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番外二
關襲離開兩個月,趙章佑迎來了高考。
那天他起了個大早,站在院子裏呆呆的看了看天。
夏日裏,天亮得早,才剛剛5點就亮透了,不知名的鳥兒掠過天空,從趙章佑頭頂飛過。
趙媽媽起來看見兒子,趕緊笑着安慰道:“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睡不着麽?想吃什麽啊,媽媽給你做。”
趙章佑側頭看看略微緊張的母親,抿了抿嘴,露出一個笑容:“就喝豆漿吧媽,不用準備什麽。”
趙媽媽趕緊去廚房抱出泡好的豆子,道:“行!那我去張嬸兒那兒打豆漿,你……不然再看看書?”
趙章佑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從屋裏出來的趙章柔接上了話頭:“看什麽書啊,哥,沒事兒啊,不就是一場考試麽,你都考過多少回了。”
說完還上前抱了抱自己的哥哥,給了他一個安慰的擁抱。
趙媽媽抱着豆子出了門。
不一會兒,父親也洗漱完出來了,沒說什麽,上前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趙章佑知道家人們是在關心自己,他捏了捏手指,輕輕嘆了口氣。
考試的日子,時間過得飛快,好像一眨眼就考完了,從考場出來,熾熱的陽光照在身上,看着校門口成群結隊等待自己孩子的家長,趙章佑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虛空的抓了抓身旁,什麽都沒有。
高考結束後的第二天,趙章佑去學校估分填志願。
作為一貫以來的優秀學生,也是各科老師們關注的焦點,班主任站在趙章佑旁邊,看着他估分,時不時地還要多問上兩句,生怕他少估了。
趙章佑捏了捏筆,低頭寫上了自己的分數。
班主任眉頭皺的死緊,低聲問道:“章章啊,你這分數估的有點保守,你別害怕,有點譜的你就算對,沒事的。”
趙章佑低聲道:“老師,我覺的就是這樣了,考的不太好……”
這樣一來,班主任也不好說什麽,猶豫了一會兒,說:“那按你的意思,就按這個分數來?這要是報錯了,可就沒辦法了,你多想想,要不回去問問你爸。”
趙章佑一頓,慢慢的點了點頭。
回到家裏,父親還沒回來,只有母親坐在院子裏擇韭菜,一看到他就放下盆子站起身,道:“回來啦兒子,怎麽樣?估了分數了麽?老師怎麽說?”
趙章佑低下頭,臉色不是很好。
趙媽媽心裏一咯噔,上前關切道:“結果不怎麽好麽?”
趙章佑沉默的點頭,低聲道:“達不到預期。”
趙媽媽臉色也是一僵,有點無所适從的搓搓手,然後又左右走了幾步,張了張嘴,又道:“一點把握都沒有?”
趙章佑搖頭。
趙媽媽這下不說話了,咬咬牙,又連着嘆了幾口氣,強笑道:“沒關系,就按你自己估的分來,媽都支持你,不怕啊,你爸那裏我去說,這麽大的考試,能考完就很好了,就很好了……”
趙章佑低着頭默默地走回卧室,僵坐在椅子上,把頭深深的埋進胳膊裏,眼淚猝不及防的流出來,他啞着聲音沉吟了幾聲對不起,低低的悲鳴,像是受傷的小獸。
事情在趙章佑提交志願之後告一段落,他最終報了S市的醫科大學,中醫專業。
趙父雖然有些不大滿意,氣了幾天也慢慢放下了,倒是趙媽媽,時不時地就打聽打聽出分日期和錄取結果,忙着幫趙章佑準備出門在外的行李,每天都是腳不着地的走來走去。
漫長的假期,趙章佑在市區找了個看報紙攤的活計,早上過去開門,晚上收攤回家,騎着自行車走在昏黃的路上。
他跟關襲之間本不應該有所交集,雖然兩個大院只隔着一條窄窄的馬路,但是兩家的情況卻是截然不同。
趙章佑從小被父親看管的很嚴,每天乖乖地上學,回家,兩點一線,學習成績優異,沉默寡言。
關襲的家庭情況卻很複雜,他的母親很早就離開了,父親常年酗酒,脾性暴戾,動辄對他就是一頓打罵,關襲自己也長了一張很兇的臉,常年帶傷,很少有笑容,周圍的孩子都被告誡少與他往來。
小學五年級,孩子們中間開始流傳一個挖心怪的事件,據說隔壁村子的一個小孩子放學路上被人劫走,找到他的時候已經被挖走了心髒,屍體都涼了。
這件事在小孩子中間廣為流傳,很多父母也開始接送孩子。
但是趙章佑的父親一直很忙,根本抽不出時間,母親身為老師,要在學校看着別的孩子被接走,自己才能回家。這樣一來,趙章佑和妹妹趙章柔放學後就會先去母親辦公室,等着母親忙完一起回家。
一連數月,再沒有別的孩子遇害,事情也慢慢淡了下來,好像也沒有旁人口中說的那樣可怕。
放學後,趙章佑跟母親和妹妹打了個招呼,獨自一人騎着自行車先回家,穿過熱鬧的大街,拐進巷子,冬日暗下的天色和昏沉的燈光都消失在巷子口,趙章佑抿了抿唇,蹬車的力道大了些。
再拐過一道暗巷就到家了,趙章佑的心裏也慢慢平複下來,嘴裏幹脆背起了古詩,少年清亮的口音伴随着哧啦哧啦自行車響聲,一起回蕩在巷子裏。
突然,一根鐵釺從暗巷裏伸出來,猝不及防的砸在車輪上,趙章佑一下子摔在地上,自行車倒在一旁,他還沒來得及反應,一雙手抓着他的肩膀就往巷子裏拖,趙章佑被吓了一跳,剛張開嘴就被一個粗嘎的大手捂住,拖着他進了巷子。
趙章佑還記得,那個人有一雙三角眼,厚厚的嘴唇一張一合,他聽不見那人的話,他的耳朵出現嗡鳴,眼睛在黑暗中無法看清對方的面容,他的手指扣着旁邊的牆面,無力地被摔在一邊,心劇烈的跳動,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死定了。
那個人一步一步的向他走近,露出了難看的惡心的笑容,趙章佑害怕的白了臉,那些同學口中說的事不斷地在腦子裏回想。
電光火石間,男人突然不動了,‘啊’的一聲捂住了後腦勺回頭,一個不高的人影站在那裏,手裏拿着幾塊板磚,厲聲道:“傻X,你爺爺今天砸死你。”說完話,一板磚輪過來,直直的砸向男人。
趙章佑趁着男人轉身,趕緊爬起來,往後退了幾步,男人的頭被砸開了花,血不斷地往外冒,捂着傷口的手都被浸紅了,疼的嘶啞咧嘴,沖着男孩沖了過去。
男孩好像早有準備,退了幾步,往後一撈,居然拿出了一個火箸,喊道:“幹你娘的,你TM再不滾讓你死在這!”
那男人一頓,咬咬牙捂着頭跑走了。
趙章佑神經緊繃,呆呆的看着前面,那男孩兒等着歹人跑走,這才進來一把抓住趙章佑的手跑出去,還不忘了推起自行車,帶着趙章佑回了家。
等到了家門口,趙章佑才回過神,那男孩已經站到了一邊,皺着眉頭道:“你家沒人啊。”
趙章佑手一抖,從書包裏翻出鑰匙,轉身開了門。
兩人一起走進去,趙章佑坐在院子裏的石頭上喘氣,那男生已經蹲到了他面前,擡頭摸了摸他的臉,蹙眉道:“哭什麽,不怕了。”
趙章佑呆呆的對上他的眼睛,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眼淚流了滿臉。
關襲。
就這樣走進了趙章佑的生命。
像是一個救世主一樣,不可忽視的走進來。
然後。
再也出不去了。
趙章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喜歡關襲的。
或者是從他第一次救了自己,或者是他頂着滿臉淤青笑嘻嘻的在車棚蹲着等自己放學然後默默地跟在自己身後保護自己,或者是他皺着眉頭把欺負自己妹妹的小男生吓跑,或者是他夏日裏上完體育課不經意扔過來的一根冰棍兒……
太多了,多到一想起來,就會笑個不停。
趙章佑想,像關襲這樣的人,自己平生可能就只會遇見這一個了,傲嬌又溫柔,明明遭遇着不公,卻身懷一顆赤子之心,他的心裏有陽光,溫暖着他自己,也溫暖着趙章佑。
所以。
怎麽可能不喜歡他。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跟他表白,就是在這樣的時節。
炎炎夏日,入夜了也沒甚涼意,趙章佑帶着耳機念英語單詞,關襲不遠不近的跟在他身後吹口哨,輕快的曲子和着熱風,飄進耳朵,不知什麽時候關掉的随身聽被遺忘在一邊,趙章佑歪着頭看向低頭編草的關襲,然後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道:“關襲。”
關襲停下了手裏的活兒,看向他,似是疑問。
趙章佑起身走到關襲面前,然後彎腰,用只有兩個人的聲音開口道:“我喜歡你。”
關襲有些懵,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突然襲擊,嘴唇被重重壓下,軟軟的,帶着熟悉的幹淨味道的唇侵上自己,長長的睫毛近在眼前,白皙的臉龐和脖頸,還有帶着強烈勾引性質的話語……
關襲一眨眼,抓起趙章佑的手,按住他,壓着自己蠢蠢欲動的心,沉聲道:“章章,你确定麽?”
趙章佑勾唇一笑,路燈下的男孩誘人無比:“關襲,我愛你。”
像是積蓄已久的洪水被人打開了閘門,關襲抓着趙章佑拐進旁邊無人的小巷,彼此的呼吸打在對方身上,強烈吸引,深深渴求。
“章章……”
趙章佑停下車子,單腳支地,扭頭看着路燈下昏黃的小巷,他放下自行車,走進巷子,手指觸上牆面,輕輕嘆口氣。
究竟,誰是誰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