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準備,開始。”随着導演一聲令下,沐南開始進入了狀态。
他飾演的是一位智力上有點缺陷的孩子,走路姿勢也和正常人不同。
他邁着鴨子步,頭歪向一邊。随着地面的積雪越來越厚,他走路也開始深一腳淺一腳。
剛開始沐南還沒有自信,怕自己演的不好,但導演一直沒有喊停,沐南的自信也漸漸培養起來了。
他沿着走位的路線一路走過去,步伐漸漸加快,後面開始小跑起來。
“好,停。”随着導演聲音一出,沐南終于得以松了一口氣。
“非常不錯,”導演誇獎道,“第一次演戲能有這個感覺,很棒。”
沐南也不知道導演是真的在誇他還是在安慰他,不過他還是感到很開心。他四下找尋着成寒,在導演身後的一個角落看到了他。
成寒也看到了他搜尋的視線,朝他笑了笑。
“哎哎哎,”導演注意到兩人隔着老遠的眼神互動,敲了敲手裏的劇本,“隔着這麽多人還能打情罵俏,趕緊再來一條,然後就下一場戲了。”
沐南瞬間臉頰通紅,昨天晚上吃飯時,導演也說過他們是真愛之類的話,但那時候導演喝多了,他就沒往心裏去。
只是現在,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被打趣,他還是感到十分不好意思。
不過,劇組其他人也只是哄笑一陣就過去了,顯然是對導演的行為見怪不怪。
接下來的幾個場景還算順利,沐南飾演的角色在林中迷路,怎麽也找不到回家的路,最後精疲力盡地坐在一棵樹下。
而随着時間推進,雪越下越大,甚至超過了天氣預報的中雪範疇。兩三個小時後,積雪已經輕易沒過人的腳面,而且雪勢還絲毫未見減小。
成寒他們已經和B組導演去拍雪地裏找人的戲了,導演當機立斷将他們叫回來,先把找到人的場景拍了。
在等待開拍的過程中,沐南就這樣坐在樹下。他的褲子裏加了厚厚的棉墊,因此坐在地上并不覺得很涼。
但上身的棉襖還是很快被風雪打透了。他雙手凍得通紅,塞進袖管裏也不見好。雷鋒帽下面露出來的臉頰也被吹得刀割一樣疼。
沐南等得有些無聊,還沒聽到導演喊開始的聲音,他索性放空精神,看着遠處灰藍的天空,哼起了歌。
“烏蘇裏江來長又長,藍藍的江水起波浪。赫哲人撒開千張網,船兒滿江魚滿倉。”
他哼的是一首六十年代創作的黑龍江民歌《烏蘇裏船歌》,沐南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唱起了這首歌,甚至他根本不記得在哪裏聽過。
但在漫天飛雪中,他就突然唱起了這首歌。
“噓——”導演突然做了個手勢,讓所有人都噤聲,然後示意攝影師快拍。
沐南根本沒意識到大家都在關注着自己,他就是小聲地唱着歌,唱了兩遍第一段的歌詞後實在想不起來第二段了,索性有一搭沒一搭地哼着曲調。
但沐南并不知道,這樣的他顯得有多純潔。
漫天遍地都是白色的雪,只有他小小的一只縮在雪地裏。他的嗓音空靈,哼起百轉千回的曲調時,仿佛是天地間孕育出來的生靈。
他的帽檐上挂着雪花,甚至睫毛上也挂着雪花,眨眼時霜撲簌撲簌地落下,像是天使降世時帶到人世間的銀粉。
“拉特寫。”導演小聲對攝像說,不敢驚擾到沐南,生怕他一旦回過神來,這樣的純潔的空靈感就不見了。
另一邊,其他演員早已準備好,導演一聲令下就開始拍攝。
直到成寒已經到了身前,沐南才反應過來。
他看着成寒從遠處飛奔而來,不知為什麽,眼眶竟然有點熱。
這裏好像有句臺詞來着,沐南拼命想着,他腦子都被凍得不轉了,一時間竟然想不起來。他該說什麽來着,是“你們終于來了?”,還是“你們怎麽來了?”,又或者是“我媽媽呢?”
因為實在想不起來臺詞,沐南就這樣呆呆地看着成寒一衆人跑過來。成寒邊跑邊脫下自己的大衣,将他用力地裹了起來。
大衣裏面還帶着成寒的體溫,沐南瞬間就覺得自己暖和了起來。
冷熱交替讓他打了個重重的寒戰,下一秒他就感受到成寒把自己摟得更緊了。
随着身體的熱量漸漸回來,沐南終于想起了臺詞。但說臺詞的節點早已過去,導演卻還沒喊停,沐南有些忐忑。
這場戲演員很多,要是因為自己的緣故,讓大家都跟着重來一遍,沐南會愧疚死的。
但導演卻遲遲沒有喊停,直到一條拍完,他居然還帶頭鼓起了掌。
其他工作人員也跟着鼓掌,沐南有些懵:“我好像忘了說臺詞了……”
“沒關系,”導演說道,“臺詞是為了人物服務的,你剛剛的狀态表現得特別好。在那個情況下,還是個智力有缺陷的孩子,什麽都不說也是合理的。”
“而且唱歌那段你是怎麽想到的?”
“唱歌?”沐南一愣,“我……我就是太無聊了,才唱起歌的。”
導演這次的誇獎真心了很多:“不錯,這說明你很有天賦。”
“啊?真的?”沐南有些懷疑,他不過就是哼了兩句歌而已。
倒是成寒,一臉的與有榮焉:“我就說他适合演戲。”
“行行行,”導演擺擺手,“知道人有多好了,等下次有機會找你演戲。”後半句話他是對着沐南說的。
“啊好!謝謝導演賞識。”沐南沒想到自己随便的一個客串,還有這樣的效果。
原本還要繼續拍知青找人的戲份,但就在這段時間裏,雪已經下的太大了,而且伴随着狂怒的北風,能見度低到吓人。
迫不得已,導演只能選擇暫時收工。
按時間來算才是黃昏,但天際已然是灰黑一片。大家的手機上不約而同彈出了暴雪預警,原來黑河即将迎來一場大暴雪。
沐南心裏咯噔一下,這邊交通不暢,一旦下起了暴雪,他可能沒法及時回去。
那他的演唱會怎麽辦?
往回走的路上,沐南憂心忡忡,甚至因為沒看路而摔了一跤,險些磕在一塊石頭上,給所有人都吓得夠嗆。
成寒和野格一邊一個将他攙扶起來,然後成寒在他面前半蹲下。
“上來。”他說道。
“這是幹什麽?”沐南問。
“快點,”成寒催促道,“走路都走不明白。”
沐南還有些不情願,他怎麽說也是成年人了,總不至于連走路也需要人背。
但成寒堅定地半蹲在他面前,也不說話,只是用動作表達着他的堅持。
沐南只好扭扭捏捏地趴在他的身上,但他還沒趴穩,成寒已經站起來了。
随着重心一晃,沐南吓得夠嗆,下意識摟住了成寒的脖子。
而成寒雙手扶住他的腿,怕他掉下來又往上颠了一下。
這一下讓沐南更加不好意思,覺得自己更像是小孩子了。
這個姿勢,沐南只要稍稍低頭,兩人的臉就會貼在一起。于是沐南只好挺直脊背,梗着脖子,感覺自己像家養的鵝一樣。
“你不累嗎?”成寒突然問道。
“啊?”沐南懷疑他的後腦勺長着眼睛,“我……我不累,你累了吧,那我下來吧,我自己可以走。”畢竟在這麽厚的雪地裏走路,還背着一個人,成寒肯定已經很累了。
“給我唱歌吧。”成寒卻突然說道。
“唱……唱什麽?”沐南問。
“什麽都行。”成寒說。
沐南想了想,唱起了自己新專輯裏的主打歌《紫色天空》,這首歌是他自己作詞作曲,寫的時候腦海中的畫面都是他們的高中生活。
歌好聽,沐南唱的也好聽,唯一的不好就是,成寒根本聽不見。這麽大的風雪,沐南的聲音剛一出來就瞬間被狂風帶走。
“聽不見。”成寒喊道。
沐南剛想附低身體,離成寒近一點。但他轉念一想,這不正是成寒的套路嗎?以聽不清為理由讓他光明正大地離得近一點。
沐南的皮皮蝦屬性突然上線,他在成寒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然後喊回去:“那你聽好了。”
憑借對沐南的了解,成寒突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只聽沐南挺直腰背,打開胸腹腔的發聲通道,氣沉丹田,用力吼道:
“八百裏秦川——千萬裏江山——華陰老腔一聲喊吶——”
這聲音的穿透力之強,連沐南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過想想也是,秦腔可都是站在陝北高原上,隔着黃河,一個山頭往另一個山頭喊,要是沒點穿透力根本聽不見。
果然,他這扯嗓子一喊,連導演帶演員都難以置信地看向他的方向。
只有成寒,手狠狠一抖,差點把沐南從背上摔下去。
有些時候成寒很很想撬開沐南的腦袋,看看裏面都裝了點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
這一嗓子秦腔把大家都喊樂了,因為頂着風雪的路很枯燥,大家紛紛要求沐南再來上兩首。
“祖宗你還是閉嘴吧,吃一肚子冷風。”成寒無奈地開口,他怕成寒再來一嗓子,直接把他喊出心肌梗死。
沐南嘿嘿笑了,但笑到肚子疼的他很快就乖乖趴在了成寒背上。
風雪越下越大,但他們也已經看到了前方的村子。
在快要到達前的最後一刻,沐南在成寒耳邊小小聲地說道:“你最好了。”
成寒先是懷疑自己聽錯了,然後他回頭看見笑得像只小狐貍的沐南,才相信自己沒聽錯。
“就口頭表示?”成寒問道。
沐南沒想到自己能被反将一軍,“那……那你想怎麽樣嗎?”
成寒不說話,而是讓他自己琢磨。
沐南抿着嘴糾結着,讓他主動一點他還不太好意思,但又确實是成寒将他一路背回來的。
于是,就這樣糾結到最後,他們已經到了地方,成寒即将要把他放下來。
沐南一咬牙,側過頭,在成寒的臉上吧唧地親了好大一口,聲音大得他自己都有些羞恥。
“這……這樣可以了吧?”沐南問。
成寒暗自笑着,雖然比他想的還差一點,但還要一步步來。
而且他真的沒想到,南南能甜成這個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我也沒想到,煙煙能困成這個樣子。
連着幾天五天多自然醒,困得走路都左腳絆右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