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翩然若仙貓頭人
蘇源止在無涯書房行進的同時,巫族少年們也進入了瀚域, 并且被之前海水倒流的動靜吸引到了書房附近。
然而之前露出來的礁石重新被海水淹沒, 他們也不是蘇氏的血脈,找不到進去的方法。
段無恙耳朵動了動, 轉身朝折斷的山峰之間走去。
巫族借讀生們都要哭了,接到這個考核的時候, 他們只以為是帶谷主家的小孩出來随便逛逛,完全沒想到竟然需要逛這麽多危險的地方。
他們為了不被退學, 為了那幾分學分, 真是太不容易了!
但來都來了, 還能反悔不成?只好捏着鼻子跟着段無恙走到山洞裏面,防備随時可能出現的危險。
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 山洞之中竟然只有一汪清透的潭水,水邊有個蒲團, 一眼看上去, 就像是哪位苦修者的居所。
可瀚域崩塌之前, 可是赫赫有名的大域。從眠海尊者到他座下的那幾個弟子, 誰也不可能寒酸到對着石壁悟道吧?
巫族借讀生猜測道:“不會是以前用來懲罰犯錯弟子的地方吧?”
段無恙已經蹲到了水邊,抽出一卷卷軸, 在水面上鋪平,念起了口訣。
漣漪蕩漾,清澈的潭水升騰而起,朝洞外飄去,化為一場綿綿細雨, 覆蓋了整個瀚域。
随着雨水觸碰到山與海,墨綠的瘴氣自海上升起,破碎的山石之間也出現了一個個細密的小孔,孔徑的大小剛好夠箭镞從裏面飛出來。
眨眼之間,平靜、破敗的瀚域就變成了危機四伏的死地。
巫族借讀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做了什麽?你真的是少谷主嗎?”
段無恙沒忍住朝幾個水平堪憂的借讀生翻了個白眼:“這種事情,只要學了《神族高階符文》,都能輕松做到才對吧?”
巫族借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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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擾了,是我們太廢。
段無恙道:“若是我沒弄錯,整個瀚域都是為了掩蓋某種東西而存在的。這個陣法,應該是最後一層對抗入侵者的防禦手段。看陣法的氣息,應該是我敬仰的那位大佬布下的。”
他說着,雙眼閃閃發光。
無涯書房與外界隔絕,蘇源止并不清楚外面發生了什麽變化。
她一開始還注意書卷的年代,一卷一卷仔細翻。奈何瀚域這麽多年下來,積累的書籍實在是太多,她翻不過來,只好改變了策略,把一些看上去年代不是很久遠的書一批批塞進乾坤袋裏。
饒是如此,她也足足塞了幾個時辰才把書都收好。
此刻的書房裏,除了幾本古籍,只有一些空蕩蕩的書架。
蘇源止拿起古籍,皺着眉頭審視着晦澀的文字,感到十分頭疼。
白弈自告奮勇:“我來,我再怎麽說也是那個時代的人,古文我還是能看的。”
蘇源止指了指旁邊的一摞書,道:“你自己去拿。”
白弈伸手去抽最下面那本:“年代最久遠的就交給我了!”
書剛一脫離書架,無涯書房的四面牆壁都亮了起來。
蘇源止合上書,擡頭一看,牆上的線條與她之前在前世記憶裏看到的十分相似,但更為規整,相較之下,更接近她靈臺裏的大陣一些。
沒等她看清楚,那些線條光芒大亮。蘇源止下意識閉上眼睛,等她再度睜眼時,被傳送到了一個從未來過的地方。這是一塊高聳着的石峰,峰頂平坦,面積跟尋常飯桌差不多。石峰周圍翻湧着不知是何物的黑色濃煙,看不見距離地面多遠,更無從分辨方位。
唯一的線索是,地面上用古語寫着一個大大的“殆”字。
白弈低頭看了看字,又看了看手上的書,茫然:“什麽意思?是說這本書很危險嗎?”
蘇源止拿過他手上的書,打開一看,第一頁只有一句話:“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随無涯,殆已。”(注釋見本章作話)
再一翻,後面那頁的語氣接地氣了不少:“是哪個不肖子孫翻到這本書的?把書丢到煙海裏,你還有機會回去,否則等死吧。我告訴你,高階功法對資質的要求高得吓人,我們蘇家生不出那樣的天才,強行練習高階功法的,除了寫功法的那個人,其他的不是瘋了就是死了。”
蘇源止呆了呆:“真有高階功法?”
原來她身上的罪名是聯系實際之後又進行過藝術加工的?
也就是說,仙門人人都在觊觎她家密藏的功法秘籍,只有她自己不知道別人都在找些什麽?
白弈道:“既然那個功法那麽危險,那我們就把書丢掉好了。反正你過幾天就能破劫了,就算破不了劫,我這裏還有很多以前神君寫着玩的功法,那些功法修行起來特別安全。”
“不,”蘇源止在“殆”上盤腿坐下,“這是導致我瀚域覆滅、我遭受無妄之災被挂到仙門通緝令上的根源。今日,我非要看到那本功法不可。”
白弈也不知是什麽功法,只好在她身邊坐下:“那,我坐在這裏陪你?”
“随意。”蘇源止的視線移到書上,随口一答。
白弈感受到來自喜歡的人的關注,貓病犯了,變成貓身,抱着蘇源止的手臂蹭來蹭去。
蘇源止掃了他一眼,将他抱起來。學渣貓這才心滿意足團成一團,縮在蘇源止懷裏。
她翻開下一頁,下一頁的語氣平和了不少:“既然你要刨根問底,我也沒辦法。與其任你走個十八彎的歪路,還不如我親自給你把事情講清楚。你現在身處的這片黑煙,就是封印功法《百鬼》的地方。”
蘇源止心道,這功法的名字聽起來就邪門,難怪練這功法的人不是瘋了就是死了。若是有其他選擇,恐怕沒有人會去練這本功法。
哪知下一句話就是:“這是整個仙門最強大的功法,除了《百鬼》的作者,世上再無一人修至破劫。”
蘇源止:?
她有種不祥的預感。
再一看,蘇家老祖宗把前因後果都寫得明明白白的:“那位破劫大能名為執,在我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她已經自殺了。”
蘇源止放下書,敲了敲腦殼,沉沉嘆氣。
她不想看了,走到黑煙海邊,舉起書,一心一意期盼回頭是岸。
耳畔忽然挂過一陣狂風,風停時,她手空了。
蘇源止旋身,拔刀,足尖點在石峰邊緣,瞪着對方。
學渣貓也朝對面的人亮起獠牙。
奪書的人胡須花白,背負長劍。他對蘇源止的敵意視而不見,嘴角勾出貌似慈愛的笑:“蘇家小孩,你不記得我了?我以前來瀚域,還給你帶過外面城鎮裏的玩具。”
蘇源止反唇相譏:“何必惺惺作态,假如你真當我父親是朋友,為何瀚域崩塌時你沒來,反倒是我找秘籍的時候跟來了?”
奪書的人長眉一挑:“大膽,這就是你對待尊者的态度嗎?”
劍随手而動。
蘇源止接了一招,撿來的刀承受不住兩位尊者相争的力道,砰然斷裂。蘇源止只好閃身避了過去。
皓空尊者手上劍光飛舞,蘇源止頻頻變換身法,一個不查踩到被劍芒削碎的石塊上,朝無邊黑煙滑了下去。
蘇源止伸出手,企圖抓住石臺邊緣。然而,她耳畔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哭嚎聲。她的眼皮越來越沉,眼中最後看到的場景,就是學渣貓從她懷裏躍出來,一尾巴甩飛皓空尊者,朝她伸出爪子。
蘇源止閉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抓住白虎的爪子。
……
同樣是漆黑的空間,蘇源止察覺到自己安安靜靜坐在原地,手上拿着筆在畫些什麽。
待到她畫完最後一筆,銀白的線條連綴起來,映亮了整本本子。
接着便是嘩啦一聲,一堆礦石堆到她面前,貓頭人正襟危坐:“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你把作業本給我,我就把這些礦石給你。”
蘇源止把本子往前面一推,看着貓爪爪按上本子,手卻沒有松。
學渣貓抽了兩下,把本子抽裂了一個小角,頓時不敢動了,他不安地用尾巴拍打着岩石:“你是不是要毀約?你不能這樣!一旦你毀約,我就、就把你帶走,帶回我住的地方關起來,再也不讓你回來了。”
蘇源止淡然看着貓頭人:“你覺得我會害怕被你帶走?”
學渣貓恍然大悟:“對哦,這樣吧,你說說你害怕什麽?”
蘇源止捏了捏貓爪,收回手,裝作無事發生:“你的作業我做起來太困難了,我需要學習更多的知識。”
學渣貓為難:“我知道的只有那麽多了。”
“你給我書,我自己看。”
學渣貓震驚:“你竟然能看懂書?”
蘇源止奇怪地看着他。
貓脆弱的學渣心受到了傷害:“我我我雖然看不懂書,但我也是很厲害的!不是我吹,沒有人能從我的劍下面活着出來。”
蘇源止似笑非笑:“你能拿劍?”
學渣貓耳朵心虛地抖了抖,又把胸膛挺了起來:“我說會就是會!”
“行吧。”蘇源止站起來,拍拍衣擺,背起礦石,離開了礦洞。
當天晚上,蘇源止被貓的尾巴掃醒。她揉着眼睛,拎着貓尾巴,倒提胖貓溜出營地,打着哈欠道:“你來做什麽?”
白貓抖了抖毛,變成她此前在雲間看到的白甲小将模樣,抽出劍,翩然舞動。
白甲映着月華,光輝在上面如同波瀾流轉,舉手投足之間皆是一股飒然。
如白鶴般潇灑,如猛虎般雄健。
舞畢,劍收,身姿翩然的小将再度變成圓臉長毛貓頭人,得意洋洋道:“怎麽樣,是不是特別帥?”
蘇源止:……
作者:“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那句話出自《莊子·養生主》,意思是“我的生命是有限的,但知識是無限的,以有限的生命去追尋無限的知識,那太累了。”其中“殆”是通假字,通“怠”。(我個人的理解。有人不通假,但感覺解釋起來太生硬了)
說起來,莊周住南華山,《莊子》別名《南華經》,所以修仙文用《莊子》來提升逼格,完全莫得問題_(┐「ε:)_
古文裏我最喜歡的書就是《莊子》(第二喜歡的是《公孫龍子》hhhhhhhh《公孫龍子》屬于名家,思想剛好與道家完全相反,可能我真正的愛好是看到不一樣的觀點叭),個人覺得《莊子》裏的思想完全可以用《逍遙游》裏那句“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其遠而無所至邪?”來概括。天的蒼青色是它的本色嗎?還是說這是人離得太遠了,無法看清真相呢?《莊子》的核心思想就是質疑常理(比方說天的顏色,再比方說大小、長短、美醜、生死這類常常用到的區別)。抛開那些趁着作者死了拼命往裏面灌私貨的解讀(可能有好解讀,但是我沒看到),個人覺得那本書看起來特別爽_(:з」∠)_也不能說這本書有什麽用,它的本質就是沒用,不用強加用處,但它很奇特,很美。
(一不小心又寫了好長的作話,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