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深夜的街燈昏黃, 将整個東京都籠罩在一層朦胧而詭谲的氛圍之中, 像是在旖旎的濃郁之中, 緩緩暈染開來的墨。
深藍色發的少年神明手中的神器, 在月色之下, 從冰冷的刀刃上面透着刺骨的寒氣, 他的眉眼沒有白晝時候的明亮,此時陰郁的模樣讓人脊背生冷。
他就着街道旁的高大的樹木的枝幹, 踩在上面一躍,将在他面前不遠處的巨大的妖怪給一刀斬斷, 從中間而下, 利落的讓人心悸。
神明的神器,無論什麽,都能夠斬斷。
能夠看到的事物,例如鬼怪神魔;不能觸碰的事物, 例如羁絆姻緣。
有時候神明也會畏懼自己手中的武器,因為它太過于鋒利和冷酷,沒有任何的人情味, 神明害怕一不小心就做出了錯誤的決斷,而将自己期許的, 生生斷開。
夜鬥藍色的眸子寥深宛如大海,他長長的睫毛在眼睑處落下一層淺淡的陰影, 整個人是少有的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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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副模樣, 倒是和白天時候完全不一樣……”
一旁一直全程悠閑的依靠在樹幹之上的銀發大妖怪這麽帶着調侃意味的說道, 紅色的眼眸如同寶石一般, 耀眼奪目。
他擡起手輕輕地将手中的酒樽貼在薄唇邊上,杯中澄澈,倒影着天上的明月清冷。
“你和白日的模樣,差別還要更大些吧。”
深藍色發的少年神明眼眸微擡起,看着一旁的奴良陸生,這麽淡淡的說道。然後輕輕擡了擡手腕,将神器的刀刃放在前面些許的位置,眼眸暗沉地注視着凜冽的鋒芒。
“剛剛那只,是妖怪被魔吞噬的産物……”
他這麽說道,視線冷冷的落在前面不遠處的剛剛被斬殺的巨大怪物的屍體之上,不像之前他所斬的彼岸之物,它沒有消散殆盡,就這麽靜靜的堆砌着,周圍是詭谲彌漫的黑色霧氣。
和黑發少年魔化的時候,近乎一樣的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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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良陸生拿着酒樽的手頓了頓,看着夜鬥。
“……啊。”
“被吞噬了……很輕易的樣子。”
之前在嗅到這股厭惡的氣息的時候,夜鬥和他在場。就是今晚的樣子,那只妖怪就這樣被魔纏上,然後絲毫不費力氣的,被吞噬了。
沒有了任何的意識,一小會兒的事情。
銀發的男人像是想到了什麽,輕輕地搖曳着杯中的清酒,裏面的月光也跟着,被搖的細碎潾潾。
夜鬥走過去,然後徑直坐在了奴良陸生的旁邊,将他身邊的那壺酒給拿起來喝了一口,因為喝的有些急,從唇角溢了些,他渾然不在意,用指腹輕輕地擦拭了一下。
奴良陸生看着深藍色發的神明,眼眸裏流轉着的光澤細碎如銀。
“所以,你是在擔心芥子嗎?”
“……我知道你并非不相信他,但是,這個像随時爆炸的□□一樣。無論意志力再強大的人,有時候想要讓他崩潰其實比正常人更為的簡單……”
銀發的男人這麽說道,聲音低沉華麗。
“啧,這個我當然知道啊……”
夜鬥有些煩躁的說道,然後又灌了一口酒,唇齒之間全是醇厚的酒的氣息,讓他越發的清醒。
銀發的男人也不是不能夠理解夜鬥的顧慮,因為這個事情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在羽生芥去參加比賽的時候就由于過度的情緒波動,而隐約有了魔化的趨勢。
雖然比起今天的這個妖怪來說,微小極了。
但是……并不能否認他曾經朝着他自己所厭惡的方向這麽變化了。
“那應該怎麽辦?他是人類,又不是物品,不可能無悲無喜。”
奴良陸生将酒樽裏的酒盡數飲下,眉眼如畫,唇角莫名的翹起,好像并沒有多在意這個事情,卻也沒有放下。
他喜歡人類,就是因為他們鮮活的生命和朝氣,還有無限可能的潛質。
這些都是構成他喜愛的本身,而那個黑發的少年,美好的樣子全部都來自于這些特質。
“……就是不知道怎麽辦才煩躁啊,真是。”
夜鬥說着,一臉不爽的看着一旁惬意的喝着酒的奴良陸生。
“到時候再說吧。話說你明明是神明,活得也比我久多了,卻像個孩子一樣。連我都能想明白的事情你一直在糾結什麽啊……”
這是自從認識夜鬥之後,奴良陸生的感覺。
除了斬殺妖魔的時候,夜鬥幾乎不像個神明。
“……因為我害怕啊。”
奴良陸生不知道的是,即使夜鬥什麽都明白,但是還是會忍不住在心裏害怕恐慌着。
羽生芥對于夜鬥來說,是多麽重要的存在。
那是世界上唯一的自己能夠被記住的存在的可能性,是自己被承認神明的證明,也是他所喜愛的人。
他曾經将少年從絕望裏面拉出來,也是對方将自己從迷惘之中救贖。
夜鬥曾經對于什麽是神明抱着疑惑,他到底算不算神明?沒有神社,沒有信徒,更甚至,連被記住的可能性也沒有。
羽生芥是他,千百年漫長生命裏的,好多第一次。
“我不能被他忘記……一旦想到這個可能性,我連自己的存在都會被一同否定。”
魔化等于堕落,連彼岸也無法容身。那樣的話,黑發的少年會忘記所有,變得和行屍走肉一般無二。
更讓夜鬥害怕的是……
他害怕羽生芥和那個時候下野谷祈求少年讓他解脫一下,這樣絕望的向自己的許願……那麽,他将成為斬斷黑發少年和自己的羁絆的,最可惡的存在。
奴良陸生眼眸微閃,緩緩的意識到了。
身旁的這個深藍色發的少年神明,和自己認知的神明完全不一樣……
“……夜鬥。”
銀發的大妖怪将手中的酒樽放下,擡起手輕輕地拍了拍深藍色發的少年的肩膀,聲音低沉嚴肅。
夜鬥一直是抱着膝蓋的,臉埋在手臂之中,只露出了一雙幽藍色明亮的眼眸。這個時候他不明所以的擡眸看着眼前銀發的大妖怪,沒有說話。
“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的話,換我來代替他來記住你吧……嘛,不過別誤會,我堂堂奴良組三代目是不會成為你的信徒的。”
深藍色發的少年愣了一下,眼眸裏有什麽在氤氲着,迷離朦胧,都有些看不清楚奴良陸生的臉了。
“……誰要你記住啊,我只要芥子。”
雖然嘴上這麽說着,但是語氣卻軟的一塌糊塗,像是在撒嬌一般。
‘”不過,謝謝……”
奴良陸生聽後唇角微微翹起,紅色的眸子裏面是溫潤的細碎光澤。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在看着夜鬥的時候,他能從深藍色發的少年身上,看到些許羽生芥的影子。
一樣的純粹,也一樣的讓人心疼。
剛剛脫口而出的話語也讓他自己愣住了,但是他并不後悔。
人類和神明的羁絆,雖然不像是人類的羁絆那樣可以通過轉世輪回這樣一代一代的延續着,但是……只要是和他有關聯的事物,都可以成為羁絆續接的媒介。
只是承接一個羁絆,是永遠不能夠違背的,如同将名字托付給對方一般,那樣嚴苛。
……
“少主,你剛剛和那個神明說的話是認真的嗎?”
雪女在夜鬥離開之後,緩緩的現出了身影,清麗嬌豔的臉上滿是急切。
畢竟,那可不是什麽很小的事情啊。奴良陸生,代表着的,是整個奴良組。
銀發的男人擡起手,一樹八重櫻在手中,上面茂盛的花葉簇擁着,美好的不像話。夾雜着酒的香氣還有清風明月般的優雅從容,像是平安時期的貴族一般。
風輕輕地吹拂而來,将櫻花的花瓣吹散了,落了幾片在剛剛盛滿的酒樽的水面之上,生生的打碎了之前月色的皎潔,潾潾細碎。
“撒,誰知道呢?”
奴良陸生回答的很暧昧不清,既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眼眸和以往時候一般,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洩露出來,面上也是,唇角翹起,明明是很清淺的弧度,卻莫名的蠱惑邪魅。
“少主!”
雪女這麽喚道,語氣裏帶着些許的不滿,周圍也因為她的情緒而窸窸窣窣的飄着雪花,冷得宛如數九的隆冬。
原本還嬌豔盛放的璀璨的櫻花,此時被蓋上了一層淺淡的白雪,莫名的素雅,卻詭異。
生在春日的花葉,卻落上了白雪。
銀發的大妖怪垂眸,輕輕地抖落掉上面的細碎的雪花,然後擡起手放在少女的頭上揉了揉。
“不用擔心,即使我答應了,也不會有那麽一天的。”
那個黑發的少年,會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