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枯木逢春(二)
“我走了,別跟着我。”
“三哥,我們斷了吧。”
“最近若有孔雀山莊之人接九九回家,你不必阻攔。”
回憶、幻想和真實在腦海裏揮之不去,雁三琏躲在客棧窗臺上靜靜坐着,閉緊了窗簾,只要九九離開這兒一步,雁三琏就不由自主往暗處躲藏,大概是從前的習慣使然,暗處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年九珑去藥鋪換藥回來,推門進客房,驚訝地發現簾子捂得嚴嚴實實,屋裏也不點燭,伸手不見五指,吓人的很。
“三哥?在裏面嗎?”年九珑徒勞地環顧四周,摸索着點上桌上的油燈,房裏才亮了些,轉頭往床上張望,三哥正靜靜靠在窗臺裏側身坐着,一腳踩着窗框,一腳踩着窗臺,垂手拿着小扇憂郁地望着自己。
“哎。”年九珑扶了扶心口,走到到雁三琏身邊問,“三哥,怎麽又躲起來了。”
“你回來了。”雁三琏放松了不少,緩緩從窗臺上下來,看了九九一眼坐到茶幾前,倒了杯茶喝,慢慢道,“午後我醒來時你就不在了。”
年九珑思考了一下,三哥應該是在埋怨他走時沒和他說。
年九珑有點高興,悄悄走過去從後邊攬住三哥脖頸,貼着他臉頰問,“是不是我不在三哥就不高興。”
“嗯。”
年九珑怔了怔,三哥鮮少這麽坦誠。
沒等年九珑解釋,雁三琏轉回身子,拿小扇勾着九九的衣領,把人輕輕拽到自己面前,垂眼輕聲道,“去哪之前都說一聲,不然就別回來了。”
“是……”年九珑微張着嘴,忍不住嘴角揚起來,捧起三哥的臉啵唧親了一口,“三哥教訓的是。”
“今天冬至,吃餃子去呀?”年九珑摟過雁三琏,“自己包太麻煩了,出去玩啦。”
“我不想出門。”雁三琏猶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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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我裏面就行。”年九珑拉着三哥往外走,“不能一輩子摸黑藏着啊,習慣習慣,我帶着你。”
年九珑知道三哥本就怕人多,再加上眼睛不好引得別人好奇打量,不願意多出門,可百藥谷那邊交代,經脈重長恢複需要多走動,只得硬拖着他出去溜達。
雁三琏半推半就被拽出了客棧。
冬至時節,若是洵州,還不到冷時候,臨州這邊卻已經披上薄裘披風了。
傍晚城裏熱鬧非凡,年九珑特意找了個有隔間的面食館,要了三四盤葷素餃子,兩碗清湯。
池音先生不愧是醫仙,短短兩個月,每隔幾天就去藥鋪換次藥,養了許久,年九珑的手已經活動自如,和常人無異了。
“來來來喂你個。”年九珑夾起一個吹涼了遞到三哥嘴邊,“賠罪嘛,誠懇道歉,午後看你睡得正好,沒忍心吵你醒來。”
“……”雁三琏張嘴咬了,勉強原諒一次。
“高興點。”年九珑好生勸他,“已經恢複的挺好了。”
“沒事,慢慢來吧,我覺得挺好的。”雁三琏臉色溫和了些,自己夾了幾個蘸醋吃。
“咦你蘸醋啊,我們從來不蘸醋的。”年九珑發現了新鮮事,瞪大眼睛看他,“你居然愛吃醋。”
雁三琏忍不住抿嘴笑,“是啊,你多小心。”
“哎。”年九珑側身趴在桌上托腮看着三哥臉上久違的笑意,倍感欣慰。
三哥吃東西的時候臉頰還是鼓出來一小塊,一動一動的,忽然把年九珑可愛到,摟着他腰,湊過去親了親。雁三琏終于比之前有了些肉,摟在懷裏軟軟的。
有個男人突然闖進隔間裏,剛好看見裏面兩個男人的親密場景。
“操,晦氣。”那高大男人像是走錯了隔間,罵了幾句轉身走了。
年九珑當即臉色一陰要挽袖子出去,雁三琏撚開小扇在九九眼前晃了晃,“好了,別管他。有人向來不願見我們這樣的。”
“嗯。”雁三琏夾了個餃子遞到九九嘴邊,“別生氣。”
“也就是你脾氣好……也就是我現在收斂了……放在去年腦袋我都給他削下來了。”年九珑嗤了一聲,咬過三哥遞來的餃子,三哥難得給喂飯,心情又好了。
不多時就聽見隔壁有個男人罵罵咧咧。
這面館的隔間是拿木簾隔的,左右說話稍大些就能聽見,就是剛剛闖進來那人,跟一起來的人嘻笑罵着,“剛進錯了,猜我剛看見啥了,操了,倆男的,摟摟抱抱卿卿我我,老子雞皮疙瘩都掉一地,倆人人模狗樣的,懷裏那個更騷,不男不女活像個娘們,放花樓裏那就是頭牌花魁啊。”
“我是欣賞不了這個,有病,真有病,爹媽怎麽生出這樣的玩意來敗壞……”
雁三琏正吃着,手一僵,筷子咬斷在嘴裏。
年九珑眼看着三哥臉色一點一點白了,抓狂地撓着頭發怒極了在心裏大吼,“他媽的我剛把我三哥哄好!!!”
年九珑深吸了口氣平靜一下,揉揉右手腕,然後,狠狠一拳砸在隔間的木簾上。
當時那木簾嘩啦一聲碎出一個洞,麻繩頓時散了,木杆嘩啦嘩啦往下落,年九珑揪住那男人衣領,嘶啦一聲把人直接扽到自己腳下。
那屋的人全愣了。
那男人被碎木刺刮得滿身滿臉都是血道子,天旋地轉地被一股力道狠扯過來,重重摔在地上,五髒六腑摔得悶痛。
年九珑一腳踩着那人,拽起來就是一頓打。自從百絕谷出來,年九珑殺膩了人,才領悟到殺人沒意思,折磨人人才解氣,聽着他慘叫求饒才有趣。
“就你有嘴呗,來,你再說一句我聽聽?”
這人看樣也是江湖人,練過幾招,這三腳貓的功夫哪入得了年九珑的眼,不過幾拳揍得那人鼻青臉腫哭爹喊娘,靠在牆上雙腿發抖。
“爺我錯了!”
“光天化日之下行兇?!”隔壁和這漢子同行的幾個人紛紛跑過來,狹窄隔間裏有些擠不下了。
雁三琏靠在椅背上,一腳踩着桌沿,一腳勾着椅下的橫木,手拿小扇搭在腿上,指了指那人,輕聲溫和道,“九九,別打了,人家都知道錯了,大家都看着呢。”
那大漢被打得眼前發黑,聽見那人勸架,想着也差不多了,這時候不都是少爺懷裏的小倌裝個憐憫,勸勸架,給自家少爺一個臺階下,再讓少爺覺得自己善良更寵自己。
雁三琏拿起桌上被自己咬斷的半根筷子,輕輕一揚手。
那筷子倏地飛去,深深插進那大漢口舌之中,把舌頭和下颌釘了個對穿。
“啊!!!!”那人慘叫一聲,滿嘴淌血卻合不上嘴,倒在地上滿地打滾,嗷嗷嚎叫,
登時,隔間裏再沒一個人敢說話。
“安靜了。”雁三琏溫和笑笑,“不當影衛倒是可以為所欲為了,恃強淩弱,真舒服。”
二十多年都在學着怎麽取悅別人,現在看來沒什麽用,不如讓自己高興一點兒。
年九珑看着三哥氣場陡變,心裏一涼,三哥精神一直不好,最怕的就是被人刺激。
雁三琏當着衆人的面坐上九九的腿,一手摟着他脖頸,轉頭對周圍瑟瑟發抖的幾人挑眉微笑道,“有能耐,就幹掉我們,沒能耐,就閉嘴,好嗎。”
隔間裏寂靜無聲。
雁三琏甩手又一根筷子釘到那大漢手背上,伴着一聲刺耳的慘叫,那筷子深深釘進地面裏,把那人的手血淋淋釘在地上。
“我在問你話呢。”雁三琏聲音平靜溫和,溫柔問他。
那人渾身是血,神志不清地慌忙點頭。周圍同行的人吓得慌忙逃竄,這是什麽人,簡直是鬼。
年九珑愣了半晌,心想,雖然三哥有點不對勁……但是我喜歡。
這邊的混亂把店小二跟老板都給招了過來,頂着鍋盆在角落裏瑟瑟發抖,這,這這這,報官嗎?誰去?誰敢啊?
年九珑摟着雁三琏脖頸溜達出去,扔給角落裏蹲着發抖的老板一錠銀子,“餃子不錯,記着築個牆,別搞什麽簾子。”
“是、是是是,少爺說的是!”掌櫃的接了銀子連連點頭哈腰。
出了面館,雁三琏心情不錯,攏了攏肩上雪白薄裘,仰面吹了吹涼風。
迎面說說笑笑走來幾人,撞了雁三琏肩膀一下,肩上跗骨釘的舊傷還沒痊愈,雁三琏嘶嘶吸了口涼氣,擡手扶住酸痛的肩膀。
沒想到剛撞人那人不耐煩地轉過身,一把抓住雁三琏的胳膊扯過來,瞧見他眼睛灰暗着一只,輕蔑罵道,“老子以為你不長眼呢,原來是睜眼瞎啊。”
年九珑還沒來的及開口,就見三哥輕輕揚手,手中小扇倏地劃過那人左眼,那人猛地仰過去栽在地上,捂着流血的左眼表情痛苦扭曲。
雁三琏垂眼居高臨下看着那人,展開小扇掩嘴笑起來,“現在我們是一樣的了,你比我好在哪?”
年九珑一時無話可說,雖說知道三哥心裏在生氣,在遷怒發火,卻讓人隐隐感覺到他身體裏有種不知名的本能在漸漸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