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未踐之約(六)
絲毫不覺得自己揭露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鳳三吉一板一眼地說下去:“雖然有南山神君當冤大頭, 認下了皆無, 可是,親生還是領養,看臉就知道了。”
一直沒有發現皆無、南山與畢虛存在複雜三角關系的衆仙們:“……”
寒卿問:“皆無在哪裏?”
鳳三吉說:“你說你, 着什麽急?他追了你這麽久,百年仙桃都長了好幾輪了,現在倒計較起我幾句話的工夫了。我的故事才起了個頭, 大段精彩的內容在後面。”
寒卿的龍尾拍地有聲, 威脅之意甚為明朗。
鳳三吉說:“大家同為神獸,打起來, 我也不是沒有勝算的。你別忘記,你尾骨是怎麽骨折的……皆無回虛無之境了。”
寒卿龍尾頓住, 巨大的身軀慢慢地直起,龍頭慢慢地低下來, 一雙拳頭大的龍眼灼灼地盯住他。
“‘毀天滅地’之念,不只是一場空話。你得到的那個匣子,裏面裝着足以入魔的惡念。皆無若是不能擺脫, 也許下次見到的, 就是真正的‘毀天滅地’。”鳳三吉見他“呆若木龍”,搖頭嘆息,“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一個兩個都被喬奣耍得團團轉,可憐畢虛還要給你們收拾殘局。”
寒卿說:“打開匣子之後就去了虛無之境?”
“不然呢?開一場歡送宴再走嗎?你的朋友們會來砸場子的吧?”鳳三吉啧啧有聲, “還有問題嗎?不問我繼續講故事了,講完故事我回家睡覺。咦,今天陳致怎麽這麽安靜?”居然不鼓掌捧場,枉費自己私底下輸送了那麽多八卦故事給他。
仙童捧着陳致出來。
……
鳳三吉抓住陳致的手,将仙氣渡入體內查探。
北河神君說:“他受喬奣魔氣幻化的利劍從背後所傷,好在是大功德圓滿金身,萬邪不侵,否則頃刻灰飛煙滅。我喂了一顆萬靈丹,修補個幾百年,便能好了。”
鳳三吉放下陳致的手,問北河神君:“那人間出的纰漏誰來補?這是天道之子第三世,最後一次機會。”
北河神君想了想說:“黃天衙不是還有很多仙家在閉關嗎?”
話說那日容韻在綢緞莊,終于見到了其母昔日隐藏在西南王府的暗樁——西南王的乳娘。她出逃的時候,帶走了西南大軍的布防圖。
此時,廣州城群龍無首,項闊肆意妄為,已使民怨沸騰,只要派人去前線稍加挑撥,必使軍心大亂,加上容韻手中的布防圖,拿下西南不過時間遲早。
可惜,容韻心不在此。如今,能夠令他動容的事,不過陳致。
然而,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廣州城的局勢越來越緊張。項闊幾次率軍出戰,都被王為喜打退。如今黑甲兵已經越過南嶺,離開廣州不到五裏。項闊猶不死心,這幾日,一直在強征壯丁。
綢緞莊被裏裏外外地翻過好幾次,幾個夥計都被拉去充軍了。容韻被藏在暗道裏,躲了過去。但掌櫃夫人與乳娘都勸他離開。
容韻心知陳致這麽多天沒有出現,在等下去也未必有結果。可是,不在這裏等,又能去哪裏等?
他至今都不知道,昔日的崔嫣若是沒有喝下那碗藥,與“陳應恪”又會是怎麽樣的結局?或許,最後依舊是難覓“陳應恪”的仙蹤?
乳娘看他頹喪得下巴都生出胡渣,終于忍不住說:“少爺,你有今時今日的成就,老爺、夫人在天之靈必感欣慰。他們定然期盼您及早踢出這臨門一腳。”
江南、湖廣與燕朝盡歸容韻,西南已是囊中物,餘下勢力皆不足為據。江山唾手可得,差的就是唾手之舉。乳娘實在想不通,還有什麽重過這片錦繡山河,這座萬裏江山!
容韻精神一振:“你說得不錯。差的就是臨門一腳。”
項闊雖然想垂死掙紮,但廣州上下,包括他自己在內,都知道敗局已定,再掙紮,也不過是茍延殘喘。半日後,黑甲兵兵臨城下,王為喜親自勸降,被項闊以箭拒之。
為了鼓舞士氣,項闊想将西南王之失栽到黑甲兵頭上,卻棋差一招,被容韻搶先側翻了下階軍士。軍中嘩變,趁項闊帶人鎮壓,容韻偷襲北城門,将黑甲兵放了進來。
至此,江山已定。
與容韻會合後,王為喜建議立即聯合江南,兩面夾擊,趁勢拿下江西、福建與廣西,一鼓作氣,完成一統大業。
容韻說:“還不是時候。”
王為喜問道:“那要到什麽時候?”
容韻說:“到了時候,我自會告訴你。”
王為喜原本以為他要清理江南勢力,畢竟,昔日的江南世家,有不少投靠了西南王,就住在廣州城裏。誰知道,幾天清理下來,該還的人情債還了,該讨的債務也讨了,容韻依舊不肯松口。他找了部下,一同進言,卻被避而不見。
如此幾次,他便想起了陳致。
容韻一向對陳致言聽計從,有他出馬,不然馬到功成。可惜,他一打聽,陳致已經失蹤半個多月了。
他找到容韻,開門見山地問:“你在等陳仙人回來?”
容韻說:“他不在,我不放心。”
王為喜好不容易被女兒說服,要将手中的權力完全移交出去,做個純臣,本來心裏就有些膈應,眼見自己視如珍寶的東西被對方棄如敝屣,心中壓抑的憤怒便止不住了。他說:“我本打算等殿下登基之後,就告老還鄉,如今看來,殿下并無親政之意啊。”
容韻淡然地看了他一眼。他與王為喜相識于微,多青澀稚嫩、愣頭愣腦的樣子都見過了,自然不會被後天培養的太尉威嚴所懾服。
王為喜突然說:“陳仙人或許是自己離開的。”
容韻面色微沉。
王為喜說:“他心心念念的,就是殿下登基為皇,結束亂世紛争,可是,殿下所表現的,卻像個還未斷奶的傀儡。”
容韻說:“即便是激将法,你也說得過了。”
王為喜說:“我不管你到底是誰。黑甲兵走到今時今日,已經不是一人之功。任何人想要任性,都要對得住那些将頭顱、熱血抛灑在異鄉征途的戰士們!”
容韻負手站在窗邊,出了會兒神,到王為喜幾乎耐心告罄時,才松口道:“将掌櫃夫人叫進來。”
王為喜早知掌櫃夫人是江南容家的人,知道他聽進了自己的話,暗暗舒了口氣。
容韻又說:“還有,告訴你女兒,我要見梅若雪。”
從容韻搖身一變,成為燕朝皇子的那一刻起,整個江南都做好了從龍的準備。容韻的書信一到,兩邊就正式開展合作。福建、江西、還有曾為西南王轄制的廣西,都先後歸附。
黑甲兵氣勢如虹,四分五裂的陳朝版圖終于一塊快地重新拼裝起來。
燕朝上下正歡欣鼓舞地準備迎接第二位君主,這位“君主”卻想撂擔子不幹了。
容韻冷冷地看着笑得十分欠揍的梅若雪:“不交出陳致,休想我統一天下。”
梅若雪一臉無所謂:“你愛統不統,與我何幹。”
“你只管帶話。”
“我又不是你養的信鴿。”
容韻對站在一邊的王初照說:“送一袋谷子給你師父,讓他好好飛。”說罷,扭頭就走,壓根不理後面的人怎麽想。
梅若雪雖然不滿意容韻的态度,但是吃人嘴軟……他能從昏迷中醒來,多虧王初照找了一位仙友幫忙。到底是欠下了人情,他嘴上說不要,身體乖乖地将話傳了過去。
沒多久,黃天衙談判的代表便到了。
容韻坐在議事殿的龍椅上批改奏章。雖然還沒有舉辦正式的登基大典,但是,班子已經建立起來,且人人都按部就班地按照朝廷的規矩辦事。
他嘴裏說得狠,可是該幹的事一件都沒有落,生怕哪一天陳致回來發現他偷懶而生氣。
談判代表來得突然。
殿內突然多了一個人,他敏銳地擡頭。
仙童行禮道:“殿下有禮。”
容韻放下筆,上下打量他。
仙童說:“殿下好像知道了陳致的身份?”容韻讓梅若雪傳話時,提到的人名是陳致,不是陳應恪,也不是陳悲離。
容韻懶得與他廢話:“他在何處?”
仙童十分躊躇。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實話實說。其實,今天這差事本不該由他來做。
當初北河神君信誓旦旦地要找黃天衙其他休假的神仙回來頂班,誰知道一圈找下來,不是碰釘子,就是吃閉門羹。後來将那些神仙逼急了,當下有個神仙就砸斷了自己的腿,說要修個長假。有更極端的,直接威脅說,再逼他就魂飛魄散,不活了。好不容易譚倏回來,北河神君還來不及高興,發現對方是真重傷未愈,就比陳致多了半口氣。
實在沒辦法,只好将他又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