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唯一的親人
傅司衍記得在蘇南母親下葬那天,見到她的樣子。
沒有流眼淚,沒有撕心裂肺地哭喊。她很安靜地站在旁邊,看見棺木沉入地底,那樣冷靜。好像死的是個不相幹的人。
後來,他再沒有聽她提起過父母。
他也有一瞬間以為她涼薄寡淡。或者真就是天性無情。直到他有一天無意間看見她放在床頭櫃裏的一張照片,是一張全家福,被保存得很好。裱在相框裏,只是木制相框的邊緣卻被積年累月的撫摸蹭掉了顏色……
現在,每天來醫院陪他說話的蘇南。像是找到了最安心的傾訴點。小聲地在他耳邊說着那些不能為人知的心事。
“傅先生,我不太敢去想爸爸和媽媽,跟他們有關的場景都是血”她告訴他。“我很讨厭也很害怕血。但那些夢…我還想繼續做下去。雖然很不好,可是。還可以見到他們……”
她不敢回憶,就只有夢靥裏見一見至親故人。
多麽懦弱的女人…
傅司衍在蘇南離開後。緩緩睜開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一會,又似乎什麽都沒看。
莫廷均送來蘇南的身體檢查報告。
莫廷均說:“體寒宮弱。現在是沒什麽太大影響,吃藥慢慢調理痛經也會緩解不少,但是,以後如果有了孩子的話會很麻煩。”
傅司衍捏着那一紙報告單,淡淡出聲:“這是什麽意思?”
作為醫生說話的時候,莫廷均每個字都相當謹慎。
“這個也要看她那時候具體的身體狀況,僅從目前來判斷,如果她是以這樣的身體懷孕的話,很容易流産不說,另外無論是順産還是剖腹産,對她說,都很危險……”他看一眼自己多年的死黨,扶了扶眼鏡,“傅司衍,別告訴我你還想跟她結婚…”
結婚……
這兩個字讓傅司衍微微擡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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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前倒是真沒想過這種東西……
見傅司衍不說話,疑似默認,莫廷均一臉驚吓。
“你丫玩真的啊?”
傅司衍的花花史足以出本書,每次都是十天半個月就潇灑抽身,所以莫廷均實在很難想象這個男人帶着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溫情畫面。
傅司衍依舊沒理他,将報告單收進抽屜裏,不緊不慢地出聲:“蘇南這個病,具體要怎麽調理?”
“首先是盡量注意不能再讓她受凍,外在保暖要做好,另外就是用中藥加西藥一起服用。”
“吃多久?”
“這個因人而異吧,她的話,我估計要半年才能從體質上見效。”
“給我準備一年份的藥。”
這家私人醫院每次收的醫藥費裏面,有一部分是給醫生的分成。
莫廷均幾乎看見了MONEY在跟他招手。
“傅少…”他搓手,用高尚的醫德和革命友誼壓抑着蹦到眼角眉梢的喜悅,“你這會不會太多了……”
“如果半年後,蘇南沒有好,剩下的藥…”傅司衍瞥他一眼,“你吃。”
“……”
萬惡的資本家啊……還能不能讓底層勞動人民好好生活了!
“傅少。”
門外傳來男人低沉的請示聲。
是龍安。
“進來。”
得到允許,龍安推門進來。
是個不茍言笑,面容粗犷的男人,身形高大,穿着一件黑色單衣,周身小麥色的肌肉幾乎随時可以破衣而出。
莫廷均跟他自然是認識,但道上事,他一貫的原則是能離多遠就多遠。
“我先出去了。”他對傅司衍說了一句,大步走出病房。
等走廊上莫廷均的腳步聲也消失了,龍安才開口。
“傅少,按照您吩咐的,除了靠近宋家的龍灣,‘笑面虎’其它場子我們都清幹淨了。”
“‘笑面虎’人呢?”
“他第一時間就躲進了宋家。”
“我住在這的消息放給宋家了嗎?”
“已經讓人透露給宋小王爺了。”
從宋清那裏知道他的消息,對于宋家而言倒是最合情合理的。
看來明天,自己該醒過來了。
“我知道了…”傅司衍頓了片刻,想起什麽,吩咐他,“往淺灣別墅那邊加派點人手看着,做得隐蔽一點。”
“是。”
蘇南是清晨半夢半醒間,聽見手機鈴響。
她揉開惺忪的睡眼,摸到手機,并沒看號碼。
“你好…”
“還沒起來嗎?”男人淡漠的嗓音,似乎隔了一片将散未散的薄霧,緩緩傳進她耳朵裏。
雲開霧散。
“……傅先生?”她小心翼翼的求證。
電話那端的人,嘴角微擡。
“是我。”
果然,聽莫醫生的建議沒錯!
蘇南看見前面試衣鏡裏自己的臉,嘴角笑開,眉眼彎彎,滿面的喜悅。
“傅先生你什麽時候醒的?感覺還好嗎?會不會很餓?有想吃的東西嗎?我給你帶過去。不過你只能吃一點清淡的吧?喝粥還是喝湯呢?”
她一口氣抛出許多問題,毫不掩飾心急關切,說完,自己咬了咬嘴唇,有點不好意思。
“我是不是一下子說太多了?”
“不會,”他在那端似乎笑了笑,一一回答她的提問,“剛剛,還好,有一點,有,不是,不想喝粥不想喝湯,想吃燒排骨。”
“…燒排骨嗎?”
蘇南愣了愣。想起自己趴在他床邊說的那些話,一臉埋進枕頭裏。
……不對,應該是巧合,他那時候在昏迷,怎麽會記得這些?
她這樣安慰着自己,重新擡起頭。
“那我做好了,待會送過去。”
“好。”
“那,拜拜啦。”
“嗯。”
蘇南挂斷通話,看着上面還未注明的那串號碼,臉頰微微發燙,手指輕動,将號碼保存,備注打上‘傅先生’三個字。
買食材,做飯菜,折騰了兩個小時,她提着飯盒出門的時候,就看見何珏正等在外面。
“何助理?”蘇南詫異。
她不記得自己有叫他過來接。
何珏難得露出一點笑容。
“是傅總讓我過來等的。”
他好像總是什麽都考慮得很周全。
蘇南笑了笑,坐進車裏。
“何助理知道傅先生醒了的消息,也很開心吧?”
“是的。”
“那傅先生什麽時候可以出院?”
何珏一本正經的回答:“…這個莫醫生沒有說,蘇小姐可以自己去問他。”
這類專業問題,還是直接甩鍋給莫廷均比較好。
“…何助理,燦燦在那邊怎麽樣?”
她在燦燦出院那天接他送去了新家,這幾天幾乎都耗在醫院,還沒抽出空來去看看他。
“燦燦在那邊住得很習慣,”提起蘇燦,何珏一貫撲克的臉也變得溫和了不少,“附近也有年紀差不多的孩子作伴,燦燦又活潑,交朋友也快。”
說起弟弟,蘇南忍不住微笑:“他倒是去哪兒都能很快适應。”
父親做生意欠債,又借債還錢,東山再起之後,剛還幹淨前面的錢,又虧空,再舉債……像個走不出的死循環一樣。
所以從她有記憶開始,他們家就經常搬家,剛熟悉了一個地方就要離開,開始,她每次都會很難過,漸漸地,她的性格就成了如今這樣,對人總是七分禮貌三分疏離——注定了會分開,不如不要投入太多感情。
但燦燦跟她很不一樣,到哪兒都是開開心心的,開開心心的交朋友,開開心心的離開……血緣關系的親姐弟,兩人卻天差地別,但這并不妨礙他們之間十二分的親近。
他是她在世上最親的人,也是唯一的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