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趙奚從座位上站起來, 他高大的身影擋住了一部分的燈光,陰影投在賀嘉吟的右半邊身體上, 賀嘉吟仰頭望着他,神色間有些擔憂。
教室裏的其他獄友們又想看趙奚的笑話, 又怕自己等會兒笑出聲來下課的時候變成了其他人的笑話。
獄友們心想着趙奚你也有今天, 被趙奚敲打過的犯人撓心撓肺地想看看趙奚現在是怎麽樣, 像是身上生出了跳蚤,左扭扭右扭扭, 恨不得自己的後背上能長一雙眼睛。
老師絲毫沒有意識到教室裏的氣氛正在悄悄改變, 他拿起講桌上的保溫杯,喝了一口枸杞泡得養生白開水, 問趙奚:“你叫什麽名字?”
“趙奚。”趙奚回答說。
“趙奚?”老師低着頭在犯人名單上從頭到尾查了一遍, 但是并沒有找到趙奚的名字,老師皺了皺眉頭,問道:“這名單上面怎麽沒有你的名字?”
趙奚淡淡回答道:“今天第一次來。”
老師點了點頭, 以為趙奚是今天剛來的監獄,監獄長還沒來得及把新名單給自己, 所以也沒揪着這個問題不放,他拿着激光筆射向了大屏幕上的問題,對趙奚說:“來,回答一下屏幕上的問題吧。”
賀嘉吟擡起頭眯着眼睛看着前邊的大屏幕,他有一點點近視, 但幸好老師PPT上的問題用得是特大號字體, 顏色也夠鮮豔, 他費了點勁兒倒也能看清楚。
屏幕上問題是艾斯克星球作為第二次星球大戰的戰勝國,得到了許多的土地與資源,為什麽仍會在第三次星球大戰中失敗,并且從此一蹶不振,走向衰敗。
每次上課的時候賀嘉吟不是再寫第二天請假的報告就是再想第二天的報告該怎麽寫,這些教育他們要愛帝國愛人民的政治課他聽得實在不多,勉強屬于一瓶不滿半瓶咣當的類型。
他只隐約記得老師在年前的時候好像講過一個類似的問題,他飛快地翻着手裏的教材,想幫趙奚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但趙奚完全不需要,還借着這個問題在課堂上裝了一回好逼。
趙奚雖然不太喜歡這些帶有洗腦的活動和賀嘉吟桌子上那本完全無腦誇帝國的小學生政治書籍,但是他涉獵廣泛,腦子也聰明,對歷史政治經濟什麽都有一些淺薄的研究,當即就對着屏幕上的這個問題侃侃而談。
他首先簡單地說明了一下艾斯克星球的地理條件以及人文習俗,接着又針對艾斯克星球的一些歷史遺留問題點出其中潛在的危機,他從第一次星球大戰後艾斯克的軍事實力分析到經濟建設,又對其他幾個星球當時的發展狀況進行了一次詳細的概括,同時尖銳地指出了第二次星球大戰中艾斯克星球作戰時存在的失誤,順便還批判了一下帝國當時采用的手段,認為勞民傷財,完全可以采用另外一種損失更低的方式。
總得來說,艾斯克星球的戰敗不應該只歸結為将領們作戰中的失誤,而是從一開始人民與政府的思想就是不正确的,以戰争來掠奪資源,卻沒有将資源妥善利用,當資源将要耗盡時,艾斯克星球便會又一次發動戰争,原本在艾斯克在經歷了第二次革命後,是有希望成為銀河中的霸主的,但他依舊忽視生産力的發展,并且向帝國發起進攻,這種窮兵黩武的思想使艾斯克的衰敗成為了必然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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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奚自己一個人講了小半節課,更加神奇的是講臺上的老師竟然也沒有打斷他,還時不時地點個頭,似乎對趙奚的見解非常認可。
趙奚剛開始講的時候,賀嘉吟看了看書本中的答案,發現他說的與書上的答案半點不挂邊,一時間捂着臉竟不知道自己該露出什麽表情來好了,偷偷地戳了趙奚一下,指着書裏的文字給他提示,但趙奚只掃了一眼就繼續按照自己的思路講了下去。
随着趙奚對這個話題的深入,賀嘉吟也意識到趙奚講得比書裏那些把原因歸結于帝國的強大,并且把帝國吹得天花亂墜的東西更有道理,他最近看了許多經濟政治方面的書籍,此時對于趙奚的說的話能夠有更深一層的理解,漸漸地入了神。
到了後來,趙奚每得出一個結論,賀嘉吟就會忍不住點頭,還在一旁小聲附和着,對對對,說的太對了,就是這樣,是這麽個道理,艾斯克的政府控制了人民的思想,将一個國家變成了戰争機器,太對了太對了!
賀嘉吟堅決不承認他現在這副模樣時候因為他對趙奚有濾鏡,因為班級裏其他獄友此時也都和他一樣,一副被趙奚迷住了樣子,他們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都轉過頭來看向了趙奚,一個個半張着嘴,兩只眼睛放着光,仿佛在說:哇!好牛逼啊!好厲害啊!大佬真棒!
賀嘉吟撐着下巴崇拜地看着趙奚,眼睛裏的星星都要跳出來了,人類對知識分子的崇拜與仰慕自古有之,即使在暴力事件頻頻發生的牛頭山監獄也不例外。
講臺上的老師實在沒想到趙奚一個人能哔哔這麽久,瞬間對這個上課搞小動作的犯人肅然起敬,等到趙奚講完了,老師問了他一句:“政治犯?”
趙奚搖搖頭,沒有說話。
老師也知道他們犯人大多不喜歡提自己是怎麽進的監獄,所以也就沒有再追問下去,并且還鼓勵趙奚說:“在監獄裏好好改造,老師相信等你出去了一定會大有作為的。”
趙奚還是沒有說話,老師也沒在意。
“不過雖然你講得很對,但是很抱歉老師要給你零分,”老師将PPT換了一張,對着教室裏的犯人們講道:“艾斯克星球的确是自取滅亡,但你剛才的回答中對帝國當時采取手段的評價并不準确,帝國當時的背景是在第二次大革命之後,生産力已經有了大幅度的提高,帝國北邊的大部分沿海城市在這次革命後……”
老師呱呱呱地講了起來,趙奚無所謂地笑笑,他對鼓吹帝國永遠是政治正确這種事并不意外,而且也不反感的,本來充分調動犯人的愛國情緒是這些課程的主要目的。
老師講完後,對趙奚擺了擺手,說:“行了,坐下吧,以後上課不要搞小動作了,沒看你同桌都嫌棄你了嗎?”
賀嘉吟萬萬沒想到自己在這個時候被老師插了一刀,當即瞪大了眼睛望着老師,想問問老師到底是怎麽看出自己嫌棄趙奚的?
當趙奚還有班裏的其他獄友們的視線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的時候,賀嘉吟就差沒舉着一塊牌子,告訴整個教室裏的人: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接下來的晚課上,趙奚比剛上課的時候低調了許多,不過這也只是表面上看起來,趙奚還是對老師說的那句嫌棄十分在意,手指在賀嘉吟的大腿上輕輕撫摸着,偶爾還會鑽到他的衣服裏,在他的腰窩處逗留一會兒。
賀嘉吟癢得厲害,但講臺上的老師的目光時不時地會來這裏轉一圈,他最後只能豎起書本,擋住自己那副怪模怪樣的表情。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課,賀嘉吟趕緊向趙奚表明自己的真心,剛才那是老師的離間計,自己沒有半點不臣之心。
趙奚收了手,拍了拍他的腦袋,笑着對他說:“跟老師沒關系,就想逗逗你。”
賀嘉吟:“……”
夥計,你變了。
開春之後,賀嘉吟在趙奚的調|教下武力大增,已經可以一個打五個了,晚課他們兩個照常會上,但自從老師向監獄長問明了趙奚的情況後,就再也沒在課上點過趙奚的名字。
晚課後他們兩個會去閱覽室再膩歪一會兒,洗個澡幹幹淨淨地回到宿舍,再聽上一段萬永寶關于對賀嘉吟見色忘義的批判,一天就算過去了。
正常情況下洗澡的時候賀嘉吟用的是浴缸,而趙奚是淋浴,兩人互不相幹,但偶爾也會出現特殊情況,就比如今天晚上,浴缸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上面的水龍頭出不來水了,賀嘉吟就只能和趙奚擠在小小噴頭下。
賀嘉吟是背對着趙奚的,水珠滑過他奶白色的皮膚,從他的肩頭,流過肩胛骨,順着脊柱滑下,陷到兩瓣屁|股中,與其他的水珠彙成細流,流到地面上。
賀嘉吟将後面的沫子沖幹淨了便轉過頭來,這一轉身就與趙奚對了個正着。
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去年的時候賀嘉吟在澡堂裏被衆位獄友追得屁滾尿流,撞進趙奚懷裏的時候下面的兄弟支在趙奚的大腿上差點把他的魂兒都吓掉了,而現在他終于看到趙奚出了反應。
趙奚翹起來了!
賀嘉吟看到的時候還愣了一下,随後便看着捂着肚子,彎下腰扶在一旁的牆壁,嘎嘎嘎地笑得像只鴨子。
“這麽好笑嗎?”趙奚低頭看了看,臉上不見半點的羞赧,他沉着臉,一步步向着賀嘉吟走過去,整個人都散發着十分危險的訊息。
但這種情況賀嘉吟見了很多次了,知道趙奚是個紙老虎,一捅就破,他也不害怕,捂着嘴說:“一般好笑吧。”
“一般好笑你笑成這樣?”趙奚戳了戳他的肩膀。
“我就想到了一首詩,”賀嘉吟向後退了退,躲了趙奚,然後搖頭晃腦地背誦道:“善惡總有報,天道好輪回。不信擡頭看,蒼天饒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