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寝室又恢複成了最開始的模樣,各幹各的。
顧年玺在和什麽人網聊,應該是沒聊好,将手機用力甩扣在桌面,發出‘砰’的一聲巨響,之後氣的将頭發紮起來,繼續往臉上補妝。
她的妝容已經精致得無可挑剔了,可她依舊不滿足。
周楠本來也要去圖書館沖擊保研,結果臨時男朋友說要從老家來找她,她這一等就是一上午,也是反複看手機,嘴裏念念有詞。
譚妙見容蝶确實有在看她給的考試安排表,覺得自己有幫上忙,開開心心地回座位去了。
容蝶大致看了幾眼,可心裏想的還是她媽住院的事情。
按照她目前有的積蓄,積蓄談不上,充其量是用來糊口的臨時工資而已,別說一期手術了,住院都是問題,更別提化療、吃藥....太多地方需要花錢了。
為什麽這些事情都要她來承擔呢?她上輩子欠的嗎?如果真是這樣,那她上輩子挺作惡多端的。
要不斷絕關系吧,她自暴自棄地想,可她曾答應過某個人,要好好照顧她。
思緒淩亂,一旦和金錢疾病沾染上關系,再積極的心态也無處可逃。
她幹脆放下圖紙,不想這些了。
從被窩出來,雖然寝室有陽光,容蝶還是覺得有些涼,于是從櫃子裏随手拿了件藍色的秋季毛衣換上,沒紮頭發,頭發濃密而微卷,雖然沒什麽多餘的表情,但一張玉色質地的臉尤其漂亮。
宋青遇去了隔壁寝室社交,包餃子的活動在下午。
social完回來她注意到容蝶即将要去洗漱,即便素面朝天她也依舊漂亮的不像樣,不論看多少次都會驚嘆造物主的功德,倚在床頭笑眯眯地問:“你這衣服怎麽這麽像,穿普拉達的女魔頭第一次去上班?”毛衣的顏色是克萊因藍。
“容小蝶,你可真是妖豔衆生。”
容蝶拿起架子上的毛巾,挑眉:“我哪裏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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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遇笑而不語,只看向一旁同樣有些看得目不轉睛的譚妙。
容蝶确實美麗,但這種美是帶着鋒芒的。
熟悉的人都知道她骨子裏究竟是什麽樣。不服輸、堅韌、百折不撓,聰明果敢。
美麗這種東西只是她的加分項。
見她們視線不正經,容蝶可不想攤上這麽個tag在身,她随即撇清道:“這衣服去年在西單買的,你挑的,這是忘了還是專門等着今天給我下套呢?穿普拉達的女魔頭?”
容蝶拿着漱口杯頭也不回地說,“我還是更喜歡小商品市場裏50一件的外套。”
宋青遇被她這牙尖嘴利的刺撓勁兒給逗笑了。
容蝶剛關上浴室的門,寝室外面的門就咚咚咚被敲響。
剛才宋青遇回來時門沒關好,這會兒半虛掩着。
緊接着一名穿黑色正裝,高盤頭發的女士走進她們寝室:“咳咳,查寝。”她說。
譚妙見狀立馬站起來,開口叫:“學姐好....”
“叫什麽學姐?”
“呃,婁..婁樓寝長好。”
譚妙實在不适合開玩笑,婁婷也不裝了:“別緊張逗你們的,宋青遇呢,她們外聯不是說今天有活動?”
“這不坐自個床下邊兒呢。”周楠說着,忽然注意到宋青遇剛換下來的皮靴底下好像壓着容蝶剛才放在桌面上的彩票。
應該是不小心掉下去的,差點都要跟着鞋子一塊兒進床底了,急忙提醒,“哎老狗你小心點她的寶貝彩票,一會兒回來要刮呢。”
宋青遇剛把容蝶掉地上的彩票撿起來,就聽見婁婷的嗓門,忙不疊扭頭:“查寝?大周日的查哪門子寝,現在學生會的工作都這麽不飽和了嗎,周末沒活兒?輪得到你這生活部的副業來幹活。”
“沒大沒小,這是跟學姐說話的态度嗎嗯?”婁婷說着,手疊在身後走了進來,火眼金睛四處掃描了一遍,“你們這要是來個突擊檢查,妥妥扣分!”
一聽見要扣分,“我靠那天真應該給你錄個音!”宋姐不愧是人精,直接就一改剛才的嚣張勁兒,想起容蝶那天在她淫威之下的求饒電話,将內容用在今日,“真得給你聽聽容小蝶當時跟我求饒的陣仗,連說好幾個我哪敢,我冤枉,我見猶憐啊....”
婁婷是當年容蝶入學時帶她的學姐,直系學姐,算是一路看着容蝶過來的。
軍訓那會兒也是她負責帶班,因為容蝶的緣故,和她們一整個寝室的人都比較熟悉交好。
宋青遇說的聲情并茂,婁婷實在沒憋住笑,有些破功,半天才控制住:“正經點少給我賣萌。”說完又看了眼容蝶空蕩蕩的床鋪,以為她又沒在,遂嘆了口氣。
轉瞬又正色道:“對了,提醒一下各位,下周末鄒院長要開金工的系列講座,你們幾個最好都給我過去。”
婁婷不愧是學生會的,再蹬一腳就是競争主席的大熱門選手,知道的消息也比常人要早:“我可聽說現場會來超級多牛逼的投行大佬,甚至還有華诏集團的人。”
“是我知道的那個華诏?”聞言,顧年玺被勾起了興趣,粉撲也不拍了,而是扭頭跟話道。
“全國還有幾個敢碰瓷這名兒。”
“倒也是。”顧年玺雙臂交疊抱胸,一雙腿細得像是胳膊,似乎想到什麽有趣的事情,喃喃道,“目前國內最大的證券金融公司,手握幾百億的項目,聽說每個季度的流水都能在某地引起GDP海嘯...”
婁婷連連點頭:“沒錯,目前就職的CEO姓司,IKOM財經雜志上官宣了他回國的消息,就在幾個月前。聽說人不久前還來過咱學校,不過是以優秀校友的身份,還捐了棟樓,名字叫世...什麽,我想不起來了。”
“之後好像還出席了場講座,但知道的人不多,也沒準拍照,我還是因為陳副究提了一嘴才知道。”
婁婷的來意已經很明确了,她想叫她們幾個去聽這次的講座,當然包括容蝶,不過容蝶去洗澡了,人沒在。
“對了,記得通知容蝶,叫她那天過去給我搭把手,就負責簽到。回回周末都不見人影,學工處的那幫人已經對她很有意見了。”
八成是每次都叫不來她,婁婷于是叫她們幾個做室友的勸說勸說。
可講座時間卡在周末,她估計又一整天不在學校裏,周楠一臉無奈的說:“這話你得跟容蝶自個兒說,我們反正有時間就去了。”
“容蝶什麽情況?”婁婷後知後覺地問 。
“老樣兒呗,兼職賺錢不要命。”
宋青遇說着,有些心疼的看向淋浴間的門,“昨兒夜裏一回來就睡覺了也不知道怎麽了,今早居然破天荒的睡到了十點鐘,喏,現在去洗澡了。”
容蝶本來只想簡單洗個漱,然後就去領她媽去趟醫院,結果想起昨天下雨,濕漣漣的滋味一下子布滿了周身,最後一名客人的身影也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她幹脆就洗了澡。
洗完澡出來,吹幹頭發,又刮了兩張彩票,到賬-20,垃圾桶又有些滿了,她打了包一會兒準備帶走。
這會兒她在看醫院的住院流程以及醫藥費,她能忍能扛,心理素質極強,這麽大的事情愣是誰也沒告訴。
只是財路無門,她一象牙塔裏的學生,資歷尚且不夠格,一無法離校實習,二沒有積蓄,光初期治療的費用她算了下就差不多要七萬,更要命的是住院費,住院費是大頭,床位費一天就要200塊。
究竟要上哪兒湊夠這七萬塊錢,頭疼。
不知不覺間,寝室的話題已經從金工講座動員大會變成了未來實習計劃。
“啧,真想去安行實習,聽說還能免費赴港研學進修,回頭又多了門方言。”
婁學姐還沒走,八成是看上她們寝室的綠植了,想抱一盆回去。
“你還真打算去那樣龍争虎鬥的地方啊,也不怕小白鼠被秒成渣渣。”宋青遇想想都覺得惡寒,“那地方,肯定個個是人精,有你受的。”
“推薦信已經送過去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等姐們混出點兒名堂,自然也不會少了你們的好。”
原來推薦信都送過去了,看來是去意已決。
她們這聊的火熱,容蝶那兒靜悄悄的沒半點水花,婁婷忽然問:“容小蝶,你怎麽不發表意見?”
忽然被點名,容蝶也沒含糊,皺着眉頭實話實說:“我麽...我希望現在的我人已畢業,有了份穩定的收入,從此孑然一身,再也不用受這高等非義務教育的苦....”
這話實在不像是能從她嘴裏說出來的,寝室這幾人聽了都紛紛有些傻眼。
容蝶意識到剛才不小心吐露了心聲,立馬打岔說:“開玩笑。”
“你這玩笑聽着也太消極了,給我都聽害怕了靠。”宋青遇第一個驚吓。
“我們沒惹你吧容小蝶,你這是不想跟我們住一起的态度?”周楠也有些震驚。
譚妙幾乎都石化了。
“跟你們沒關系。”容蝶嘆了口氣,“我開玩笑随口說的。”
解釋完,可沒一個人信。
感覺有些說不清楚了,她:“……算了我去整理複習資料。”
“給我也弄一份兒。”
都這時候了,還得是宋姐不怕死。
誰曾想容蝶答應得相當幹脆。
她總是這樣,冷冷清清,不依不靠。
有時候語出驚人,有時候又很有人情味兒。
婁婷聽着不對勁,心理科室的研究員最近經常找有心理狀況不妙的同學去輔導,容蝶這狀況瞧着似乎比他們要更嚴重些。
“到底怎麽了,說出來我們大家一起想想辦法。”
容蝶沒打算讓她們摻和進來,只說:“沒事。”
她們幾個半信半疑,但是也問不出什麽。
婁婷忽然想起來不久前同容蝶說起老舊城區租金的事情,“對了,我記得阿姨新換了住處,現在住的那地兒平均一天多少錢?”
容蝶半玩笑半認真地回:“二百八。”
“什麽地兒要二百八???一個月這不得八千多塊,你這能行嗎?”婁婷驚了。
容蝶将帆布包的帶子整理好,還是那副巋然不動的語氣和态度:“沒辦法呀,只能先這樣。”
正午過了,太陽也弱了幾分,三人從公寓裏一起出來。
婁婷要去打印學生會的值班簽到報表,朝離的最近的實驗樓去了,而宋青遇還想着容蝶能一塊兒去留學生公寓包餃子,畢竟外國小哥還在那眼巴巴地盼着。
結果容蝶拒絕了,“包餃子的事是吧,去不了。”她背着奶白色的帆布包,藍色調的衣服本就格外顯白,更別提她本身就膚色偏冷白,在陽光下真的是白到能發光的程度,漂亮的鵝蛋臉加分,氣質又無端透着清冷,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異性的目光。
“又要去兼職?”
“我得帶我媽去趟醫院。”說到醫院時,她眉頭微微皺了下,但并不明顯。
“阿姨這是病了?”宋青遇第一反應是容蝶未免太辛苦,每天忙得不行還有個多災多病的母親要照顧。
“嗯。”容蝶不想說太多,一筆帶過。
“行,那你自個兒注意點安全,有事和我打電話。”
說着倆人已經到了便利超市的門口,都還沒吃午飯,也懶得去食堂了,想着買點面包墊吧墊吧,宋青遇則得留着肚子,不然一會兒那麽多餃子等着她品鑒,她可不想長胖。
3教附近的便利超有點小,她倆見人多,就在外面站了會。
容蝶是背對着風口的位置站的,風還挺足,她頭發長了,發尾一吹就紮臉,于是換了一面站。
“這附近怎麽一輛單車都沒有。”宋青遇看了看周圍,就差淩亂地說了,“難不成要我步行去留學生公寓……?”
容蝶還在想一會兒該怎麽跟她媽說。
忽然望見不遠處的流響樓下停着一輛漆黑的車。
流響樓周圍種着梧桐樹,步入秋季的梧桐樹葉已經開始泛黃疏落,落下一地斑駁的影子。
“流響出疏桐”,這棟樓如今正是應景的時候。
只是按規定校園是不接收社會車輛的,奈何車牌號是極其紮眼的連號,京A4444,很難不留下印象。
并且容蝶覺得似乎在哪兒見過。
“我擦,怎麽又是這輛。”宋青遇也發現了,抱臂啧啧道,“還記得吧,那天你給我送競選材料,這車也來過。”
容蝶若有所思。
“可這也不是老師們停車的地兒啊,該不會是秦二世吧。”宋姐四處看看,覺得這哥們簡直瘋了,敢把車停在這兒。
秦二世就是秦順,不過秦順的那些個車容蝶都被迫見過,但絕不會是這一輛。
聽見宋青遇說給她送競選材料的那次,容蝶忽然想起來了。
那天她剛下課,收到了家教學生生物考了滿分的好消息,剛準備回寝室的時候得知宋青遇在參加部門的內部競選,可是她忘記了帶歷屆優秀部員的材料,于是就去給她送。
結果經過階梯一時,電梯維修,于是她就步行爬樓,經過宣講室緊閉的大門,那裏似乎在開一場講座,也是在階梯一教的外面,她注意到了這輛車,匆匆一瞥的眼緣。
那時似乎就是這個車牌。
“可能是某個厲害的校友。”容蝶破天荒關注起了這件事。
“确實,秦順可沒這麽高的雅趣,他開的車都跟他本人一樣過于抓馬,怎麽可能喜歡這麽大氣穩重的車系、草,大勞幻影。”宋姐看明白車類後,不肯說話了。
僅僅是座駕,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就顯而易見了。
“走吧,進去買東西吃,甭瞅了。”越瞅越來氣。
容蝶也在目視着奢華不菲的豪車,心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回頭時不小心撞到了誰,背包的肩頭被撞歪了一側。“抱歉。”她說。
她剛洗完頭發,風帶起濃郁的香,遮蔽掉了那一晚的幽淡驚豔。
說完抱歉後,她将肩頭擺正,目無斜視,跟随着朋友的腳步,沒有看同自己相撞的人絲毫。
就和那天她替朋友送忘記帶的資料過去時,在樓梯的拐角,她嘴裏含着棒糖,眉目雪白秀醴,目無斜視。
同下樓梯的男人錯身而過。
簡直相同的際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