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和未來妹夫吃完飯,三個人一起回了家,周媽媽帶着笑把原則迎進來,多說了兩句話,原則這才告辭離開。
沈思瑤跑到衛生間去卸妝,周母局促的說:“銘子啊……你今晚……”
周銘本來在跟沈思樂分享買給他的索隆手辦,聽到這話,稍稍沉思了一下,道:“沒關系,我就在客廳湊合一晚,明天就走。”
沈思瑤從衛生間出來,剛好聽到這話,皺眉道:“明天就走?”
“恩,也沒什麽大事,明天就走了。”
周母點點頭,也沒說什麽。
沈思樂突然抓住周銘的胳膊,擡頭看着他:“那哥哥今天晚上跟我睡吧,我床很大!”
繼父一愣,道:“你亂個什麽勁兒!”
這麽一吼,家裏莫名的安靜了一下。
沈思瑤低頭不說話,沈思樂呆愣愣的一會兒看看爸爸,一會兒看看哥哥,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不該說的。
周銘笑了笑,摸了摸沈思樂的頭:“你這麽大了,一個人睡。”
沈思樂蔫蔫兒的點點頭。
晚上,周銘一個人躺在沙發上,盯着天花板發呆。
父親出事的時候他已經五歲了,清楚地記得當時的場景,母親無助的哭泣,當時他就想,只要母親能好,那他什麽都無所謂。
後來,就算明知繼父是為了父親的賠償金而跟母親結婚,他也沒說什麽,反正只要母親喜歡,就行了。
終究,只是一個人。
在鎮子的最外圍,有個大壩,大壩外面是國道,大壩上經常可以看見附近村子裏的人在這裏放羊,後來因為幾年前的事情,再加上國道被廢棄,這大壩漸漸地就荒了。
天還沒亮,周銘起了個大早,熬了點米粥放在桌上,拿起外套出了門。
打車去了大壩,還有一段路的時候,司機就停了車,周銘只好自己一個人走路過去。
大壩荒了,再加上郊區規劃的緣故,原本的人家也搬走了好多,只有幾戶閑散地還沒搬走。
周銘順着小路上去,放眼望去,枯草遍生。
這裏曾經是他最喜歡的地方,人不多,每到春天還有大片大片不知名的野花,草厚厚的,像是毯子,陽光照在身上,可以在這裏睡着。
他站在原地,極目所望,荒涼一片。
明明什麽都變了,記憶裏的一切卻還是那麽清晰。
“銘子!”
周銘回過頭,哪裏有人叫他,這裏只有自己一個人,以後也不會再有一個人站在身後笑嘻嘻的喊他的名字。
他找了個地方坐下,風呼呼的刮在臉上,他把脖子縮進高領毛衣裏,靜靜地坐着。
恍惚中,旁邊也坐着一個人,笑嘻嘻的靠在他身上。
說着少不更事的話,做着年少輕狂的夢。
周銘張張嘴,還沒來及笑笑,眼淚卻先流了出來。
他想告訴江寞。
我終于長大了。
像是約定好的那樣,離開了這裏,到了另外一個城市,遇到一個剛剛好的人。
可以不必躲躲閃閃,害怕別人的審視和留言。
自由的,選擇自己的愛人,不被當成變态,不用被送去治療。
你看,多好。
你想的事,我全部做到了。
其實你也可以。
如果……
周銘把頭埋下,眼淚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世界上最苦的事,不是重逢陌路,而是窮極一生,再也看不見。
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有第二個江寞,笑着趴在他的肩膀上,低聲說:“銘子你是最好的。”
江寞的墓也在鎮子外圍,鎮子上的人多年前還在興土葬,祖祖輩輩圈一塊地,當做祖墳,以後有人去世了,就埋在那裏。
可是江寞不行,因為他所謂的敗壞門風的行為,江寞入不了江家祖墳。
它荒涼涼的伫在那裏,好像生生世世都被江家列祖列宗壓在下面,跪着忏悔。
周銘很少來,當年因為江寂,回來過一次,現在再來,雜草又蔓過他的墓碑。
周銘彎下腰把周圍的一圈枯草拔掉,也沒拿什麽香爐祭品,他只是來看看老朋友。
沒有說話,周銘坐下,靠在墓碑上望着灰蒙蒙的天。
現在C市興起火葬了,周圍人跡罕至,只有錯落的墓碑,人們都不願意過來,說是陰森鬼氣。
周銘嘆口氣,笑道:“當年跑來跟你置了一通氣,你不怪我吧?”
“對不起,很久沒敢來看你。”
“前些日子,我見到了江寂,回來隐隐約約也停了一些傳聞……你大概可以安心,江寂能照顧好自己。”
說到這,周銘回頭看着墓碑上的照片:“我以前,以為只要承諾了,就一定要做到,可是兜兜轉轉,一個承諾都沒有實現,現在想來,多少有點幼稚。”
“我又見到方齊了,我這次絕對不能再把他放走了,吃過一次虧,這次得抓緊。”
“所以來跟你報備一下。”
他頓了頓:“以後來的機會不多,我繼父還是老樣子,現在更不待見我了,我媽怕我的事影響到瑤瑤和樂樂,所以我以後,可能很少來了,對不起,寞寞。”
周銘收起笑容,轉過身認真的看着照片:“你說我倆當時怎麽就沒有一張合照呢……”
他擡手摸着照片,冰冷的觸感讓他的指尖微微顫抖:“我有時候想畫你的樣子,可是怎麽都想不起來,模模糊糊的,但是也沒有你的照片……”
周銘踩着晚飄的落雪離開,他翻過這座山,結成了一枚印,烙在心上。
周銘走了快一個星期,方齊在胡老給介紹相親的時候,鎮定的出了櫃,當時場景不必多說,結果就是約了撸串兒,只有白曉峰答應了。
因為不喝酒,兩個人一邊吃串兒一邊聊天兒。
白曉峰側頭看着方齊,盯得他發毛,才道:“方齊,你真是……?”
方齊沒好氣地白他一眼,沒說話。
“你小子倒是瞞的好,大家住了七年,誰知道你居然是個gay,我一開始堅決不信啊,哪個gay守身如玉成你這樣!”白曉峰咋咋呼呼。
“滾。”方齊不帶看他:“大家都是談戀愛過日子,我怎麽了?”
“不是啊,我這不,被世俗蒙蔽了雪亮的雙眼麽,為了你,這就睜開了呀!”
方齊嗤笑:“吃你的吧。”
白曉峰斜了他一眼:“你這人還挺潇灑,這就出櫃了?想想老胡和盧玦那鬼樣子,都吓傻了估計。”
說到這兒,白曉峰臉色一沉:“你說她是不是很奇怪?大學住了四年,大家都是什麽鬼樣子彼此不清楚?現在了開始矯情了。”
“盧玦這人真是有意思,這種事情都要聽女人的,兄弟是什麽人,他自己拿不住?”
方齊頓了頓,道:“算了,大家想法不同。”
“我?我就是看不慣盧玦那副樣子,平常老實巴交的就算了,這種事情上,居然跟着他老婆放棄兄弟,他都忘了醫鬧的時候給他擋椅子打架的是誰了吧!”
白曉峰一臉憤憤:“說實話,現在他遠了你,總有一天也會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遠了我,老子還不稀罕他呢!”
方齊撿了一串鱿魚塞進嘴裏,笑道:“算了算了,家心裏清楚就行,搞這麽僵幹嘛。”
“我就是看不慣那兩口子!”
方齊笑笑,沒說話。
不談這個話題,白曉峰挑眉,道:“所以,你那個另一半?靠譜不?”
看他一副八卦的樣子,方齊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少操心我吧,我是不急了,你個奔三的,小心今年回家被你爸吊起來打。”
“你少來。”白曉峰低頭啃雞翅。
兩個人快十點了才分道揚镳。
一出了大棚,寒風就往脖子灌,方齊緊了緊衣服,拿着手機看了看。
這一個星期,周銘沒有主動給他打過電話,方齊有點難耐,靠在車上,撥出電話。
對方不一會兒就接通了,方齊突然有些不知道說什麽,倒是周銘先開了口:“吃飯了麽?”
方齊輕咳一聲:“這都幾點了,吃了,你呢?”
“再吃呢,跟幾個小孩子一起。”說完,對面居然傳來一陣笑聲,還有嬉鬧聲。方齊有些悶:“小孩子?”
“哦,我到老家看恩師,正好他手腕疼,我幫他帶幾天學生,高二的,算孩子吧。”
方齊笑笑:“算麽?”
“怎麽不算,還沒成年呢,可不就是孩子。”
“都到了能談戀愛的年紀了,怎麽說算半個大人了。”方齊這邊摸摸嘴唇:“是吧。”
那邊停了一陣,半晌,周銘笑道:“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方齊抿抿嘴:“你在C市麽?什麽時候回來?”
“孩子們趁着寒假上課,我反正也是閑着,過年在這裏看大門,哈哈哈。”
方齊楞了一下,并沒有問周銘關于他們家的事,他遲疑了一下:“知道了,這兩天寒潮,記得穿厚點。”
“好,你也是。”
方齊應了一聲,對面的孩子們已經開始叫周銘了,兩個人又說了兩句,挂斷了電話。
盯着電話發了會兒呆,方齊靠在車上看着天空,突然笑了笑,樹上沒化的雪被風吹到臉上,他眨眨眼,露出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