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再次邂逅（2）
輕輕撞開木門，軒轅一揚徑直走到床邊将白衣少女輕放到床上，說道：“雖然沒有經過主人的允許我們就進來了，但我相信，屋中主人若知有人受了傷，需在此治傷，他一定會心生諒解的。”
白衣少女擡眸看他，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我就是這屋中主人。”
軒轅一揚一愣，眸中寫滿了一萬分的不可思議，定定看了她好久，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也難怪，一個如斯纖弱的女孩子，只身住在深山之中，的确挺讓人匪夷所思的。
白衣少女迎着他的目光，與他對視了一會兒，終是隐忍不住，眉眼彎彎，撲哧一笑，清越的聲音透出一絲歡欣，沒有一丁點兒冰冷和疏離：“難道你認為這屋中主人是妖怪不成，否則怎會吃驚成這副模樣！”
她的笑聲純真清甜得如幽谷醴泉，純淨得沒有絲毫雜質，天真爛漫的眼神直直撞向他的心頭，蕩起圈圈漣漪，久久不平。
“我莫名其妙把你帶到這裏，你就真的不怕我……”他唇角勾起一抹不羁的弧度，眸含狡黠，俯身慢慢靠近她。
“你以為我會那麽容易就被吓到嗎？”她揚起臉頰倔強地與他對視，眸光篤定真摯，再不似方才被他突然抱起時的惶恐不安，她相信他，不是不得不相信他，而是心甘情願相信他。
“是嗎？”軒轅一揚微微挑眉，笑意不減，忽然側身坐到床邊抓起白衣少女的腳，迅速脫掉了她的鞋子。
“你……你這是做什麽？”她眸色微變，他忽如其來的動作到底還是吓到了她。
“你不是不會被輕易吓到嗎？現在又是怎麽了？”軒轅一揚洋洋得意地看她，唇角的笑意慢慢籠上一抹玩味。
她秀眉微蹙，嗔道：“你脫我的鞋子做什麽？”
軒轅一揚無奈，搖頭輕笑：“你不覺得這話問得很可笑嗎？不脫掉你的鞋子，怎麽給你治腳傷？隔着鞋襪就能治腳踝脫臼這等高明的醫術，我可沒學過。”說話間，襪子也已被他脫了下來。
白衣少女倒不顯幾分羞赧，輕嘆了聲氣，閑閑望向了門外的青山綠水紅花，靜靜等待他的治療。
軒轅一揚雖然行走江湖多年，卻從未同任何女子如此親近過，這會兒，看着白衣少女纖小玉膩的腳，他着實犯了難，左右思量了大半天，還是不知該如何下手。
等待了許久，不見軒轅一揚有任何反應，低頭卻見他怔怔地看着她的腳，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白衣少女微微搖了搖頭，自言自語地嘟囔一句：“我還沒有難為情，他倒難為情了。”
軒轅一揚不由得心中一窘，猛地一把握住了她的腳踝，白衣少女痛得大叫一聲，險些暈過去，緊攥着眸中慢慢凝聚的晶瑩淚滴，喊道：“你不會輕點兒嗎？你不知道我最怕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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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一揚早已後悔自己的魯莽，看着她盈淚欲滴的隐忍模樣，心底的某一處禁不住開始隐隐作痛，手中的動作也随之愈加輕柔，語氣輕輕的：“你又沒有說過，我怎麽會知道你很怕疼呢？”
“如果我不怕疼，我自己處理不好嗎？”白衣少女狠狠瞥他一眼，扭頭望向門外，暗暗吸氣。
“哦？”軒轅一揚恍然大悟：“原來你不是不會治脫臼，而是因為怕疼，自己下不去手啊，怪不得見你像呆鳥一樣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白衣少女氣得轉過頭來憤憤地問：“你說誰是呆鳥？”
軒轅一揚一副明知故問的模樣看她：“這屋裏就我們兩個人，難道我會說我自己不成！”
“你……”剛說了一個“你”字，只聽咯噔一聲，一股刺骨的疼痛從腳踝處傳來，白衣少女低呼一聲，猛地趴到了床邊，緊緊蹙眉，慢慢平複了忍痛的喘息。
軒轅一揚将她的腳輕輕放到床上，目光定在她沁出細汗的額頭上，眸色深邃，手腕微微擡起，是觸向她額頭的姿勢，許久，終究沒有落下，不留痕跡地收回，俯下身半蹲在床邊時，已是滿眼的不羁笑意：“你腳踝的脫臼，我幫你治好了，不過你現在最好還是不要亂動，否則舊傷添新傷就不好了。對了，你剛才是想罵我吧，現在罵吧，我聽着呢。”
白衣少女怔怔看着他，伸手輕輕拭了拭額頭上的細汗，如水的眸光閃啊閃的，卻也只是看着他，沒有說出一句話。
“不罵就算了，反正我對別人罵我的話也确實不怎麽感興趣。”軒轅一揚聳了聳肩，毫不在意地一揮手，起身潇灑地步出了木屋。而她的目光卻始終鎖在他的身上，一路跟随，帶着一絲感激和莫名的欣喜。
不消多時，軒轅一揚拎回了一個不知從哪裏找來的破木桶，桶中裝滿了清澈的冷水。進屋之後，把椅子搬了到床邊，又将木桶放到了椅子上，在懷裏取出一塊純白的手帕，浸了水，輕擰至不滴水，又疊成了方塊兒，放到白衣少女的腳踝上，悠悠地說道：“現在是不是舒服多了，一會兒不涼了，自己重新浸濕，我要離開一下。”
“你要去哪兒？”她靜靜看着他，不知不覺發問。
“去我要去的地方，你別亂動，等我回來。”像似很着急的樣子，話音未落，已經消失了蹤影。
白衣少女望了一眼門外，又低頭看了看腳上的手帕，眸中沁滿淺淺的笑意，低低呢喃了一句：“看他一副放|蕩不羁的樣子，做起事來還是挺細心的嘛！”
山澗中的光線漸漸暗了下去，不遠處的山巒都變成了模糊的影子，一個時辰過去了，軒轅一揚仍舊沒有回來，白衣少女望着門外朦胧昏暗的天色，眸光也随之慢慢黯淡，垂眸處，隐隐透着一縷失落。
坐得時間太久，腿腳多少有些發麻，索性挪動身子下了床，一瘸一拐地向外走去，剛走到門口，迎面撞到一個人的身上。
“就知道你不會聽話！”軒轅一揚劍眉微蹙，忙扶她到床邊坐下。
白衣少女眸中一亮，語氣卻略帶一絲埋怨：“你去哪裏了？怎麽現在才回來？”
他也不解釋，打開手中拎回來的食盒，把飯菜一一取了出來放到桌上，說道：“你一定餓了，我給你帶了點兒吃的，先勉強吃些吧。”
“我……”目光落在床邊三碟素菜和一碗清粥上，她止住了欲說的話語，眸色慢慢變得深沉複雜。
軒轅一揚見她看着飯菜發呆，猜想飯菜可能不合她的胃口，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尴尬地笑了笑：“不是我小氣，因為你現在比較适合吃清談的食物。”
“你吃過了嗎？”擡頭看他，眸光微顫，那裏面的情緒竟比夕陽的餘晖還要燦爛。
軒轅一揚禁不住有些恍惚，忙收了收心神，回答：“我當然吃過了。”
“真的？”白衣少女顯然不太相信，深深望向他眼底，又重重問了句：“你沒騙我？”
“我不會做對不起自己肚子的事情的，好了，你快吃吧，我去外面等你，吃好了就叫我一聲。”多少有些心虛，再不敢看她的眼睛，飛快地轉身走去，走到門口，他又像似想起了什麽，回頭問道：“對了，你還記得我叫什麽名字嗎？”
白衣少女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似苦思冥想了好一會兒，滿眼無辜地看向他搖了搖頭。
“那算了，你想叫什麽就叫什麽吧。”眸光霎時黯淡成了昏黃的暮色，一個轉身竟也像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謝謝你，軒轅一揚。”
身後隐含淺笑的話語清淩淩響起，他邁出的腳步生生止在金色的夕陽餘晖裏，怎麽都邁不出第二步。
“從你口中聽到‘謝謝’二字，真的很不容易，多吃點兒，你太瘦了。”許久，他輕輕飄飄回了一句話，舉步踱出了小木屋，每走一步，唇角的笑意就加深一分，清亮的眼眸流溢出一抹耀眼奪目的光芒，絢爛輝煌了落日黃昏，流光溢彩了山水桃源。
夜涼如水，屋外火光點點映照進來，多少平添了幾許暖意，白衣少女戴好面紗，拎起食盒步履蹒跚地走向門外。
燃燒旺盛的火堆旁，軒轅一揚雙手撐頭仰面朝天倒在草地上，跷着二郎腿，一邊打着呼哨，一邊悠閑地欣賞着山澗中的月色。玉白錦衣的英挺身姿輕籠在薄紗般的月色裏，三分不羁，七分潇灑，棱角分明的俊逸面龐超凡脫俗得不似凡人。
白衣少女默默凝視了他一會兒，轉身朝溪邊蹒跚走去。
他聽到了聲響，輕輕躍起，掠身過去攔住她，“我不是讓你吃好了叫我嗎？”
白衣少女垂下眼眸：“我想把餐具沖洗幹淨。”
軒轅一揚輕輕奪過她手中的食盒，語帶不悅：“你就不能老實呆一會兒嗎？如果再傷了，怎麽辦？”
白衣少女似乎感到有些委屈，眨着大眼睛怯怯擡頭看他：“我真的有那麽笨嗎？”
“小心點兒總是沒錯的，到這邊坐下吧。”軒轅一揚禁不住心神一蕩，忙避開她的視線，把她扶到了火堆旁，又脫下自己的外衫放到地上，示意她坐下。
白衣少女的眼眸又泛起一陣陣的暖意，輕聲問：“這樣你會着涼的。”
軒轅一揚淺笑：“我一個男子漢，哪有那麽嬌氣。”
白衣少女秀眉微蹙，顯得有些不悅，語氣憤憤的：“我也不嬌氣呀。”
軒轅一揚忍不住垂眸笑了笑：“好了，就算是吧，你快坐下，我要給你敷藥了。”
見他春風拂面般的笑容裏明顯帶着不相信，白衣少女似乎更不服氣了，倔強地反駁：“什麽叫‘算是’，本來就是！”
倔強中帶着幾分任性，嬌憨可人，沒有一絲疏離的感覺真的很美好，軒轅一揚靜靜看着她，險些再度失神，急忙點頭表示贊同：“你說的對，是，本來就是！”
扶她坐好，把食盒放到一旁，拿起方才用石頭砸碎的藥泥敷到她的腳踝上，輕柔地攤開，“這草藥有活血化瘀、止痛消腫的作用，我想明早你的腳就應該好很多了。”
白衣少女看了看腳上的藥泥，有些不解：“你什麽時候去采的草藥？”
“去飯莊的途中，所以耽誤了點兒時間。”
她擡頭靜靜看他，英挺的劍眉，高挺的鼻梁，弧線恰好的嘴唇，他低垂着眼睫給她的腳敷藥，濃密的睫毛在月色中投下一片淺淡的陰影，臉上的神情是她從未見過的專注沉靜，極為英俊的一個側面。
她的眸色又變得有些複雜，似是猶豫了許久，終于開口問出了早早就想問的問題：“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他擡頭看她，輕柔淺笑：“我們前幾天不是剛見過嗎？”
白衣少女怔怔搖了搖頭，目光始終鎖在他的面龐上：“不是的，是很久很久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軒轅一揚的雙眸慢慢浮起一片茫然，仰面倒在了草地上，語氣淡淡的：“不知道，我只記得近幾年的事情。印象中，我第一次醒來的時候，就已經什麽都不記得了，我從哪裏來，我的爹娘是誰，我又是誰，全都不記得了。”
她垂下眼眸，略顯自責，“對不起，讓你想起傷心事了。”
軒轅一揚爽朗一笑，打破了沉悶的氣氛：“沒關系，有些事情，如果注定無從知曉，就不必苦苦糾纏其中，自尋煩惱，一切，随緣就好。最重要的是，我現在擁有了一些很好很好的朋友，所以，我很知足，也很快樂。”
她蹙眉，愈發不解了：“有朋友……就會很快樂？”
軒轅一揚狠狠點了點頭，語氣無比肯定：“當然了，桃源山莊的上官一家都是特別好的人，上官老夫婦慈愛非常，待我如親生兒子一般，上官兄妹也視我為一家人，他們不僅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親人。”
白衣少女靜靜地凝注他，這一刻，他眼神中流露出的那種幸福，那種堅定，那種滿足，深深地陶醉了她，深深地吸引了她。
軒轅一揚猛一擡頭，正觸上白衣少女凝在他面龐上的目光，輕柔得似水波在隐隐蕩漾。
她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忙收回視線，悠悠望向遠方。
軒轅一揚低頭笑了笑，望向遠處的桃林，說道：“這裏和桃源山莊很是相似。”
白衣少女淺笑：“這裏叫桃源澗，是我起的名字。”
“桃源澗，好美的名字，看來你一定很喜歡這裏，那我相信，你一定也會喜歡桃源山莊。”軒轅一揚環視了一下四周，不免有些擔憂：“你一個女孩子住在這裏安全嗎？”
“哪裏是絕對的安全？哪裏又是絕對的不安全？”她似自言自語，又似不經意地反問，不等軒轅一揚回答，又道：“何況，小木屋是我的，可我卻并不住在這裏。”
“那你住在哪裏？”側頭看她，她只是默默凝望着遠方，似乎并不想回答，他也不想勉強，便将話題轉至別處：“你一向都是戴着面紗視人嗎？”
她将目光投向他：“是否看到一個人的容貌，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軒轅一揚怔了一下，淡然淺笑：“那我們現在算是朋友嗎？你連名字都沒有告訴我呢？”
她的眸光顫了顫，又霎時恢複平靜，慢慢擡頭望向夜空中的明月，不知是瞬間沉浸在了月色中，還是想起了什麽心事，許久許久，再不發一語。
淺淡的銀輝中，她清逸的身姿靜若幽蓮，一襲白衣被月光暈染得恍若仙裙，清風一拂，飄渺出塵，纖細的身影幾欲乘風而去，軒轅一揚神思恍惚之間，心底竟然沒來由地一陣刺痛，還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他的手指已經觸到了她的雪白裙裾，忽地心神一震，暗怪自己險些唐突佳人，忙收斂心神，不着痕跡地收回了手臂。
電光火石間，軒轅一揚已經幾度思緒澎湃，心潮翻湧，而一旁的白衣少女恍若絲毫不覺，依舊沉浸在淡然寧靜的氣氛中。
想必她是不會回答了，默默收回目光望向明月，眸色暗了暗，隐隐透着幾許失落，望着望着，忽覺今晚的月色和往日大不相同，雖然依舊很美，卻美得那麽清逸，美得那麽迷離。
翌日清晨，一縷耀眼的陽光透過山澗照射到軒轅一揚的臉上，他忙伸手遮在眼前，緩緩睜開了眼睛。此時，身旁的火堆早已燃盡，擡起頭，見小木屋的門仍舊開着，想着自己昨晚看着月亮就睡着了，也不知白衣少女何時返回的小木屋，禁不住有些擔心。
剛站起身，身上的衣衫就滑落到了地上，竟是他昨晚脫給白衣少女的外衫，外衫披在了他的身上，她晚上豈不容易着涼？越想越是擔憂，忙拾起外衫朝小木屋走去，走到門口方輕聲喚道：“天亮了，該起床了。”
喊了幾遍都不見有人回答，眸中熠熠的光芒不知不覺間黯淡了下去，沉吟片刻，緩步走進木屋，環視了一下屋內，哪裏有白衣少女的身影，卻見昨日那個食盒放在桌上。
走到木桌前打開食盒，餐具都被清洗得幹幹淨淨，食盒旁邊的木桌上，用木炭寫着一行字，上面寫道：
謝謝你，軒轅一揚，有緣再見。
友：心心公主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