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三節晚自習已經開始了,操場上空無一人
自己日漸幹癟的小金庫,點頭道:“去。閑着也是閑着。”
她想把錢包補滿。
在那裏,每天接觸的人多,一來二去,挺鍛煉人的。
謝蕊前世學的是平面設計,經常日夜颠倒給客戶設計家裝圖。
重活一次,她想做點別的什麽。從商,就是個好的方向。
她得多積累一點社會閱歷和常識。
聽到她一口回答說去,駱可晴眼睛閃了閃,低下了頭。
表姐對她那麽好,她一定得替為表姐做點什麽。
比如,阻止某些事情的發生。
她…是為了表姐好。
銀亭路永遠是那種清幽的樣子,胡同裏有樹蔭,還沒完全融化的薄薄積雪,被掃到了一邊種了花和竹子的土裏。
駱可晴看着時間,守在門邊。
八點半,少年吱呀一聲拉開院子的大門,走了出來。
十七歲的少年,眉宇間一片堪比冰雪的冷凝。
黑漆漆的眼珠,既漂亮又漠然。
他視線掃過胡同口,看到立在謝掉的雞冠花旁的人,眼眸先是一亮,可等看清那人是誰時,又重新變回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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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可晴身體貼着牆壁,既尴尬又瑟縮。
“我有話說。關于表姐。”
唐澤冷淡的眼眸,因為聽見了關于謝蕊的事情,有了幾絲不易察覺的溫度。
他手裏還拿着沒撐開的傘,那是那天公交站,從少女手中得到的溫暖饋贈。
“說。”他聲音平靜。
駱可晴低着頭,捏着自己的衣服下擺,甕聲甕氣道:“假如你喜歡我表姐的話,就離她遠一點吧。你們不适合。我表姐不會喜歡你的。”
不管是夢裏,還是現實,她所知道的表姐,都對唐澤非常抗拒反感。
也許他們能成為不錯的朋友,但是要成為戀人,這實在是太難了。
駱可晴不太希望出現夢裏的場景。
那樣對表姐不好,對唐澤也不好。
唐澤靜靜看向她,目光沒有溫度。
駱可晴聲音低下去,噤了聲,有一瞬甚至忘了自己要說什麽。
她有些迷失在少年好看的眼睛裏。
漆黑眼眸像深邃的汪洋大海,或者浩渺神秘的星空。
有誰可以抵抗這個人的深情?
表姐為什麽會不喜歡他呢?
如果換成她…換成她有這麽一個男生對自己執着又深情,她肯定會好好珍惜,而不是置若罔聞。
駱可晴禁不住這麽想,甚至忘了自己的初衷是什麽。
直到雪地中的少年,冷冷出聲:“說完了麽?”
她怔了一下,回過神:“我,我就是……”
唐澤移開眸光,不再對她的話有半點興趣。
少年的冷淡,幾乎是刻在了骨子裏、血液深處,近似麻木。
他頓了一下,偏過頭,薄唇動了動:“我拒絕。”
他幾乎是淡定又幹脆地吐出了這個答案。
同一時間,他收到了阿飛發來的信息。知道了謝蕊這幾天不會再去兼職。
少年黑眸黯下去,捏着傘柄回到靜寂的小院。
門砰的關上,駱可晴在外頭站了一會兒,有些失魂落魄。
她沒有做錯事情啊。
怎麽會這樣。
總是夢見唐澤對表姐的溫柔和刻骨深情,她下意識的親近這個少年。
看得久了,就以為自己才是擁有這一切的人。
然而現實告訴她,那些只是夢,就算這些夢是真的,她也只是一個旁觀男女主角的配角和過客。
剛才和唐澤對視的那一刻,她甚至羞恥的有了幾分癡心妄想。
駱可晴臉紅透,擦掉了眼淚。
她覺得自己不應該這樣。
帶着橘色花紋的傘,重新挂在了玄關的鞋櫃上。
唐澤收回目光,落向客廳裏的粉色水杯。
小兔子頭像還和第一次看到時,一樣的明朗。
——那個初見那日,謝蕊在公交上否認了的水杯。
他伸出手指點了一下,長長的眼睫掩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緒。
他想要的東西從來都不多,但是一定要得到。
晚上謝蕊一家開車送駱可晴回去。
因為春運,火車票确實沒有平時好買。再加上駱可晴母女倆在老家沒有什麽親人,快過年了,于情于理都要過去看一下。
回去的路上,顧香和謝亮坐前排,謝蕊和駱可晴坐後面。
後備箱裏放了許多拜年的年貨。
謝蕊察覺駱可晴有些不對勁。
她悄悄問道:“怎麽了可晴,是暈車嗎?”
駱可晴擡起頭,眼睛紅紅的搖頭。
謝蕊回頭從包裏翻出了個小橘子,剝開皮,車裏頓時多了一股橘子的清香味。
她把小橘子塞到駱可晴手裏:“忘了買暈車藥了,只有這個。你多聞聞橘子皮。”
駱可晴握住小橘子,半晌沒有說話。
直到車子開到高速上,還有半個多小時就要到家時,她才輕聲道:“小蕊姐,過完年開學,周末我想住學校。你能幫我和叔叔阿姨說一說嗎?”
謝蕊愣了一下:“為什麽呀?”
周末和節假日,別人都回學校了,只有可晴在宿舍,不會孤單嗎。
駱可晴有些心虛的避開了謝蕊的清澈眸光,她沒辦法和表姐如實說出今天自己做的事情。
偷偷跑去找唐澤,固然有想保護表姐的心理,可更有一部分不為人知的隐秘心理。
她希望能有機會單獨和那個耀眼的少年接觸。
夢做的多了,看過這個人溫柔而偏執隐忍的一面,就漸漸以為自己是那個公主。
對不起,她雖然平凡又自卑,卻還是會向往美好和優秀。
所以做了自己現在回想起來,會覺得羞愧的事情。
那是表姐的少年。不管表姐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她都不應該再繼續觊觎下去了。
開學一直住在學校,看不到表姐和唐澤,她應該慢慢就會全部忘記了。
“表姐,我覺得那樣學習時間會更多一點。
駱可晴态度堅決,謝蕊見勸說不了什麽,便只能将疑惑放在了心裏。
從駱可晴家裏回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深夜了。
謝蕊在市裏的兼職,是和可晴一起辭掉的。
可是卻在回來的二天早上,收到了老板阿飛打來的電話。
“那個小謝啊,是這樣,過年大家都回去過年了,店裏的老員工正好家裏也有些事情。這幾天店裏人手不夠,你是Y市本地人,你看你有時間過來幫忙頂幾天嗎。”
謝蕊想了想,最近家裏沒什麽事情,便同意了。
挂掉電話,阿飛擡頭看着屋子裏臉色平靜的少年,苦笑着攤手:“我這是什麽命。”
自己還沒找到媳婦呢,就要幫着年少多金的小老板創造機會追妻。
可憐啊。
好幾天沒有去店裏了,街上這兩天冷清了不少。
大概是因為快要到除夕,有些店鋪關門回老家了。只有那些連鎖的或者旗艦店,還照常開門營業。
謝蕊是第二個到店裏的人。
電腦城的員工需要穿統一的工作服,還有一個工作帽,穿在身上會顯得很整齊。顏色弄成了鮮黃色,能讓顧客在第一時間找到并提出需求。
謝蕊在衣帽間換工作服的時候。
老員工穆冰冰走過來和謝蕊說:“要不你去倉庫整理一下貨架?老板說這兩天要派人去工廠那邊對接的倉庫盤點,我這裏走不開,待會兒等小唐來了,你倆一起去。”
謝蕊怔怔聽着。
日子過的太風平浪靜了,她現在都沒什麽危機感了。這導致她在聽到唐澤名字的時候,不像以前那麽大的反應。
可是…去盤點?
說曹操曹操就到。她換完工作服出來時,就見唐澤站在櫃臺前,手裏拿了一疊單子。
幾天沒看見唐澤了,他好像比起前幾天皮膚又白了一些。
謝蕊忍不住仔細看了他兩眼。
唐澤确實是帥的的,但如果單單用帥來描述,就顯得有點太過浮淺,流于表面。
他不愛笑,眼珠子又黑,偶爾擡眸看人,如果不刻意放緩表情,便有犀利又有攻擊性的清俊感。
他垂着眸子,正在簽單子記東西。
認真時,男孩子清俊的味道,就變得更加濃烈明顯。
黑發黑眸,高挺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他漫不經心擡眸,就有一股寡淡的涼薄。
在他看過來時,謝蕊本能的避開了目光。
唐澤頓了一瞬,若無其事的整理手裏的單子,就像今天只是一個偶遇一般淡然平靜。
穆冰冰對謝蕊道:“小謝,沒事。你和小唐一起去,他去過,知道怎麽弄。”
謝蕊點點頭。
偌大的倉庫,弄得像個巨大的廠房一樣,天花板非常高,內部極其空曠。
有守倉庫的管理員看到兩人過來,朝唐澤點了下頭:“又來拿貨啊。”
唐澤“嗯”了一聲,神情還是淡淡的樣子。
管理員也不以為意,上次見到這少年時,就知道人家是個不愛說話的。
門邊停着小推車,謝蕊拿了一輛推在手裏,偷偷看唐澤。
大家都是來兼職的,她和可晴也不過是三天沒來,唐澤比她懂得多好多。
按照單子上需要的配件和型號,唐澤接過謝蕊手裏的推車,帶她往邊上走:“WD500G硬盤100個。”
“好。”謝蕊乖乖聽着,亦步亦趨跟在唐澤身後,像個軟乎乎的小尾巴,乖巧的不得了。
高的東西,唐澤拿。而放在低層貨架上的東西,但凡是謝蕊能拿動的,她都會很主動的把它們依次放到推車上。
兩個人有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分工明确,配合的非常好。
唐澤記憶力好,等一種型號的配件拿完了,不需要看單子,便會用低沉的聲音說起下一個。
空曠的廠房,讓兩個人無形中靠得近了一些。
謝蕊拿東西時,會下意識的走在唐澤身側。
少年注意到這一點,垂眸彎了彎唇,眼角都是為不可查的寵溺。
倉庫裏沒開空調,兩個人忙了快一個小時後,謝蕊成功熱出了汗。
但少女一點也不嬌氣,沒有說過一聲累,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的整理推車上的庫存。
汗珠将少女細膩發絲黏在了白皙臉頰上,唐澤安靜看着,默不作聲的走開了一會兒。
他再回來時,手裏多了兩杯溫熱的奶茶:“渴麽。”
謝蕊回眸看到,杏兒眼一亮:“哪來噠?”
少年忍住了替她将吸管戳好的沖動,只是平靜的遞過去,淡淡道:“庫管送的。”
他對她好,也不敢光明正大,怕把她吓跑。
但凡有一點的暧昧,眼前的少女便會像驚弓之鳥一樣防備的躲他。
他已經知道。
謝蕊低頭,開心的啜了一口溫熱的奶茶,滿足的眯起眼:“舒服。”
“那我們一會要謝謝他。讓他破費了。”
一杯奶茶雖然不算什麽,可也是別人的好意和心意。
謝蕊是知恩圖報的人,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
花骨朵似的清麗少女,眼眸中盛放感激時,柔美的能令任何人傾倒。
唐澤一頓,想象了一番少女甜甜笑着和庫管道謝的樣子,心裏湧出黑暗的酸澀。
他不想看到她對任何男人笑。
少年長指捏緊奶茶,一口都沒有喝,極其自然平靜的解釋。
“我們取完貨出去,在登記本上給他評價。”
謝蕊點了點頭,有些恍然大悟:“哦,是這樣。”
“那也要謝謝他。”少女紅唇動人,眼兒一彎,眼瞳便如盛放了春水般潋滟。
唐澤深深看着她,嘴唇動了動,終是無言。
他心口有些灼痛。
被火一樣的渴望燒得痛。
想要一個人想到心痛。是他從未想過的。
他像入了魔,中了蠱,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對她這麽在乎和執着。
他貪戀她所有的溫柔和好,但不行。
要慢慢來。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快下班時,這次盤點領的貨也弄得差不多了。
謝蕊腳跟都疼了。
走來走去,又站了好久。
唐澤看着少女咬唇捶腿的樣子,黑眸湧出一絲後悔。
他只是想多和她有親近的機會。
少年難得懂了點心疼的滋味。他甚至想開口背她,假如她願意。
手機忽然響了。
謝蕊接起電話:“喂,對呀,我在外面兼職呢。啊?外面又下雨了嗎,我今天早上看天氣預報的時候還是晴天呢。嗯,那好呀。”
她帶着笑挂了電話,似是想到什麽,有些忍俊不禁,嘴角還挂着笑意。
“那我先撤啦。這些東西老板一會兒是會讓人來接嗎?”
謝蕊指着推車上的進貨,問唐澤。
唐澤深深看着她:“嗯。”
外面的雨,比平時下得要大。
庫房在郊區,攔不到什麽出租車。
謝蕊在門前的臺階旁等了一會兒,一輛銀灰色的車開了過來。
“滴——滴”
喇叭聲刺耳,車子堪堪停下。
車窗降下,探出趙治析的腦袋:“快上車。”
趁着暑假,趙治析拿到駕照就去領了一輛車,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
謝蕊睜着杏兒眼看了他半晌,噗嗤笑了:“你還真的是開車來接我啊?”
她以為趙治析是在開玩笑。
趙治析哼了一聲,彎腰替謝蕊拉開門,拍了拍副駕:“我什麽時候說話不算話過。以後你出門就有免費的座駕了,高不高興啊大小姐。”
謝蕊抿唇笑了笑,坐了進去。
趙治析看她坐進來,清了清嗓子坐直身體:“那啥,坐好了說一聲,我要開了。”
雨還是很大,車窗搖了上去。
銀灰色的小車漸漸遠去,輪胎在水坑裏壓出四濺的水花。
雨幕中,唐澤站到臺階邊,遙遙看着他們。
少年眼簾垂下。
金淩本以為要費很大的功夫,才能說服唐澤跟着自己去研究所。
沒想到,這次少年會那麽聽話。
他有些興奮,指着儀器一一介紹:“我研究過,任何心理成因,本質上都有受到環境的影響。通過內部的模拟,我調試出了各種社會環境,以對患者的行為進行矯正。”
“別人說你有病,判斷你是否正常,通常都靠行為。假如你的行為完全正常,潛意識裏缺失的任何良好環境,也得到了……”
唐澤冷冷打斷他:“自欺欺人。”
金淩一窒:“雖然我的理論還沒有完全得到實踐,但它有實行的價值。”
少年移開目光,不感興趣,聽他唠叨的狠了,才會淡淡的來一句:“不需要。”
他有沒有病,自己最清楚。
何必弄這麽多治療流程,自欺欺人。
金淩吐出口氣,笑得有些勉強:“我去準備一下,你平靜下心理,等會開始催眠。”
唐澤擡頭,定定看着他,半晌,直言道:“從今天開始不用了。雇傭解除。”
他的東西,哪怕是記憶,也沒人可以拿走。
他不想再被催眠。
不想再忘記。
作者有話要說: ——
久等啦。恢複日更。
謝謝大家的等待。愛你們~
☆、第 21 章
臨近開學, 顧香一家人看電視的時候,說起謝蕊表妹駱可晴的事。
顧香靠着沙發墊子感嘆:“這孩子也是命苦。小英腿摔骨折了, 沒辦法下地幹活,她就在家裏忙前門後。聽說這孩子每天五六點就要起來幹活。哎對了,小蕊,可晴有和你說什麽時候回來嗎, 眼瞅着快開學了。”
謝蕊搖頭:“她沒說。最近發她消息, 她都沒回。”
她想了一下,說起了駱可晴在回去那天,車上提起的事情。
“可晴說她想周末節假日也住學校。”
顧香放下遙控器:“怎麽說的, 是這孩子心裏有事嗎。小蕊, 你有空也多關心她,你們是同齡人, 說什麽都聊的來。問問她在學校待得怎麽樣。”
“照我說啊,她來四中上學也挺好的, 不是非得去一中。老謝,你說是不是。”
謝亮點點頭,專心給老婆按腳。
謝蕊正在做筆記, 雖然是在一起看電視, 她卻是在小本子上記錄這個寒假看到的東西。
如果以後想要創業,肯定得知道別人的整套流程是怎麽運轉的。
她手裏資金非常有限,一切得慢慢來。
她記好了手裏的本子,想到表妹最近的表現,擰了擰眉。
可晴的确有些不對勁。
雨連綿了好多天, 好不容易等來一個大晴天。
天比平時更加明朗,銀亭胡同裏的積雪早就化幹淨了,花木悄悄鼓起了淺綠色的新芽。
張奶奶又挎着菜籃子在胡同裏等人。
太陽快下山的時候,少年才姍姍出現。
夕陽餘晖落在他身上,把他身影拉得很長。
少年人又長高了一些,老人則比當年還要佝偻矮小。
唐澤站定時,身形似一棵挺直的白楊。
張奶奶站起來,一疊聲的叮囑道:“小澤還有半年就要高三了吧。高三是關鍵時期啊,得吃好喝好。晚上放學來奶奶這裏吃飯行嗎?”
因為年紀大了,張奶奶出來擺攤,漸漸受到了子女的反對。
可她又記着當年的承諾,心裏牽挂無依無靠一個人的唐澤。
唐澤扶着她,沉默了片刻:“張奶奶,不用。學校有食堂,以後我吃完再回來。”
張奶奶:“哦,那食堂的飯好吃嗎,能有營養不?”
她外孫女假期回來經常抱怨食堂的飯菜不好吃。
唐澤寂寂的黑眸現出一絲笑意:“好吃的。”
對他來說,吃什麽都一樣。他只是不願意在吃的上面花時間。
他這麽說了,張奶奶就不再追問了。
唐澤成績好,整個銀亭路的老鄰居都知道的。這孩子有出息啊,以後鐵定能考上名牌大學。
老一輩的思想還停留在有個好大學一輩子就前程似錦的觀念上。
“奶奶,以後不用送菜了,我都在學校吃。”唐澤平靜開口。
張奶奶一愣,嘴巴努了努:“哎。孩子你跟我來,奶奶有東西給你看。”
老胡同裏的房子,每一棟都很清幽。
張奶奶蹒跚着跨過門檻和臺階,從屋裏慢悠悠捧出來一個盒子:“你看看,是不是你的?”
唐澤沉默了片刻,緩緩打開盒子。
是他小時候的照片。
他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一張一張用透明的塑封精心封好的相冊。
他掉了門牙不願意開口的瞬間,還有相冊裏的鹦鹉。
家裏曾經養過一只不知道品種的老鹦鹉,會蠢蠢笨笨的學那個女人的語氣:“唐澤,叫姐姐,叫姐姐呀。”
“潔潔!潔潔!”鹦鹉蛻皮的爪子踩在橫杆上,不安地轉頭叫。
昔日的畫面随着這本相冊,潮水般湧現。
哐當。
相冊連着盒子掉在地上,唐澤捂住額頭。
畫面一幕幕從腦海閃現,那些模糊的,不記得的,因為照片的沖擊,得以撞開一個小口子跑出來。
張奶奶看到他神色不對,蹲下來問他:“阿澤,怎麽了啊?”
唐澤捏緊指骨,撿起地上的相冊,連同盒子。
“沒什麽。”他淡淡笑,眼底有瘋狂彌漫。
該是他的,該想起來的,總不會被忘記太久。
除夕夜熱鬧的煙火裏,少年看着窗外,背影寂寥。
腦海裏閃現出來的畫面,那差不多就是被喜歡、和被愛。
他曾經擁有過,從一個素昧平生無親無故沒有半點血緣的人身上得到。
然而他的血脈親人,卻吝啬地将他看作不詳的惹人厭的兇兆。
倘若他真的扮演好了人畜無害的角色,得以擁有謝蕊的喜歡。那他能擁有多久?
每個人都是幸福潔白的,唯有他不是。
背負着親生父母的性命,他是不是只會給身邊人帶來厄運。
少年抽了一支煙。
他清醒地看着夜幕,沉默很久。
掐滅了煙中。
大概她也不會喜歡他抽煙。
他是個很有耐心的人。
僞裝可以綿長到很久以後。
只要她喜歡。
兼職最後一天,老員工穆冰冰拿出兩箱子新印的傳單。
“小謝,今天還是要麻煩你和小唐去發傳單哈。附近的商業街都可以去發。”
又是和唐澤一起,謝蕊卻沒有以前那麽排斥了。
唐澤是個很好的合作對象,他幾乎做什麽都有模有樣,效率很高。
在工作上,他有種認真起來一絲不茍的勁兒,有時候謝蕊看着,甚至會有些欣賞。
兩箱子傳單怎麽了,唐澤辦事效率那麽高,肯定一會兒功夫就全部發完了。
她要好好和唐澤學習,上輩子唐澤那麽厲害,商業上極有天賦,她如果能學到一星半點就夠了。
然而這次她卻失策了。
她發了十幾張了,唐澤那裏卻還只發出去了兩張。
謝蕊眼睜睜看着兩個非常可愛的小姐姐走過去,想要他手裏的傳單:“帥哥,你在發什麽呀?”
這個男生長得好帥,又冷又幹淨。
少年卻冷淡的移開目光,拿着傳單背過身。
他活像是遇到了欠他百八十萬的債主,幾乎不願意跟人多說一句話。
兩個小姐姐頓住,被忽視的有些尴尬。
謝蕊看在眼裏,手捂住眼睛,感覺頭疼。
她差點忘了,這家夥在學校裏的性格是什麽樣的。
除了給同學講題,他對誰都冷冰冰一副撲克臉。
拜托…現在不是在學校呀。
未來的小唐霸總,到底是怎麽打下那麽宏偉的商業帝國的?難道就靠這張又帥又冷的臉嗎?
謝蕊實在看不過這個人反常的工作效率,在手裏那疊傳單發完後,走過去問。
“你剛才為什麽不把傳單發出去呢?”
唐澤不說話,嘴角抿緊的樣子十足固執。
簡直是個講不通道理的別扭熊孩子,謝蕊有些無奈。
她嘆了口氣,從他手裏分了一半傳單過來,好聲道:“早點發完,我們早點收工。後天就開學了,我們把這最後一件事情做好。”
唐澤終于擡眼看她:“你很喜歡工作?”
謝蕊想了想,點頭:“感覺自己是有價值的。工作會帶來滿足感。難道你不覺得嗎?”
花自己掙來的錢,心裏可舍不得了,覺得每一塊都是血汗錢。
但是花父母長輩給的,就很容易大手大腳,因為不知道來之不易的道理。
唐澤不置可否:“還行。”
他不喜歡工作,只是喜歡工作時身邊有她。
“你跟在我旁邊。”謝蕊手把手教冷漠少年怎麽發傳單。
少女說話時明眸善睐,唇瓣櫻桃似的晃人眼。
唐澤垂着眸子,心口微動。
先是同情可憐,後來慢慢習慣他在旁邊。
這種情感足以變成讓他擁有的機會麽。
手裏的傳單都發完後,已經到了午飯時間。
午後的太陽有些刺眼,謝蕊找了樹蔭站着,問唐澤:“那我們先去吃午飯吧。”
唐澤沉默着看她,一副乖寶寶聽話的樣子,沒有任何反對意見。
謝蕊叉腰像個老大,冥思想了會兒:“吃什麽呢。讓我想想。”
“有了!”謝蕊豎起食指,杏兒眼晶亮晶亮的,“你有沒有吃過美食街的小吃啊?”
之前在店裏每次中午吃飯,唐澤都是點的外賣壽司。
謝蕊一直想不通,壽司送到手裏時,都已經冷掉了。冷冰冰的飯團,天天吃,這個人是怎麽吃的下去呢。
唐澤的生活過得太乏善可陳了,謝蕊決定拯救一下他的味蕾。
“我帶你去美食街那邊吃飯吧。AA制哦。”
唐澤垂眸看她,聲音冷淡:“我們現在是什麽關系。”
謝蕊愣了一下:“啊?”
她完全沒想到唐澤會問這個問題。
什麽關系?
少年沒有得到回答,也并不意外,只是平靜的收回目光。
謝蕊看着他沒什麽表情的臉,不解道:“什麽意思呀?”
“你以什麽身份和我相處?”少年不緊不慢地問她。
“同事、同學,還是…”他停頓片刻,“朋友。”或者別的什麽。
他需要知道,自己在少女心裏的位置,已經走到了哪個防線之外。
這個問題問得有些尖銳了,立刻激起了謝蕊的警戒心。
她瞪着圓溜溜的杏眼,警惕的看了一眼少年。
有些後知後覺的想起來,自己和對方在上輩子的恩怨。
那些事情,就算全部過去了,她不計較了,打算忘記了,可卻是真實存在過的。
唐澤這麽問是什麽意思呀。
少女似豎起兔耳朵認真聽動靜的小動物,防備的往旁邊移了一步,嘟囔:“我不回答你這個問題。”
感覺有坑。
上學期因為趙治析一句“咱倆是發小”,她被敲了一個學期的錢包。假如她承認她和唐澤是朋友,他…
好不容易把錢包存滿的少女,滿滿的警惕心。
唐澤靜靜看了她幾秒,忽地轉過身穿過馬路。
他竟然一句話也沒有多問,就那麽丢下謝蕊穿過斑馬線走掉了。
這還是謝蕊第一次看見他這麽冷淡的樣子,對着自己。
她猝不及防的愣住,仔細審視了下自己剛才說了些什麽。
她好像,什麽都沒說呢。
那他是生氣了嗎。為什麽?
只不過停在原地想了一秒,謝蕊就幹脆的放下了這件事情,轉而走向美食街,認真思考起中午吃些什麽好吃的。
二十分鐘後,在步行街,唐澤看見了左手拿着蔬菜卷餅,右手就着小魚幹,坐在漢堡店裏的某人。
謝蕊吃得好開心呀,點了一個巨無霸漢堡,和一杯橙汁。
高高興興的享受着自己一個人的午餐時光。
然而她才吃了不到一分鐘,就感覺到玻璃牆外注視着自己的目光。
剛才在樹蔭下把她扔下的少年,就那麽孤單單的站在太陽底下,發現自己在看他,便別扭的把頭撇開。
他在偷看自己手裏的食物,他還喉結動了一下吞口水!
咦,這也太反差萌了。
謝蕊本來不想管他的。
可是忽然發現,卷餅和小魚幹吃完後,那個漢堡她根本就吃不下了。
她高估了自己胃部的容量。
好姑娘就要能屈能伸,不要浪費。
猶豫了幾秒,她站起來,出去把還沒走開的少年帶了回來。
“你餓了?你沒吃飯嗎?”
唐澤雙手放在兜裏,平時高傲昂着的腦袋,今天不知怎麽的,垂着,顯得很是惹人憐惜。
“沒帶錢。”他承認的很幹脆,聲音卻低低的。
仔細聽,甚至有一點難以啓齒的害羞。
謝蕊指着自己桌上沒動過一下的溫熱巨無霸,輕聲道:“你吃這個嗎。”
少年看了一眼漢堡,眉頭皺了皺:“太油。”
謝蕊要氣笑了:“你有手機,沒帶錢也可以掃碼支付的。”
少年沉默片刻:“手機也沒錢。”
謝蕊驚訝了一瞬:“你沒錢?”
唐澤擡眸看她,漂亮的黑色眼珠有種常人沒有的沉靜:“我一定要有錢嗎。”
謝蕊窒了窒:“也不是。”
主要是上輩子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了。
唐澤薄唇動了動:“還有別的麽。不想吃這個。”
他看着漢堡,語氣雖然冷淡,卻有股非常明顯的嫌棄。
“發工資了還你。”
他都這麽說了,謝蕊也不會再說什麽。
只是她實在好奇:“那你上次為什麽給我買那麽多衣服?”
飯都吃不起了,還在那裏一擲千金的買衣服,還是給女生買。
難道這是小唐霸總刻在骨子裏的基因呢,從小就知道怎麽豪放的撒錢了。
唐澤頓了頓:“忘了。”
謝蕊問他:“好吧,所以你中午想吃什麽。”
少年這次終于好好回答問題了:“和你一樣。”
謝蕊扶着腦袋半晌:“…”
明明之前她邀請唐澤一起去吃飯的…
少女真心嫌棄起唐澤的反複無常,她抿唇搖頭:“時間不夠了,還有十五分鐘就要去上班。你現在只有兩個選擇,一是把這個漢堡吃掉。二是不吃。你選哪一個呢?”
唐澤深邃眉弓挑了一下:“……”
謝蕊笑得像只得逞了的小狐貍:“就是教育你以後不要打腫臉充胖子啦。錢要慢慢花,省着花。就算有金山銀山,如果大手大腳不知道好好積攢家業,以後也會敗光的。”
她想了一想,又強調道:“你以後如果很富有了,也不要做敗家子呀。”
少年似乎聽得不耐,吃漢堡的樣子,也是一副難以下咽被逼無奈的景象。
可垂着的眸子裏,卻是燦爛起來的光。
他越是無害可憐,颠覆她心裏的印象,少女無疑對他就越是不設防。
他慢慢掌握了和少女相處的訣竅。
最後一天兼職好忙,許多事情似乎都趕在一塊兒了。
作為電腦城的老員工,負責一樓區域的穆冰冰,着急的收拾昨天的進貨單:“太趕了,又來一批新的貨。”
“我去和那邊的供貨商對接一下,你們看着一樓好嗎。”
謝蕊再一次被委以重任。
她都有些懵了,明明是個兼職,卻好像已經被她幹成了十項全能的主職。
穆冰冰走了以後,因為剛過完年不久,許多員工還沒回來。
一樓的營業區只有謝蕊和唐澤兩個兼職員工了。
三點多,店裏進來了一個年輕男人。
謝蕊迎上去問對方需要什麽電子産品,年輕男人看到謝蕊就直了眼睛,臉蛋通紅,支支吾吾。
“就…就随便看看。嗯,打游戲的機械鍵盤有嗎?”
謝蕊帶他走到鍵盤區:“型號和性能,每一款都有基本的介紹。你慢慢看,樣品可以試一下手感的。”
每一款鍵盤,都有拆封的樣品,方便顧客使用挑出最适合的。
謝蕊來店裏這段時間,知道許多顧客有時候不希望導購跟在身邊轉來轉去,便帶着笑容走到一邊。
年輕男人見謝蕊要走開,臉都憋紅了,吭哧喊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