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系唔系中意我
傅次雲并沒有待很久,他原本的打算就是過來露個臉,各位大佬也表示理解,反正吃飽喝足聊夠,殺青宴正該散場。
白一鳴上去最後講了幾句話,底下人敷衍地鼓鼓掌,一哄而散。
唐時升拉着顧涵光問他新戲的事,鄭東陽給的三個劇本裏戲份最多的是一部五十集連續劇的男二,最少的是一部電影的四番,而且是和不知名導演、不知名演員合作,一看就是院線一日游的那種洗錢電影。顧涵光偏偏就選了電影。
那電影的女主演是唐時升前女友,顧涵光剛接了本子,他不知怎麽得知消息,殺青宴上纏着問個沒完。
顧涵光對他還算有耐心,基本有問必答,眼睛卻不由地溜到沈約那邊。
然後,他看到傅次雲橫穿半場,筆直地走向她。
“沈小姐!”傅次雲出聲呼喚,沈約身前身後的女人們齊刷刷回頭,仿佛大家一息之間全都改姓了沈。
沈約心情複雜地站定,原地後轉,傅次雲沒有停步,繼續走到她身前一米,差點侵入她的安全距離。
這種行為不是第一次了,或許傅次雲并不像他表現出那樣謙謙君子,她忽然想。
他笑得讓所有女人如沐春風,朝沈約伸出右手,“請讓我送你一程。”
“呃……好的。”沈約大概猜到他是要問電話的事,将左手放到他手心裏,總覺得這場面似曾相識。
……金毛苔絲不會還在玩這招吧?
傅次雲引着那只手挽住自己的臂彎,又對周圍一圈女士風度翩翩地露齒而笑,“再見,祝各位有個愉快的夜晚。”
沈約被他酸出一身雞皮疙瘩,也有可能是被女人們的目光刺激,不遠處還有另一道存在感強烈的視線,簡直能在她臉上紮個窟窿。
她嘆口氣,背轉身向顧涵光揮了揮手,意思是“別鬧,有話回去再解釋”。
酒店停車場裏看到傅次雲的車,和她以為的不同,那車不是電影或者小說中霸道總裁必備的勞斯萊斯,連賓利都不是,而是一輛奔馳斯賓特……她看着那依維柯長腦瘤似的車型,沒敢笑,而是強迫自己欽佩地想:總裁回國以後真是入鄉随俗,夠接地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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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觀不怎麽樣,裏面倒是很舒服,而且非常寬敞,沈約有一瞬間想到tardis那句著名的“theinside”。
她坐穩以後,傅次雲示意司機開車,兩人相對着沉默了一陣,卻并不覺窘迫,而是那種很舒适的,如會老友的沉默。
當車子遇到第一個紅燈,暫停,沈約終于先開口。
“我給你打電話是為了向你推銷,謝謝你,在百忙之中仍然抽空給我這次機會。”
她用這麽正式的口吻,傅次雲反倒被挑起興趣,向後靠到椅背上,雙手互搭成橋,長指悠閑地輕敲手背。
“你打算推銷什麽給我?”
“一個人。”
“顧涵光?”傅次雲笑,“你向我推銷我公司的員工?”
“高啓真的是‘你的’公司嗎?”沈約尖銳地指出,“所有格應該附帶控制權,但據我所知,你既不能主導高啓公司的董事會,也無法對公司的發展提出決定性意見,甚至中層領導裏也沒有以你的利益為先的心腹。”
“你是大股東,但你加入的時候高啓已經是一個成熟運營多年的公司,你并不是他們夢寐以求的天使投資人,這場游戲大家都是平等的,而你落後一步,別看只是一步,當所有人都以同等速度努力前行時,這一步的距離可能就是艱險的天塹。”
“如果你想超越已經領先的人,邁過似乎永遠橫亘在你們之間的這一步,你唯一的選擇是冒險,你是投資人,不用我提醒也明白這個道理:‘風險越大,收益才會越大’。”
“顧涵光就是你必須冒的險。”
…………
……
沈約給傅次雲分析了一通高啓公司的現狀,王恭是肯定會走的,他的合同還有兩年到期,高啓公司的分成太高,留不住他。所以即将面臨的選擇就是,要麽從外面再簽一位已經有成熟底蘊的一哥,要麽在已簽約的二三線演員中自己培養未來的一哥。
高啓公司以前選擇第二條路,因為他們得罪了太多同行,這圈子最重要的是關系,沒有聰明的好演員肯跳槽過來。但六年過去了,高啓公司站穩了腳跟,去年一年開拍六部連續劇,對一線或者準一線演員來講是莫大的誘惑。
所以,財大氣粗的高啓公司可能會直接砸錢買一位成品來當一哥,就目前所知的事實推測,這個可能性超過百分之八十,因為王恭合同即将到期,公司卻沒有采取任何對應措施。
但高啓公司可以這麽做,傅次雲卻不能同意他們這麽做。
理由很簡單,傅次雲現在沒有公司的控制權,不管買了誰回來,這位新一哥依然不是他的人,他落後的一步仍舊是不可逾越的一步。
于是又繞回來,第一條路,在已簽約的演員中選擇未來的一哥,傅次雲只要壓對寶,一哥是他的人,那麽圍繞一哥的團隊必然也是他的人,一哥的成績愈好,他的團隊上升空間愈大,有機會進入中層甚至高層……由點而線而面,幫助傅次雲蠶食公司的控制權。
至于為什麽小明星中顧涵光是最好的人選,第一,他和高啓公司簽了十年長約,尚餘八年;第二,你不覺得他二得很有個性嗎?
……
傅次雲全程像個小學生那樣認真聽講,也或許是裝出來的認真,他這種人發呆恐怕也能擺出一臉誠懇。
沈約停下來喘氣,幹幹地咽了口唾沫,傅次雲随手按了個鍵,座位旁邊的臺子打開,他取出一瓶水遞給她。
“主題鮮明,引人入勝,”他評價道,“沈小姐不愧是編劇,也是一位優秀的推銷員。”
那瓶水是cazorla,沈約喝了一口潤嗓子,捏住細長的瓶頸,等着他的“但是”。
“但是,”他果然說,“你又如何保證顧涵光是可控的?”
他擡起右手阻住她要出口的話:“對不起,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認為他和公司有長約、他禀性單純,這些使他可以被我控制,但我不這樣認為。”
“第一,他和公司有約,而不是和我有約,我既沒有簽他,也不能修改、增補他的合同。第二,他禀性單純,我不否認這點,但單純的人往往更難控制,因為他們對利益并沒有那麽強烈的渴求,而是極易受到感情影響,現在你可以影響他,未來數年時間,難保不會有其他人與他更接近,從而影響他的站隊。”
他說得很有道理,沈約一時竟想不到話來反駁。
“傅先生……”
最後,她捏着那瓶水的脖子,擡起頭,慢慢地、深思熟慮地說:
“如果,我能成為對顧涵光影響力最大的那個人呢?”
…………
……
車停在知春路附近,沈約謝過傅次雲,又向司機點點頭,站在原地目送他們徐徐駛遠。
她将雙手揣進外套口袋,摸到傅次雲那只手套,拿出來看了看,套到自己手上試了試,又摘下來,揉成團塞回袋底。
沈約散步一般回到小區門口,她慣走那個門,遠遠就望到街燈底下有個人,暖黃色的光拖着他長長的影子,像一幅名為“等待”的水彩畫。
顧涵光背靠着燈柱,低着頭,沈約仔細看,他竟然在抽煙。
因為熬夜拍戲的緣故,這圈裏男人女人煙鬼比比皆是,但顧涵光不像會抽煙的人,他看起來太少年,也太幹淨。
沈約加快腳步走過去,從他指間抽走那杆煙。
“戒了吧,”她翻過來看着青煙缭繞的煙頭,“對你的形象不好。”
她想把顧涵光打造成一位有點神經質的個性偶像,或許不夠陽光,但是大衆不僅需要傻笑的美國大妞,也懂得欣賞內斂的憂郁小生。前提是這位小生人品沒有瑕疵,還有一張看起來很有內涵的漂亮臉蛋。
顧涵光試圖搶回那杆煙,沈約幹脆塞進自己嘴裏,深吸一口,嗆得連連咳嗽。
他替她拍撫後背,她已經适應過來,又狠狠地抽了一大口,煙頭的火星活潑潑地躍動,迅速燃燒出一截。
顧涵光看着她在垃圾箱的盤子裏抖落煙灰,頓了頓,低聲問:“為什麽跟他走?”
沈約不答,她一口一口,抽完了整支煙。
煙氣熏得她喉嚨和鼻腔都有燒灼感,還有一種被猛獸從背後追上來的緊迫感,或是遇到黃昏時的斯芬克斯,被他笑眯眯地招呼:嘿,答不對謎語我就吃了你哦!
她閉了閉眼。
“講真,”沈約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冒出句粵語,“你是不是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