一高,很容易就能吸引周圍人的目光。
已經有人看了過來,其中不乏竊竊私語者,而黎淵在注意到這邊的情形後,也擡步像是要走過來。
溫明珠勝利地沖明粲笑了笑,“我就随口一提,你別放在心上,來,碰個杯。”
以為黎淵是來興師問罪,或是在溫向彥面前揭穿明粲的真面目,她得意的同時,也滿是期待。
明粲晃了晃杯子,盯着酒液流淌的軌跡,自始至終沒有多給溫明珠一個眼神。
四年前的事被溫明珠提及,旁邊看熱鬧的有人認出了明粲,竊竊私語的音量變得更大了些。
“我就說怎麽那麽眼熟,原來她就是黎淵之前養的那個女孩兒……”
“當年黎淵那麽寵她,不是還幫她穿鞋嗎?現在鬧成這樣,還真是……”
“黎總朝她走過去了,你說會是什麽結果?”
“誰知道呢……”
……
“咔。”
一聲玻璃被掰斷的脆響。
明粲把高腳杯生生掰成了兩截。
杯子傾斜,裏面裝的紅酒灑出,正中溫明珠的身前。
轉眼間,紅裙被濡濕,暗紅的一片極為紮眼。
溫明珠驚呼一聲,低頭望向自己胸口,滿眼不可置信。
“是不是想來一句,你居然潑我?”明粲勾勾唇,帶點鼻音的模仿極為漫不經心,透着一股子惡劣,“當然,我也不是故意的,随手一潑,你別放在心上。”
說完,她握着已經錯位的兩塊玻璃,湊到溫明珠眼前,漂亮的眼皮掀了掀,“不是說要碰杯嗎?來啊。”
溫明珠臉色鐵青,別無他法,只好把求助的重心放在了趙軒身上。
趙軒也不想和溫明珠呆在這裏丢人,見溫向彥沒什麽表示,往前一步擋在溫明珠身前,“溫總,既然沒有別的事了,我就先告辭——”
他話語猛地停住,視線一凝。
一雙手從明粲身後伸出,将明粲還握着的杯子殘骸一個一個抽到了自己手中。
是黎淵。
明粲不用轉頭都知道是誰,彎着眼睛,在兩塊都被黎淵接走後,攤開了手掌。
掌中還有幾塊碎玻璃。
黎淵也不惱明粲這種得寸進尺的行為,反而頗有耐心地一點點揀掉,直至手心不再剩下一點殘渣,他才開口:“下次注意安全。”
“知道了。”明粲放下手,“謝謝咯。”
這一幕極為仔細又呵護的場面,霎時讓剛才胡亂猜測的看客們傻了眼。
他們本來以為,黎淵上前,是為了報複明粲。
卻沒想到會是這樣溫柔的畫面。
剛才黎淵在幫着明粲取玻璃渣的時候,眼神溫柔得幾乎能滴出水來,絲毫沒有了平日裏殺伐果斷的樣子。
更讓他們震驚的是,溫向彥也不過是站在一旁,任由他們這般互動,不置一詞,像是縱容。
怎麽會是這樣?!
溫明珠也是這樣的反應,她嗫嚅着紅唇,剛想說上點什麽,就又被黎淵一個冰冷的目光殺了回去。
“我前段時間就提醒過你,”黎淵擡眸,卻沒有直視溫明珠,“管好自己的嘴,不要插足別人的私事。”
這一句警告甚至染上了陰戾的意味,溫明珠聽後,不免打了個寒顫,心尖止不住地發悸。
被這樣警告,趙軒面子頓時也挂不住了,他臉色一沉,再也不顧溫明珠的意願,告辭後,便強行拉着她離開。
在溫明珠被迫轉身前,許久不說話的溫向彥,突然溫和地笑了笑。
他将明粲往前推了一步,“我想,你們是認錯了。”
“在此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侄女,溫明粲。”
此話一出,周圍原本還有些嘈雜的聲音,就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一般,寂靜下來。
黎淵把碎玻璃放回托盤上的手驀地一頓。
他低眸,眼中的深黑愈發深重,隐匿的情緒無人能看清。
寂靜也不過是片刻的寂靜,在場的都是人精,不過轉瞬間便明白了溫向彥話裏的意思。
少頃,紛紛附和起來。
“這居然就是溫家那位從不露面的小小姐?”
“一看這氣質就不凡,果然不是一個人。”
“是我們認錯人了,多有得罪,還請溫總多多包涵。”
……
溫明珠還未完全轉過去的身子一個不穩踉跄着往前跌了兩步,顯得有些失态。
見她狼狽的模樣,趙軒更是不想在這裏久留,拉着她的力道加深。
“溫小姐。”
在溫明珠即将被拉走前,溫向彥再次開口。
“麻煩你轉告一下你的父母,晚宴後我有事想與他們單獨聊聊。”
溫明珠此時腦子裏像是裝了漿糊,不知道作何反應,只愣愣回了個“好”,就被趙軒生拉硬拽着遠離了這裏。
事情解決,這裏稍顯凝滞的氣氛還是沒有恢複正常。
黎淵深深地看向明粲,明粲無辜地沖他眨了眨眼,便找了個借口,跟溫向彥說了聲,不見了蹤影。
待到明粲的身影隐匿在人群中,黎淵才收回視線,表面維持着波瀾不驚的狀态。
“溫總,幸會。”
溫向彥用意味不明的眼神審視他良久,才禮貌地笑笑,“幸會,黎總。”
宴會開始後,接下來的流程對于明粲而言都過于無聊,由于身份得到了澄清,不時便有人來找她搭讪。
她一一的拒絕了。
宴會進行到一半,溫向彥覺得明粲已經明顯地厭倦了四處走動,于是把她帶到了角落的休息區。
這個地方比較偏溫向彥領她過來時,沒有什麽人,只在半途遇見了這次壽宴的主角,錢老。
錢老坐在輪椅上,眉眼慈祥,看見溫向彥後,笑着拍了拍他肩,像是對待小輩一般,打趣道,“這就是你經常提起的那個小侄女?怪不得你舍得利用我的地盤來給她鋪路。”
溫向彥欠了欠身,“想必錢老不會介意。”
錢老爽朗地笑笑,擺手,“我當然不會介意,我看這姑娘面善得很,喜歡還來不及呢,你先過去忙你的,我帶她去休息。”
溫向彥也就不再糾結這些,跟錢老道了個謝後,轉身離開。
明粲站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麽,這時候,推輪椅的人開始推着錢老往前走,錢老回頭,看向明粲:“丫頭,跟上我。”
明粲忙應一聲,跟了上去。
“丫頭,你今年多大了?”在路上,錢老有一搭沒一搭地與明粲聊了起來。
“今年剛滿二十二。”明粲照實回答,然後便瞧見了對方滿意點頭的樣子。
“二十二了啊……”錢老若有所思,“有沒有中意的人?”
明粲一開始還不懂錢老的意思,直到他遠遠往會場看了一眼,然後随口提道:“你覺得黎淵怎麽樣?”
她這才明白過來,不免失笑,“暫時還沒有關于這個的打算。”
“這樣啊……”錢老點點頭,“也是,黎淵那小夥子,年齡确實大了些,十歲的差距,怕是會有代溝。”
有代溝……
明粲差點“噗嗤”一聲笑起來。
錢老沒注意她憋笑的神情,往後看了看,指着推自己輪椅的青年,又提議:“這是我孫子,你看他怎麽樣?今年二十五,和你差不了多少!”
那青年看起來很腼腆,偷眼看了看明粲,便垂下頭,“爺爺,你別亂撮合人!”
“好好好,順其自然,順其自然。”錢老沒生氣,笑眯眯地打趣。
青年聽後,有些尴尬地看向明粲,笑着撓了撓頭,“你別介意,我爺爺就是喜歡愁這些,我都習慣了。”
明粲沖他彎了彎眸子,表示諒解。
了解到是同一所大學畢業,兩人在路上相談甚歡。
聊着聊着,明粲總覺得自己後背涼涼的,只當是這裏溫度有些低,沒怎麽在意。
不遠處,黎淵在明粲第十次轉頭與青年說話時,不着痕跡地收回了視線。
他抿一口紅酒,喉結滾動了兩下。
待到青年推着錢老離開後,他快速結束了與面前人毫無營養的對話,隐入了那處偏僻的休息區域。
明粲正在揉自己的腳踝,感受到頭頂有一片陰影,疑惑地擡頭,便看見了站在她身前的黎淵。
“黎淵?”明粲細眉微擰,疑惑道,“你怎麽在這裏?”
“……休息。”
黎淵睜眼說瞎話,在明粲身旁坐下。
明粲不自在地往旁邊挪了挪,黎淵也跟着坐過去,甚至靠她更近了些。
這樣下來,饒是瞎子,都能看出黎淵的意圖。
明粲幹脆不理會他,自己玩起了手機。
待到她刷微博刷的有點兒累了,才聽黎淵狀似無意地問:“錢老似乎很喜歡你?”
“嗯。”明粲目不轉睛盯着屏幕,不給黎淵多的眼神。
“他和你說了什麽?”
“他想給我介紹男朋友。”明粲手指停了停,擡頭,惡作劇似的眨眨眼,睫羽閃動,漂亮得不行,“他第一個看上的就是你,可惜馬上他又否決了。”
黎淵攏了攏眉,“為什麽?”
“因為你年齡太大了。”明粲刻意加重語氣,“你可比我大了十歲,他覺得不合适。”
“……然後呢。”
“就沒有然後了呗,他想把他孫子介紹給我,可惜我暫時沒有談戀愛的意向。”明粲聳聳肩。
“……”
黎淵沒有再說話,沉默着坐在明粲身側,不知道在沉思什麽。
“你覺得……我真的年齡很大嗎?”
過了許久,黎淵才斟酌着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明粲沉吟片刻,點點頭:“是有點,你想,我二十二歲的時候你三十二歲,我三十二的時候,你四十二,我四十歲的時候,你都五十了,而且我還聽說男人到了一定年齡,性.功.能就會下降,特別是像你這種禁欲那麽多年的,說不定憋久了,就真不行了,我可還年輕,不如找個小鮮肉……”
“明粲。”
聽明粲分析得頭頭是道,黎淵忍不住喚她。
“嗯?”明粲側頭,笑眯眯地看向他,“那麽,黎總,你覺得我分析得對嗎?”
黎淵感受到了明粲語調裏的戲谑,明白她是故意的,沉默半晌後,輕輕将手指搭在了她的鎖骨上。
明粲的皮膚很嫩,特別是鎖骨和脖頸的位置,較之別的地方都要敏感一些。
黎淵帶着薄繭的指尖覆上的時候,她不免被刺激得顫了顫,“黎淵你幹什麽?”
男人的指腹在她鎖骨處若有若無地畫着圈,明粲有點癢得受不了,想要躲開。
“別動。”黎淵唇角隐隐揚起一點弧度,手掌握住她圓潤的肩頭,慢慢向上移動。
明粲在聽見黎淵的話時,仍改不了四年前的習慣,下意識便停住了動作。
直到黎淵手放開,低聲說了句“好了”,她才意識到,原來剛才黎淵只是幫她扶了扶肩帶。
肩頭還留存着掌心略微粗糙的觸感和溫熱的體溫,明粲不自在地動了動肩膀,便聽身旁男人開口——
“性.功.能的水平因人而異,不是所有人都會這樣。”黎淵聲音帶着磁性的蠱惑,慢條斯理,“而那些三四十歲就不行的男人,我們一般稱之為,腎虛。”
明粲差點沒憋住,又被黎淵一個瞥過來的眼神止住了。
“如果你不相信,”他觀察了會兒明粲強行把笑憋回去的表情,移開視線,優雅地整了整袖口,禁欲卻又充滿誘惑,“我們也可以試試。”
“……??”
明粲還沒反應過來,就發現黎淵從一本正經的科普突然換了個畫風。
望着背脊挺直,舉手投足仍舊一派優雅貴氣的男人,明粲忍不住舔了舔唇。
不過說實話,要是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矛盾,她或許真的想試試。
黎淵的身材她最熟悉不過,寬肩窄腰大長腿,黃金比例,穿啥都好看。
曾經每晚抱着他入眠時,她都能感覺到他腰部的有力,那雙手臂的肌肉線條流暢又漂亮,能毫不費力地将她锢在懷中——
打住。
明粲輕咳一聲掩飾住自己的浮想聯翩,“試試倒也不必,要是黎總真那麽饑.渴,不如晚上去找您的五指姑娘。”
說完,她起身,踏着匆忙的腳步,準備換個地方休息。
“等一下。”黎淵忽然叫住她。
明粲止步,沒有回頭,“還有什麽要說的?”
身後溢出一聲輕笑,滿是愉悅。
黎淵望着明粲,向後靠了靠,“粲粲,比起稱呼我為黎總,我更喜歡你以前那樣叫我。”
“叫什麽?”明粲擰眉,回頭莫名其妙地看他,“先生?”
頓了兩秒,她又冷笑一聲,“你做夢。”
語畢,她便如風一般翩然離去,頃刻間沒了人影。
黎淵坐在原地,并沒有生氣。
他手掌攤開,面向自己,又緩緩收攏。
女孩兒肩頭的細膩觸感,讓他甚至有種上瘾的感覺。
認清自己的心思後,黎淵便也不再否認,坦然接受自己愛上了明粲的事實。
他剛才并沒有指望明粲會答應。
他只不過想再聽她這樣喚他一次。
回想起女孩兒慵懶中難掩一絲軟糯的聲線,他阖了阖眼,良久後,又伸手,覆蓋在了自己眼睛上。
他這回真的栽了。
——徹徹底底。
棠芯城城整理: 回來太晚累得一睡昏天黑地,醒來發現時間不早了……
我躺平任打。
今晚更新照舊,別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