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任性
屈宸英的小師妹，緋聞對象，電影大導俞明臣的愛将——謝榛，這位上升期的小花旦為什麽自降格調跑來拍網絡劇，沈約表示想不通。
想不通也正常，畢竟她只是小人物，誰知道這項目裏頭有多少利益交換、規則運作，恐怕連謝榛自己都僅僅一知半解。
已知的事實就是，謝榛主演網絡劇，而且是一部原著抄襲醜聞鬧得沸沸揚揚的網絡劇，唐時升這樣不修口德的家夥第一個站出來嘲笑，小師叔也笑而不語。
嗯，唐時升的前女友被謝榛搶過角色，林佑青被謝榛當面諷刺年齡。
這圈子說起來大，要小也真是小。
沈約更發愁的是……謝榛認識她。
…………
……
“禮物”明天舉行開機儀式，沈約先參加編劇會議，見到制作人、導演、原著作者、另一位有署名權的大編劇。
她自覺地搬了條凳子坐到下首，戴上用來僞裝的平光眼鏡，假裝埋頭做筆記，低調得不能再低調。
但她豎着耳朵聽完全程，介紹那位編劇的名字時，她立刻在桌子底下掏出手機搜索。
趙任娴，國家一級編劇，重慶人，傳媒大學畢業，中國電視劇編劇工作委員會常務副會長，重慶市電視藝術協會副主席……連串頭銜砸得她發懵。
李本立以前警告她，像他們這種野路子出身，最怕和正規軍狹路相逢。沈約當雜志編輯那時候也收到過所謂編劇協會、作家協會成員的投稿，只能說，大家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
她決定夾緊尾巴好好做人。
大會上只介紹重要人物，趙任娴過後，制作人有點刻意地停頓了片刻，笑道：“下面介紹這位大家應該都聽過他的網名：‘獵頭犬’，真名汪元，我們的原著作者！”
老大這樣隆重開場，下頭人自然心領神會，掌聲“噼噼啪啪”地響了好一陣子才意猶未盡地收尾，時不時還有零星兩下，不知來自哪位天然呆或者厚臉皮的馬屁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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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約扶着眼鏡迅速擡頭瞟了眼，看到制作人旁邊站起來一名矮墩墩的青年，留着發膠灌溉過的刺猥頭，穿一身細條紋的藍黑色西服。
這就是2014年度網絡文學界的風雲人物汪元了，殺入作者年收入榜前十，同時被抄襲醜聞追得像過街老鼠，連微博都被迫關閉。
沈約對他沒什麽感想，她當然是痛恨抄襲的，但她現在得靠這本抄襲的作品混飯，罵娘這種事她覺得至少得放下飯碗才有資格。但明顯有人不這麽想。
大會簡短地進行了幾項議題，然後正式開始讨論劇本，汪元并不是編劇組的成員，制作人邀請他大約是想表示自己尊重原著，籠絡一下號稱一千八百萬的書粉。可他沒想到的是，趙任娴第一句話就讓汪元綠了臉。
“我認為這本書全都要改，”趙阿姨長着一張方臉，五官都大，不笑的時候兩條法條紋嚴厲如刀，“尤其是借梗的部分，和故事的主線并沒有必然聯系，當然主線也要改，男主角不停娶老婆顯然不符合觀衆對主線的要求，另外男主角的個性設置我看也有問題，前面說他對女主角情深不渝，可以為她去死，後面卻突然安排他愛上女配一號，然後半點過度都沒有又愛上女配二號……人物崩得太厲害，不改不行……”
沈約打開那臺mac，用屏幕遮住自己的臉，她怕忍不住笑出來。
這次會議最後在趙任娴“改改改”的發言中圓滿結束，沈約目送汪元鐵青着臉幾乎是奔出會議室，覺得他種馬寫手的尊嚴受到了嚴重損害，不知道今晚的更新還能不能保證。
她留到最後，等人散得差不多了才站起來，收拾東西綴到人流尾端。
剛走到會議室門口，身後傳來喚聲。
“你！就是你，沈……姓沈的小姑娘，你留一下！”
有日子沒被人叫過“小姑娘”，沈約腳步一頓，緩慢地回轉身。
趙任娴戴着一副老花鏡看了看她，道：“你師傅将你交給我，你有麽得啥子問題？”
沈約本來覺得她的普通話很标準，剛才大段發言都聽不出什麽口音，不成想一對話方言就冒出來了。
她有點拘謹地搖了搖頭，趙任娴比白一鳴更像她的小學班主任，讓她不由自主地束手束腳。
趙任娴沒再說什麽，揮手讓她出去，自己卻趴到長桌上繼續整理資料，不時用一支鋼筆在紙上書寫。
沈約退出會議室，隔窗看了她一會兒，打電話給李本立。
“老趙就那樣，”李本立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她人不錯，比其他學院派好打交道，就是控制欲太強，劇本必須按她的意思改，你打打下手得了。”
“可是明天開機儀式，她至少得交一集的劇本出來吧，現在還什麽都沒有呢……”沈約小聲道，“不只是她，我覺得整個劇組的流程都有問題。”
“那不是你該管的事，”李本立有點不耐煩，“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徒弟你別給我裹亂，跟着老趙好好混，拿了錢趕緊走人。”
沈約答應了，又關心地問：”大嫂的病好點了嗎？”
她和李本立是大學同系不同級的同學，叫他一聲師兄，叫他老婆大嫂，現在李本立開玩笑叫她徒弟，她仍然管他老婆叫大嫂。
李立本嘆息不語，他老婆罹患乳腺癌，其中痛苦連他也分擔不了半分。
沈約挂斷電話，心情有些沉重，又有些不明所以的羨慕。
其實她明白的，她就是在羨慕李本立夫妻，哪怕他們正面臨着人生路途的艱險關卡。但夫妻不就是這樣的嗎？在茫茫人海中挑選一對并無血緣關系的男女，将他們緊密地結合成一個整體，比家人更親愛，比朋友更托生死，無論順境、逆境，貧窮或是富有，疾病還是痛苦。
沈約知道自己太理想化，真實的世界大概已經容不下她這麽不知變通的感情觀，像屈宸英那樣中看不中用的丈夫，正常女人早就先一步抛棄了他。而她總記得他的好處，她把他當成親人……她已經沒有其他親人了。
沈約嘆口氣，擡頭随意瞥了眼，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走到停車場，衆多集裝箱卡車中一眼就找到“活老了”劇組的服裝車。
她現在也理解了顧涵光為什麽喜歡窩在服裝車裏，他想盡量少說話，但和其他人待一塊又不可能不說話，所以幹脆找個別人不會去的地方躲起來。
也是夠神經病的邏輯，沈約想，要是她，大概會選擇向大家說清楚，取得諒解。
不過她現在慶幸顧涵光是這麽個神經病，她也想找處沒人的地方待會兒。
沈約翻上車，拉開虛掩的集裝箱後門，還沒來得及邁步往裏走，突然聽到對話聲。
是顧涵光和一個女人……聲音有點耳熟的女人。
“八年了，我還以為你真的不想紅，雖說傻了點，這年頭真正的傻子少見，倒也能讓人佩服。”她發出一聲尖銳的冷笑，“結果呢，你是把別人當傻子。”
她停了一停，車內響起顧涵光冷淡的回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還裝，裝什麽裝，大家都是狐貍，裝什麽大尾巴狼！”
“……”
這回顧涵光沒理她，沈約想，這姑娘看過春晚，原來是蔡明的粉絲。
狐貍姑娘喘了兩口氣，等不到顧涵光回應，更怒了。
“我問你，你寧願和唐時升賣腐都不肯跟我炒緋聞，你是瞧不起我？你有什麽資格瞧不起我？憑什麽？！”
聽到“炒緋聞”三個字，沈約驀地認出來這個聲音是誰——
謝榛！
…………
……
聽出是謝榛和顧涵光在上面吵架，沈約當機立斷，蹑手蹑腳地退出服裝車，躲到附近另一輛集裝箱卡車背後。
在寒風中等了十來分鐘，一個戴墨鏡的年輕女郎推門出來，蹬着十幾寸高跟就敢直接往下跳，穩穩地落地，鞋跟都不扭一下，堪稱藝高人膽大。
沈約望着她走遠，從露出的小半張臉和身材分辨不出究竟是不是謝榛，但聲音确實是她。
如果真是謝榛的話，她不去參加“禮物”劇組的編劇會議，卻跑到隔壁組騷擾顧涵光……沈約疑惑，謝榛為什麽會和顧涵光扯上關系？
她說“八年前”……八年前顧涵光十五歲，少年楊過一劇成名，謝榛也才十七歲，按她公布出來的履歷，應該還在老家讀高中，尚未踏足娛樂圈……可她提到炒作緋聞，除非那時候她已經出道了才有炒作的價值……所以，前途無限的小花旦謝榛，年齡或者出道時間，至少其中一件做過假。
沈約琢磨着剛接收的新訊息，慢慢地從那輛集裝箱卡車後面走出來，頭頂卻忽然罩下一片陰影。
她倏然擡首，看到顧涵光陰沉沉的俊臉。
“……”
“……”
顧涵光舉起右手，沈約本能地調轉視線看向他的手，手心中握着那只比主人更親切的手機。
他按下播放鍵：“我問你，你寧願和唐時升賣腐都不肯跟我炒緋聞，你是瞧不起我？你有什麽資格瞧不起我？憑什麽！”
謝榛的錄音在空曠的停車場上空游蕩，沈約驚慌地左右張望，生怕被路人聽了去，對謝榛和顧涵光都是大麻煩。
顧涵光任由她一個人擔驚受怕，倒像是于己無關那樣，扭過頭啪啪按鍵，手機又極有氣勢地抛出兩個字。
“解釋！”
解釋什麽？沈約三分心虛，七分頭痛，她忽然有點理解謝榛，顧涵光這樣的神經病，早晚會把好人都逼成咆哮帝。
“……其實我一直想問你是不是巨蟹座？”
“……？”
“有鉗，任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