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09】反複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雨，徐莫提着袋子，停在了店門口。
他的身邊，到處都站着前來避雨的人，而他不知道的是，丁缈也正在其中，正站在他的背後，癡情一片地看着他。
他看着眼前的雨。
雨。
這是他所喜歡的雨，卻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她所喜歡的，他從沒和她讨論過這個問題，不是不願意，而是沒來得及。
他伸出一只手去接雨。
雨滴冰涼地在他手掌心裏跳舞，他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只有他自己才感覺到的微笑，他喜歡這雨，喜歡這雨的清涼，也喜歡這雨的清澈，更喜歡這下雨天将他平常所不喜愛的天地變得一片朦朦胧胧的樣子。
他想起他初次親吻那女孩時，就是在這樣一個雨天，當時的心動和心跳，時至今日，仍清晰如昨，而同樣，他也仍清楚地記得，也是在這樣一個雨天，他和那女孩分手了，分手的原因，是他背叛了她，他當着她的面，當着所有人的面，選擇了另一個女生，并承認和那名女生已經有了小孩。
雨，仍在拼命地下個不停，絲毫也沒有要停下的跡象，徐莫微微皺起眉頭，因為他想到，他馬上還要去趕動車回去，他的女兒念念還在學校裏等着他，就在他正準備要沖進雨裏的時候……
丁缈剛想鼓起勇氣，喚出徐莫的名字，突然間，一名剪着利落的短發、臉上洋溢着親切的笑容的女生的形象躍入她的眼簾，那女孩撐着一把紅傘，直奔徐莫而來，到了後，就把傘遞給徐莫，還主動接過徐莫手中的紙袋，并微笑地詢問着他什麽。
丁缈如遭雷擊。
那是誰？是徐莫的女朋友嗎？啊，長得好可愛啊，而且年紀還很輕的樣子，徐莫，這家夥，還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受女生歡迎啊……結果，丁缈沒能叫住徐莫，而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和這名女生肩并肩、親親密密地相攜而去。
丁缈渾身濕透地走入醫院的走道，麥克一見她的模樣就怪叫起來，“天吶，丁缈你這是打哪兒來啊，怎麽淋成這樣？”麥克的手剛一碰到丁缈，丁缈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突然就癱坐在了地上。
不知何時，薛冰也已聞聲而至，他穿着淺藍色病號服，推着輸液架，靜靜地站在房門口，無聲地看着丁缈。
她為何如此失魂落魄？明明上午通電話時她還好好的！
“丁缈……”
Advertisement
當薛冰的聲音在耳釁響起，麥克又是一聲怪叫，“天吶，薛冰，你怎麽起來了啊！”
薛冰卻管自在丁缈面前蹲下來，又伸手輕輕撫了撫丁缈的臉頰，丁缈茫然地擡起頭來，在一看到薛冰那充滿關切的眼神時，她終于忍不住，抱住薛冰，放聲大哭起來。
然而，丁缈還是沒能把這一切都告訴給薛冰，說了又有什麽用呢？反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自己究竟還在奢望着什麽呢？徐莫，他早就已經不屬于她了，不是嗎？因此，當那天傍晚，米麗再次來電，問丁缈什麽時候會回去時，丁缈向她抱歉地說：“對不起，米麗，我不能回去了，我想，我們還是等你結婚那天再見面吧！”
“為什麽呢，缈缈姐，是因為徐莫嗎？你是因為害怕見到徐莫，才不肯回來嗎？”
哦，不，求你了，米麗，別再對我提那個名字了，你能想像得到，我現在的心，是怎樣的在滴血嗎？
“哪有那回事啊，米麗，你明知道我和徐莫他——”
“不，我明知道的，只有另一件事，那就是你和徐莫彼此相愛，而徐莫直到如今，仍然只愛着你一個！”
丁缈驚呆了，她不知道米麗是根據什麽才說出上面這句話來的，她只是深深地為此震驚。
“米麗，你少來了，你是為了要哄我開心才說的這些話嗎？還是——”
“不是，我不是想哄你開心，我只是想陳述一個事實。”
事實！
米麗說這是事實。可這怎麽會是事實呢？天底下，還有比這更諷刺的事嗎？明明他都已經和別的女人生下了小孩！明明，就在不久之前，她還親眼看到他和其他女人走在一起。
“好了，米麗，我不想再和你談徐莫了，我很抱歉，不能回去見你——”
“那你要和徐莫通電話嗎？”
“什麽？”
“徐莫現在就在我身邊，你願意和他講兩句嗎？”
丁缈窒息了。
徐莫端着盛着茶水的托盤走過來，米麗拉過他的手，讓他坐下來，然後她用口型告訴他電話那端是丁缈，徐莫一向面無表情的臉上，似乎微微起了點波瀾。
米麗讓徐莫等一等，然後她喊着丁缈的名字，可是丁缈半天也不回應，她急起來，就想把手機交給徐莫，讓他自己聽，可是徐莫卻對着她搖了搖頭。
她要他說什麽呢，他早已無法出聲，難道她忘了嗎？而米麗果然是忘了，等她反應過來時，徐莫已經輕輕轉身，走到她對面的座位上坐下來，默默地，對着窗外喝起了他的茶。
徐莫對誰都繃着一張臉，然而在他的內心深處，又有多少不為人知的苦痛呢？米麗為徐莫心痛，更為他早夭的戀情而心痛，她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幫他一把，于是她跑去衛生間，把門關起來，對着手機裏的丁缈奮力地喊道：
“缈缈姐，你到底在恨着徐莫的什麽呢？是因為他當初選擇了夏之沁而不是你嗎？那你究竟知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選擇夏之沁呢？他明明就不愛她的，你明知道的，難道你真的會相信，那個孩子，就是夏之沁和他的嗎？難道你不覺得這之中，有什麽誤會嗎？”
誤會？
丁缈不明白。已經是過去整整十年的事實了，怎麽又突然冒出什麽誤會來。米麗這是瘋了嗎？腦子不正常了嗎？是因為見過了徐莫，覺得他現在過得太苦了，所以在替他找借口，好獲得大家的原諒嗎？不，米麗，你別傻了，就算你再怎麽崇拜和欣賞徐莫，你也不能是非不分呀，你這樣說，叫已經死去的高越怎麽辦？這不會令他太心寒了嗎？
“米麗，你別說了，真的，我累了，我不想再繼續讨論這些已經過去的事了，真對不起，我想挂電話了……”
但米麗仍拼盡全力地大喊：“缈缈姐！我只是不想讓你再後悔！你——”但丁缈沒能聽完米麗的話，就把電話挂了。
當天晚上，陳方儀到醫院來探望她的兒子，丁缈一見她，還是有些瑟縮的樣子，不過陳方儀對她的态度，卻來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咱倆找個地方坐坐吧，我有些話，想跟你談談。”陳方儀不再咄咄逼人，而是用了相當平和的語氣，發出了邀請。
丁缈随她一起來到醫院附近的咖啡廳。
陳方儀一開口就道歉：“今早是我太沖動了，我不該對你動手，我要向你說聲對不起。”
丁缈受寵若驚。
“沒有沒有，陳總編您打得對，是我不該騙您的，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撒謊了——”
陳方儀搖搖頭，“算了，我都已經知道了。”
都知道了？都知道什麽了？丁缈一頭霧水。
“你是一個好女孩子，你是因為知道了冰冰的病，才會留下來的，我非常感謝你對我兒子的善舉，不過，換句話說，我的兒子，并不需要你的同情。”
丁缈急着想解釋，卻被陳方儀阻止了，“不，你先聽我說完，我想說，我知道我兒子很優秀，一直以來，圍繞在他身邊的女生不計其數，可是我從不允許他談戀愛，一方面，是怕影響他的學業，而另一方面，我是怕他會受到傷害，你也知道，冰冰和一般的男孩子不同，他的身體狀況，不允許他的情緒過度起伏，他也承受不了愛情所帶來的各種負面影響，其實，你除了年紀大冰冰太多之外，別的地方我也沒什麽好挑剔的，我唯一擔心的是，如果你真和冰冰在一起了，你能保證，永遠不傷他的心，不讓他遭受到痛苦，不讓他的身體，受到任何破壞嗎？”
丁缈聽懂了陳方儀的話，也為她那顆做為母親的良苦用心而感動，因此，她也認真地扪心自問了起來，是啊，要是她真的選擇和冰冰在一起了，她能保證永遠不傷他的心嗎？她能做到嗎？她的心裏冒出了一個接一個巨大的問號來，而這一個接一個的巨大問號，每一個都重重地敲打在她的心門上。
接着，陳方儀又對她說出了一個石破驚天的大秘密。
“冰冰說要跟你結婚，而且留在國內，為此，他可以放棄一切，甚至是即将完成的學業，丁缈，如果換作你是我，你現在要如何面對這個問題？我反正是已經勸不動他了，這一次，我完全地敗給了他，我知道，就算我用再強硬的手段，也已經無法阻止他這次的任性，所以，沒辦法，我只能來拜托你，拜托你勸勸薛冰，就算你倆要在一起，也讓他先回國把病治好，再把學習上的事情弄好，只要完成了這些，我就什麽都不管了，這樣行嗎？丁缈？”
丁缈只覺得這一切實在是太荒唐了。
什麽？結婚？誰要跟誰結婚？她和薛冰嗎？好家夥，居然還為此而拒絕回美國？他是腦子抽了嗎？瘋了嗎？居然會做出如此荒唐的決定？結婚？他才幾歲啊！誰要跟他結婚啊！！丁缈起身沖出咖啡廳，她準備好好地去質問一通薛冰。
丁缈沖進房間，還沒等看到薛冰，她就已破口大罵：“薛冰，你這個神經病，誰要跟你結婚啊？又是誰不讓你回美國繼續念書的啊？你這個壞小子，快點給我起來，好好地給我一個解釋！！”
沒想到薛冰這時候正在當叔的幫助下吸氧，一聽到丁缈那火冒三丈的聲音，他迫不及待地就想拿開臉上的面罩，當叔忙阻止他，“哎，薛冰，你別亂動，請保持正常的呼吸！”說着，當叔就轉過頭給丁缈使了個眼色，丁缈這才搞清楚狀況，當下後悔不疊，忙沖過來幫當叔一起阻止薛冰，“好了好了，沒事啦，我是騙你的啦，還以為你閑着沒事幹呢，所以才逗你玩的，你乖啦，快聽當叔的話，好好吸氧，別再亂動了！”
薛冰睜着霧一樣的雙眸，仍一臉緊張地看着丁缈，直到丁缈再三向他保證沒事，他這才放松身體，疲倦地閉上眼睛，重新吸起氧來。之後，見薛冰睡下了，當叔才悄悄地把丁缈叫出了房間。
“發生了什麽事，剛剛到底是什麽情況？”
丁缈嘆了口氣，把腦袋歪到一邊，“剛剛，陳主編跟我說，薛冰不想回去繼續念書，他要留在國內，還說什麽要跟我結婚！”
當叔笑了，“原來是這樣，那就怪不得你會那麽激動了。”
“我激動？”丁缈苦笑，“我是備受壓力才對。”
“備受壓力？”當叔好奇起來：“為什麽這麽說呢，難道你不喜歡薛冰？”
“不，我喜歡，我當然喜歡薛冰，可是——”丁缈皺眉猶豫着，“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的這份喜歡，擔不擔得起薛冰為你的付出？”
“對啊對啊！”終于被當叔正确描述出了自己內心的感覺，丁缈一下興奮起來，當叔沉吟地看着她，然後默默一笑，鼓勵地說：“愛，是不用拿來做比較的，我想薛冰之所以那麽喜歡你，也并不是看在你能給他多少回應的份上，如果你喜歡他，那就坦然地去接受他為你的付出吧，那樣他也會感到高興的。”
“可是我不能害他連書都不要念了呀，那樣我豈不是太罪過了？”
誰知當叔卻神秘地沖丁缈眨眨眼說：“那接下來就要看你的表現喽！”
看我的表現？
到底當叔要我怎麽表現呢？丁缈一頭的霧水。
薛冰醒後，把丁缈叫到了床邊。
還沒等丁缈問他情況如何，薛冰已一臉情急地問她，是否他的母親找過她，丁缈支支吾吾，還想隐瞞，薛冰忽地大吼：“行了，你就別再瞞我了！！”
眼見薛冰又因為這聲大吼而急得心痛發作，丁缈流出了眼淚，第一次，這是她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罪孽深重，也許，被愛也并不是一件令人幸福的事呵，此刻的痛苦，讓她深深懊悔，當初真不該一時貪玩，招惹了薛冰。
薛冰向她解釋，自己想留在國內，并非是一時興起，而是長久以來就已保持的強烈訴求，“只是媽媽不同意，他覺得國外工作環境好，又加上醫療條件也不錯，所以一直阻止我回來，可我的心，一直是向往國內的，所以，你只是我拿來向我母親開戰的一個借口而已，我不但沒向你道謝，還連累你被我母親罵，真是對不起！”
“不，薛冰，你快別這麽說，我根本沒有要責怪你的意思，”丁缈忙解釋道：“我只是一聽這消息，就本能的為你急得不得了，你媽媽說的一點都沒錯，你不該放棄你即将完成的學業，更不該放棄那邊那麽好的醫療條件——”
“那你願意陪我過去嗎？”
忽然間，薛冰問。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羅羅的地雷，新章奉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