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林筝有了個驚人的發現——
原來喝醉後看人打架, 比喝醒酒湯要有用的多!
真的……太醒神了。
韓霁山動手動得毫無預兆,一拳頭把韓洺揍倒在地的同時,另一只手還好好拿着冰淇淋。
陰影遮住了男人眼瞳裏的暴戾。
韓洺的醉意似乎在痛覺中消解大半, 撐着牆起身後,愕然回頭,可看到那張臉, 居然還笑了出來:“你這麽激動幹嘛?害怕做的那些事被林筝發現?可惜啊, 你來晚了。”
男人手背青筋直跳,襯衫束縛的胸膛也劇烈起伏,跨步過去。
看韓霁山氣勢洶洶靠近,韓洺也不躲,挽起袖子就要和他打一場。
“你們不要打了!”林筝猛地開口, 兩人距離僅剩半米,他急忙跑過去攥着韓霁山,“冰淇淋會掉下去的。”
“……”韓洺一頓, 臉都白了。
“不會的, ”韓霁山說, “我拿得很穩。”
林筝嘆氣,将他手中的冰淇淋拿過去, 還是搖頭:“把人打壞了要吃官司,花的錢夠買好多冰淇淋了, 不劃算。”
韓洺:“……”
原本還要撲咬人的惡犬簡直就像是被拉住套繩, 只盯着主人看了。
林筝幾句話說得口幹舌燥, 舔了口冰淇淋, 這才看向韓洺:“我喝多了, 那會兒不夠清醒, 可能讓你誤會了一些事……”
對方眼底閃過一絲希望:“筝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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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允許你這樣叫我?”林筝板了臉, 很認真地瞪着他,“按照輩分,你不可以直呼我名字,尤其還是小名!”
“……”
林筝又吃了一口冰淇淋,冰冰涼涼又軟綿綿的甜,實在是很舒服,吃得臉頰都擠出小小的酒窩來,他說:“韓洺,你根本就不是來找我複合的,你知道我受不了髒男人,就算我和韓大哥完全不認識,我這輩子都不會吃你這樣的回頭草。你這次厚着臉皮過來,其實主要還是為了讓我看那些聊天截圖對不到對?”
“我……”
“你想讓我從此以後對韓大哥心存芥蒂。”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真相!”
一旁的韓霁山竭力壓下心底那股殺氣,只盯着林筝。
“所以你這一趟沒白來,讓我更加了解你大哥了,”林筝說得格外正經,“都說一個家庭的組成,需要完全了解對方,尤其是對方的過去,我的過去你大哥似乎都知道,但他的過去,我知道的并不多。本來還想着以後多聊聊這方面,沒想到你就送過來了……真是瞌睡來了有人送枕頭!韓洺,看在這件事的份上,等我們以後結婚,我會額外給你一份紅包。”
韓洺神色駭然。
韓霁山僵住,随即回過神,幾乎興奮得呼吸亂掉,可還是克制着先掏出手帕将林筝嘴角的冰淇淋擦掉。
“筝……”
“你該叫他嫂子。”男人頓時寒起臉。
韓洺氣得雙眼通紅,握着拳背過身去,突然歇斯底裏地對着牆一頓砸打。遠處路過的侍應生看到,急忙過來:“那邊怎麽回事,小心啊,會傷到……”
“會傷到牆上綠植的,”林筝語氣責怪,“你怎麽這麽沒有愛心?”
驟然停在半路上的侍應生:“……诶?”
韓洺狼狽地轉身瞪向他,拳頭已經砸得鮮血淋漓,還沒開口,就被林筝搶先:“你也太亂來了,等會兒記得收拾幹淨再走,萬一有什麽病,被無辜路人沾上,多倒黴……”
“林筝!”韓洺要氣瘋了。
“直呼名字,你這是又不尊重我了。”林筝道。
“你……”看着這張無辜的臉,韓洺心都抖了起來,“你當初答應我的時候,難道就沒有一點點喜歡我?如果喜歡,為什麽現在能說出這些……”
“我想養狗,你那時候看着像是一條好狗。誰都有看走眼的時候,怎麽啦?”林筝眨巴着眼睛。
“……”
手機這時不合時宜地響了,韓洺沉着臉看去,是楚虹打來的電話。
被雲層着遮住太陽重新出來,格外刺眼,借着酒勁兒發瘋的韓洺終于清醒了幾分。
韓延書跳進自己兒子設的陷阱,被韓霁山聯手高層架空。而楚虹那邊的親戚由于上次買地被玩了,正焦頭爛額得處理手頭的爛攤子。
韓延書現在是恨韓霁山恨得直接住了院,家裏只有楚虹還餘留着些許理智,為了減少損失,思前想後,讓他找機會跟韓霁山求情,至少看着是兄弟的情面上,不要趕盡殺絕。
韓洺根本就沒打算做這種事,跟韓霁山求情,開什麽玩笑?
自從知道韓霁山早對林筝有那種心思後,他便把精力全部放在追查當年分手前後的細節上了。
最後摸到線索,找出開趴當晚的一個向來玩得開的男生身上,才發現對方來之前,就被韓霁山收買過……
細想那晚,那人确實對他暗送過秋波,只是後來被阮雲雨擋開了。
那人勾引任務沒成,看出阮雲雨的心思,過去說了幾句刺激對方抓住機會的話……
真是預謀已久。
就算第二天林筝沒在樹林發現他和阮雲雨,酒店的監控視頻也一定會發到林筝手機上!
怪不得在他骨折那天那麽快趕到醫院……
以前韓霁山什麽時候管過他的事?
收集到那些證據後,韓洺恨得心意難平。從小到大,他就沒被人這麽算計過,就算做錯過事,也一定會有人來替他收拾好爛攤子,從來沒有例外!
哪怕那天醒後突然發現自己和阮雲雨發生關系,他仍是鎮靜自若地去想處理辦法——只要不讓林筝發現,一切都不會改變。
不被發現就好了!
……哪裏想到會栽這麽大一個跟頭。
幾乎在有了完整的證據當天,韓洺就再也坐不住了,就如林筝不久前所說,因為知道林筝的個性,他确實沒對複合抱着多大希望,可也正是知道林筝眼裏揉不得沙子,他才更要過來!
哪怕重逢得這樣難看,也要讓林筝對韓霁山心裏懷着一根刺。
不甘心地在酒吧喝到天亮,借着酒勁兒就過來了。
可一切都和他預想中不同。
林筝似乎真的……喜歡上了他的大哥。
……
楚虹的電話還在源源不斷地打過來,韓洺直接挂點,對方立馬發來一條消息:
【媽:你跑去那人的婚宴上幹嘛?你是要讓我在雩城被人笑死是不是?[圖片]】
圖片是一張截圖,是某富太太群裏不久前的閑聊,還有從高處拍攝的照片,一眼就能分辨出是他們三人。
聊天內容全是嘲弄楚虹和他兒子厚臉皮。
韓洺擡頭,果然看到幾個從窗前離開的身影。
“……”
【媽:你要是替我去說話,也長長腦子挑個好機會好地方!你這是去說情還是想把他惹怒?你非要讓我也氣進醫院是不是?】
一句句都在提醒他如今的處境多難堪。
“操!”韓洺氣息不穩,直接将手機扔進水池。
這邊的動靜早被人發現了,招呼完客人的新郎父親連忙帶人走過來,看到韓洺,意外道:“這位是?我記得請帖名單上沒有啊。”
怎麽可能不是認識,是故意給他難看。
韓洺黑着臉轉身要走,被對方熱情拉住:“哪有來了就走的?”
韓洺咬牙:“有事。”
那邊替林筝擦完手的韓霁山看向他,幽幽道:“有點禮貌。”
新郎父親這才道:“哦,我說怎麽有點兒眼熟,是那位啊。”
韓洺從小到大都沒被人這樣用輕視又含糊的語氣陰陽,好像他是什麽不能說出口的存在,可偏偏還不能怼回去。
遠處悄悄看熱鬧的大多是圈內人,他擠出一抹幹巴巴的笑:“新婚快樂,我先走了。”
步履極快,可從林筝跟前走過時,又忍不住道:“林筝,我……”
“我已經說過,”韓霁山面色陰郁,“你該叫他嫂子。”
“……”
同一時間,那邊的新郎父親讓人去把水池裏的手機撈起來,拿過來瞥一眼,笑呵呵地遞過去:“哎呀,這手機挺防水。”
韓洺預感不好,連忙低頭看。
屏幕上最新一條就是楚虹發來的消息:
【媽:惹瘋他再讓我給你兜底?你知不知道我現在什麽處境?白養你這麽多年了!】
攥着手機的掌心驟然泛起白來。
林筝又吃了一口冰淇淋,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韓洺有一瞬間幾乎窒息。
忽然想到很多年前的暑假,他被楚虹送到橙駿縣看望爺爺,那時候他十七歲,走到哪兒總是被擁簇的那一個,從沒有得不到的東西,他的未來似乎只有順風順水這一條路。
意外聽聞向來不露聲色的大哥有了無比讨厭的人,他好奇又驚喜,為了戲弄總是壓自己一頭的大哥,便在那個炎熱的午後,走到球場,看向場中迎風踢球的少年。
少年熱情,貪玩,随便說一句話就立馬相信。
那時候,韓洺就想,這是他的囊中物。
可到頭來,同樣的烈烈日光下,卻已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最終,還是在韓霁山陰冷視線下,關了手機,梗着脖子喊他:“嫂子。”
喊得咬牙切齒,恨不得嘔出血來。
林筝微愣,似乎覺得很新奇,慢慢地吃了一口冰淇淋,轉身走了。
韓洺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手機催命符一樣始終都在響,好似在時時刻刻提醒他如今的可笑處境。
狼狽地走出酒店後,韓洺看着來來往往的行人,不經意間,猛然被一個穿着球服的少年撞了肩膀,對方連忙說了聲抱歉,說要趕時間去打球便又匆匆跑了。
韓洺起初沒什麽感覺,走了幾步,驀然間覺得胸口很痛。
先是針紮一樣的刺痛,痛意漸漸擴散,又麻又酸,那樣奇怪的痛覺簡直讓他不知如何是好,于是不再動彈。
一時間,往日帶着阮雲雨對峙林筝的畫面一遍遍從眼前晃過,畫面很快便到韓霁山出現那裏,他的大哥将林筝護住、之後瘋了一樣拎着他揮拳……他忽然痛得不能呼吸。
是他自己把林筝推遠,一次次促成他們……
等那陣痛有所緩解,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新的痛意便又開始了。
——那時候,他或許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喜歡林筝。
那麽喜歡,為什麽會對阮雲雨有反應?為什麽阮雲雨一句話他就相信了?為什麽要那麽欺負林筝……
對!一定不是真的喜歡!那麽喜歡怎麽會那樣做呢?!
好像只有這樣一遍遍反駁過去的喜歡,才能緩解那陣痛意。
等做錯了一件又一件,一切不可挽回,被完全厭棄,開始痛恨過去的自己這一刻,然而就在這一刻,他居然才像個普通人那樣,發現自己有多麽喜歡林筝。
把花朵摘掉踐踏,再也找不回來時,終于荒唐地發現,深深地愛上了那朵花。
韓洺蹲下去,整個人被崩潰突襲那般,忽然掩面無聲地哭出來。
可這次再怎麽哭,再怎麽鬧,沒人會為他收拾爛攤子了。
——是他天生賤格,親手鋪出的這條路,讓未來的每一天,都變成比奔赴刑場還要可怕的折磨。
再也無法修補。
……
婚宴結束後,林筝直接回了韓霁山那棟公寓。天氣炎熱,他洗澡換了寬松舒适的背心和大褲衩,外面還是大白天,他坐在陽臺上的搖椅上看着綜藝吃冰淇淋。
ipad上正播放着某個田園類綜藝,一群藝人在分任務種花。
韓霁山走過來給他擦頭發,看上面濕漉漉的,要去拿吹風機。
“我故意不吹的,”林筝拽住他,“外面有風,沒一會兒就吹幹了。”
韓霁山揉揉他腦袋,坐在一旁盯着他的嘴,片刻後道:“筝筝,吃多了會肚子疼。”
“不多不多……”狡辯的話還沒說完,男人已經不再忍耐上前吻住了他。
親了會兒,手上的冰淇淋不見了,人也從搖椅坐到了韓霁山腿上。
林筝抱住他脖子,冰涼的嘴巴轉眼就被磨得熱騰騰。
韓霁山把他抱回屋內,抱到床上。
林筝被親得暈乎乎,後背被那雙大手燙得發緊,這時候才想起冰淇淋沒吃完:“我都沒吃幾口,給、給我放冰箱裏……”
韓霁山受不了了,用力封住他嘴巴。
胳膊肘被撫得癢癢,林筝笑起來,想說話說不了,接着一個激靈,滿臉緋紅地抱緊了對方。
這種大海浪出海,能安全返航也是一種奇跡。
林筝一會兒害怕,一會兒又覺得刺激,他一高興就滿臉羞赧,看得韓霁山幾度失控。
心髒瘋跳,嗓音被掐住一樣沉啞,啃着他的唇來回喊小公主。
……
傍晚,方才平息。
林筝腰酸,不想起來,于是在床上滾來滾去。
韓霁山怕他滾到地上,照顧嬰兒的保姆似的坐在床邊看着,每當青年滾到床沿,立即上前把人抱回床中央。
林筝滾上了瘾,嘻嘻笑着:“小時候看有的小孩想要什麽就在地上打滾,我特別想學,但是想到一滾衣服就髒了,就舍不得滾,有時候就在床上滾滾過瘾。”
韓霁山俯身過去,給他腰部輕輕按摩:“以後想打滾告訴我,我提前鋪毯子。”
林筝被他這句話逗笑,笑得肩膀直顫,然後就被男人親得輕喘。
許久後,嘴巴被松開,林筝突然問他:“去年那個冬天,如果我當時沒走那條近道呢?”
他看了韓洺那些所謂的證據,大多都是韓霁山花錢請人引誘韓洺的聊天和轉賬截圖,而事實上,他和韓洺第一時間分手的關鍵,是他那天走了小道,從而遇上韓洺和阮雲雨……
走小道這個選擇是他自己突發性的選擇,他可以确定,沒有絲毫被他人引導的成分。
如果他當時沒有選擇走小道呢?
“那我會帶你走過去。”
林筝愕然仰頭。
韓霁山貼着他的面頰,似乎怕吓到他,聲音那樣輕:“沒有偶然,可以制造偶然,沒有巧合,可以制造巧合……筝筝,從下定決心的那天開始,就不會再有如果了。”
三年前那個冬季的平安夜。
韓霁山因為外公住院回國探望。
夜裏回公寓時,韓洺竟然在。
他的怒火還沒完全升起,忽然聽到了林筝的名字。
心緒千回百轉,一瞬間惶恐不安,又心生喜悅。
那晚,他像個預謀要偷走公主的怪物,悄無聲息站在房門外偷看許久。
他買了蘋果故意放在夜宵裏,只為了送給公主。
可是公主一口沒吃,又将蘋果送給了他。
公主說:“希望你外公平安。”
那晚,他抱着那顆蘋果一夜無眠,半夜聽到聲響,腳步聲從隔壁林筝的房間傳來。
他出去看,走得悄無聲息。
客廳裏,起夜的林筝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盯着桌上那束被韓洺亂放的郁金香看了好一會兒,撓了好一會兒手,露出沒辦法的模樣,找了個杯子,往裏放了些水,微微撅着嘴把花一朵朵插好。
他甕聲甕氣地嘀咕,卻是小惡魔一樣的語氣:“插上也沒用,早晚會枯掉然後變成泥巴。而且冬天很殘酷的,又冷又幹,不如現在就和杯子一起啪叽碎了好了。”
韓霁山怔怔看着。
“嘻嘻嘻……”少年忽然笑咪咪從沙發上拿出一只巴掌大的小熊,放在杯子上靠着,“不過有小熊陪着,就算天冷也不會死啦,小熊有很多毛毛很暖和的,所以沒有花瓶,也要為了小熊争氣啊。”
黑暗裏的陰郁眼瞳目不轉睛地望着。
從那一天的那一刻開始,韓霁山忽然有了夢想:
——即使不被公主青睐,即使變成被讨厭的怪物,也要讓公主永遠這樣生氣勃勃,自由自在。
是夢想,也是他最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