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問她在擔心什麽, 容蝶不吭聲,只是捏住被子的手力氣使得更大。
五指深深嵌在棉麻布料裏,指尖的血色褪去, 變成?玉石白。
司懷衍捉住她露在外邊的手, 本以為?要将她從被子裏拉出來, 可沒想到卻是在審視她的手指甲。
他打算幫她修理指甲。
“!”,被子裏的容蝶察覺到不對勁, 想将手縮回去, 可已經來不及。
司懷衍不知?什麽時候拿出一副無框眼鏡戴上, 高聳的鼻梁骨架着?淡金色透明?的眼鏡托, 眼窩深邃又?迷人。接着?又?彎腰從櫃子裏取出專用的指甲修剪工具。
已經将她的藕色胳膊給放置到身前,司懷衍用了巧勁, 容蝶完全無法掙脫。就像是一條待宰的魚向他袒露魚肚白。
男人眉眼周正, 低頭細致而?又?溫柔地一點點地幫她修剪。
容蝶經常性兼職, 幹的活也雜多?,手指有些粗糙, 剛才她一直在下邊, 因為?缺少經驗, 姿勢單一, 不停用手捂住臉, 可是又?強行?被他拉開。他要看着?她的臉。
司懷衍注意到她的指甲有些長, 而?她渾身上下毫無瑕疵。只有指甲稍微破壞了一點美感, 沒有忍得住, 想就此修理。
“咔嚓咔嚓、”他手指溫涼, 被觸碰時很舒服。
容蝶鬧了個大紅臉, 躲着?還是不願意從被子裏出來。
見她躲,司懷衍也不強迫, 只說:“今天表現得不錯。”
容蝶:“......”
什麽叫做表現得不錯?全程她除了聽之任之外,幾乎就沒動彈過,悉聽他便,怎麽就成?了她表現得不錯?
察覺到她身體出現顆粒的變化,司懷衍無聲勾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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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甲修剪完,接着?又?給她用專門的磨砂膏一遍遍仔細敷塗手指,再用精油塗抹按摩,最後?擦幹淨。
這種場面實?在不多?見,如此尊貴的一個人居然為?了一個女人做起了堪比仆人的工作。
他這雙手,不知?有多?金貴,外界不知?道有多?少人肖想觊觎,卻甘心為?了她而?流逝光陰,伺候得極致,屈尊纡貴。
待到兩只手弄完,半個小時已經過去。
容蝶中途還是從被子裏鑽出了頭身,蜷縮側卧着?,不敢看他。
卧室豪華奢靡,入目所見都是最頂級的配備設施,沙發,吊燈,島臺,窗簾也是用真絲手工制作,葳蕤的光落在上面,仿佛深海浮浪,光斑隐綽,令人浮想聯翩。
她能感受到男人掌心的溫感,認真而?又?虔誠的姿态。
終于,司懷衍的動作停了,将容蝶的手上下左右仔細察看,确認所有細節都修剪到位才将手輕輕的放回原位。
“醫院那?邊來的消息,說令堂的手術很成?功。”他收起指甲剪等工具,低聲說。
容蝶一愣,接着?忽然從躺倒的姿勢坐起來,被子從頭頂落下。
渾無一物的身體就這樣?暴露在視線裏。
執念太深的人就是這般,當目标實?現,才能有解脫感。她這麽長時間就奔着?能做手術這一件事情去,如今實?現了,浮沉的心終于落回原地。
心跳砰砰,歸于平緩。
她瑩白的臉還帶着?一抹酡紅,眼睛一眨不眨。
司懷衍被她烏黑的頭發勾惹得心癢癢,沒有經過任何漂染,最純粹的顏色。
忽然,他再度壓下來,眼鏡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被摘了:“再來一次?好不好。”帶着?一點兒哄求了。
司懷衍說着?,親吻了她的手背,深呼吸:“剛才沒發揮好。”
容蝶渾身都寫滿拒絕。
“明?天,明?天要上課...”她嘤咛着?想逃。
就差說求你了。
“那?就,不進去。”這是最大限度的妥協。
容蝶:“……”自知?躲不過,只能認命。
深夜,容蝶窩在他懷裏,二人相擁而?眠。
司懷衍內心究竟是何種态度,無從得知?,而?容蝶則睡意全無,漆黑的眼睛一直都睜着?,出神不已地盯着?頂部歐式的雲石吊燈。
長這麽大,她第一次覺得,原來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的前半句,是這樣?真實?得強烈。
入冬後?天黑得越發早,溫度也欻欻得降。
“下課,同學們。”鐘老?擡了擡眼鏡,将公文包拾起來。
周五下午最後?一節課結束,也預示着?周末的到來。校園裏人來人往,墨藍色天穹下的百年高校仿佛沉睡的巨大雕像,一下子變得鮮活生動起來。
容蝶坐在倒數第三排的角落,她這幾天回歸了學校,每天按時起床睡覺,按時吃飯上課,距離那?天初夜過後?已經有四五天沒再見到司懷衍。
那?一夜的溫存顫栗、瓊樓奢靡,鮮花着?錦般的極致浪漫,而?她身處其中就像是做了一場曠日持久的夢。
她不願意回憶,可是又?不由自主?地回憶那?夜發生的所有細節,床第之歡,魚水之樂……包括他幫她修剪指甲時,那?樣?溫柔而?又?虔誠的神态。
這場夢究竟什麽時候會醒過來,容蝶的牙齒咬住口腔內壁,疼痛的感覺告訴她,自己?不在夢境裏。
王女士如今手術已經做完,據說恢複得還行?,目前人在療養院裏,有專門的看護在照顧,容蝶不願意再看她那?張臉,聽她說一些瘋話?,手術做完至今都沒去看過她。這個無可救藥的女人,容蝶對她的态度很複雜。
那?些賭博讨債的人也沒有再找過她,容蝶想應該是司懷衍幫她善了後?,具體金額多?少,無從得知?,她會找個機會向他問明?白。
只是她注定無法擁有一段正常的戀愛,容蝶想,她看着?教室前門手拉手的恩愛小情侶,二人甜蜜對視後?相互依偎着?離開,容蝶無聲嘆惋,心中郁結。
她單手撐着?下巴,目光穿過講臺,似乎落到了其他渺遠的地方,在想一些虛無缥缈的事情。
頭發很自然地在後?面揪一個小揪,出門戴着?黑框的素顏眼鏡,将自帶的冰雪的氣質中和得溫寧幾分。上衣是灰色的亞麻豎條紋棉服,下搭黑色的拖地複古水洗褲,褲腳遮住半個平底的白色松糕鞋,樸素的穿搭在她身上依舊能穿出大牌感覺。
從前下課時,容蝶總是第一個開溜,腳步匆匆,看起來很忙碌像是有很多?事情要去做的樣?子,每每助教還在那?兒站着?呢,一回頭她影子都沒了。
可忽然之間她又?變得不忙起來,寝室的那?幾個都看在眼裏。
宋青遇收拾好電腦包,從前面一排的位置上轉過身。
“容小蝶?”
“發什麽呆?”
宋青遇彈了一下她額前的呆毛,“下課了。”
容蝶像是剛回過神,短促地‘啊 ’了一聲,起身拿包:“....沒注意。”
教室內的學生已經退去了大半。
她雖然嘴上說得雲淡風輕,可是容蝶最近的狀态實?在有些不太對勁,但凡對她有點了解的人都能看出來她有心事,似乎是跟什麽人有關。還是一個男人。
周楠和宋青遇對上視線,前者擺擺手:“我要去自習室,先走了。”
說完就帶着?譚妙開溜了。
顧年玺則是慢悠悠地從位置上起來,櫻桃紅的長發及腰,她看了容蝶這邊一眼,見她坐着?不動,旁邊還有宋青遇。她似乎有什麽話?想對容蝶講,但是最終什麽也沒說。緊接着?就抱臂踩着?黑色長筒靴一臉冷酷地從教室裏出去了。
容蝶的第一次沒了,雖然過程很銷魂,但畢竟是初夜,還需要時間接受。
她自诩不是什麽保守傳統之人,可是居然和人發生一夜情...這樣?的厮混舉動簡直大逆不道。
更別提一夜情的對象還是一個身處金字塔頂端的人,位高權重說一不二。
雖然容蝶自我安慰其中有被逼無奈的因素,可是經過幾天的沉澱和思考,她不禁在想,自己?算不算是被包養?一夜情過後?他還會找她麽?這樣?的認知?使得她對自己?産生抽象的厭惡。
出賣身體獲得的資源,使她的認知?還有三觀産生了一定程度的颠覆。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成?為?旁人口中所謂的大款“情人”,以身體做籌碼,得到金錢和權利,做的事情又?跟坐臺小姐有何異。
容蝶不由自主?地又?想起司懷衍的臉,他的舉動,他的言辭,撞擊的力度。
[我尚未婚配,也無戀愛對象,你在擔心什麽?]
男人沉沉蠱惑的嗓音在腦海中再度響起,容蝶的耳廓不覺開始泛紅,對自己?感到厭惡的同時,還對他存有着?荒唐的奢望。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愛慕着?司懷衍,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她似乎對他有着?朦胧的好感,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感,像是藥石無醫的隐疾,一旦萌生,便是萬劫不複。
愛上“顧客”是忌諱。
她也怕得要死,害怕自己?脫不了身。
容蝶如今的狀态像是回到了十小幾歲時的懵懂無知?,完全沒了從前冰雪少女的冷靜姿态。
“有情況有情況。”宋青遇沒見過這樣?魂不守舍的她,伸手在容蝶眼前來回晃,“這是思春呢啊?”
容蝶:“......”
“究竟是哪個極品男人敢讓我們容小蝶這樣?魂不守舍,趕快如實?招來!”
“沒有的事。”容蝶有些心虛地別開眼,火速背好包走出教室,中途還差點撞到人。
“真的真的?那?怎麽臉紅了?”宋青遇趕緊追上她。
容蝶說:“教室太熱。”
“都入冬了,哪會熱?诶诶诶你走慢點!我不問就是了容小蝶。”
容蝶不肯說,宋青遇也沒有刨根問底地問下去。
回寝路上,宋姐随口提了一嘴,說周末打算跟對象去吃懷石日料。
容蝶忽然問:“宋青,你覺得正常的戀愛是什麽樣?子的?”
這問題從容蝶嘴裏問出來,相當的違和,看來她最近确實?是戀愛了,宋姐心中默默地想。
宋青遇在指導容蝶戀愛方面尤其有耐心:“當然是手牽手,一起攜手致富,會當奮意向幸福人生吶。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了?”
容蝶認認真真聽完,沒有表态,只說:“原來是這樣?。”
“你這是戀愛了嗎,容小蝶?”
宋青遇的話?音剛落,容蝶手機振動。
她拿出來看,是司懷衍發來的簡訊,點開上面只有一句話?:
[左周去接你。]
浏覽完這一行?字,她轟的停在原地,忘記了動彈。
寬闊道旁的古樹發出莎莎聲,襯得心跳聲倥偬可聞。
“怎麽了?”宋青遇察覺不對勁,扭頭詢問。
一個擡眼,她看見不遠處迎面走來戴着?墨鏡單手插兜、姿态騷包,像是在走秀的秦順。
“喂喂容小蝶,秦二.....”宋青遇拍了拍容蝶的肩膀,見怪不怪地提醒說:“呃好像是沖你來的。”
秦二所到之處必定會有無數道視線襲來,這次也不例外,已經有不少小姑娘側目。他今天穿了件剛買的寶藍色的西裝,戗駁領,灰領帶沒系,衣服兩邊大咧咧地敞開着?,黑色闊腿褲松松垮垮,本就痞帥痞帥的一個人,收拾完就更人模狗樣?。
然而?容蝶完全沒工夫搭理他,滿腦子都是她馬上又?要和司懷衍再見面了,這次會發生什麽?
不過在此之前她只想趕快回寝室洗個頭,最好再塗點保濕水乳。
不然一會兒同男人見了面,她會覺得緊繃繃的不自在。
[ 怎麽了?]
思緒混亂間,又?是一條簡訊。
應該是見她沒有及時回消息,不放心于是又?詢問了句,似乎緊接着?下一秒就要打來電話?一樣?,透過手機屏幕都仿佛能感受到他那?如藤蔓重重纏繞的壓迫感。
容蝶能感覺到皮下的組織血液有些沸騰,心跳也不可抑制地加速跳動起來,她想也沒想趕緊回複。
[知?道了,沒。]
很快,那?邊回:[嗯。]
看着?‘嗯’字,容蝶合上手機,這時秦順已經走到了眼前,一笑?就露出兩排白牙,“好久不見啊容蝶。”
容蝶記得上回和他見面還是在舉辦慈善晚會的酒店內,她看了眼秦順,不想多?糾纏:“怎麽?”
“啧,還是這麽冷淡啊,小爺我的心好冷。”
見他又?是這副吊兒郎當的樣?兒,“沒事的話?我走了。”容蝶說。
“哎哎哎,祖宗你等等先別走啊,我求你件事兒呗。你把那?,上回那?林家小丫頭的聯系方式給我弄一份,”秦順說着?,摘下墨鏡。
怎麽突然要北茜的聯系方式?容蝶雖然不知?道他的動機是什麽,但出于對一個即将面臨着?中考的孩子的保護,她還是不留絲毫餘地果斷拒絕說:“沒有。”
說完就走。
“我擦怎麽會?你可是她補習老?師,你怎麽可能沒有?”秦順急了,邊追邊問。
容蝶滿腦子都是不久後?左周要過來接她,面對秦順無理取鬧的荒唐要求理都不想理。
只不過她這次拒絕的态度和從前任何一次都不太一樣?。
“別跟着?我,秦順。”她說,語氣也稍顯得急促,像是面臨着?什麽令她緊張的事情,和平時那?種冷淡兮兮的模樣?大相徑庭,“至于茜茜的聯系方式,我有也不會給你,就這樣?,別再跟着?我。”
說完,容蝶頭也不回。
秦順還真的被她一番話?給唬住了,停在原地,不敢再繼續追。
“她....她這是怎麽了?”秦順沒有見過這樣?的容蝶,一點都沒有之前的冷靜,倒像是遇到了什麽天大的事情亟需處理一樣?。
宋青遇看着?一手叉腰,一手拿着?黑墨鏡的秦順,後?者滿臉懵逼,挑眉完全不明?白狀況,心說我最近可沒惹她。
“女孩子嘛,這個年紀,多?少也是時候該開竅了。”宋姐神秘兮兮地湊過去,同他說完哼哼笑?兩聲,也跟着?走了。
還站在原地的秦順:“?”
一路上容蝶腳步都偏快,心緒如麻。
“今晚要不要一塊兒出去聚個餐?咱們寝室可多?久沒齊全吃點了。”
走至中途,宋姐提議今晚要不要拉着?全寝出去團建,可是容蝶卻說她一會兒要出去,并且晚上也可能不會回來。
“我今晚,可能不回來。”她聲音低低的,看起來也有些疲倦,給她緊張的。
“去哪兒?”
“去.....”容蝶話?音還沒落全,忽然一道恭謹又?好聽的男聲從旁邊乍然響起。
“容小姐。”
容蝶身體一僵,緩緩扭頭。
是剛才消息中提到的左周,說來接她。
左周就負手站在B區寝室樓下,身後?是一輛黑色的車。
“我是負責來接你的。”說着?,他打開車門,“容小姐請上車吧。”
容蝶:“……”
宋青遇:“...???”
周圍有來來往往不少學生,都一臉震驚地看着?停在宿舍樓下的車。
“居然是...奔馳s800,草,後?面那?個粽子形狀的車标,邁巴赫!”
“那?個女孩子,好像是,好像是我們系的——”
“她.....該不會被.....”
“噓!”
容蝶怎麽都沒想到司懷衍口中的[來接她]會是以這樣?的方式,如此大張旗鼓的做派搞得像是要昭告所有人她和他之間的關系非同尋常一樣?。
她渾身的血液在這一瞬之間仿佛凝固,像是從頭到腳被潑了一盆冷水,麻在原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