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睡蓮初醒（2）
熱鬧的街市上，捏面人的老大爺握着一塊面團手指靈活地舞動了一會兒，一個可愛的小面人便成型了，心心公主歡欣喜悅地湊上前去觀看，眼中滿是好奇和驚嘆。
老大爺擡眼看到她，許是覺得她太美麗可愛了，慈祥地笑了笑，把手中剛成型的面人遞給了她。
她接過面人上下左右地玩賞，喜愛得不得了，笑吟吟地道：“一揚，面人好可愛是不是？”
等了一會兒，身後沒有回答，不由得納悶兒，詫異地回頭去尋，天吶，街市上簡直行人如流水，方才還在身邊的一群人，如今一個也見不到了。無奈嘆氣，一定是方才穿梭人群時同大家走散了，原本就都不同意她出來逛夜市，這下回去定會被集體批評了，再低頭看看手中的面人，十分不舍地遞還給了老大爺，她身上一個銅板都沒有啊。
老大爺擺了擺手：“小姑娘，既然喜歡，就送給你吧。”
心心公主急忙搖頭：“不可以的，您也不容易，我怎麽可以白白收下。”
“那我把它買下，送給你如何？”
身旁響起一個溫潤清爽的聲音，玉白衣袖拂過身前，兩枚銅板安安穩穩落在老大爺面前。
心心公主一怔，慢慢擡頭，眼中瞬時湧起無盡驚喜：“宏駿，你怎麽在這裏？”
月色如水，他眼中的光芒也如月色般皎潔，皎潔之中又流溢着濃濃的柔情，他看着她，像似跨越了無盡的歲月滄桑，聲音似喜似嘆：“心心，你終于醒了。”
她的心猛地一痛，經歷了這麽多，他的情意，她到底是明白了，卻愈發覺得沉重，眸光流轉，唇邊綻出一抹喜悅的笑：“有勞宏駿為我挂心了，你常去看我的事情，一揚已經對我說過了，哪日得空，我定和一揚去府中拜謝。”
她話裏話外的疏離如銀針刺進他的心中，生生扯出一陣陣疼痛，眸中熠熠的光頃刻暗去，他垂下眼眸，唇角勉強浮起一抹笑：“其實……不必那麽客氣的。”
他後悔了，後悔死了，當初為什麽那麽輕易就放棄了。縱然真真切切感覺到她喜歡的人是軒轅一揚，那又怎樣？他連争都沒有争過，就給自己判了死刑，他真是一個笨蛋，一個懦夫，他恨自己，都要恨死了。
再次踏入桃源山莊，她已長睡不醒，除了眼睜睜看着，等着，他什麽都做不了，那時他才明白，其實，他什麽都沒有為她做過，不管她需不需要，他都沒有為她做過一點事，沒有給她的生命帶來一點精彩，沒有在她的生命中留下一點筆墨，他真的失敗透了。
如今，她就站在他的面前，鮮活地站在他的面前，很多事情，縱然晚些，也比不做好很多是不是，至少，不能讓自己悔恨終生。
他上前一步，“心心，我們去茶肆休息一下怎麽樣？我還有好多話想對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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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着痕跡地退後一步，望了望人群，“這會兒不行的，我和一揚走散了，我要在這裏等他，若是他找不到我會着急的。”
不知道是不是月色過于皎潔了，他俊逸的面龐白得如月光透明，目光卻一瞬不瞬地凝着她，“心心，我……”
“心心，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害得我找了半天，擔心死我了！”
一道白影閃過，軒轅一揚猛地出現，拉過心心公主，一臉焦灼地上上下下細細查看了一番，唯恐她哪裏受了損傷。
她笑吟吟地去捏他的鼻子，“我沒事，誰讓你那麽笨，追不上我的。”
他順勢握住她的手，“這次我抓得牢牢的，看你還往哪裏跑。”轉開視線看向柳宏駿，笑道：“宏駿也來逛夜市？”
柳宏駿唇角牽起一絲笑，實在太過吃力，看起來不太好看，淡淡吐出四個字：“閑來無聊。”
一顆心終是沉到了谷底，她的眼中只有軒轅一揚一個人，縱然只有他一人站在她的面前，她的眼中仍然沒有他，他沒有出手，就已經敗得徹底了。
心心公主拿起面人在軒轅一揚面前晃了晃，開心得像個小孩子：“看，面人可愛嗎？是宏駿買給我的。”
軒轅一揚含笑點頭：“那要多謝宏駿了。”
柳宏駿唇角的笑變得有些苦澀：“真的不必這麽客氣。”
他難抑的傷懷讓氣氛有些尴尬，心心公主幾乎未加任何思考便問出口：“宏駿，盈盈呢？這麽熱鬧的街市不該少了她呀。”
手被軒轅一揚用力握了一下，她猛地反應過來，出口的話卻收不回來了，怯怯擡眸看了看軒轅一揚，吐了吐舌頭。
氣氛似乎更尴尬了，柳宏駿的目光自軒轅一揚面上淡淡掠過，“近一年來，盈盈大多時候都在鄰縣姨娘家，很少回來。”
他說得雲淡風輕，話中之意卻着實沉重，情傷之下的柳盈盈選擇了逃避，逃避她不想知道，不想看到的一切，她真的被傷得不輕。
熱鬧的街市鮮明地襯托了這個角落的沉默，軒轅一揚擡眸望向遠處湖畔，語氣透出一絲明快，打破了難堪的尴尬：“聽說湖畔今晚有煙火，我們一起去看看如何？”
心心公主一下子興奮起來：“真的呀，太好了，我好久沒看過煙火了。”目光轉向一旁柳宏駿：“宏駿，我們一起去吧，沒準兒在湖畔能遇到思思他們呢？”
柳宏駿搖了搖頭：“我不去了，家裏還有些事，我先回去了。”
軒轅一揚笑了笑：“那有時間來莊中作客。”
“好。”柳宏駿點了點頭，臉色卻實在難看，目光在心心公主面上凝了一瞬，轉身離去。
那抹颀長俊逸的白色身影在人群中漸行漸遠，街市再沸騰也掩不住他一身的凄涼落寞，他似乎拒絕着世間的一切溫度，生生把自己隔離在一個清冷寂寞的世界裏，不讓任何人靠近，不讓任何人走進，獨自一人享受寂寥，承受折磨。
宏駿，何必這樣呢？你是一個可以給整個世界帶來和煦春光的使者，是一個谪落凡塵明朗清幽的仙人，你不該這樣冰封自己。忘了我，放下我，你會快樂起來。
“心心……心心……”
軒轅一揚喚了好幾聲她才反應過來，擡頭看他：“怎麽了？一揚。”
他抿嘴一笑：“想什麽呢？”
她眨了眨眼睛：“沒想什麽呀。”
他望了望柳宏駿離去的方向，眸中浮起古怪笑意：“是不是宏駿對你說了什麽？”
她忍不住撫額苦笑：“你怎麽這麽小心眼兒呀！”
他捏捏她的鼻子：“我原本就小心眼兒，你又不是才知道。”
她笑着拂開他的手，問：“思思他們呢？”
他笑得更古怪了：“真不知道你是真傻還是假傻，他們當然是不想打擾我們，偷偷走掉了。
她清麗臉頰浮起羞澀紅暈，嗔他一眼，轉過身去：“我不理你了。”
他低頭笑了笑，握緊她的手，“好了，不逗你了，我們看煙火去。”
朗月如玉，遙遙挂在天際，輝耀千裏。
湖的那岸，煙火躍然升空，一朵朵姹紫嫣紅，一朵朵五彩缤紛，整個天空被映襯得絢爛奪目，整個世界被渲染得斑斓輝煌。
涼亭裏。
她靜靜望着天空，缤紛的光芒映在她略顯蒼白的清麗面龐上，帶着一份朦胧的清雅。
他的視線卻始終凝在她的面龐上，她的眼中倒映着璀璨奪目的煙火，他的眼中卻全是她清麗絕俗的面容。
她沉浸在燦爛的煙火中，望着它們忽而躍起，忽而綻開，忽而消散，唇角浮起一絲淺淡到幾乎無法察覺的笑意，久久凝視之後，那似乎竟已不再是笑，而是一種若隐若現的憂慮惆悵，扯得人心頭一陣一陣疼痛。
他一把扶住她的肩膀，深邃的眸光一路看進她的眼底，裏面藏着道不盡的惶恐不安：“心心，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
她怔怔地轉回視線望向他，眼中竟然浮出一絲難抑的哀傷失落：“從什麽時候開始，你不再相信我了。”
他的心愈發揪痛，一把抱緊她，：“心心，不要這樣，你這樣，我很怕。”
她的眸中一絲波動都無，靜靜問：“你怕什麽？”
“我怕你會離開我。”他更加用力地抱緊她：“心心，答應我，不要離開我，永遠都不要離開我。”
她的眼中終于出現一絲波動，慢慢擡頭望向空中的煙火，那絢爛的煙火便在她的眸中綻放，又漸漸消散，空餘一片漆黑荒蕪。
他等不到她的回答，心中愈發焦灼，扶起她的身子，低低問：“心心，你怎麽了？為什麽不回答我？”
她沒有焦點的目光投向他，怔怔問：“回答……什麽？”
他到底是驚慌失措了，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她有些地方不對，卻又說不清到底哪裏不對，這讓他很害怕，非常非常害怕，緊緊握住她的肩膀，聲音抑制不住地顫抖：“心心，你到底怎麽了？我求求你不要吓我好嗎？”
她漆黑荒蕪的眸中慢慢浮出一絲痛色，卻又瞬間變成笑意，伸出纖纖玉指輕輕點了點他的心口，嗔笑：“你呀，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麽，怎麽無緣無故問出這等問題來。”
似乎感到手腕上有些異樣，蹙了蹙眉，掀起衣袖，便看到半年前被自己當掉的玉镯，如今安安靜靜套在自己的手腕上。只是因為習慣了手腕上的亘古重量，才會這般後知後覺，在此時發現。
借着皎潔月光和燦爛煙火，她發現玉镯與先前略有不同，擡起手腕細細查看，原來玉镯斷裂的兩處痕跡，都被薄如蠶翼的銀片包裹，而且銀片上似乎依稀刻着文字。
目光再次凝聚，心中陡然一震，只見兩片銀片分別刻着四個字，一邊刻着：心心公主，一邊刻着：軒轅一揚。
淚水伴着眼中的刺痛一滴一滴滑落臉頰，擡頭看他，唇角動了動，卻沒有說出一句話。
他心疼得蹙了蹙眉，擦去她臉上的淚水，低低問：“喜歡嗎？”
她放任淚水兀自流淌，凝注他的視線，狠狠點了點頭，唇角微動，“喜歡”兩個字剛剛流到唇邊，還未出口，便被他俯下身子盡數吃在口中。
她的身子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慢慢閉上眼睛，環住他的脊背。
煙火似錦，在空中綻出多姿多彩的火花，映着涼亭中相擁而吻的一雙璧人，如夢般無暇。
“心心，答應我，不要離開我。”
他輕吻着她的櫻紅唇瓣，絞着她氤氲着霧氣的嬌羞眼神，氣息愈發有些不穩。
她羞澀地想避開他的炙熱視線，他的吻便懲罰似的落在她的眼睫，惹得她的身子一陣陣輕顫。
“一揚，我……”
她忽覺一陣頭暈目眩，嬌羞的面龐瞬間透白似雪，身子不受控制地倚向他的懷裏。
他見她情況不對，臉色也瞬時白了下去，急忙抱住她，焦灼地問：“心心，你怎麽了？”
她吃力地牽起一抹笑：“一揚，我沒事的，就是……就是有些累了。”
他急忙把她扶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心疼自責得不得了：“都是我不好，不該帶着你到處亂跑。”
她輕撫他的臉頰淺笑：“一揚，我真的沒事，你不要擔心。”
他怎麽能不擔心，抓住她的手指送到唇邊輕吻，低低央求：“心心，我們回去好不好？你要早些休息才行。”
她蒼白的面頰終于浮起一絲紅暈，不再過于透白，神情卻帶着幾分緊張：“一揚，我不想睡覺，我已經睡得夠多了，我不困，真的不困。”眼睫微微垂下，在月色中投出一片陰影，掩住眸中的傷懷：“我好怕，我怕再睡下去，又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醒來了。”
他的心一下揪在一處，疼得有些喘不過氣來，眼中卻慢慢攢出一絲笑，伸手把她攬進懷裏：“傻瓜，不許胡思亂想，你醒來了，就說明你沒事了。我們現在就回去，不要讓大家擔心好不好？”
她倚在他的懷裏，甜甜笑了笑：“嗯。”
他吻了一下她的額頭，俯身攔腰抱起她。
她心頭一驚：“一揚，我自己可以走。”
他垂眸看她，眼中柔情翻湧：“可是……我喜歡抱着你。”
她的臉頰愈發紅了，垂下眼睫，聲音低低的：“可是……街上好多人。”
他劍眉一挑，一臉神氣：“那又怎樣，反正我的眼裏只有你一個。”
她的心中像有蜜糖流淌，莞爾一笑，慢慢靠在他的胸口，任他抱着她月下踱步似的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街市上的人們望過來的眼神大都是驚奇贊嘆，似乎并沒有覺得哪裏不妥，似乎如此一雙神仙眷侶般的璧人本就該這樣柔情相依，缱绻風流。
她默默感受着他的獨有氣息和強壯心跳，頭卻越來越沉重，意識也開始變得模糊，凝神晃了晃頭，低聲道：“一揚，講故事給我聽好嗎？”
他柔聲問：“你想聽什麽？”
她唇角浮起一抹極淺的笑：“只要是你說的，什麽都好。”
他低笑：“那我就把你睡着的這五個月裏發生的事情，都講給你聽好不好？”
她點頭：“嗯。”
他講故事似的講着每一件事，她凝神認認真真聽着，剛開始，她還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話，不消片刻，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見她許久沒有聲響，他納悶地低頭去看，發現她早已睡熟，唇角愛憐地勾起一抹淺笑，手臂更加用力地抱緊她，步伐穩健而潇灑地漫行在月色中，身後扯出一道颀長的影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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