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山雨欲來
二零一五年來得波瀾不驚，元旦當天，顧涵光和沈約都有工作，顧涵光接到一款網頁游戲的代言，從北京飛往杭州，沈約頂着大風天出門，去見終于回北京的李本立。
李本立的妻子術後恢複良好，讓他大大地松了口氣，回京第一件事就是去雍和宮還願。
新年新氣象，似乎人人都有所求，沈約雙手插在口袋裏，看着李本立将一束香高舉過頭頂，朝大雄寶殿深深三拜，躬下身子緩緩退開，寒風劈開香煙缭繞，露出佛祖悲喜莫辨的莊嚴寶相。
李本立看起來很邋遢，頭發也不知道幾個月沒剪，長得能在腦中紮起一束，臉上胡子拉碴，沒被胡須遮掩的地方則油光閃閃。
他虔誠地跪拜每個佛像，不管認識或是不認識，沈約一路跟在他身後，看遍藏傳佛教的諸天神佛。
她在一幅綠度母的唐卡面前停了停，喇嘛教稱綠度母是觀音菩薩的化身，李本立五體投地拜下去，嘴裏默誦本尊心咒，據說消除一切衆生的煩惱痛苦，滿足一切衆生願求。
“你知道我想起什麽嗎？”她冷不丁道，“電影‘無間道’裏，曾志偉演的黑幫頭目派小弟進警察隊伍卧底，走之前讓他們每人給佛祖上一柱香。”
她微微一笑，“最後他們一個沒剩，全死光了。”
“證明佛祖有靈，善惡到頭皆有報。”李本立像只老龜一樣脊背朝上四肢伏地，慢吞吞地說着，“你這樣口沒遮攔的小王八蛋，就該在世間多受些苦楚。”
沈約笑着，合什拜下去。
順序參完各殿，李本立總算恢複直立行走，沈約從口袋裏抽出濕紙巾，給他擦完手，又示意他擦擦臉。
李本立把冰冰涼帶消毒藥水味的濕紙巾覆在臉上，深吸一口氣，果然胸臆暢通，這段日子的積郁也仿佛一掃而光。
“還是北京好啊，”他樂呵呵地把那團紙巾搓成條狀，“有太陽有藍天，空氣聞起來都格外舒爽！”
擦肩而過的香客紛紛回頭，用看傻子的眼神瞧他，沈約望了望灰仆仆的天空和沒精打采的太陽，中肯地評價道：“這幾天大風警報，空氣是比較不錯。”
“你懂什麽？”李本立橫她一眼，“這是自由的氣息，文化的氣息！除了北京，別地兒根本聞不到！”
“……”沈約嘆口氣，“恭喜師兄‘脫困五行山，重歸長安裏’，你叫我出來，總不會就為了洗滌無神論者的世界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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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什麽‘師兄’，老實點，叫‘師父’！”李本立瞪起一雙牛鈴大眼，不知道還真被他唬住，“說！你和屈宸英啥關系，他為啥要借餘唐的名義來偷偷見你？”
餘唐就是通過李本立找沈約買劇本的大編劇，明面上誰都看不出他和屈宸英有交情，事後李本立居然沒被隐瞞到底，沈約也對他刮目相看。
“你怎麽知道的？”
“當我傻啊，”李本立翻了個有點恐怖的白眼，“老子也不是第一天入行，誰還沒個三朋四友，餘唐的嘴也沒那麽嚴。”
沈約想，屈宸英也不像他自以為那樣一手遮天。
對于這位在困境中拯救過自己的老師，她決定說出部分事實：“屈宸英是我前夫。”
她就這麽輕描淡寫地抛出能震動整個娛樂圈的超級秘聞……李本立眼眶瞪大到極限，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我……操……你牛……”
“……”
“難怪，”李本立像是想通了什麽，渙散的目光重新聚焦，語速變得飛快，“屈宸英約你出來談判，不管他想做啥你都沒答應對不對？所以他開始下狠手了！”
他轉頭看着沈約，表情有點不落忍，“我今天叫你出來，是有兩個壞消息通知你，本以為飛來橫禍，現在想明白了，這些都是沖你來的，所以你把心思放寬點，千萬別鑽牛角尖。”
他向來不正經，難得擺出一張嚴肅臉，沈約反而緊張，不由地挺了挺腰，雙手在口袋裏虛握成拳。
“第一個消息是老趙打電話告訴我的，她說沒臉見你……就在昨天，謝榛突然罷演了……‘禮物’劇組被她攪得一團糟，原定這個月上旬拍完，下旬宣傳，全都給安排得好好的，根本沒法延期。制作人找耀華公司扯皮，耀華公司剛開始态度非常強硬，寧願賠錢也不肯再合作，後來又提出……提出讓他們公司的簽約編劇二改劇本……”
沈約不吭聲，托小明小紅的福，她也聽過一些排擠新人的老套路，所謂二改劇本當然不可能是重新再寫一遍，只需要拿過去瞧一瞧，改幾個标點符號，就能光明正大地标上合作者，然後擠掉一個無關緊要的署名……
李本立打量她，看出她聽懂了言外之意，點點頭，又道：“第二個消息我不确定跟屈宸英有關，牽涉‘活老了’劇組，屈宸英手再長，應該也伸不到萌山衛視頭上，業界大都認為是白一鳴他們正副臺長拼業績引發的內鬥。”
如果說第一個壞消息她尚能勉強保持鎮定，第二個壞消息真的吓到了沈約，她倏然擡起頭，幾乎是驚恐地瞪着李本立。
“活老了”這部劇一定會爆，必須要爆，她以此為前提去設置了整個計劃，賭上顧涵光全部的前途，她可以一輩子不在劇本上署名，卻絕不能接受“活老了”劇組出事！
或許是她臉上的表情太可憐，李本立幾番張口又閉口，最後撇過臉不看她，硬起心腸道：“有人舉報‘活老了’劇組拍攝期間工作人員搞出人命案，還不止一起，因為牽涉到惡性刑事案件，上頭發話，沒破案之前……不準上星播放。”
…………
……
沈約一路腳不沾地疾走回家，沖進她的房間，一把拉開床頭櫃抽屜。
零星幾件飾品中端端正正地躺着一只戒盒，她把它拎出來，翻開盒蓋。
那枚黃金素環立在大紅色的絲絨襯墊之上，有些日子沒戴，離開了人的體溫和脂膚滋養，似乎變得暗淡許多，再也不像是一道有形無實的光弧。
她對着戒指冷冷一笑。
李本立說“活老了”劇組出事可能不是屈宸英搗鬼，那是因為他不了解屈宸英，她太清楚這個人，不出手則已，一出手絕對是暴風驟雨般地連擊，不會給對方留下翻盤的餘地。
他或許不知道顧涵光對她而言意味着什麽，但他野獸般的直覺總能提醒他抹殺一切可能存在的敵人。
那就來吧，沈約“啪”一聲合攏戒盒，想起那天她當面對屈宸英放的那句話：“那就看誰本事大吧！”
她稍微理了理思路，打開筆記本，十指如飛地敲擊鍵盤，在微博界面搜出幾個人。
第一個人的微博名稱叫“光光的小棉襖”，3437個粉絲，983個關注，微博認證是高中生，北京本地人，标簽只有一條：顧涵光。
她先點擊關注，然後打開私信框敲字：
“你好，你可能不記得我了，上回你在靈武臺影視基地探班顧涵光的時候，我們見過一面，我當時拎着大包小包，看起來很狼狽……現在有一件和光光切身相關的大事需要你幫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