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長空琢玉凝視了厲星輪片刻後,沉着臉轉而看向玄冥烈。
玄冥烈一開始不說清楚注意事項,偏偏等到厲星輪正式開始施術,并且已經因為痛楚而神志不清的時候才說,還是用唇語。但凡厲星輪意志力稍稍差上那麽一點,心髒就徹底停止跳動,成為一具死屍了。長空琢玉自從在斷魂谷底蘇醒後從未生過氣,但這一次,玄冥烈算是觸到了他的逆鱗,他幾乎可以說是怒不可遏,殺氣仿佛具象化為一柄柄鋒利的匕首,向玄冥烈撲面而來。
被長空琢玉的殺氣所包裹的玄冥烈,覺得自己仿佛身處無盡深淵一般,在這磅礴的殺氣海洋中根本找不到出路。這是怎樣強大的神魂才能形成這般可怕的殺氣,厲星輪能夠硬生生扛下去連聲音都不發出來,他的神魂堅硬得仿佛世間最堅固的精石般,無論怎麽煉制都無法被煉制成法器。長空琢玉的神魂卻又好像星空好像海洋好像這三千世界,讓人根本難以想象,一個人的神魂竟然能夠龐大到這種程度。
盡管沒有實質攻擊,但玄冥烈就好像自己從死地中走了一遭般,每一道殺氣都好像尖刀劃過他的身軀,不知不覺中,他的身體上出現了道道血痕,可是并沒有鮮血流出。
長空琢玉布陣時的木劍一直在手中拿着,他輕揮木劍,一股與真元、靈氣完全不同的力量注入木劍中,直接向玄冥烈攻擊而去。
這股力量是……
厲星輪睜大眼睛看着長空琢玉一劍斬入玄冥烈心口,這位魔宗宗主在可怕的殺意之下根本連動都動不了,只能任由長空琢玉将劍刺入心口。好在玄冥烈是修習斬血之術的,只要木劍拔出,他的傷口會立刻恢複……
然而木劍拔出後,玄冥烈的傷口卻并未恢複,一縷真氣自他傷口溢出,體內真元開始無窮無盡地飄散出去。
修習斬血之術者,身體根本難以受傷,就算用大法力将其神魂與身軀分開,徹底摧毀身軀,他的神魂也能夠再塑軀體,只要有真元和神魂……
然而長空琢玉方才這一劍,卻讓玄冥烈的身體好像漏了個洞一般,真元不斷四溢,神魂也有種要随着這一劍飛出身體的感覺。
“這是……”玄冥烈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心口,不可置信道,“神力?”
沒錯,厲星輪也看了出來,長空琢玉這一劍之所以能夠在玄冥烈身上造成難以恢複的傷痕,正是因為,長空琢玉使用的力量,是與斷魂谷神力結界如出一轍的神力。
從出谷至今,長空琢玉鮮少真正出手,他僅有的幾次出手,主要都是在裝高深莫測,基本都是用以力打力的手法,幾乎沒用過自己修煉的真元,都是随手一揮,外界靈氣就立刻被他所驅使。而谷底的時候,他們身處神力結界的範圍內,大家都不能用真元,長空琢玉在谷底吾劍時,厲星輪一直都認為他是用谷底自身的神力對付神力結界,讓他們兩敗俱傷,可是現在看來,那時候破開谷底結界的,會不會就是屬于長空琢玉的神力?
他第一次遇到長空琢玉是在斷魂谷底,那裏是古神戰場,師父什麽都不記得,卻固執地認為自己是個大人物,有一群等着他的下屬,該不會,長空琢玉其實是……
“我方才确實說了謊,”厲星輪的思緒被長空琢玉的話打斷,只見他師父慢慢地走到玄冥烈面前,對他道,“在我眼裏,這個好不容易收到手的徒弟,比什麽都重要。他要是死了,我要你們整個撼天峰給他陪葬。”
見到師父這個樣子,厲星輪連忙走進那可怕的殺意中,一把握住師父的手,努力靠近他,在他耳邊道:“師父,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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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空琢玉回過頭,伸手摸了摸厲星輪的臉,指尖的涼意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些,殺氣漸漸消散,他臉色好了一些,又聽見厲星輪在自己耳邊道:“而且,玄冥宗主确實為我施展了斬血之術,也成功了。他怎麽說也算是我半個師父,我現在雖然已經身入魔道,卻不能連心都墜入深淵,弑師這種事,我們不能做。”
“我才是你師父。”長空琢玉有些固執地說道。
“那是當然,我也不會拜別人為師的,但是我們總不能卸磨殺驢吧?師父你是正道魁首,這種事我們不能做。”厲星輪勸道。
長空琢玉這才緩緩地将手放在玄冥烈心口上,收回了自己留在玄冥烈身上的神力。神力一消失,玄冥烈的身體便開始自動複原,真氣也不再流失了。
魔宗宗主站立不穩,單膝跪在地上,劫後餘生地大口穿着粗氣。
他在為厲星輪施術之時,确實是惡意地想要看厲星輪施術失敗後長空琢玉的臉。這個人太強大了,他直接殺上撼天峰,幾乎沒怎麽出招,就将整個撼天宗打得落花流水,人人奉他為主。玄冥烈雖然能屈能伸,但怎麽說也曾是身處高位之人,他想要小小地做點手腳,也是可以理解的。他已經做好了承受長空琢玉怒氣的準備,以他的功力,至少不會死,而且長空琢玉應該也不會為了一個小小的金丹期弟子而徹底毀掉撼天峰,畢竟像他這種自诩正義的人,人間浩劫比什麽都重要。他應該會傷心,會懲罰玄冥烈,卻不會殺了他,因為長空琢玉還需要玄冥烈控制玄陰嗜血陣,還需要他在人間浩劫時出一份力。
然而玄冥烈沒有想到,厲星輪真正面臨死亡危機的時候,長空琢玉可以怒到真的不顧天下蒼生的程度。他也沒有想到,這個人竟然比自己能夠想象得還要可怕,對付自己,他竟然只需要簡單的一劍就可以破了他的斬血之術。
神力……這長空琢玉,究竟是什麽人?
被厲星輪安撫下來的長空琢玉又坐回到椅子上,他還有點生氣,正鼓着臉瞪着玄冥烈,一點氣勢都沒有,像個氣鼓鼓的孩子。
厲星輪早就知道長空琢玉有些孩子氣,也不要自己好不容易板起來的血魔氣勢了,和長空琢玉一起坐在大椅子上,拍他的後背順氣:“別生氣啦,看我不是還好好的嗎?剛才術成的時候,我修成元嬰了,不過血修者不能叫元嬰了,應該叫血嬰。二十一歲的元嬰期徒弟,才一年直接從築基到元嬰,師父,我搞不好真的快渡劫了。”
聽了他的話,長空琢玉的氣漸漸消了下來,他伸手扒開厲星輪的血衣,見他的胸口毫無傷痕,伸手在心口摸了摸道:“你雖然沒有喊出聲,但是疼得氣息都變了。”
“沒事的,”厲星輪握住他貼在自己心口的手,在長空琢玉的關心下整個人都暖了,身體裏似乎又有血液流動了一般,體溫漸漸恢複了平時的溫度,“想要一勞永逸,這是唯一的辦法。”
其實厲星輪的堂姐妹未必被煉制成法器,她們可能只是死了。但是不管長空琢玉還是厲星輪都不會抱着這種僥幸的心理去乞求敵人犯糊塗。他們寧可付出極大的代價,也不會去賭那一丁點的可能性。
在厲星輪的安撫下,長空琢玉的氣漸漸消了。不過他看玄冥烈還是不怎麽順眼,便怒道:“你滾下去吧。”
玄冥烈撿回一條命,立刻起身捂着心口走出宮殿。別看他的傷口已經恢複了,可實際上他受傷很重。長空琢玉的神力直接刺穿了他的神魂,還消散了不少真元,要閉關靜養許久才能複原。
他一走,長空琢玉立刻伸手在厲星輪臉上摸了摸,看了半天才松口氣道:“幸好你長得和血千劫不一樣,不然我真的會以為你是為師的轉世。”
這話說的……厲星輪無奈地笑了下道:“師父,我臉上有換顏蠱。”
長空琢玉深深地抽了一口氣,捂着心口看向厲星輪,做痛心狀道:“難道你真的是……”
“可是我就算是原本的模樣,和血宗主也差很多。”厲星輪笑道,“師父難道不記得我的樣子了嗎?和現在這副模樣有相似之處的。”
“哦,”長空琢玉恍然點頭,“為師當然記得你的樣子,沒有為師的前世好看。”
厲星輪:“……”
他真的抱着長空琢玉的肩膀狠狠搖上兩下,都這個時候了,師父你還抱着血千劫這個身份死活不放手是怎麽回事?你很有可能就是長眠在斷魂谷底古神啊,全天下最大就是你了,還要這個破魔宗前宗主的身份不放幹什麽!
不過厲星輪沒有這麽做,當他看到長空琢玉如此喜歡血千劫這個身份時,他就忍下心頭的酸意,柔聲安撫道:“師父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人。”
長空琢玉這才滿意點頭,伸出手……抓住厲星輪的衣襟,讓他的腦袋低了不少後,這才滿意地用手掌揉了揉徒弟的頭發道:“你是全天下最乖的徒弟。”
這撫摸,也不知道是對厲星輪方才的斬血之術的安撫,還是真的覺得他很乖。
揉完之後,長空琢玉收回手,撇撇嘴道:“你怎麽突然之間就長高了呢。”
厲星輪:“……結嬰之後,痛苦之中,可能稍稍改變了一下形體吧。”
其實在結嬰之時,無意間他好像還改變了自己的容貌,只是因為臉上有換顏蠱,容貌改過之後,換顏蠱又盡職盡責地将容貌改變回來了。現在厲星輪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臉到底變成什麽樣子了,只能等母蠱收回子蠱之後才能看出來。
母蠱原本會在最開始就記住厲星輪的長相,按理說,厲星輪不管怎麽改變,最後收回換顏蠱的時候,都會變回最初的樣子。可是自從成為血修之後就不同了,身軀與神魂以血紋相連,換顏蠱起到的作用其實不算太大了。
“為師不知道還能不能再高一點。”長空琢玉道,“為師這個樣子,應該也是在谷底蘇醒的時候自己變的吧,話說為師過去是什麽樣子呢?”
見他又開始回想過去,厲星輪心中突然一驚。
最初,厲星輪是完全不相信長空琢玉這個看起來傻乎乎的家夥是大人物的,他冷眼看着便宜師父到處撿身份往自己身上套,其實有看他笑話的惡意心理在其中。後來,當他對長空琢玉情愫暗生的時候,厲星輪便開始想辦法讨師父歡心,舍不得看到他因為身份不對而傷心的樣子,便幫着他編故事,努力把上下五千年中一堆八竿子打不着的身份都套道長空琢玉身上。而現在,他完全不希望長空琢玉再執着自己過去的身份了。
如果師父真的是古神,恢複記憶後,破碎虛空離開這個世界去往神界,那他該怎麽辦呢?
他會追随着長空琢玉的腳步努力修煉,卻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夠達到那麽高的境界。
最重要的是,修真的路太長太遠,沒有師父的這條路,太凄冷了。
厲星輪連忙道:“師父,您是不是忘了聖獸仙器的事情?”
長空琢玉一拍手,亮着眼睛道:“對呀,為師、為師、為……”
為了半天,實在是想不出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将自己這點身份全都編織到一起去,只能眨巴眨巴眼睛,可憐巴巴地看着厲星輪。
厲星輪已經沒有鮮血流動的心軟成一團棉花糖,偷偷地伸手摟住長空琢玉的腰,擰着眉開始回憶自己上次在小鎮中是怎麽把血千劫、尹長空、劍仙轉世、女娲傳人、累世佛修等身份編在一起的。之前編得就夠離譜了,現在又加上一個聖獸血脈,他真的是想破腦袋都想不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而長空琢玉的意圖非常明顯,這幾個身份,哪個他都不想扔。
厲星輪長嘆一口氣道:“師父,徒兒境界太低,堪不破天道的用意。但至少,師父您的确是會施展血千劫的劍法、知道殷長老功法的弱點、能夠使用紫青雙劍恢複蜀山劍陣、被雙環蛇認出體內有妖族氣息、能夠讓佛像現形以及随手便可以駕馭聖獸仙器,徒兒認為,存在總有其道理可尋,天道之深奧也不是你我能夠參透的。與其絞盡腦汁地去猜測,倒不如順其自然,該出現結果之日,總會有結果的。徒兒只有一件事是深信不疑的,那便是不管師父是什麽什麽,定然都是這天地間第一人。”
他每說一句,長空琢玉的眼睛就亮上一分,等最後厲星輪說完,長空琢玉的眼睛閃得都仿佛星空了。
“徒兒說的有道理!”長空琢玉用力點頭,“不管別人怎麽說怎麽猜測,這些都已經是事實,為師就算想不出合理的解釋,這些身份也是真的!”
換言之,管它合理不合理,管它能不能編到一起去,反正這些身份,他包下了!
厲星輪趁着長空琢玉點頭的功夫,擡手擦了一把汗。按理說他現在這身軀應該是已經脫離了天人五衰,不可能出汗的,卻生生地因為緊張而腦門上沁出一頭真元凝結而成的薄汗。
總算是哄得師父又開心起來,厲星輪松了口氣。
不管長空琢玉到底是什麽身份,至少現在,厲星輪希望師父能一直這樣開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