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終·飛鳥
真正的Aphrodite in Red靜靜地立在落日餘晖裏。
思萊在Jerry疑惑的目光中發了一會兒呆,然後起身往外走。突然變成這副丢了魂的模樣讓人覺得有異,Jerry追上去問,“Hey,出什麽事了嗎?剛剛那是Coral?”
“上網搜一下Lee Studio,你自己看吧。別吵我。”
思萊下樓回到房間,鎖門,拉窗簾,關手機,一氣呵成。
半晌後樓上傳來Jerry的咒罵聲,不知道什麽東西給他摔到地上,咚咚作響。他罵了幾句之後安靜了片刻,随即又是新一輪/暴風rap,隐約間還能聽見Susanna的勸阻。
恰好位于正上方,思萊覺得天花板都在震。真像是回到高中,Jerry的某任女友劈腿,他回到他們的公寓發酒瘋,淨知道罵髒話和摔東西。
太吵了。
思萊把臉邁進枕頭裏。不可思議,他居然還有心情回憶從前……當然他也憤怒,也失望,他在那一分鐘甚至惡寒到想吐。他看幾眼就知道照搬來的設計有幾處細節瑕疵,根本沒有完整地诠釋出愛神之紅。
本來就是,這個世界上除了他本人,沒有人可以完美地做出它。
可是憤怒失望都沒有用,思萊看見了這個局面的最終後果。他提不起勁來找原稿,想辦法維權控訴,因為就算花費時間精力讓Lee付出代價,他已經不可能再在CFDC上拿出原版的Aph in Red了。
風波一鬧出,旁人看待這件作品的目光就不再純粹,這不是他能接受的。
他甚至有些佩服Lee了。短短幾次接觸下來,對方真的摸清了他的脾性,知道他Kingsley遇到這種事情,不會讓自己跳起來氣成潑婦然後去撕扯臉皮,他的驕傲和自尊不會允許。
Lee甚至在賭他不會鬧出一個兩敗俱傷的難看局面。就算他去鬧了,Lee敢這麽發布,一定已經想好了各種應對手段。想到可能繼續看見的欺瞞說辭或各種白蓮花回應,思萊就更惡心了。
所以進退都惡心,思萊在厭惡之後只覺得心裏空了一塊,徒留深深的倦意。
“Sley.”
Jerry開始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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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出來,我們聊聊。”
“你別悶着不吭聲!你就算朝我撒撒氣也行啊,操,我去他娘的……”
“你先告訴我,你有把原稿給誰看過我嗎?”
“我沒有。”
“那還真他媽見鬼了?!除了我們仨也沒人……除了那天派對上進過工作室的人,也沒人見過它了。”
昏暗中,思萊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默了幾秒,朝門外吼道:
“別他媽亂猜!你閉嘴!安靜一點!”
……
Jerry是安靜了,但是沒有安靜太久。
思萊手機關機,所以日程不忙,車飙得最快,最容易上頭的那位朋友很快找上門來。見過Aph in Red的觀衆們表現得比設計師本人還激動,他們執着于洩憤,抓兇手,想辦法安慰他。
可這全都于事無補。
思萊在房間裏聽着外邊的聲音越來越大,終于忍無可忍跳下床拉開門來。
客廳裏站着一個火冒三丈的楚笑飛,還有一個臉色難看的賈欣。
Jerry還沒有失智到朝大小姐發火,但顯然立場最微妙的賈欣已經跟人争過一輪了。她抱着手臂,別過臉不去看楚笑飛。
思萊一出現,所有人倏地收聲。
她擡起眼皮,坦然地與他對視。
思萊頭發亂糟糟的,沒什麽表情,但對比以往明眸皓齒的笑顏,這已經足夠讓人心驚。賈欣的腮幫動了動,從嗓子裏擠出一聲:
“……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
思萊嘆了口氣,把目光移向楚笑飛。
“那種東西不是外行看一眼就能搬走的。圖紙在我這裏,我也并沒有把它放在随手可及的地方。關心我心領了,但是關心則亂。笑飛,幫個忙,安靜一點。”
說完他就轉身要回房間,重回黑暗裏的那刻,他又淡淡道,“對了,還有……”
“別吵周南,他今天還有工作。”
即使是在這種時候,“周南”這個名字從思萊嘴裏吐出,還是溫溫柔柔的,像一陣海風暈開了水紋。
門咔噠一聲關上。
我沒有那麽易碎。
思萊靠着門,一點一點蹲下來,伸手蓋住自己的臉。
他沒有那麽易碎,不想看他們投來心痛的目光。他拼命咽下了暴戾的情緒,讓自己鎮靜。
因為被盜走的不是愛意。
賈欣望着眼前的門,後退一步,擡腳就走。
“哎,你——”
“楚笑飛,我們就到這裏。”
“不是。”楚笑飛真的一個頭兩個大,他攥緊了她的手腕,“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怎麽回事,我也沒扣罪名到你頭上啊?!”
“可是你懷疑我了。”
賈欣甩開他的手,精細的眼線暈開了些,她仰頭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哪怕只有一瞬,你懷疑我了,我知道。”
“我……”
“安靜一點,思萊已經說了。”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留客廳裏Jerry和Susanna面面相觑。
沒有什麽東西能摔,Jerry猛地掀起沙發上的抱枕丢到地板上,也沖下樓,出了門。
Susanna目送他的背影離開,在原地呆立了一會兒,默默把抱枕撿起來,然後往樓梯口走。
她還有三樓的一片狼藉要收拾。
陳簡沒來。或許她忙得抽不開身,或許她也明白應該給思萊不被打擾的空間緩沖。思萊的房子裏不再有別的客人,只剩晚上九點鐘出現的周南俞。
他沒有還給思萊,思萊也沒有找他要過的門卡總會發揮一次作用。
就是現在。
周南俞不再講究禮數等人應門,他直接進來,屋內也如他所料空無一人。二樓客廳裏亮着兩盞落地燈,溫軟的光線,一片靜谧,他直徑走到了旁邊緊閉的房門前,扣了兩下。
“思萊。”
他知道他一定在房間裏,關着燈,縮進被子,但沒有睡着,他要自己冷靜,不想見人,但是這個“人”裏不會包括周南俞。
所以他要敲開這扇門。
“思萊,開門。”
似曾相識的場景。之前也是在這裏,他不需要再催促,思萊一定會回應他。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對于彼此的愛意變得如此篤定的呢?
若要回溯,周南俞也說不清楚。
從威尼斯的午夜開始,黑色的海邊,第一眼,第一句話,第一次觸碰,第一個擁抱,第一個吻……一點一點,一滴一滴,彙聚成海洋。
海納百川,大海一直在那裏,永遠在那裏,比這個星球上的生命都要長壽。
他在離開他的時間裏,如舟擱淺,如魚離開了水。
而越痛越能證明水無法被抽離,愛的确存在。它讓他沖破束縛,去渴求,去争取,無視所有牢籠和阻礙。
愛你如同重獲自由。
所以周南俞一定還會回到這扇門前。
門開了,露出一張強打着精神的臉。
思萊張了張嘴,半點音節還沒發出來,先被周南俞抱住。結實有力的懷抱帶來鋪天蓋地的安全感。果然還是周南俞,他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用說,只是沉默地抱緊他。
思萊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
他就在等這個,他就只需要這個擁抱。
繃到現在的冷靜可以離開,委屈和不甘下成大雨,思萊把它們淋在周南俞的胸口。
然後等天放晴,他依舊無堅不摧。
思萊決定拿新作品去參賽。原話是:要狠狠擊敗Lee讓他這輩子都在他面前擡不起頭來。
聽到這個消息,陳簡由衷地笑了。
“不愧是Kingsley。”
大家七嘴八舌,懂行的出謀劃策提供思路,不懂行的罵Lee下飯然後接連鼓勵他,思萊微笑收下一切,可惜他們确實幫不上什麽忙。
Kingsley認可的靈感都不是從別人那裏來的。
于是周南俞在,周南俞在他需要他的每一天裏。
臨近春節,周南俞推了不重要的工作,然後基本上天天都陪在思萊身邊,自行住回了一直留存給他的房間。
思萊也不是一直都能維持好的心态,他有時候也會發脾氣,會摔筆會撕紙,會故意找茬跟Jerry吵架。周南俞旁觀了兩三天,回自己家帶了把吉他回來。
他把思萊牽到飄窗上坐下,然後彈吉他給他聽。
前奏一響,周南俞輕輕哼兩句,思萊就不鬧了。
Whatya Want from Me, 他們共同喜歡的旋律。
一人曾在萬人的舞臺上,唱給遠方的他聽。
Thanks for loving me.
Cause you're doing it perfectly.
聽得到嗎?
那時候沒有傳達到的話,現在可以傳達到了吧。
一曲彈完,思萊湊過來親吻他。
他們會接吻,會做/愛,有沒有那一句回答似乎已經不重要了。周南俞知道思萊越過這關一定會說給他聽。
而這個關卡他甚至都不想在意。
他撫摸着貓的脊背,然後輕聲說,“禮物我已經收到了。”
“不需要別人來證明它好壞。”
思萊搖了搖頭說不行。
“你記不記得我們分手之前,我在家裏不願出門,說要畫一幅‘Gift.’。是禮物……也是毒藥。”
“嗯。”
“嘿,那幅畫後來得獎了呢。教授想讓它參展,就是我回到米蘭的契機。”
“你畫了什麽?”
思萊枕着他的胸口笑了笑。
“我畫了……海邊。”
落日下的海,天空呈現詭谲的火燒雲,白色的裙擺猶如時光的紗帳,女孩向着海走去,雙手背在身後,手上握着幾枝紅玫瑰。玫瑰上的刺紮破了她的手指,血珠湧出,滴在沙灘上,滴在她的腳印裏。
而那紅中卻生出新的花來。
二月初,CFDC公布了将要舉辦Fashion Awards的地點。南方沿海的一座城市,室外舞臺。死限将近,思萊閉關沉思,Jerry給他帶到了這個消息。
“所以就這樣了嗎?”
“什麽?”
“我覺得你這幾張草稿都不錯,為什麽還沒決定?快沒時間了。”
思萊瞥了眼工作臺上的圖紙。
“不夠好。”
“……見鬼,到底是哪個天殺的——”
Jerry罵罵咧咧一圈又回來問,“還有你為什麽一直不……”
“不找是誰偷了我的圖紙給Lee?”
思萊擡起眼皮,輕輕放下了手中的鉛筆。
“不用找,我知道是誰。”
“啊?!”
Jerry瞪大了眼,“誰?你他媽倒是說啊,看我不揍他!”
正好Susanna端了茶上來,聽到Jerry又在大呼小叫,忍不住皺眉。
思萊往皮椅上一仰,轉了個圈兒。
“怎麽了?”Susanna問。
“Sley說他早就知道誰偷了圖紙了,我他媽……”
思萊轉了回來。
他看向Susanna,“你呢,你想知道是誰嗎?”
Susanna頓了頓,點了點頭。
不止他和她,他們所有人都抓心撓肝地想知道怎麽回事,連周南俞都問過思萊有沒有眉目,只是思萊對這個話題一直閉口不談。
思萊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Jerry,我有快遞在門衛那裏,是Canoe春季的打樣,你幫我去拿一下,拿回來我就告訴你。”
“哈?”
Jerry難以置信地望着他,而思萊沉默地回視,他們都知道如果他不願意說,沒人能從他嘴裏撬出半個字。
Jerry悻悻地下樓了。
過了半晌,思萊轉而看向Susanna,平平淡淡地開口:
“Lee給你開了什麽價格?”
Susanna整個人一顫。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想來想去還是你我他,排除法。Jerry沒有動機這麽對我,但是你有。我不說這件事,就是想看你的反應。據我觀察,我沒猜錯。”
Susanna露出一抹慘淡的笑容。
“我的動機……你又知道了?”
思萊輕輕哼了一聲。仰躺在皮椅裏看向站着的她,卻好似俯視。
“你羨慕我。”
或許是他輕描淡寫的語氣激怒了她,或許是長年累月積攢的不滿和怨哀爆發出來,一向腼腆和善的Susanna狠狠地瞪向他。
“對……我是羨慕你——為什麽你擁有一切?!”
“你什麽都有,天賦,運氣,金錢,人脈,而且……你愛的人也只看着你,為什麽?!這不公平!”
“Jerry,Jerry也是。就算是你們不再聯系的那幾年,Jerry在米蘭也一直提起你,懷念你們的學生時代,等你再次出現,他又無條件關照你的一切,這些都算了……他甚至為了你來到這個國家!!”
“上帝,我一點也不想來,但是我沒有辦法……”
“所以你就想出這個損招,想看我失敗,看我倒下?”
思萊搖了搖頭,再看她,目光如炬。
“首先,Jerry不喜歡我,他對我的感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只是在拿我當發洩口。”
“其次,你不想來這裏,沒有人強迫,Jerry和我都問過你的意見。”
“我沒有辦法!誰知道你們會在這裏呆多久,如果不這麽選就意味着……”
“所以,你有告訴過他嗎?”
思萊打斷她,一字一句重音道:
“你有跟他說過‘我不想去’嗎?還是說,你對他也總是都好,都行,都可以。”
“你告訴過他你到底想要什麽嗎?你不說,是指望他開口?‘Hey,我知道你對我有意思,要不我們在一起吧?’是這樣嗎?”
“可是他不會啊,Jerry不是這樣的人,你比我更清楚。”
“你連說愛他都不敢,憑什麽要求有回應。”
“你連一步都沒有走出去,萬一他覺得你就是想要這種不戳破的安逸呢?”
“你也知道一直妥協不會有結果,所以你堅持不了了,你甚至制造出這樣一個錯誤來結束這種平衡,你做到了。”
“You're fired, 滾回意大利吧。”
Susanna淚如雨下,對于他的指責,說不出一句反駁。
她其實都明白的。
“我再告訴你一件事。”
思萊站了起來,平視她。
“或許在你看來我有完美的人生,但其實不是的。我發現我爸倒在地上死掉,我媽在我有生之年的絕大多數時間裏都只等于一張銀行卡,我曾經差一點點因為我爸的關系選擇美術而放棄我喜歡的設計。”
“我和周也分過手。就算我愛他,他也愛我,我們也錯過。剛分開那段時間我每天都覺得自己快死了……每個人的人生都會有如履薄冰的時候,錯過一步就很可能沒辦法回頭,愛情尤其。”
“你覺得有幾個人是從來沒有痛過的?”
Lexi和Rose,因為9-11後的一場心理咨詢而結識,在一場葬禮中告別,從頭到尾都有痛。
北河曾經單方面地開始和結束他對周南俞的單戀,陳簡放棄了愛情選擇事業,楚笑飛和賈欣一直在用昂貴的自尊碰撞拼殺。
沒有人的愛是完美的,哪怕是他和周南俞,也曾經歷一退再退。
“但是,就算是愛錯了人,愛錯了方式,也都是我們自己選的。”
“我原來也以為我愛的都是錯的……我本來不相信愛情的。”
Susanna抽泣道,“你又為什麽相信了?”
“因為……誰知道呢。”
“我還要謝謝你給我出難題,讓我繼續證明,它的确存在。”
思萊的視線向後移去,“所以,去面對你的錯誤吧。”
Susanna在原地頓了半晌,僵硬地回過頭來。
Jerry站在樓梯口,目不轉睛地看着她,眼睛盛着深重的失望。
思萊起身,把三樓留給他們。
他下樓,走進周南俞的房間。周南俞坐在窗邊看書,也不知道他剛剛聽到多少動靜,他什麽也沒說,只是任他擠進懷裏。
他輕輕吻了吻思萊的額頭。窗戶開了一個小縫,風中隐約有梅花的香味。雪會降噪,冬日的午後一片安逸。
這一次Jerry沒有再大吼大叫了。
微風撩起了金色的發梢,思萊突然睜開眼睛。
“在海邊……CFDC是露天的舞臺。”
“嗯?”
琥珀裏亮起高光。
“——我想到了!”
四月二日,CFDC Fashion Awards現場。
春來天氣轉暖,海風從遙遠的地平線那頭吹來,降落在這座沿海的城市。CFDC的舞臺離海岸還有段距離,但是這風的味道一直提醒着人大海的存在。
紅毯前精致漂亮的臉孔定格在鏡頭裏,這個圈子從來不缺耀眼的東西,比如珠寶,比如高光,比如聚光燈閃光燈,缺的只是更璀璨的靈感,源源不斷地,經久不衰地,由內而外,閃亮在這個行業,撐起理想,具象化夢境。
“飛鳥。”
思萊對着采訪者神秘地眨眨眼。
“作品的名字是飛鳥。正好很适合這裏……适合海邊。”
“降落此處,再重新啓程。”
七點整,絢爛的晚霞之下,FA準時開場。掌聲一陣一陣響起,為了舞臺上獲得成績的設計師,向藝術創作致敬。年度最佳時裝,年度最佳男女裝設計師,年度最佳名牌……
年度最佳新銳設計師。
Kingsley和Lee,作為最終入圍角逐此個獎項的人,在萬衆矚目中登上了這個舞臺。
首先亮相的是Lee和他的模特。Lee從思萊面前走過,餘光一直在看他,但是思萊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大大方方地站在那裏。
被搬走作品後,他的反應竟然如此平淡。Lee好奇到咬牙切齒,差點崩不住表情。
——難道他會當衆拿一樣的作品出來,引起一片嘩然,再當衆指責他是小偷嗎?
不可能,他證明不了時間先後,修改過的手稿他也有。
Aphrodite in Red以這種方式在思萊面前出現。胸口綻放的玫瑰在風中顫動,火焰從褲腿升起,抖動的衣料呈現出火焰搖曳的樣子,這風恰好成為助力。
Lee從舞臺另一邊望向思萊,發現他居然,滿意地笑了出來。
思萊穿着Canoe的當季新款,設計靈感延續了他半年前在LFS上驚豔四座的那件衣服,依舊是從正中開始分色,半邊深藍,半邊純白,白色那邊的下擺拖長,邊緣做成波浪,細細的皺褶垂下,猶如海鷗的翅膀。
“接下來有請——Kingsley·Orsini。”
“設計師王思萊,以及他的模特,周南俞。”
海浪的聲音來到耳邊。
模特上臺之前,背景音裏先是刮過一陣海風,漸漸鋼琴聲響起,浪花聲更近,這才讓人意識到這風不僅是來自現實。
“你這曲子編的不錯啊。”
臺下,北河撞了撞楚笑飛的胳膊,笑道,“沒想到你除了瞎嚷嚷還真能幫上忙。”
“噓,別吵!”
楚笑飛撞了回去。
“別說話……靠,緊張死我了。”
模特先生闊步走上了臺。
天光,燈光,觀衆和評審的目光,攝影鏡頭還有愛人的注視,全部聚焦到周南俞身上。
長款大衣被他的寬肩撐起,從肩往下,黑色漸變到深藍,寬擺的尾部染白,從中分割收線,兩瓣分開,有點像燕尾服的概念,但邊緣細小的波紋拉開,更像是兩片海鳥的翅膀。
周南俞走到天橋終點,停頓兩秒,然後潇灑地轉過身。
連同他的動作,海風揚起了衣擺,猶如海鳥揮動着翅膀。自下而上再看,鏡頭捕捉到衣服背面的印花,投在大屏幕上,目見者屏息。
那甚至可以說是……一幅油畫。
礁石後藏着漂亮的人魚尾巴,獨木舟上,水手擁抱着塞壬,落敗于缪斯而失去雙翅的海妖不再歌唱,而是虔誠地向英俊的水手獻上紅唇。
獻上她永無止境的寂寞,獻上她的錯誤的愛意,獻上親吻和自由。
海風再起,衣擺泛起漣漪,是水紋,是水手和塞壬纏綿悱恻的觸碰。
是飛鳥展翅,飛往永恒。
周南俞的視線落在不遠處的思萊臉上。
目光相融,如同水落在水中。
……
“我宣布,Council of Fashion Designers of China, 2022 Fashion Awards,年度最佳新銳設計師。”
“獲獎人及獲獎作品是——”
“王思萊,飛鳥。”
漫天金屑落下,思萊眯起眼睛。
金色的雨裏,聚光燈晃得刺眼,掌聲不如他的心跳響。
後來思萊對這個現場的記憶變得十分模糊,他只記得自己恍惚間就接過了沉甸甸的獎杯,然後在麥克風前發表獲獎感言,說的是早就想好的漂亮臺詞……他說了什麽來着?
他的模特先生站在他身邊,微笑注視着他,于是他自然而然地,走上前去,用力擁抱了他。
在最璀璨的地方,他在周南俞的耳邊說:
“謝謝你救了我——”
“帶我去看永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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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愛的都是錯的·終
All the Good Things Said II·END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完結。
有人覺得突然,但是寫完最後這兩句話,我只覺得這二十萬字完整地講完了我想講述的愛情。
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一萬個非常喜歡周南俞和思萊。
我寫了很多年寫了各種各樣的故事,這一篇到這裏,真的能稱得上是我本人最喜歡的了。
可惜看的人不多,所以更加感謝看到這裏的你。
番外見,因為我同樣不舍,所以争取多寫一點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