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美人魚
夜裏折騰到近四點才睡,然而七點的時候,常安就起床了——他們今天就要執行計劃。
久則生變。
蕭白也要起床,被常安按下了:“昨晚沒讓你睡好,你再多睡會兒吧。都準備好了我來叫你。”
然而蕭白睡不着,騎着被子揪着枕頭邊反思自己在昨晚鬧脾氣是不是太不可理喻了。
煩。
煩死了。
“哥,我現在還是必須要留在這裏嗎?不能跟族人一起回去嗎?”蕭白覺得自己不能再繼續跟常安相處下去了。
2333說:“随你。”
蕭白就是抱着僥幸問了一嘴,沒想到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一行人低調地出發了。
阿雅能夠在短時間內脫離海水,就是長着一條魚尾巴行動不便,走到哪都得有人抱着。
一行人先開車去了集團總部,然後在地下車庫換了一輛不起眼的貨車,這才直奔碼頭而去。
上船,行至預定海域,打開船只底部的交換艙,蕭白帶着阿雅去尋族人,将阿雅成功交接後,回來取磁暴裝置。
常安突然不給他了。眼睛有些紅,聲音有些哽咽:“小白,你先上來,讓我抱抱你。”
蕭白伸手要東西:“我會回來的。”
時間在兩人靜默的對視中無限延長。他們一個站在船艙,一個浸在水中,中間隔着兩三米的距離,卻好像生生隔出了一道天塹。
Advertisement
最後常安妥協,擺擺手,命人将磁暴裝置用繩索送了下去。蕭白抱走,什麽都沒說,連多看一眼都沒有,潛身入海,從窄小的交換艙下徹底消失不見。
常安靜靜站了片刻,突然身形一晃。
身邊的人急忙扶住他:“少爺!……咱們上去休息一下吧?”
常安推拒那人:“我在這裏等他。”
巴格長老和侍衛兵護着阿雅等在深水處。遠威将軍協助蕭白擡着磁暴裝置,迅速而謹慎地向着目标地點游去。
蕭白此前只從圖紙上看了個大概,此番下水,還得摸索。遠威說由他暫時看管磁暴裝置,讓蕭白輕手利腳地去探查一下具體位置。
蕭白很快找到,游回來,跟遠威一起擡着磁暴裝置游過去,安裝好。閉上眼睛再仔細回想一遍操作順序,和遠威對視一眼,在得到對方鼓勵的眼神後,動手!
啓動後,蕭白等了10秒左右,不見有什麽變化。下方的機械群仍在不停運轉,将一方深海愣是旋轉出一個巨大的龍卷。
正皺眉,一道強勁的沖擊波突然迎面襲來,整個身體都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貫穿,大腦空白、意識模糊……
蕭白不知自己過了多久才緩過來,對面的遠威顯然還不及他,仍然不在狀态,甚至無法保持自己在水中的浮動,還是蕭白拉了他一把。
這就是工程師告訴他的磁暴引爆時帶來的沖擊波了。之所以沒有提前實驗,讓蕭白提前感受一下,自然是因為它會對人體産生一定程度的傷害。
下方的機械群雖然帶有巨大的慣性,但在海水巨大的阻力下,已經完全停止。
蕭白拉着還頭暈目眩的遠威迅速下潛,很快與巴格長老和阿雅他們會合。
大的龍卷散去,一處小龍卷顯現,那裏就是巴格長老口中的時空裂縫了。
阿雅拉着蕭白泫然欲泣:“王……蕭哥哥,我都聽長老說了。你真的不和我們一起回去嗎?你不是說,這裏只有你一只鲛人,你留下來,不孤單嗎?和我們一起走吧!回到鲛人的王國!”
蕭白抱了抱阿雅,又抱了抱巴格和遠威他們:“很高興認識你們,也很有幸能幫到你們。但是我真的不屬于那邊的世界。”
“這邊很危險。你們回去後,不要再來了。”蕭白說。
阿雅哭得很傷心,可是人在海裏,看不到她的淚。
蕭白又抱了抱她:“傻丫頭,別哭了,你一定會找到你真正的王兄的。”
“謝謝你救我,救我們大家,我會一直記得你的。”阿雅說。
失去了大龍卷的束縛,時空裂縫正在慢慢向遠處移動。常安跟他說有兩小時的時間,但那也只是理論上的。蕭白催促衆鲛人快走,以免錯失良機。
目送衆鲛人消失在時空裂縫裏,蕭白微微咬住下唇,跟着仍在緩慢移動的時空裂縫游動。
2333:“你在糾結?”
蕭白:“閉嘴。”
2333又開始那種字字含笑,但是是賤笑的語氣:“我來劇透一波。這個時空裂縫會在十秒後消失。10、9、8……”
直到數到1,蕭白還沒糾結完,眼睜睜地看着那道時空裂縫消失了。
不去異世界,他也可以在海底待着。待膩了,換個地方爬上岸,軟磨硬泡讓2333給他假造另一個ID,從此逍遙快活,都不是問題。
他完全可以就此告別常安,讓他永遠也找不到自己——只要2333不再坑他。
磁暴裝置是一次性奢侈品,用過就廢,并沒有回收的必要,也不會造成持續性破壞。可蕭白還是有些擔心韓家有朝一日會查到這個東西。人類固然沒有辦法潛入水下500米的深度進行如此精密的操作,但只是放個機器探查的話,并非難事。
蕭白游回去,費了半天力氣摘除已經成為一堆廢鐵的磁暴裝置,游了很遠,直到大洋深處,松手,讓那團廢鐵自行沉底。當它沉到足夠深的地方,巨大的水壓會将其擠壓變形,哪怕有朝一日人類能夠利用機器去到那麽深的地方打撈,怕是也辨不出它原來的樣子。
只要常安管好他手下的人,所有跟這件事有關的人不曾走漏半點風聲,常安就可以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理應不會有什麽麻煩。
蕭白對自己說,自己這麽做,權做是還常安一點人情。
談不上兩不相欠。蕭白并不認為常安後來做的這些事,就能抵消他之前對自己幹的那些混賬事兒。
所有的恩恩怨怨,就讓它随波消散。就讓他和常安,自此相忘于大海。
昨晚沒太睡好,蕭白找了處珊瑚礁,鑽進去睡了。
五月的天氣,水都是暖的。回歸大海,莫名有種回歸母胎的舒适感。蕭白很快睡着了。
再醒來的時候,海底漆黑一片,浮上海面,才發現已經垂暮。
蕭白游了一會,有點餓。雖然生理上完全沒問題,但回歸人類生活那麽久,看着被自己捏在手裏的鮮活的魚蝦,怎麽也有點下不去嘴。
好懷念常家大廚的飯菜。
那些終日戰戰兢兢的小女仆,那些永遠面無表情的保镖,那個總是用“你這作天作地的該死小妖精”的眼神看他、卻将他照顧得無微不至的管家,還有那個……
可惡到極點,又傻到極致的家夥。
回過神來,蕭白發現自己已經游回了他們泊船的地方。
皎月當空,星垂四野,那艘船就那樣靜靜地停滞在海面上,仿佛在恪守一個單方面許下的、卻永遠都不會變更的誓言。
明亮的光從船艙的玻璃窗中漏出來,像是指引迷途航船的燈塔,沉默地昭示着,歸來吧,我的孩子。
蕭白遠遠地、靜靜地看了許久,潛下水,游了過去。
交換艙的艙門,一直開着。他探出頭,對上一雙布滿血絲的雙眼。
常安站在那,一如蕭白離開時的模樣。
他抖着唇,慢慢跪下來,一手撐在艙口邊緣,一手向着水中的蕭白無聲伸出。
蕭白還在猶豫,一滴溫熱的液體,似是帶着千鈞之力砸在他的臉上,讓他的心都為之顫動。
于是他下意識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在其他兩名保镖的幫助下,常安将蕭白拉上來,整個人直接脫力地仰躺在地面上。
蕭白撐着雙臂要起來。常安抱着他不撒手,哽咽得不成樣子:“讓我再抱你一會,小白。求求你再讓我抱你一會。……我怕我是在做夢。”
蕭白輕壓在常安身上,感受着身下人的體溫、心跳,腦子裏是空的。
蕭白身上的水幹了,變回了人。常安一翻身,把人壓在身下就要吻。蕭白冷冷吐了個字:“滾。”
常安就不敢了。
蕭白喘了口氣:“放開我。”
常安不放。
兩人還倒在地板上僵持,上層突然跑下來一個人,慌慌張張道:“老板!他們找過來了!還不走嗎?”
常安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果斷道:“走!”
那人轉身就跑,拿着對講機大聲道:“全速前進!全速前進!”
蕭白被常安拉起來,滿頭霧水:“怎麽回事?!”
常安拉着他去上層,處變不驚道:“應該是韓聞笙那畜生來找我算賬了。”
蕭白大腦一片混亂:“他……茫茫大海,他怎麽找到你的?……他為什麽要找你算賬?他不可能這麽快就知道啊?”
“他只是不知道我怎麽做到的。但他知道一定是我幹的。”常安嘴角挂着一絲得意的笑,“他那玩意兒到現在也沒重啓起來,氣得要瘋了。”
“那……他怎麽知道我們在海上?又是怎麽在海上找到我們的?……有內奸?”
“有,已經被我丢下去喂魚了。不過本來也不難,查監控攝像,查衛星定位,也能很快鎖定我們。一點都不難。”常安扭頭看了蕭白一眼,捏捏他的手笑道:“別擔心,我已經安排人來接應我們了。不會有事的。況且常家的後盾擺在那裏,韓聞笙不敢怎麽樣的。”
常安帶着蕭白走近控制室,剛拿起夜用望遠鏡準備按照船員的指示看看來找他們麻煩的人,玻璃窗突然碎裂!常安瞳孔驟然放大,猛地一偏頭,一顆子彈擦着他的側臉飛過,嘭地釘入側方操作臺,瞬間滅了一拍控制按鈕。
整個控制室都因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震驚了。
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注意掩蔽!”
保镖立刻拉着常安和蕭白遠離玻璃窗,所有船艙全部熄滅照明,只留下夜視燈。
常安拿過手機破口大罵:“韓聞笙!你他媽瘋了?!”
電話那頭的韓聞笙,聲音中帶着一種餍足後剔牙的悠閑:“我打電話罵了你一下午,你不動地方,停在那裏自己找死怪得了誰?找你的不是我,是那五家。你最好把鲛人交出來給他們,交不出來——永別了,常安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