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多年以後,賀嘉吟站在百池舞蹈節燈光閃爍的頒獎臺上,準會想起在澡堂裏被十幾個犯人追着爆|菊撞進趙奚懷裏的那個遙遠的下午。當時,牛頭山監獄還是一座不歸帝國政府管轄的私營監獄,一間間牢房排列整齊,白色磚塊砌成的閱覽室坐落在牛頭山腳下,山上棵棵柳杉挺拔入雲,活像萬永寶先生曾對他豎起的中指。
賀嘉吟來到這座監獄的時候剛剛過了二十二歲的生日,因犯強|奸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二十年,他的事業今年春天才剛有了點起色,經紀人給他挑了好幾個不錯的本子,本來等着秋天的時候收獲一兩個獎項的,這回好了,來監獄收獲了。
不過要是在監獄表現好的話,今年年末說不好倒是也能拿一個“18級牛頭山監獄優秀犯人獎”,或者是“年度表現最佳新人獎”。
庭審結束後,兩名獄警将賀嘉吟架住送去了牛頭山監獄,賀嘉吟前兩天剛做了個酷哥發型,半長的卷發被染得紅紅綠綠的,可還沒等他臭美夠就被剔成了板寸,他的雙手被拷在一起,身上穿着嶄新的藍白色條紋囚衣,外面套着一件橘黃色的馬甲,馬甲前面還挂了個牌子,上面寫着“386”,是他的編號,以後獄警們都會用這個編號來稱呼他。
賀嘉吟眼神無光,行動懶散,精神萎靡,與牢中的大部分犯人都是一個德性。
他幼年時父母離異,跟着父親一同長大,如今身陷囹圄,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家中年近六十的老父親。
老父親的心髒不好,前兩年眼睛出了問題,因為年輕時幹活砸傷了腿,現在腿腳也不太利索了。賀嘉吟不敢告訴父親自己因強|奸罪進了監獄,只撒謊說自己要出國公幹,過幾年才能回來,他托了從前的好友幫他照顧一二,加上他這幾年小攢了一點積蓄,倒也足夠他父親安穩地度過後半生。
他被獄警帶到了1062號牢房,即使現在已經是帝國518年,牢房的布局依舊沒什麽改進,和幾千多年前的古地球男高中宿舍差不了多少,只是面積更小了一些,是個四人間,兩張對放的雙層床,床上的被褥疊放得整整齊齊、四四方方,像剛剛炸好出鍋的豆腐泡,床單被抻得一絲褶皺也沒有。
床下左右各一個櫃子是用來放犯人的衣物和日常用品的,東邊床的床頭有個櫃子,是用來放犯人洗漱用具,西邊的床頭則放着清掃工具。衛生間在最裏頭,淺藍色的窗簾被塑料鈎子攬在兩邊,形成兩道冰冷的弧線,小小的窗戶上焊了十幾根的黑色鐵欄杆,外面湛藍色的天空被欄杆分成了許多部分,看起來十分的壓抑,而這就是賀嘉吟接下來要生活的地方。
牢房中已經住了一位犯人,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大漢,他身材高大,四肢發達,比賀嘉吟高出大半個腦袋,賀嘉吟進來的時候大漢正半躺在桌上看着一本藍色封皮的冊子,封皮上隐約能看到“和諧社會”、“價值觀”幾個白色字體,大漢聽見聲響掀了掀眼皮,将手中的書又翻了一頁,再沒有其他的動作。
獄警将賀嘉吟帶進牢房裏,叮囑了一句:“在裏面老實點”,便鎖了牢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賀嘉吟站在二十平米的小牢房裏,抱着堆洗漱用具一時間竟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麽,在出事之前他是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後半生竟然是要在這獄中度過的,去年冬天同學聚會有人在全息KTV唱歌的時候點了一首幾千年前的古老歌曲《鐵窗淚》,當時他還覺得這歌唱得實在是不應景,現在想來那首歌可能是同學提前送給自己的。
同窗三年果然不是白同的。
将手上的東西放到一邊沒人的床鋪上,賀嘉吟蹲下身床下把床下左邊的櫃子打開,把包裏的日用品一一撿了出來,整整齊齊地給擺放了進去。
就在他考慮先用紫色的還是綠色的牙刷時,忽然聽到身後的牢友沖他喊道:“喂兄弟,擱那兒捅咕啥呢?”
賀嘉吟聞聲回過頭時見他那牢友剛把囚衣的袖子挽到胳膊肘的位置,從床上坐了起來,眯着眼睛看着彎腰正在收拾行李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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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牢友生得實在是太高大了些,模樣也有點唬人,這麽怒目圓瞪地望着自己,賀嘉吟就怕他下一句來了個:“你瞅啥?”
賀嘉吟露出個有些勉強的笑容,告訴牢友說:“我在收拾行李。”
牢友啊了一聲,活動活動了手腕,一陣嘎嘣聲清脆悅耳,他從床上站起來,站到賀嘉吟眼前,低聲問他:“要幫忙嗎?”
牢友的這個動作實在不像是要幫忙收拾行李的,倒像是來收拾自己的,賀嘉吟連忙拒絕說:“不……不用了,謝謝。”
牢友名叫萬永寶,長相有些兇神惡煞,脾氣卻是不錯的,去年夏天因故意傷害罪入獄,被判了三年,因為在獄中表現良好,明年的冬天差不多就能出獄了。
在知道賀嘉吟是因強|奸罪入獄後,萬永寶對賀嘉吟豎了一個中指以表達自己對他的鄙視,而在知道賀嘉吟是強|奸未遂後,王永寶将豎起的中指彎成了一個“7”。
此時萬永寶對賀嘉吟還不算友好,現在剛剛下午兩三點鐘,萬永寶去了桌邊給自己倒了杯白水喝下,對還在收拾東西的賀嘉吟說:“等會兒去把衛生間給打掃了。”
賀嘉吟有輕微的潔癖,對于收拾衛生間這種活向來是能躲就躲的,等他後來有錢買了智能管家後,這些事就全交給智能管家了。
監獄是為了改造犯人的,當然不可能給他們配這些智能設備,只能由他們自己動手,感受勞動者的光榮。
賀嘉吟看看萬永寶寬厚的肩膀,再看看自己的小身板,他也只能點頭應好。
可能是家庭和生長環境的緣故,賀嘉吟這人從來不是什麽硬骨頭,遇見不平的事,臉上也能笑嘻嘻地過去,最多也就心裏槽上幾句,過個幾天也就忘了。
等把衛生間給收拾完了,已經晚上六點多了,萬永寶過來看了一眼,一瞧這收拾的還挺幹淨,三四平米的小地方一塵不染,他對賀嘉吟的态度瞬間好了不少,拍了拍賀嘉吟的肩膀,道:“兄弟走,該吃飯去了。”
萬永寶下手不輕,這一拍差點沒把賀嘉吟拍出個內傷來,賀嘉吟跟在萬永寶的身後在獄警們的看守下去了食堂。
吃飯期間,萬永寶一直抱怨着監獄食堂的晚飯越來越難吃,賀嘉吟倒是吃的挺好,他對監獄裏的飯菜本來也沒抱什麽希望,看見白菜湯裏還飄着油花還覺得挺高興的。
監獄裏的夜間生活比較單調,飯後犯人們要去講堂裏上兩個小時的政治課,九點準時下課,十點就寝,下課後他們則需要立刻回到自己的牢房裏洗漱準備就寝。
熄燈後,賀嘉吟躺在冰冷的床板上久久不能入睡,突然,一只手搭在他的床邊,發出輕微的聲響,賀嘉吟吓得一哆嗦,直直地就做了起來,下面的兄弟立馬起來敬禮。
這是賀嘉吟進監獄前才落下的毛病,那時他被人下了藥和個女人一起關在了酒店的房間裏,當他醒過來的時候就見自己下面像是被注入了石灰和泥沙,化作堅硬的雕塑直指向上,他身旁還縮着一個衣衫不整,滿身青紫色痕跡,不停抽泣的女人。
還沒等他弄明白是怎麽回事的時候,一群警察記者沖進屋內将他拷了起來,還對着他咔咔咔地拍了一通照片,其中幾張照片裏雕塑凸起得尤為明顯,因為這幾張照片他的罪名也落實得更加徹底,也落下個“性|瘾”的罵名。
不少網友對他在這種情況也能立起來也表示十分得佩服,然後用各種暴力黃色的詞彙更賣力地唾罵他。
在此事後,不知道是藥物的副作用,還是賀嘉吟的心理出了問題,只要他一受到驚吓,下面的兄弟瞬間會站起來,不分任何的時間地點。
賀嘉吟定了定神,借着順着床簾縫隙冷色月光,才發現自己床邊站着的人是萬永寶。
“膽子這麽小啊,從前我晚上睡覺習慣兩張床來回換,忘記這張床現在有人了。”萬永寶嘲笑了一聲,搓搓手,在賀嘉吟的床前蹲下身,用陰森森的聲音問他:“要不要我給你講講牛頭山的歷史給你壓壓驚?”
賀嘉吟真心不想在這種時間這種地方聽牢友講他可以壓驚的故事,但萬永寶可不管賀嘉吟想不想的,他輕咳了一聲,壓低了聲音,小聲道:“相傳在九十多年前的時候,咱們現在住的這塊地方還是塊墳地,那是一個寒冷的晚上,村子西邊的李大爺在女兒女婿家喝了點小酒,離開的時候已經快到午夜了,當他走到墳地的時候,突然一陣陰風吹過,李大爺一哆嗦,感到有人正在拍他的肩膀……”
萬永寶一個人在這間牢裏住了小半年了,現在終于來了新牢友,一激動不免就話多了點。
這可就苦了賀嘉吟了,他本來就怕這些鬼怪之說,現在還這麽應時應景的,賀嘉吟只能将下半身的被子抱得更緊了,生怕被萬永寶看出什麽異常來,罵他變态。
幸好萬永寶講了沒一會兒獄警在外面敲着牆壁沖裏面喊道:“都給我安靜點!不許說話!”
萬永寶瞬間住了嘴,賀嘉吟逃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