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蚊組組長

第3章 ☆、（三）這本該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到時間了，蔣靈你該醒過來了。”

“喂，你幹嘛哭？我媽讓我來找你，她說你最喜歡吃這個餅幹，那給你。”

“哭嘟嘟，你就是哭嘟嘟，你再哭看看。”

“這是洗好的梨，不要哭了。”

“喂，你怎麽還不張開眼？”

“說起來，你這個發型留了多久了，這年頭像你這麽大年紀的還有留鍋蓋頭的嗎？好傻氣，喂喂，你不會又要哭了吧。”

“哭嘟嘟，其實你人也蠻好的，這個發型也……還行，咳咳，那什麽，我，我，算了，回去吃飯。”

“第一次是有點疼，你忍着點，我，我也是第一次。”

“你家呢，我們一起去說，我家呢，就我自己去，我爸脾氣你不是不知道，沒打斷我的腿算客氣了，一切順利的話我去找你，喂，哭嘟嘟，不要哭了喂。”

“喂，哭嘟嘟，蔣靈，蔣靈，你不要閉上眼睛，喂……”

“你再不睜開眼睛我就走了。”

蔣靈下意識的抓住了對方的手。

他腦袋裏像是盛着開水的水壺，記憶明明清澈見底，但卻觸不可及，蔣靈試着打撈這沉在底下的鮮活的記憶，剛接觸到睡眠，就被燙了回來。

怎麽辦？他着急的不知所措。

一只手出現了，那只手是個救世主的手，它毫不猶豫想要伸進水壺，蔣靈急忙拉住了它，“不行，會燙成死豬樣的。”他阻止了它，那只手卻是不以為然的樣子，接觸到熱水，白皙的皮膚變得通紅，水蒸氣冒了出來，記憶出現信道。

蔣靈抓住了那只手，那只手把他拉了起來。

一切好像明亮起來。

蔣靈眼皮好像好幾年沒有動過一樣，睜開的時候費力的要命，他迷迷糊糊的眨了眨眼，眼前的一切都陌生的厲害，唯一熟悉的就只有眼前那張臉，是鐘樾，鐘樾漂亮的眼珠子一動不動，死死盯着在他面前醒來的蔣靈，蔣靈好久不說話，聲音都是啞的：“剛才是你在說話嗎？”

鐘樾卻是不回答他，興奮得拉着他手，那眼睛就像見證了奇跡一樣的一直盯着他，他好像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他說：“你總算醒了，真是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你是補腦過多腦子爆掉了呢。”

蔣靈不明所以：“欸？補腦？腦子爆掉？”

鐘樾淡定下來，但是緊緊握着蔣靈的那只手卻出賣了他的緊張，那手關節都發白了，捏的蔣靈稍微皺了眉，但他卻沒表示什麽，只是疑惑但是靜靜的看着鐘樾。

鐘樾握着蔣靈的手帶領着他往蔣靈頭上探去。

蔣靈雖不明所以但卻順着摸上去，結果一摸，摸到的不是自己的頭發，而是這軟軟的，好像一按就會軟軟塌下去，跟橡皮泥一樣的，連接着的這細細的……是管子？他慌張的離開那管子，用眼神問鐘樾。

鐘樾說：“那是給你治腦子用的，用這個每個月從我腦子裏複制跟你有關的記憶，然後一點一點的傳給你。”

誰知道我的記憶裏全是跟你有關的，用了這麽長時間。

蔣靈卻還是不明白：“為什麽要治腦子？”他雖然不是特別聰明，卻也不是笨到了要治療的地步，還是鐘樾你嫌棄了？他心裏忽然悲傷了，想了想說：“我治腦子治了多久？”

“兩年多，快三年了，你看久得我都靠掃蚊子這份工作拿了勳章了。”

“欸？掃蚊子？為什麽有這個工作？”

“蔣靈你的腦子就算治過了也還是一樣笨啊，現在在人間你看見腦子都燒得一塌糊塗還能治的嗎，你再看看這屋子，上面的蠟燭是自己飄起來的，你看我……”

鐘樾的右手當着蔣靈的面穿過了左手。

蔣靈疑惑的眼神像是恍然大悟一般：“你是說？”

鐘樾點點頭：“沒錯，我們兩個都死了。”

“欸？”怎麽可能。

“而且你死的時候腦子都燒壞了，反正死的比我難看多了，明明那時候我抱着你壓在身下的，怎麽還會死的這麽難看呢？”說到這裏，鐘樾還懊惱的錘了錘自己大腿，看見蔣靈擔憂的臉又馬上笑道：“不過，那時候剛到地府你也沒有醒過來，真是吓死我了，他們說你以後要投胎到棒子國去，我要變成金發碧眼的洋人，我雖然相信一定會找到你，但是判官說你的情況特殊，腦子壞得太厲害了，說不定以後投胎了就是一弱智……你別瞪我，不是我說的，是判官說的，後來我就着急了，然後他說現在這種情況太多了，可以治療，這邊把你腦子鑽空，一點點像培養植物一樣的把你腦子培養起來，只不過需要點錢，那時候我哪有地府的錢，他後來又說，可以給我找個工作。”

“然後就像你知道的，我成了掃蚊組的。”

“剛開始在這邊人生地不熟，做起事來特別難，百子也不好賺，不過掃蚊是要看人氣的，或者是我長得帥，地府托我給他們在陽間的親戚去掃蚊的也就多了起來，有了人氣，也就有了業績。”

說到這裏，鐘樾笑道：“不過我是真沒想到就你這種簡單的一根筋的腦子居然要花這麽久，隔壁病房的那個三個月就醒來了，每天在我面前炫耀來炫耀去，我看見你的樣子真的很怕你醒不過來欸，而且你這樣都害我成組長了，我明明想等你醒來後換個有前途點的職位的，不過這樣也好，錢也賺得多了，除了給你醫藥費之外，我還在黃泉路買了套房子，等你醒過來我們也就不投胎了住那邊。”

蔣靈費力的想要動腦，但是腦子的信息好像随處可跳躍的彈跳球一樣，組織不起來，他問：“那我們是怎麽死的？”

“被火燒死的。”鐘樾低着聲音說。

“欸，我們這是放火殉情？”

“哪能啊，我是這樣的人嗎？我們是英勇少年火場救人結果一個沒救出來自己喪生火海好不好。”

鐘樾騰地手上出現一份報紙，攤開了遞給蔣靈，指着其中一個版面說：“你看，這是市裏的教育報，這整個版面都是說我們兩個的，說是勇氣可嘉救人是好的，但是也要量力而為，下面就全是教育他們火災來了該怎麽辦了。”

說到這裏，鐘樾低聲罵了一句：“居然拿我們來做反面教材。”

可能是鐘樾一下子給的信息量太多，蔣靈那剛長好的腦子來不及消化，可蔣靈也有些着急，這麽一想，腦袋隐隐作痛。

看見蔣靈這樣，鐘樾調整了呼吸，拍着蔣靈手安撫的說道：“都怪我見你醒過來太高興了，都不記得你才剛剛恢複，我們慢慢來，你還記得多少事情？”

“恩？”蔣靈不明所以，但是還是順着思路慢慢下來，他可能是好久不用腦了，只要一開始想事情就會嗡嗡作響，他用空出來的手摸了摸腦袋。

鐘樾見狀，馬上說：“你先不要想了，我來說，你只要說記不記得就可以了，好嗎？”

“記不記得那時候我們高考考完，決定去出櫃，我們先去你家。”

蔣靈點點頭，他記得很清楚，那時候他緊張的都不會走路了，而且在半道上還在猶豫，鐘樾卻忽然在街上拉着他手，十指相扣，那時候他扣得太緊，骨頭相碰痛都痛死了，可是蔣靈沒有說話，他感受到了鐘樾的決心，他看着鐘樾帶笑的臉龐，那一瞬間他好像什麽都不怕了，他們兩個手拉着手去他家，結果半路上……

“那條街張嬸家失火了，消防車沒來，他們一家四口還全在裏面。”鐘樾緊接着說。

“他家兒子才四歲，平時總愛纏着我們兩個玩，看見這樣，我就忍不住沖進去了，我叫你呆在外面，結果你也跟着我……小靈，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現在你還……”鐘樾的聲音低了下去，帶着懊悔，垂着的頭前面的頭發還是蔣靈所熟悉的漆黑。

他反握鐘樾手，笑着說：“如果你死在裏面，我活着幹嘛？”

鐘樾握緊了蔣靈手，調笑道：“你的話堅定的不像一個剛剛長好腦子的人說的。”

“鐘樾，你現在是打算用我腦子一直嘲笑我嗎？”

“沒有啊，只是覺得你現在的腦袋長得很可愛。”

氣氛太溫情，鐘樾也不像他認識的鐘樾一樣，他記憶中的他總是意氣奮發的樣子，對人溫和但總是調笑自己，開始覺得太無奈，到了高一被他叫到天臺，那個總是欺負他的人一臉別扭的紅着臉說喜歡他時，蔣靈就在想，啊，原來這就是愛情啊。

他摸着鐘樾腦袋，扯開話題：“我一直都沒有問，你聲音怎麽變成這樣了？”

“救人的時候聲帶壞了，在地府做手術給換了個自動的，你難道聽不出來？這聲音是小羅伯特唐尼的。”

蔣靈疑惑了：“啊，這樣也可以？”

“你知道最近陽間有個很流行的昂帕帕斯嗎？這個我也會。”

蔣靈搖搖頭，他怎麽可能會知道：“昂帕帕斯是什麽？”

“那on purpose知道嗎？”鐘樾字正腔圓，發音标準的說道。

蔣靈恍然大悟：“是英文嗎？這個我有學過嗎？我現在腦子裏可是你的記憶，一點也沒沒有印象欸，既然你都沒有印象，那我肯定不會啊。”

“這是我們初中就學的。”

“是嗎？是什麽意思？”

“那你知道這個加這個是多少嗎？”鐘樾每只手各伸出一只手指，在蔣靈面前晃了晃。

“鐘樾，您現在是在耍我嗎？！”蔣靈憤怒的錘了他。

“這就是on purpose啊。”

“……”

“還有，鋼3已經出來了，我在陽間已經看過了。”

“什麽！！”蔣靈憂桑了。

鐘樾卻是高興的表情，好像逗蔣靈是他生命之源似的：“這也是on purpose啊。”

這可真有趣。

蔣靈憤怒的想撲上去，結果現在身體不允許，寶貴的頭上還連着管子呢，他只能翻着死魚眼說：“我也要換聲音，讓我想想，我要換成什麽樣子的，唔……”他想不好要換誰的，想換的人實在太多了。

鐘樾也笑，那是在陽間時候蔣靈所熟悉的不懷好意的笑：“我看還是算了，我不習慣你用別人的聲音叫床。”

蔣靈聽到這個臉刷的紅了，他極力辯解道：“那這樣你為什麽可以用別人的，我就不可以？”

“我沒你叫的歡……”鐘樾親親他臉，重重按了自己脖子邊上一塊地方，再說話時聲音已經變成自己的了：“你看聲音變回來了。”

真的變回來了，是蔣靈熟悉的鐘樾所特有的低沉但清爽的聲音，十八歲少年的聲音，他看着近在眼前的鐘樾那張青春的臉，眼淚忽然就掉了下來。

“哪有比我們更慘的人，相約出櫃結果半路去救火，就這樣給燒死了。”

鐘樾低着頭舔他眼淚，他只舔了一口就皺着眉說：“蔣靈，你的眼淚好鹹，好像還有一股藥水味。”

“欸？”蔣靈也伸出舌頭去舔，卻怎麽也舔不到。

“我來。”鐘樾又伸出舌頭舔了一口，直接對着蔣靈嘴堵上去了。

蔣靈被吻得滿臉通紅，他勉強拍拍鐘樾肩膀：“唔，腦子缺氧，壞掉了，唔，怎麽辦？”

鐘樾意猶未盡的直起身子：“忘了問，十八年的記憶來了，那三年的夢中記憶還在不在，這玩意也不能丢。”

蔣靈問：“是說在大學的那三年？”

鐘樾點點頭。

蔣靈卻是假裝皺着眉頭仔細冥想的樣子，看着鐘樾緊張模樣，才笑道：“當然記得，你在我醒來前面一個小時一直在給我講什麽悲傷的蚊子的愛情故事呢。”

鐘樾松口氣：“醫生說，你睡了三年，腦子雖然一直在供養信息，但是如果一直不運動，這些信息是不會發育适應的，然後我們順着你開始發育的思維給你了一個你未來的模拟，最後五分鐘是關鍵，不給你個刺激恐怕你就不會醒過來了，不過幸好，但你一聽到我死掉哭的那樣子我都心疼死了。”

蔣靈不好意思的裝蒜：“啊，我有嗎？我可是很快活的醒過來的。”

“說起快活，蔣靈，原來，你舍得四年不見我？”

“恩，四年不見，可以以後一直到死都看見，不是很值得？”

“可惜啊，還沒到這四年，我們就死了。”

蔣靈這時候卻不能笑了，他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媽媽，還有這邊這個，也是就這樣白發人送黑發人的鐘樾的父母。

像是看出了蔣靈眼裏意思，鐘樾安慰道：“你放心，我經常去兩家掃蚊子，他們都很健康，經常聚在一起打麻将。”

“是嗎？”蔣靈還是很傷心，眼淚蓄勢待發。

鐘樾适時地轉移話題：“好了，你該起來活動活動。”

不由分說他就将蔣靈扶起來，鐘樾卻在那邊自己笑，一邊笑還一邊遞過來鏡子。

蔣靈瞥了一眼就不忍再看，只見自己腦袋上全是管子，這他之前就知道，可是他不知道的是現在腦袋樣子奇形怪狀的，就像顆奇怪的生姜，他含淚看着鐘樾，真是太醜了。

鐘樾忍着笑安慰道：“說是自然現象，過幾天就會圓起來的。”

其實何止他腦袋光光，連身體都是光的，他懷疑自己就這麽光着躺了三年，不就是補個腦子嘛，為什麽連小雞雞都要露出來？

鐘樾握住他小雞雞，笑着說：“當然是為了補償我，你睡了這麽久我一個人寂寞都要寂寞死了。”

蔣靈傻傻的脫口而出：“你一寂寞就摸我小雞雞？”

鐘樾一愣，卻是馬上笑起來，笑得那麽好看，蔣靈臉跟火燎似的，見鐘樾的手對他命根子上下其手，只好一掌拍掉，無奈的說：“我現在已經醒過來了。”

“那就更好了，”鐘樾笑得不懷好意，“我在你腦子裏都說了，幫你免費抓了蚊子，你也該報答報答我。”

“等，等一下，喂，唔，管子上還，還連着我腦漿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