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帝星将隐(一)
玄元九年,臘月雪猛,有欽天者夜觀天象,帝星西流,以亂易亂。
皇城裏的稀罕事一件接着一件,先是大小官員相繼因病告假,再就是,太華長公主的陵寝被惡鼠鑽了,從棺椁底下刨了洞,皇帝派人去瞧,回話說,長公主的屍身被吃得只剩了碎骨。
京城內一夜間傳遍了這大兇之兆,一時人心惶惶,不知誰起的頭,帶起了話頭,都說皇帝登基這幾年來,厲兵秣馬,令人寝食難安,征兵徭役之重令人惶惶不可終日。
市井也傳唱着歌謠:帝子降兮,災禍至矣。
今年的雪格外大,偌大皇宮青瓦紅牆在堆砌在白雪之中。
養心殿的飛檐上凍了一排冰挂,檐下站了位身穿虎紋黑衣的密探,在冰天雪地裏候着皇帝宣見。
這人是皇宮的密探總管蕭珧,京城大亂,蕭總管忙得不可開交,短短數月已憔悴不堪,身子清減不少,眼角生了細紋,下巴上一薄層青茬未理,眼白上也覆了層血絲。
終于等來了張公公通傳,蕭珧抖了抖身上薄雪,随着張公公進了殿。
皇帝正翻閱着奏折,氣得摔了折子。
“啓禀陛下。”蕭珧聲音微啞,話音有些疲憊,單膝跪地禀報道,“探子來報,齊王府已經空了。”
“幾日前?”皇帝扔了折子,正襟危坐聽蕭總管禀報。
“……半月前。”蕭珧艱難道。
“什麽?!”皇帝猛然把滿桌書簡掃了一地,大怒,“半月前?為什麽不早說?”
“回陛下……我們安排在齊王府的眼線全部被殺,這消息還是臣親自去查的。”
“廢物……廢物!”皇帝怒不可遏,渾身發抖,一把掀翻了書案,“拖出去斬了!”
蕭珧擡眼看着皇帝,眼神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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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跟随先帝身側,待太子登基,又追随新帝至今,看着他從之前的青澀無知到現在的暴戾恣睢,急于開疆拓土建功立業,不惜厲兵秣馬攪得邊境不得安寧。
蕭珧早已看透了這小皇帝的能耐,眼比天高,心浮氣躁。
如今竟要斬了身邊人。
張公公大驚失色,蕭總管是先帝的左膀右臂,更是先帝留給聖上的護身符,連忙跪倒在地,懇切道,“陛下息怒!蕭大人為大承盡忠十四年,陛下莫要一時心急……”
皇帝揉着眉心靠回椅上,“拖出去,賞十龍杖。”
蕭珧緩緩垂眼,疲憊道,“謝陛下。”
“傳朕旨意,令神鳶營衛落将軍、天威營鐘離将軍調遣兵将,嚴守皇宮京城,嘯狼營把守城門,但有強闖者,不論身份,就地正法。”
“……臣遵旨。”
今年京城極冷,飛雪連天。
铿锵馬蹄踏碎了路邊流民凍骨,一路馬隊急速飛馳,直逼京城,墨雲錦衣上飄揚的天香牡丹紋閃着銀光,這王紋自王府落定之始就沒見過光。
齊王位于隊伍中間,左右是影七影十,影八行于馬隊最前,十三人的馬隊井然有序急速前行,齊王神情冷峻,一身雪白勁裝,背後佩劍,時不時開口低聲交代周圍影衛。
四周的小路上衆多黑影跟随馬隊疾行,細看便知,影宮數千影衛已傾巢而出,此戰傾盡所有,王爺也已背水一戰了。
影四在全隊右側翼,以便洞悉全局,指揮行動。
影五與影疊壓陣,策馬疾行于最尾。
“你、你你你……是人是鬼!”影五一臉驚悚看着影疊。
影疊慢悠悠微笑道,“啊,是鬼呀。”
影五用力掐了一把影疊的臉,撕了張人皮面具下來,惡心地在自己衣裳上蹭了蹭手:“媽耶!天哪!娘耶!真是你,你不死了嗎?我哭多半天呢!你賠我真摯感情!”
影疊眯眼笑笑,“分身乏術,不死不行呀。那個七公子特別事多,兩邊跑累死掉了。”
“你胳膊好了?”影五一通咋呼,“媽耶!那影初呢?”
“他也好了嘛,嗯……也可能剛剛又被打壞了。”影疊順手在自己懷裏摸了半天,才想起來小茶杯落在那件白衣裏了。
“影初怎麽不搭理我……”影五拽拽影初的衣袖,“大哥?醒醒?”
影初冷淡着一張臉,撕了張面具下來随手一扔,冷冷瞥了眼影五,又轉過去,漠然道:“很久沒開口說話了。”
影疊傻笑:“影初入戲太深了……他一直兩邊忙活,怕講漏什麽話,索性直接不講話了呀。”
“不不,大哥你看看我,一定是沒人陪你說話對不對?你看你現在都不嫌我煩人了!”影五唠唠叨叨嬉皮笑臉撩事影初。
“我只是見了一個比你更煩人的而已……”影初輕吐了口氣,“像個小蒼蠅。”
接近京城西郊,齊王壓低聲音交代:“嘯狼營出戰時,注意分散。”
影七點頭,“遵命。”
影四在遠處漠然看着齊王的口型,點頭道,“遵命。”揚起手以手語傳達給四周所有影衛,影五接着舉起手,把影四的命令傳達給後方。
影八仍在最前方,輕哼道:“把小皇帝的腦袋切來也方便。”
齊王眉頭微皺。
“包好了拿來。”影八極少做這麽大的讓步。
“……不。”齊王唇角微揚,“弑君篡位可不是什麽好名聲。”
“哼。”影八眉頭微挑,“也許挾天子令諸侯是好名聲。”
“你現在似乎有些欣賞本王了?”齊王擡眼看他。
“嗯,有點。”
影八回過頭抽出百刃帶上的梅花匕首,反握于掌心,微揚着下颏,匕首寒光乍現,一道雕飛鳶紋的利箭迎面飛射而來,影八随手一擋,那鳶紋箭在匕首刃上轉了幾圈,完好無損落在影八指間。
影八斜眼瞥了眼,微微一攥碾碎了扔到地上:
“神鳶營禁衛在裏面等着。”
影四眼神微動,沉聲命令道:“保護王爺。”
隊形驟變,緊湊成菱形陣容,直逼城門。
已至傍晚時分。
蕭珧跌跌撞撞地扶着門進了神鳶營衛将軍府上。
衛将軍正閑得哼哼,自從調任禁軍以來,沒什麽事,樂得清閑。左不過喂喂魚,舞舞刀,哄哄媳婦,小日子過得滋潤。
蕭珧幾乎摔進了大堂,背上滲血,被那龍杖打得皮開肉綻。
“珧兒?!咋了咋了咋了這是。”衛落一愣,推了桌子趕緊跑下來扶,沒想到,蕭珧忍痛爬起來,從袖口裏抽出道聖旨,甩手摔到衛落臉上:
“衛落你接他媽的旨吧!”
蕭珧肝火沖天,一雙桃花眼瞪得通紅,簡直像要咬死衛落,罵道:“二爺伺候他九年,他他媽的要斬我?操還打我?!他要你領着神鳶營去給他擋齊王,你快幾把去吧!”
衛落從自己臉上戰戰兢兢撕下聖旨掃了兩眼,呲着兩顆虎牙讪讪賠笑,“你這樣我哪敢啊……快過來我瞅瞅打啥樣了。”
……
京城西郊,天威營天臨将軍府也接了聖旨。
鐘離将軍靜靜卷起聖旨,妥善放進案幾上的書盒裏,連着齊王的書信一起蓋上,淡淡看向旁邊,那纖瘦嬌小的西域小美人正眨着眼睛認真擦桀刺刀刃,擦得锃光瓦亮,歡快地打了個挺跳起來,腳腕上銀鈴叮當輕響。
鐘離将軍淡淡問:“你要做什麽。”
小喬眨着大眼睛回答:“我給阿哥打架麽,你們可汗發紙給你,要阿哥去守城麽。”
“過來。”鐘離将軍仍舊波瀾不驚地坐着,朝他伸開手。
小喬乖乖跑過去,被鐘離将軍托着腋下抱起來,往寝房走去。
“咦,阿哥不去守城麽?”
“不急。”
“阿哥!房頂上有聲音……”
“不用管。”
天臨将軍府的青瓦上站了兩人,傍晚風雪漸密,兩人飄揚的衣袂上下翻飛。
雁三琏抱臂側身靠着檐角,小扇在指間轉來轉去,杏眼半眯着,眺望京城繁榮虛僞的火樹銀花。
年九珑一腳蹬着檐角,嘴裏叼着枝草梗,嚼了嚼吐到一邊,混不吝地挑眉瞧旁邊人:
“媳婦,哪走?”
“人齊了嗎。”雁三琏問。
“應該吧。”年九珑微微揚起唇角,“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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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自己解釋一下之前的伏筆吧………
一、關于影初影疊兩人的傷:
①美三在池音先生藥鋪裏聞到雪蘭香,其實就是來暗中治傷的影初和影疊的氣味:
王府裏的人都用雪蘭蜜做準備自戕的毒藥,影八說這個毒太香了,熏人,和九九喜歡聞的三哥身上淡淡的雪蘭香氣,也暗示了這個毒長期使用身體會留下香味。(這一點後邊也會用到)
②影疊的死:
/死法完全敷衍,死不見屍。
/大家唯一知道影疊死了的消息,一是因為影七特意來告訴九九,二是池音先生特意告訴美三。這兩個人都是唯一可能知道王爺目的的人。
/美三在他墳墓前說的所有話都很重要,都是線索,對,每一句。
二、關于影初:
小雀兒和楚心魔一起遇見美三時,小雀兒說,“我們剛從臨州回來。”這句話可以有兩種理解或者說兩種暗示:
①影初退休時,王爺要美三去給他送錢,然後說“本王莊園衆多,叫他去看着臨州那幾個。”
②影初因為受傷太重留下病根才退役,他需要去池音先生(臨州藥鋪)治療,池音先生也是王爺指派人送到臨州的。
③九九說,楚心魔是他媽留給他的殺手,他從前從未見過
三、關于白羽就太多了我舉不完!
幾乎通篇都在說他是影疊………從他出現開始……明顯的地方我就不說了,說幾個隐晦點的:
①白羽出現時是在截殺美三九九護送池音先生時:“我打不過呀,他們有兩個人呢!”故意放水嚴重到天怒人怨(可惜大家都在覺得他蠢萌 (*≧▽≦) 23333
當時一直在下雪,花犯問他他們去哪了,白羽居然說“不知道呀。”
……他特麽的啥都知道。
②美三在和尹小姐賭最後一局的時候,提到了影疊:
噼啪亂飛的珍珠讓人聽得頭疼,不由得想起影疊,聽雪鬼影疊,號稱谛聽八方,他似乎無所不知,沒有他聽不見的事。
↑稱號都出來了啊_(:з」∠)_一道送分題被答成了送命題
③白羽從出現開始就在推動劇情,他在不知不覺中引導九九,按照王爺的想法成長。
④他第一次出場,跟花犯的對話:
“這是雪地,你的主場。”
“你這麽說也有道理。”白羽從懷裏掏出個小茶杯,舀了一杯雪,輕輕一吹,雪化成水,再沸騰出熱氣,遞給花犯,眯眼笑笑,“那就多喝點熱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