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周思思有些許尴尬,“你這個年紀看這些書,挺……”正常的。
“我沒看!”盧析急着辯白,“一頁都沒翻過!”俊俏的臉紅透,蔓延到耳根。
“不要激動。我的意思是,”周思思斟酌地說,“你現在處于青春期,對這方面的東西好奇挺正常的。”
盧析皺眉:“這本書真不是我的。”将燙手的雜志丢進書包。
“嗯。”周思思想法很純粹,她比他大近兩歲,算是他的半個姐姐,現階段又是他的半個老師,撞上了這事兒,她認為自己有必要順勢引導一下。
“青春期的生理發育急速,青少年會對異性關注,會對身體不同好奇等,這些是很自然的生長過程。你可以,嗯,我們可以接受科學的性……”
“我老媽喊你去吃水果。”盧析覺得再在這兒待下去,會窒息而死。
瘋了。老師長輩們說這些話,他可以正常地聽;她講這些話,他的臉皮受不住。
除了尴尬就是尴尬。
盧析寧願換成是徐雪琳女士發現他看黃.書,都不願意讓周思思發現。
——操,他壓根兒沒有來得及看。
昨天就不該聽黃舟的瞎幾把亂吹,不該讓黃舟這傻逼塞這坑人玩意兒進書包。
連潑了兩捧涼自來水,盧析臉上的熱度才散得七七八八。
客廳裏。
“今早送到的草莓,多吃點兒。”徐雪琳推水果盤到周思思面前。
“新鮮的車厘子,思思喜歡吃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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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思思禮貌地接受好意:“謝謝阿姨。”
用濕紙巾擦幹淨手,拈起一個鮮紅透亮的車厘子。
“不客氣。對了,思思你覺得一中和三中哪個高中比較好?”徐雪琳問。
周思思咽下果肉,“這兩所中學的升學率不相上下。”
花梨一中和三中俱是省首批挂牌的重點高中,實力同樣強。
徐雪琳說:“盧析他爸爸說一中可以,打算将盧析送去那兒讀高中。我呢,不曉得這學校怎麽樣,他爸常年在手術間打轉,也不是很了解,估計是聽同事或病人說的。”
“正好你在這兒,就想着問問。”
周思思了然,叔叔阿姨要為盧析選擇學校提前活動。上輩子盧析念的高中就是花梨一中。
“一中要求學生住校,每周上課到星期天中午。一個月放一次假,月假是星期六中午放學。管理模式相對嚴格。”
徐雪琳:“平時學生在學校能用手機嗎?”
周思思:“和三中一樣,手機不能帶上教室。非休息時間,在宿舍可以用。”
“我還以為直接禁止帶手機去。”徐雪琳有點遺憾,“那作息時間和三中一樣嗎?”
“一中的課餘時間安排得比較少、學習時間長。春季期早上六點起床,晚上自習下課十點十分。”周思思的班主任開班會時,講過一中的情況,以此來激勵同學們積極學習。
“每天清晨,一中的同學吃完早飯要在操場晨讀半個小時。下午第最後一節課和晚讀上教室時間只隔一個小時零五分鐘,同學沒什麽時間進行體育活動,吃飯洗澡比較趕。”
徐雪琳眼睛一亮,“可以,一中做得可以。盧析适合過去。”
衛生間出來的盧析聽到這兒,顧不得別的,直說:“我不去一中。”
“不去一中去哪兒?”徐雪琳一同兒子說話,自動切換成專用模式,“不讀高中啊?”
盧析倔着臉,“我要讀三中。”
“不瞅瞅你那稀爛的成績,輪得到你挑嗎?”徐雪琳滿肚子火氣,“讓你讀一中你就給我讀!”
“不去。”盧析捏着拳頭,“三中哪裏不如一中?”
徐雪琳叉着腰站起來,“在三中混了三年,你好意思問?預備再混三年高中?”
“我要是不想讀書,去一中照樣不會讀!”盧析放完話,冷着臉回房間。
臨走前剜了眼周思思。
“……”周思思有一點點窘迫。
上輩子她和他們家交集不算多,沒有徐阿姨向她詢問兩所學校這一出。
沒想到盧析會抗拒去一中……
“這混小子!”徐雪琳撸袖子要拍桌子,看見安靜垂眼坐着的周思思,及時收手,“……讓思思你見笑了。”
周思思躊躇地,“阿姨,三中挺好的。盧析習慣了三中,去一中可能需要花時間适應。”
“适應肯定要點時間。”徐雪琳說,“一中更嚴,适合他,我這不是為他好嗎?他倒好,整天淨會氣我!”
周思思體貼地遞上一杯溫水,“阿姨,我多嘴一句。”
“您可以找時間心平氣和地和盧析聊一聊,不要……嗯,盡量不要太激動,或許他聽進去了,能體會到你和叔叔的良苦用心。”
徐雪琳給自己找補:“嗐,我很少生氣的。”
“……嗯。總之可以嘗試溝通。”
……
周思思三個月前買的基金有了起勢。
英語演講比賽得了幾千獎金,跟着投進去。
高二下學期臨近尾聲。
周思思有心要嘗試搬出陳翠的家,最近利用課後閑暇,在網上搜尋合适的租房。
聯系過兩位房東。
他們一聽她是個未滿十八周歲的高中生,立馬回絕,沒有商量餘地。
周思思沒有放棄,一邊蓄勢一邊在找法子。
初三年級學生中考,三中的其他年級學生放三天假。
星期六,中考假的最後一天。早上,周思思用電腦浏覽本地的房産信息。
陳翠敲了兩下門,“思思……”急步進來。
周思思剛将網頁關閉,措手不及地,被陳翠緊緊抱住。
“思思……”陳翠帶着哭腔喊。
不知所以的周思思掙了掙,“你,怎麽了?”
“我……嗚呃……”陳翠起頭說了個字,控制不住哭起來。
熱燙的眼淚不停地流,落浸到女兒的發絲裏。
周思思不大舒服地蹙眉。
“昨晚……我……做了……個夢……”陳翠抽泣着說,“夢到……我……”
夢到她鬼迷心竅似的打麻将,輸了好多錢。夢到她跟着朋友引薦的李老板投資了所有存款,李老板捐款跑路下落不明,投資是場騙局。夢到她在去朋友家的路上出了車禍,當場去世。
夢到她唯一的閨女背上巨額債款,伶仃艱苦地拼命打工還錢,乃至……
陳翠身子發抖,閉着眼嚎啕大哭。
在夢裏,陳翠的聽覺、視覺和觸覺同現實裏沒有區別,所有的場景非常逼真。逼真得叫她驚恐。
驚醒後,她立馬沖過來找閨女。
幸好,幸好……
周思思勉強從陳翠的斷續描述中,聽明白她的夢境內容。
……是個幾年後的預知夢啊。
周思思無言。
整個人一下子空了,連空氣裏都是大片大片的迷茫。
陳翠哭了好一陣子,終于松開環抱,淚眼朦胧地瞧女兒的臉,“我等會兒……就删掉……那個李老板……”
“我以後……再也不……賭了。”其實周思思勸過和放過賭博惡果的視頻後,陳翠已經很少去參與賭錢的牌局、麻将局。
周思思不知道該說什麽。
努力地想看清地面瓷磚的細小刮痕,可眼前籠了層水霧,怎麽都看不清。
“媽媽對不住你,近些年都沒怎麽花時間陪你。”陳翠愧疚湧上心頭。
周思思抿唇。沒有什麽對不住自己的,母親的基本職責,她都盡到了。
“你對不住的是爸爸。”
“我……我是對不住創肅……”陳翠再次掉眼淚,“輸掉了……加起來……幾年裏輸掉有快兩萬元……”
“你輸掉的何止兩萬,還有爸爸生前買的房。”周思思近乎冷漠地說。
她感覺到自己已控制不住壓抑許久的怨,控制不住從心底冒出來的惡意。
“什麽……輸掉房?”哭着的陳翠聽到這話,噎了下氣,“我沒有……”
周思思手指甲抵着掌心,鼻腔酸澀,“那爸爸買的房呢?!”
“你以為……是我輸掉的?”陳翠哭花的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受傷,兩只手垂下來。
“那不然?”周思思仍舊沒看她,“不然為什麽賣掉房子?”不然為什麽她們現在得租別人的房子住。
陳翠抹了抹眼睛,“賣掉房子是為了……給你奶奶看病……”
“你奶奶心髒和腦血管一直不太好,創肅……走了後,她身體每況愈下,三天兩頭要去醫院。”
“當時你還小,又剛失去爸爸……我不敢和你說太多這些事。你奶奶後來一直住醫院。”
“買藥要錢,住院要錢,手術要錢,咱們家沒有什麽積蓄……我沒法子,只能把房子急賣出去。這麽撐了一年多,你奶奶到底熬不住……”
周思思眼眸失了焦距。
身子裏原本充斥的情緒像淋了大雨,急剎車般地蔫了。
桌上筆記本電腦的屏幕早已進入休眠。
周思思胸口發悶,腦袋發亂,茫茫然地走出房間。
……
星期天返校上課,周思思向語文老師交了參賽的作文。
她臨走前,語文老師鄰桌的別班老師喊:“同學,這位女同學。”
“您叫我?”周思思規矩地站定。
別班語文老師:“對對,你叫什麽名字?”
“老師好,我叫周思思。”
老師重複了一遍她的名字,“沒有報名參加校園宣傳大使選拔賽嗎?”
“嗯。”周思思應。
周思思的語文老師笑說:“小方,你要拐我的學生參加啊?”
“必須的,這女同學看起來不錯。”小方老師轉向周思思,“報個名撒?”
這……周思思心說,這是不是有點随便?而且——“老師,我不清楚具體要做什麽。”
“在我這兒填張表,很簡單啊。”小方老師說。
周思思:“……校園宣傳大使要做什麽?”
“你問這個啊,選□□的大使,要在一年內配合學校進行校園宣傳工作。”小方老師粗略地講。
“工作不累也不多,主要是偶爾拍個宣傳照、寫幾十字幾百字的稿子。”
“這兒有說明,你可以拿去看。”
“宣傳大使任期共兩個學期,每學期能加五點德育分哦。”
語文老師在旁邊說:“思思,小方老師兼任學校的團委副書記,選拔大使這件事由她負責。”
周思思有些遲疑,“我下學期高三了。”
“不怕不怕,大使的任務不占用學習時間。”小方老師說,“報名的十一個同學裏有八個和你一屆撒。”
“來,思思過來。”小方老師遞筆,“填一下報名表。”
于是,周思思有些糊裏糊塗地報了名。
***
“多吃點兒,我先去上班了啊。”陳翠拎着包出門。
周思思看着桌上擺好的早飯。
剛盛出來的粥滾熱,花卷蒸得熱燙飽滿,酸辣空心菜油光鮮亮。
全是陳翠做的。
從陳翠哭了一通的那天起,她下班時間哪兒也不去,幾乎都在家。
頻繁給閨女做補身體的湯湯水水,幾次三番要問閨女學習情況、在校日常,想要談心和補償。
周思思不清楚陳翠為什麽會做類似警示的夢,上網搜尋、查閱資料,沒有任何解答。
對于陳翠的變化,周思思不太自在,有意無意地避開。
中考結束後,周思思對盧析的補課暫停。
盡管住同一個單元樓同一層樓,兩個多星期了,他們沒有碰着過面。
班級新一次調座位。
周思思的同桌依舊是郭欽。
她的數學和生物相對來說是短板,而郭欽擅長數學,英語薄弱。
再縱觀其他的同桌安排,周思思大概能明白班主任的用心。
而易婷則非常郁悶。
她的同桌由上個月的學委變成這月的班長,一個比一個遵紀守法。
整得她每天在教室的樂趣僅剩找戚敏卉、周思思或其他朋友聊天。
“我受夠了!”易婷趁着放學後逛街大發牢騷,“思思你知道曾業優這個死魚臉有多賤嗎!不許我上課不聽課,硬要逼我做筆記!”
“連下課偷玩一會兒手機,都要被他管!”
“自習不能睡覺,剛趴下來就被他打醒。卧槽用鋼尺打我诶!”
周思思面露擔心,“班長打你?痛嗎?”
“也……不怎麽痛,就是,很煩,他憑什麽這麽管我。”易婷用吸管戳奶茶裏的珍珠。
“班幹有責任和義務,嗯,他挺負責。”周思思委婉地說。
這樣挺好的,說不定在班長的監督下,易婷的紀律和成績會得到提高。
易婷嚷:“誰要他負責,煩死了,我要自由!”
“明天去學校和巫老師談一談?”周思思雖然不太贊同她的想法,但還是給出建議。
易婷垮着臉,“不去,唉,我成績這麽差,沒臉去找蘭姐提要求。”
“巫老師不是只以成績評判學生的老師,你如果真要換,可以試着和她說。”周思思溫聲。
“唉不說這糟心事了。我先挑支筆,瞧,哪支比較好看?”易婷舉起三支款式不同的水性筆。
周思思選擇圖案最素淨的一支,“這支。”
“OK,再買個筆記本。”易婷說,“你只買筆芯啊?”
周思思:“嗯。需要幫你拿奶茶嗎?”
“思思真是太貼心啦!”
易婷從各色的本子裏挑揀,感覺背後的手機響了一聲,自言自語:“好像有短信進來。”
忽然記起重要的事情,她問:“思思,你現在有多少票啊?”
“嗯?”周思思用了半秒反應過來易婷指的是什麽,“不太清楚。”
“中午一點多,你一千二百多票,排第三名,比第二名的龔瑤只少二十多票。”易婷說,“再進一個名次,你就能當大使了!”
校園宣傳大使選拔賽昨天開通線上投票渠道,為期三天。花梨三中師生通過校園公衆號,為支持選手進行投票。
票數最高的男同學和女同學,各一位,獲得大使資格。
“我要看看實時的票數。”易婷本子都不挑了,“花梨三中……校園活動……龔瑤一千六百多票,卧槽!她一個下午過去多你三百多票了!”
“我幫你去拉票!朋友圈今天中午轉發過了,再轉發……”
“不用,順其自然。”周思思有些好笑。
易婷想用力搖這位小仙女的肩膀,“你也太沒有上進心了,思思!咱能争氣點嗎?”
周思思:“……”總覺得,扣在頭上的這頂“沒有上進心”的帽子不太對。
買完文具,周思思和易婷又逛了幾分鐘,各自回家。
日落時分,晚霞在天空西側拉下幾朵雲彩,在一幢幢樓房之間塗抹橘紅與藍紫。
周思思從背包裏取出鑰匙,門禁卡刷在單元樓門感應器上,發出短促的“滴”。
拉開單元樓門,她聽到樓道上面傳來一陣男生們的談笑聲。
然後,一個穿黃球衣的寸頭男生拐下來。
“思思學姐!這麽有緣!”
這是盧析的同學,上次在小賣部門口和她打過招呼,周思思記得。
她笑笑回應。
緊接着,額間紮白色發帶身穿白球衣的盧析出現。
他手指勾着個裝足球的網兜,帶着點兒懶散的眼眸睇向周思思,似是要張嘴。
“思思學姐好。”來自稍後出現的戴眼鏡男生。
這也是盧析的同學,周思思有點印象。
另一位和戴眼鏡男生勾肩搭背的男生,沒聽清她的名字,笑嘻嘻跟着兩位兄弟喊漂亮妹子:“學姐好。”
這位很陌生,沒有見過。
四個大男孩,除了盧析,都和她打了招呼。
周思思微笑着統一回應:“你們好。”
她以為盧析仍在生她提一中優點這件事的氣。
她沒急着進單元樓,打算讓他們先下樓出來。
少年們依次從周思思身旁經過,攜着蓬勃朝氣。
綴在最末的長相最出挑的少年,走到她面前時,停了下。
他撓了撓耳廓,“咳……”
“?”周思思不明所以地回看。
盧析:“你沒跟我打招呼。”僅能兩個人聽見的聲音。
“……傍晚好?”周思思清潤的眼眸微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