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乖
教師辦公室。
中年女人從進來開始就換了副面孔,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直訴自己遇事的不公,控訴家庭的困難,說得像是喬菁多上一天學,這個家便會轟然倒塌。
喬菁倒沒有哭,偶爾小聲嘀咕一句,沒人在意她在說什麽。
明粲站在辦公桌邊,一句話也沒說,直到聽見辦公室的門傳來被叩響的聲音,她才往那邊看過去。
來的人是管家。
明粲眼中劃過一縷失望,很快便被掩飾住。
她也不知道自己何來失望,畢竟腦子還是混沌一片,思考不了那麽多。
她對着管家稍一颔首,腳後跟打了個轉,擡腳往辦公室外面走。
蘇靜讓她回去,她沒理。
那叫嚷着的女人的嘴臉總能讓她想到另一個人,再待下去徒增煩躁。
明粲在與喬菁擦肩而過的時候,用只有他們兩個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對不起。”
對不起啊,還是失控了。
出了辦公室,明粲也沒去教室,沿着學校的林蔭道慢悠悠瞎逛。
大片的綠并不能撫平她的情緒。
她手插在兜裏,無意識地捏着手裏的那顆糖。
捏了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幹什麽,從兜裏把糖撈出來的時候,透明的包裝裏面放着的已經變成了一袋子糖碎。
明粲拆開包裝,抿唇沉思片刻,旋即便将一袋子細碎的粉末一股腦倒進了嘴裏。
有些太過細小的鑽進了喉嚨,令她不可抑制地咳嗽起來。
一陣咳嗽後,她坐到了花壇邊,胡亂拿衣袖擦了擦眼角,額頭抵在膝蓋上。
喉嚨裏的薄荷味濃重,每呼吸一下就是針紮般的涼意,一下又一下刺激她的思緒。
——她想起了井思媚。
她的前十幾年過得着實不好,井思媚活着的時候,整日把她扔在“藍島”,好的時候對她特別好,不好的時候又能讓她難受得要命。
她能在明粲被人下藥,想要強行帶走的時候拼命攔下,甚至不惜冒着被一窩端的風險報警,卻又在事後拼命抱怨她阻礙自己賺錢,把手無縛雞之力的她吊起來打上一頓洩憤。
她能為了談成合作,随時把明粲推出去周旋,也會在最艱難的時候不讓她餓上一頓。
直到後來她死了。
所以明粲對井思媚的感情很複雜,既感謝她養自己那麽大,又恨她得要死。
特別是井思媚死之後,她被迫背債逃竄,有的時候一整天都吃不上飯的時候,她真的恨不得去墓園裏把井思媚挖出來鞭屍洩憤。
可任她再恨,最後也只是去掃了個墓,甚至給她買了一袋子很貴很貴的水果。
那潑婦罵人的樣子像極了井思媚,身影交疊在一起,讓她分不清幻覺和現實。
也許她就是為禍四方的垃圾。
她只是羞于被人血淋淋扯開傷口,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罷了。
回憶的時間線錯綜複雜交織在一塊,明粲。
天氣算不上好,這會兒她卻仍覺得亮得刺眼。
她把頭埋得更深了些。
這樣的姿勢導致明粲的視線範圍只有腳下的很小一片,她不知道自己昏昏沉沉地維持了多久,視線中突然出現了一雙漆黑的皮鞋。
身前的陽光被人擋住,壓下深重的陰影,明粲眼珠子動了動,兩只腳往裏收。
“夭夭。”她聽見他喚她。
黎淵坐在了明粲身邊,花壇很低,導致他一雙長腿有點無處安放的感覺,
明粲悶悶地應了一聲,把腦袋支起來。
她想給黎淵笑一笑,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嘴角都揚不上去。
直到頰側肌肉發酸,明粲才自暴自棄地選擇放棄,整張臉藏在頭發下面,“先生,我又闖禍了。”
黎淵見她一副灰心喪氣的模樣,像極了把自己縮成一團的小兔子,不由得擡手去揉了揉她軟軟的發絲。
“沒有。”他說着,把明粲拉起來,“這件事你沒有做錯。”
刻意放緩的聲音像是有某種療愈的力量,明粲突然眼眶熱熱的,一頭栽進了黎淵的懷裏。
這是頭一次有人清楚地告訴她,她沒有錯。
“可是我又控制不住打了人。”帶點哭腔。
黎淵依舊是那副淡漠的模樣,攬住明粲,把她帶出了校門,坐上車。
“你沒有做錯。”他又重複了一遍,“學校裏的事交給劉叔處理,你不用擔心。”
明粲第一次坐在黎淵車的副駕駛位置上,系好安全帶後,側頭去看身旁男人。
男人側臉輪廓分明,如海深邃的雙眼專注平視前方,白色襯衫袖口向上挽起,露出肌肉線條優美流暢的小臂,姿态卓然,透着自骨子裏散發的矜貴優雅。
像是貴族,更像是王。
她出神地盯了會兒,突然想到什麽,張張嘴。?棠?芯?小?說?獨?家?整?理?
“先生,那喬菁她……?”
明粲不是一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可是喬菁這件事有她參與,她有點做不到坐視不管。
想到這裏,明粲睫毛小幅度扇了扇。
還有另一個原因——
她不希望喬菁和她一樣。
本該屬于陽光的人不該被推進黑暗。
“她的情況我了解過了。”黎淵手指扣在方向盤上,慢條斯理道,“會讓人幫她。”
得到肯定的答複,明粲心裏的那塊小石子也終于放了下來,“謝謝先生。”
望着窗外景色飛馳後退,明粲打開了一點車窗。
呼啦啦的風從縫隙裏灌進來,吹亂了她的頭發。
腦子裏的影像不斷飛掠,明粲頓了頓,像是缺氧的魚一樣大口呼吸了幾口空氣,艱澀地再次開口:
“……先生,我可以不去上學了嗎?”
她的心理狀況未知,她怕回學校會再次失控。
黎淵破天荒的沒問原因,而是輕輕颔首:“不想去就不去了吧。”
明粲輕舒一口氣。
回到琅園,兩人各做各的,沒再互相打擾。
晚上睡覺前,明粲照例到黎淵房間待着。
黎淵回房間時,看見的就是明粲昏昏欲睡地抓着被子的模樣。
他洗漱完掀開被子,明粲感覺到涼意,清醒了不少,帶點依賴地環住了他勁瘦的腰身。
動作自然如常,但黎淵能感受到懷裏小姑娘的低氣壓。
他沒說什麽,安慰地拍拍她的背。
“先生,您會抛棄我嗎?”
明粲手指收緊,問。
黎淵眼神微凝,手指拂過她眼睫:“不會。”
得到了肯定,明粲才餍足地彎了彎眸子。
至少,只要她足夠聽話,黎淵就能縱容她做任何事。
只要她聽話。
大約是因為一天的思慮過重,關燈不久,明粲便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她姿勢很安靜,看樣子并沒有受白天的影響而睡不好。
屋內沉寂了一段時間,黎淵在黑暗中睜開了眼。
他低頭看向睡得毫無防備的女孩兒,手十分緩慢地從她身下抽出,悄無聲息地下床,出了房間。
他靠在走廊的牆邊,眉眼淡漠冷然,思考須臾,撥通了一個電話。
那邊傳來一聲極為輕松的男人的調侃:“黎總今天怎麽有閑心聯系我?最近您事務多繁忙,我還以為您老早就把我這個十多年的老朋友忘了呢!”
黎淵眉頭松了松,聲線平穩地回他 :“紀岑,說正事。”
“正事兒啊……”紀岑還是吊兒郎當,“說呗,趕緊的,待會兒我還要給我兒子講睡前故事,他皮到現在還沒睡得着。”
“……”黎淵沉默了兩秒,才開口:“小孩心情不好的時候,你一般會怎麽做?”
“小孩心情不好啊……我兒子的話我會帶他去旅游,”紀岑認真想了想,回答道,“不過他還小,所以……诶等等等等你咋回事?咋問我這個?你不是連個女人都沒睡過嗎?怎麽就有娃了??我到底錯過了什麽……”
捕捉到了關鍵點,紀岑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好奇起來,問題就跟連珠炮一樣叭叭叭冒個不停。
久違的頭疼襲來,黎淵捏着鼻梁,掐斷電話。
等耳邊清淨下來,他又在原地站了會兒,給助理發了條消息過去,讓他幫忙訂兩張機票。
他沒養過孩子,雖然看出了明粲的不開心,也知道她有心結,但卻不懂怎麽去讓她走出來,只能問問有小孩的朋友。
但似乎……問錯了人。
問到了一個聒噪的人身上。
腳步停在門前,黎淵突然又想到了什麽,皺皺眉,一只手放在門把手上,另一只手快速編輯了一條消息。
“不要告訴任何人。”
收件人:紀岑。
紀岑飛快給他回了個ok的表情。
黎淵的神色放松下來,推門進入房間。
他意外的發現,床頭的臺燈亮了起來。
明粲坐在床頭,姿态乖巧。
“怎麽開燈了?”黎淵問。
明粲揉了揉眼睛,“突然醒了,發現你不在,怕你看不清楚,就開了燈。”
黎淵猜測是自己離開的時候吵醒了她,見她眼底一片清明,不像是還困的樣子,于是走過去問她:“睡得着嗎?”
“估計要醞釀一會兒。”明粲搖搖頭,她睡眠很淺,被吵醒了的話短時間內睡不着。
“那就起來,收拾下你的東西。”
黎淵關了臺燈,把房間裏吊燈打開,光線一下亮了不少。
明粲有些警覺地身子一僵,“先生,您說過不會趕我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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