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揮劍
女子拍拍大鳥腦袋, 讓它在殿前降落。
從鳥背上翻身跳下來後, 白鳥霎時變成張符咒落在地面。甄微顧不上整理裙擺, 踉跄着尋了處假山藏身。
這裏遍布血腥味,幾乎讓她無法呼吸。每呼吸一口,她胸中情緒就不斷翻湧, 險些嘔吐出來。
死氣達到了極其濃郁的程度,她想, 起碼要死上百個人才能有這種味道。
碎玉山弟子都死了嗎?死在這陌生的地方, 屍骨無存。
甄微小臉煞白, 還是忍着恐懼四處打量。
雖然她不喜歡顧婉儀這個姐妹,但還是認可她的實力。人家是實打實的武林新秀, 武藝出衆,同輩中少有敵手。而且她師父甘霖尊者德高望重,手裏寶物不少。作為他最疼愛的弟子,不可能缺法寶。
能在顧婉儀手下重創其他弟子, 甚至讓她受傷, 殿中的怪物實力一定異常強大, 絕非他們之前遇到的那些蝦兵蟹将可比。
以她的實力硬闖, 恐怕還沒踏進門檻就被對方剁成肉餅了。
甄微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她來這兒也不是為了正面杠妖怪, 而是另有目的。
走之前她除了留下防禦陣法, 還留下了一個傳音石,只要那邊結束戰鬥,馬上就會告知秦倚雪他們自己的行蹤。
探出頭張望一番, 見四周瓊樓玉宇,金碧輝煌,顯然富貴非凡,能住在這兒的人想必也是身份超群。
門外有士兵來回巡邏,因她從天上來,成功躲過了他們的探尋。
展現在甄微眼前的,是一棟恢弘的宮殿。
不遠處有座小亭,裏面血腥氣很濃,好像擺着什麽東西。
她沉思了會兒,朝那邊飛去。
亭中橫七豎八躺了幾具屍體,被啃得血肉模糊,早就辨不出原本模樣。看她們梳着飛仙發髻,身上的布料柔軟細密,應該是地位比較高的婢女。
中間設一石桌,上擺珍馐美酒,四周一圈長椅,地上還散落着各種樂器。
不難猜測,這些婢女剛剛還在這裏演奏。
甄微腦中有個大膽的想法,她勾腰,想去撿地上那把琵琶,手指剛剛觸到琵琶表面,聽見身後傳來一聲輕笑——
“好鮮美的小丫頭,你在本座的院子裏做什麽?”
臭死了。
她被那股迎面撲來的臭味弄得夠嗆,身體僵住,半晌,緩緩道:“小女子路過此地,聽仙音袅袅,不由駐足癡聽,許是犯了魔怔,竟入了大人的院子,實在不好意思。”
她慢慢地把手收回,轉頭,谄媚笑着。
下一刻,突然暴起,掌中蹿起一道火焰,直往男人眼睛襲去。
蛇雨伸出分叉的舌頭在嘴皮兒上輕輕一舔,笑眯眯道:“在別人家裏這麽嚣張,可不是好姑娘該學的規矩。”
說罷雙腿掃過,化作巨大蛇尾,朝她所在之處狠狠砸去。
甄微早做好了準備,在它攻過來的剎那,迅速調動土元素包裹全身。但就算是在第一時間采取措施,被那蛇尾砸在身上,她仍然感到五髒六腑一陣劇痛,颠簸在空中,倏地吐出口鮮血,兩眼發昏,離昏厥只有幾步之遙。
用渡長生修補身體後,忽視肉.身傳來的痛感,甄微沒有停止動作,而是繼續飛撲過去。
右手起勢,凝聚金元素成一柄利劍,對準男人心房刺下。
“這年頭,小姑娘的花招都這麽多了?”蛇雨把她當蝼蟻對待,哪兒能想到此人招數層出不窮,一個接一個,雖然能力有限對他造不成太大傷害,但一直在眼皮底下蹦跶,還是令他心煩意亂。
本就獸性未除,被激怒後,下意識地想要殺人。
他懶得再和她糾纏,殺心頓起,手上不再留情,下一招便是絕殺之術。
紅唇輕張,露兩顆尖銳蛇牙,在夜色中泛着冷光。
蛇雨一手擋在胸口前,穩穩接着她的劍,笑道:“招是好招,可惜力道弱了些,還傷不到我。”
甄微老老實實說:“我知道,你皮糙肉厚,這點手段破不了你的防。”
“呵,知道就好…”他正洋洋得意地挑眉,突然感到怪異。表情驟變,撞見女子眼底漾開的輕松。
她見金劍被他牢牢握在手裏不能再進半分,根本不去管它,非常灑脫地松手,轉而将兩手貼在他肩上,輕輕吐出個字:
“拒。”
尾音拖長,蛇雨還沒來得及反應,只聽‘轟’的一聲,他騰空而起,被巨大的氣流帶出幾十米遠。
從高處‘咚’地砸到地上,就算是擁有強橫肉.身的魔獸,也扛不住地哀嚎起來。
蛇尾之下,有鮮血流出。
痛,極致的疼痛,叫他憤怒發狂。
蛇雨覺得自己身體的每寸骨肉都被摔得粉碎,五官因痛楚扭曲在一起,使之前的秀氣妩媚蕩然無存。
“啊!”雙目猩紅,他怒不可遏地大吼一聲,“我殺了你!”
剛剛那個小賤人劍招淩厲,渾身都是寶貝,她能從他手下逃脫尚可理解。
眼前的女人也有這般好運?
不可能。
趁他還在叫喚,甄微撲過去,胡亂抓起一把樂器塞入儲物袋,随後往身上貼了張輕身符,引風加身,極速往宮殿裏面奔去。
快,她還能嗅到生機,肯定還有人活着…一定要快。
渡長生雖有續命之能,卻無法起死人、肉白骨,它只能救活着的人。
如果大家已然落氣,即便是她也無力回天。
看出她一心奔赴宮殿,蛇雨啐出口血沫,幽幽道:“好,你想救人,我就成全你,讓你們死在一處。”
自他化為人身後,從來沒在誰手底下吃過這麽大苦頭。就算是無夜大人也沒有!
他一定要把她拆骨扒皮,一口口啖盡她的賤肉。
蛇雨陰測測勾唇,支起身體,身似游龍,緊跟她之後飛竄進去。
從身後飛來一擊,甄微屏氣,迅速往旁邊躲去。
四周植被豐茂,水、木元素豐富,她在瞬間起勢,以她為圓心,周遭所有水、木元素開始瘋狂湧過來。
元素看不見摸不着,但同時彙過來的數量太龐大,顯出黑、青兩道濃烈的色彩。
彩虹尾端的女人一臉懵,覺得自己這樣有點過于酷炫,無奈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
被這氣流規模驚了驚,蛇雨拿不準她在搞什麽玩意兒,只知道她很邪門,要是任由事态發展下去,他說不定又要像剛才那樣被轟老遠。
反派死于話多,還是直接動手比較聰明。
蛇雨一個猛蛇擺尾,想用自己龐大的身軀将她壓死。
看着居然覆下的陰影,甄微邊抖邊破口大罵:“你好粗魯!”
對淑女下狠手,醜逼蛇。
還好,元素已經到位。
一雙素白的手自胸.前劃過,由裏到外,畫一個規整的圓形。
水在上,木在下。
水雖弱,無堅可破。木雖柔,可生萬物。
嘗試引導水元素在身上形成‘全’,将她整個人罩住,在皮膚表面構出道水膜。
與此同時,無數藤蔓破土而出,野蠻生長,不過短短一息,已經沖到了半空中。
《令五行》很短,只有百來字,可以說什麽都沒有。
但正是如此,才什麽都能有。
它之所以被當作頂級功法,數百年來無人能夠使用,不為別的,只為兩個字——
創、造。
掌握五行原理後,招式皆可自創。
行随心動,甄微咳了聲,掐指作訣,喝道:“收!”
聞言,藤蔓咻地挺直,快速往中心收攏,枝桠死死糾纏,頃刻間化作一個牢籠,把蛇雨鎖在其中。
漫天枝葉覆頂壓來,蛇雨瘋狂甩尾,變回原型,以肉身為器,拼命沖撞。
在他不要命的撞擊下,藤蔓發出劇烈的顫動,葉子片片零落,然而這邊剛有枝葉落下,眨眼的功夫新的枝節又攀附而上,一刻不停。
生機之木,‘生長’就是它的天賦。
求得些許安寧後,甄微在身上冒血的傷口處随意貼了張治愈符咒,止休血後便不再管它,而是跌跌撞撞往裏跑去。
上一道長階後,慘叫聲已經近在咫尺。
她頭一次聞到這樣沖鼻的血腥味,好像只要踏足其中,連頭發絲都會滲血。
指尖止不住地顫,甄微把被汗打濕的頭發盡數攏到背後,不讓它們遮擋視線。
看到了。
這裏是,人、間、煉、獄!
忘了是怎麽行動,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手上已經凝出一柄金劍,她腳步似風,所過之處,必帶過血花四濺,旋即,獸人身首異處。
他們的腦袋和人類那麽像。
啪嗒…
像球一樣滾落,頭發上浸滿鮮血,從頭的旁邊滲出,漾出圈圈漣漪。
很多人已經被撕扯得不成人形,甄微只能憑他們身上的衣服判斷身份。
一、二、三、四…二十二具。
足足有二十二具已經停止呼吸的屍體。
剩下的人就算沒死,也是茍延殘喘,意識遠去。半只腳踏在黃泉邊上,只差最後一擊。
察覺同類被她屠戮,獸人紛紛丢下嘴裏美食,怒吼着朝她跑來。
甄微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也不想去思考。
她将劍緩緩舉過臉龐,讓金光映出半邊雪面。
揮劍,劍尖指向前方,劃出一道虹芒——
“清、雨、慰、塵。”
狂風卷塵,暴雨洗穢。
她想過很多次,自己會在什麽場合成功使出琅光劍,卻不曾想,第一次真真正正使劍,竟然是用來祭奠亡靈。
死去的那二十二人,無一例外都是琅光峰弟子。
玉芒峰的人在哪裏不得而知,她聽不到遠方的聲音,只能關注眼前的痛苦。
劍光掃過,獸人愣愣地摸了下脖子,旋即,咔嚓!
鮮血噴湧,人頭落地。
甄微跪在地上喘息,從儲物袋中取出琵琶,将指尖搭在弦上,引氣,撥動一根弦——
來不及一個一個施展渡長生,她要嘗試灌注靈氣至外物,用琴音救人。
靈氣附在弦上,經她一撥,飛快往外飛去,化作小小光團,沒入其他人額頭。
這樣可以!
甄微松了口氣,正欲再次撥弦。
一只冰涼的手抵在她的背後。
蛇雨湊近,在她耳邊噴出潮濕的空氣,信子掠過皮膚,激起陣陣顫栗:
“該結束了,小丫頭。”
她狠狠瞪他一眼,惡聲惡氣罵道:“別拿舌頭碰我,你這個醜逼!”
死就死,死了就解脫了,她才不怕!
甄微緊張地閉上眼睛。
“輕…輕點…”
媽媽咪她要被吃了嗚嗚嗚,怎麽辦怎麽辦!
咦,一點都不痛。
她悄悄咪咪睜開眼。
漫天雪影還未消散,一襲雪衣逆光而來。
晉簡收劍,嫌棄地繞過大蛇的屍體,走到她跟前,居高臨下道:
“這麽久沒見,還是一樣慫。”
甄微緩緩睜大眼,打了個哭嗝,下一秒,飛撲上去抱住男人大腿:
“嗚嗚嗚大俠,我好想你。”
千好萬好,哪裏都不如跟着大佬好。
作者有話要說: 放男主出來遛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