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歸于本心(一)
年有常摸了摸下巴,挑眉問,“怎麽?猶豫什麽?我可不屑搶功,也不缺那點賞錢。花犯,帶他走。”
年九珑伸手攔住七公子。
“呦,你是不是抽瘋?”年有常上下打量年九珑,不耐煩地皺皺眉,“要不是爹的命令,我怎會親自來你這鳥不拉屎的破地方,你也趕緊回去,別讓爹發火。”
見年九珑一言不發地攔着,年有常徹底沒了耐心,一掌打開擋在面前的手臂,怒道,“什麽意思?!一個影衛的簽你跟我們翻臉,現在還不讓帶他走,你倆什麽關系?!”
“他是我……”年九珑險些脫口而出,卻還是戛然而止,影十三平靜望着九九,望着他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白羽慢騰騰挪上來,“哪有什麽關系呀,七公子您別氣壞了身子呀……”
“他是你什麽?!”七公子沒聽清,抓住這話頭不放,死命追問。
“他……”年九珑張了張嘴,半晌才怔然道,“他……不過是我的……任務……是去……是留……與我無關。”
原來這才是标準答案,不論心裏作何想,唯獨這麽答才能完美地顧全大局。
“慣得你毛病。”七公子冷哼一聲,“我們走。”
花犯押着影十三出了門,影十三經過年九珑身邊時,在失神站在原地的九九耳邊輕聲微笑道:
“九九,你也長大了。”
房門砰地一關,年九珑渾身像凝固了一般僵硬。
他緩緩靠到牆壁上,扶着額頭失神地站着,靠着牆壁滑下去,坐在地上,雙手抱着頭,滿眼全是三哥剛剛平靜的表情,他早猜到自己會選擇放棄他保全公子身份,他是不是不在乎,不,他眼神裏都是失望,那眼神确實是失望。
一直以來傷害三哥的是誰,是齊王還是自己。
所有人都是兇手,一人一刀,徹底毀了三哥整個人,還居高臨下指責他背叛,他也從不辯解。年九珑甚至不敢再想,自己是怎麽把一個溫柔至斯的人折磨得一心求死,傷得他不敢再靠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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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九珑扶着壓抑到極點的心口,用力砸着地面,直到地面磚石被砸出淺坑碎石,指節也被紮得鮮血淋漓。
“……三哥……”
“等着我。”
年九珑緩緩站起來,戴上護手纏上護腕,推門走了出去。
此時,孔雀山莊,胧明閣。
慕雀悶悶不樂地坐在小茶幾前,雙手托着肉嘟嘟的臉,小聲嘀咕,“都這麽久了……怎麽還不回來……出事了嗎……”
可惜什麽也做不了,只能等着,慕雀甚至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或許是因為師父平常的潛移默化,慕雀也暗暗覺得師兄是靠得住的。
楚心魔每日在室內靜靜打坐,看管這個小孩子。
慕雀實在無聊,跑到楚心魔面前跪坐下來,用力仰頭問他,“叔叔,你會玩彈珠嗎?”
楚心魔垂眼看着他,一言不發。
“我教你呀。”慕雀從袖口拿出幾枚青石磨的珠子擺到地上,捏起一顆塞到楚心魔手裏,認真教他,“用手裏的彈出去,打到另外一個就歸你了。”
楚心魔的手指虛拿着石珠,漠然看着地上的幾個珠子,還有那小孩期待的表情。
盡力輕地一彈,那石珠從指間飛出,啪的一聲直接打碎了正前方那顆石珠,徑直釘進對面牆壁深處。
“啊嘞……?”慕雀驀地瞪大眼睛,揉了揉自己頭上的幾根小呆毛。
楚心魔眼睑微擡,附近仿佛有異動,許久,窗前幾道黑影一閃而過。起身欲一探究竟,衣角卻被那小孩攥住。
慕雀眨着眼睛小聲問,“叔叔去哪?”
楚心魔沒猶豫,繼續往外走。
“別不管我……”慕雀小跑着追上,一個飛撲抱在楚心魔小腿上不松手,“叔叔!”
楚心魔停滞半刻,俯身拎起粘在自己小腿上的小家夥,塞進自己衣襟裏,轉瞬間胧明閣已空無一人。
一道黑影胧明閣的青瓦上飛速奔跑。
楚心魔循着空中彌漫的氣息追去,公子有危險。
胸前衣襟鼓鼓囊囊,一團小東西蠕動半天從領口鑽出個小腦袋。
慕雀害怕地扒着他衣領不敢朝下看,太、太高了。
空中猛然傳來飛镖破空之聲,兩道暗箭直朝着楚心魔胸前飛來,楚心魔側身避開一道,右臂微擡,一把暗箭已經夾在指間,斷成兩截,落在屋頂的瓦片上發出叮鈴脆響。
慕雀尖叫了一聲抱着頭小心翼翼地往後看,忽然雙眼一黑,被一只掌紋粗糙的大手捂住了臉。
楚心魔拿左手擋住懷裏小孩的眼睛,右手微擡,袖口中爬出無數手指粗細的血紅蜈蚣,蜈蚣頭生鬼面,每一條蜿蜒身軀上都畫着繁複冗長的金色咒文,漆黑夜幕下,滿地流光溢彩。
密密麻麻的蜈蚣掉落到腳下便飛速散開,在房頂瓦片縫隙中簌簌爬行,只聽周圍陸陸續續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聲,楚心魔按着慕雀的小腦袋塞回自己衣襟,朝着信陽方向飛奔而去。
七公子早已出了信陽,馬剛入孔雀山莊前的紫竹林,就被一人一騎攔了路,是位冷豔女子。
“聶夫人。”年有常一怔,皺皺眉,低聲問,“您親自出馬,攔我作甚。”
來者是百毒谷谷主聶漪蘭。
“本座替您把那影衛帶回去。”聶漪蘭面無表情地說,目光冷冷落在被緊緊綁着動彈不得的影十三身上。
影十三看見她時身子僵了僵,尚且完好的右眼浮現一絲仇視的目光。
白羽低聲勸七公子,“公子,與百毒谷翻臉可不是什麽好事呀……”
年有常對影十三的赤簽興趣不大,大多是想跟年九珑作對,故意找他麻煩。拱手讓給百毒谷谷主也沒什麽損失,只是咽不下這口氣。
“公子,留得青山在,別因小失大呀。”白羽眯着眼睛揣着手勸道。
“切,反正爹知道我把他帶回來了就行。百毒谷跟二哥脫不開關系,肯定又是年存曦在背後搞什麽鬼。”七公子咬得後牙咯咯響,這幫兄弟一個比一個礙事。
影十三被聶夫人帶回了二公子的晨曦閣。
晨曦閣裏布置得格外昏暗,地上鋪着白虎皮毯,雕花木桌上擺着打磨光滑的獸角,紋路中鑲嵌着珊瑚小珠,桌上點的是長明的人魚脂燭,房中彌漫着淡淡的血腥氣。
年存曦正無聊地半卧在美人靠上,撫摸着身側一頭油光水滑的猞猁,猞猁聽到動靜豎着耳朵轉頭望過去,嗅到影十三身上的生人氣息,立刻警惕地翻身站起來,呲出尖銳獠牙,惡狠狠望着影十三。
“乖乖,坐下。”年存曦輕撫猞猁的後背,安撫道,“不過是個下賤的影衛,哪有我每日喂你西北桀族的牦牛精肉好吃。”
聶夫人抓着影十三的手臂,問道,“怎麽處置他。”
“小姨想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年存曦笑笑,“他那麽有本事,差點要了小姨的命,可不能那麽簡單就殺了。”
影十三波瀾不驚地聽着,這種言語恐吓是刑訊犯人時常用的手段,影十三見慣了風浪,不為所動。
“我改良了齧骨媚蟲。”聶漪蘭道,“除了原本的效用,會讓人精神更盛,尚無人試藥。”
“哈哈哈哈,好。”年存曦笑起來,好奇道,“拿他試試。”
影十三筋骨受創此時毫無還手之力,被聶夫人按到地上,手臂被劃了一刀,聶夫人從袖口取出一個封口的小竹筒,倒出了一顆細小的黑豆,按進傷口中。
那顆黑豆一見血,立刻活了過來,順着傷口鑽進血肉中。
“呃……啊……”影十三忽然感到有什麽東西在順着自己血管爬動,随即渾身都酥癢難忍,小腹更是極度燥熱。
聶漪蘭松開手,影十三側身躺在地上蜷縮着,盡力壓抑着下身難耐的苦楚。
年存曦盯着影十三看了一會兒,“沒意思。”
“這裏沒有能讓他媚态求歡之人。”聶夫人道,“不過,如此可讓他在欲火燒身的痛苦裏漸漸死去。”
“多沒意思。”年存曦托腮思忖道,“把他扔到我的獸籠裏,扔到那頭白虎的籠子裏。”說到這,年存曦忍不住笑起來,“對人求歡有什麽意思,我聽說影衛都是傲氣兮兮的,看看他怎麽對着一頭老虎發作藥力,想想就有趣。”
影十三猛然擡頭,狠狠瞪着年存曦,被跑上來的兩個侍衛死死按住,拖了出去。
影十三盡力用內息壓下猛烈的藥性,燥熱的欲望在身體裏橫沖直撞,他用力蹭動下身的堅硬,卻毫無抒解之意,甚至渾身更加痛苦難忍,腿間淋濕,後方空虛難耐,影十三用力在自己唇間咬了一口讓自己清醒,生來的尊嚴不允許他自己碰自己,就算這麽一直到死也不會。
那兩個侍衛開了獸籠,把影十三推進籠中鎖上。
籠中有頭一丈來長足有人高的白虎,嗅着肉香從睡夢裏醒來,嗅到影十三身上的氣息,長鞭似的虎尾猛地一甩,翻身站起,低吼着朝影十三猛撲過來。
影十三習慣地去摸扇刀,才意識到自己現在手無寸鐵,多年的訓練讓他就算功力未恢複,卻仍然有着影衛的敏捷,影十三頓時翻身躺下,雙腿猛的一蹬,正踹在張着血口巨爪撲過來的白虎臉上,白虎痛吼一聲被踹翻過去,又立刻翻身落地,憤怒地盯着地上那人。
那老虎被圈養已久,顯然太久沒遇上過這等硬點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