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王慶國從他的語氣裏聽出了些在意的味道。
他輕笑了一聲, “今天還是單身,過兩天可說不好了。畢竟這種鑽石王老五可是格外搶手的。”
這五年王慶國也不是沒有跟路堯說過林遠芝的近況,只不過路堯從沒問過林遠芝的感情生活, 王慶國自然也不提。
現在聽到路堯這麽問了, 王慶國自然要再推他一把。
“說起來啊,我還真是佩服校草, 他這五年身邊竟然連一個人都沒有,啧啧。路路, 你說這是為什麽?”
路堯垂下眼睛, 異常的沉默。
回國前,路堯其實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 那就是林遠芝有了新歡。
當初分手是他提的,他把林遠芝傷得太深,林遠芝如果跟他分開後喜歡上了別人,也是很正常的事。
可現在王慶國跟他說,這五年, 林遠芝從沒找過別人。
胸口被某種異常酸澀的情緒充滿着,路堯低下頭,感覺有些難以呼吸。
王慶國感受着電話那頭的沉默, 輕嘆了口氣。
“路路, 我覺得分開五年并不是什麽大問題, 很多話只要說開了就好。你得先把自己的心結解開,好嗎?”
“我知道。”
昨晚下過一場雨, 今天宛城的溫度便降了。
林遠芝從會議室裏出來,經過茶水間時, 無意中往裏瞥了一眼。
裏面的電視屏幕上正在播報宛城舊城區改造的新聞, 有幾分熟悉的林蔭道在畫面中閃過, 他駐足看了幾秒,沒什麽表情的端着咖啡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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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送了幾份需要簽字的文件過來。
林遠芝翻看了一下,他看文字的速度極快,幾乎一目十行。随便掃一眼,很多東西便了然于心。
“這個合同第九頁措辭不夠嚴謹,你讓法務部再拿回去改改。”
“是,林總。”
他處理完手頭堆積的事務,剛喝了口咖啡,電話又響了起來。
看到來電顯示,他眉頭微皺。
“大少爺,顧董事長這兩天心髒不太舒服,今天住進醫院了,您看……您要不要過來一趟?”
林遠芝看着窗外,眉頭皺得更緊。
老爺子一年總要住幾次院,有時是檢查身體,為了防患于未然,有時是沒病也想折騰兩下。
老爺子年紀大了,公司的大權也基本都交了出去,眼看着孫子也都大了,他現在沒別的想法,就希望自己能抱上曾孫。
看王秘書挂了電話,顧老爺子躺在病床上,面帶焦急地看了過來。
“怎麽樣?遠芝怎麽說?”
“大少爺說,下午會過來看您。”
“我就知道,這孩子還是有孝心的。”
其實老爺子這話說得自己都不太信。
這幾年,除了節假日,林遠芝幾乎從不踏足顧家老宅,就算回了老宅吃飯,跟他說話時也是客氣而疏離,不像是對着爺爺,更像是在對上級彙報工作。
林遠芝的才幹有目共睹,在和光醫療的時候便大刀闊斧的的裁掉了冗餘的部門,改革績效制度,讓員工的工作效率提高了一倍不止,年底的業績也十分喜人。
老爺子打心眼欣賞他,把他調回了總部。林遠芝雖然尚且年輕,但跟總部那些老狐貍周旋起來也是游刃有餘,做決策時更是冷靜果斷。完全不輸年輕時的他。
他的大兒子脾氣太硬,思想古板,二兒子又是個老好人的性格,不适合爾虞我詐的商場。顧柏這兩年心思就不在家裏的企業上,動不動就往外跑。顧老爺子現在唯一能指望的人只有林遠芝。
可偏偏因為路家的事,林遠芝對他心底還有芥蒂。這五年身邊更是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顧老爺子真是愁壞了。
他要是直接說讓林遠芝去相親,對方肯定不會答應,只能使出裝病這一招。
“趕緊跟謝家小姐說一聲,讓她下午過來。就說陪我聊聊天。”
“是,董事長。”
林遠芝還沒進病房,就聽到了一陣歡聲笑語。王秘書守在門邊,見他走過來,立刻恭敬道,“林總。”
“爺爺身體怎麽樣?”
“醫生說問題不大,輸液後靜養就可以了。”
林遠芝推開了門,顧老爺子躺在病床上,床邊還坐着一個穿白色長裙的女孩。看清林遠芝的臉,女孩臉頰微紅,連忙站起身。
老爺子看到他臉上一喜,皺紋都沒那麽深了。
他迫不及待地介紹,“這是你謝世伯家的女兒,叫謝婷,剛從國外留學回來。聽說我住院了,就過來看看我。”
“你好,林先生。”
林遠芝瞥了他一眼,視線又落回老爺子的床頭。床頭櫃上除了各種水果,并沒有監護儀器。
他心底了然,面上也是冷冷的。
“既然您沒什麽事,那我就先回公司了。我還有會要開。”
顧老爺子看他要走,頓時急了。
“你急着走什麽?就不能陪我這個老頭子再說說話嗎?”
謝婷估計是林遠芝沒看上自己,臉上閃過一絲難堪。
“顧爺爺,林先生要忙就讓他去忙吧,我陪你說話也是一樣。”
老爺子冷哼了聲。
“你要走是吧?那就把小婷也帶回去。他們家離公司也不遠,你順路載她一程。”
林遠芝忽然諷刺的笑了聲。
“我喜歡的是男人,謝婷小姐知道嗎?”
謝婷輕輕啊了一聲,極為震驚的看着他。她剛才還納悶呢,林遠芝這麽優秀的男人怎麽可能需要相親,原來實情竟然是這樣……
顧老爺子臉都白了。他沒想到林遠芝在外人面前竟然一點面子都不留給他,就這麽直白殘忍的揭開真相。
“顧爺爺,我突然想起我還有點別的事,我下次再來看你吧。”
謝婷拿起自己的包,有些憐憫的看了林遠芝一眼,轉身出了病房。
顧老爺子被氣得不輕,他按着自己胸口,氣喘籲籲的盯着林遠芝,“你是生怕我活太久是吧?”
“您五年前就知道了這個事情,現在何必還在這兒演戲呢?”
林遠芝面帶嘲諷,眉眼間仿佛結着冰霜,“這是我最後一次表明态度,如果這種事情再發生第二次,那我會跟董事會請辭,再也不回顧家。”
撂下這句話,他轉身帶上了病房門。
老爺子手指着門口,氣得臉都扭曲了。
五年過去,他這個孫子還是這個臭脾氣,并沒有因為時光的流逝而軟化一點。
他太老了,以前就算知道自己不占理,還能梗着脖子罵回去,現在竟連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還能有什麽辦法,這是他最有出息的孫子,真把他氣走了,顧氏沒了繼承人,邵小芸會徹底跟他翻臉,二兒子也會恨上他。這個家別想再平靜了。
林遠芝回到綠亭水榭時,已是深夜。
司機把車開到門口的崗亭前停下,等系統識別車牌時,有個高大的保安走了出來,看向後座的車窗。
“林先生,您有訪客,正在會客室等。”
林遠芝的眼鏡摘了放在座位中間的置物架上,他正閉目養神,聽到這話,睜開了眼睛。
“叫什麽?”
他交際圈談不上廣,知道他家住址的更是少之又少,應該不會有哪個朋友深夜登門來拜訪。
“是一位姓路的先生。”
林遠芝一怔,他按下車窗,往會客室的方向瞥了一眼。
落地玻璃後隐約有一個模糊的影子。
林遠芝拿起眼鏡戴上,囑咐司機先進去停車。他自己下車,快走了幾步,忽然意識到自己這迫不及待的姿态有些可笑,又放慢了腳步。
路堯聽到腳步聲,從燈光明亮的會客室裏走了出來。
比起半個月前林遠芝見到他的樣子,他頭發長了不少,也曬黑了些。穿着灰色的T恤,卡其色的休閑褲,清瘦而挺拔。
路堯看着林遠芝,有些不太習慣他臉上的淡漠。
“我們……能換個地方聊嗎?”
會客室的燈光太亮了,亮得他心慌,好像心底所有紛亂的情緒都無法隐藏。
林遠芝點點頭,兩人出了小區,走到旁邊僻靜的林蔭道上。
在不甚明亮的路燈光中,路堯終于鼓足了勇氣,擡頭看向林遠芝的眼睛。
“你……這幾年過得還好嗎?”
林遠芝嘴角動了動,扯出一個冷淡的笑。
“你是希望我過得好,還是不好?”
路堯閉了閉眼睛,“我當然希望你過得好。”
林遠芝嘲諷一笑,“既然希望我過得好,當初為什麽要跟我分手?”
路堯像被什麽刺了一下,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對不起。五年前,都是我的錯,我那個時候……太不成熟了,總覺得一個人可以解決所有問題。”
“現在讨論這些還有必要麽?反正都過去了。”
林遠芝臉上沒什麽表情,他看着路堯垂下的眼睫,目光格外晦暗。
“你專門跑到這兒來,就是跟我忏悔你五年前不該跟我分手?”
他每個字都帶着怨恨,落在路堯耳裏針紮似的疼。那點疼一點點傳到心髒,讓路堯無比清醒地認識到,他當初傷林遠芝傷得有多深。
以前的林遠芝從來不會對他說一句重話,他仗着對方的寵愛有恃無恐,卻忘了什麽東西都是有限度的。
他親手打碎的東西,想要再拼湊起來,已經回不到最初的模樣了。
“林遠芝,我……”
路堯垂在身側的手動了一下,他看着林遠芝冷冰冰的臉,有些陌生,又有些畏怯。
記憶中的林遠芝不該是這樣的,他應該目光溫柔,嘴角露出一點寵溺而無奈的笑,專注地看着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渾身散發着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漠,那雙眸子也像結了冰一樣,帶着刺骨的寒。
林遠芝眉間隐約帶着一絲不耐,“你還想說什麽,道歉我已經聽膩了,你沒必要再……”
路堯忽然握住了他垂在一側的手指,指尖相觸,陌生的溫熱感讓林遠芝身體一僵。
“林遠芝,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路堯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他眼底帶着希冀,嘴角微微勾着,語調略微有些發顫。
林遠芝被那道過于明亮的視線燙了一下,他別開臉,眼底的鎮定幾乎難以維持。
他咬着牙,喉嚨中隐約有血腥味彌漫,嘴角勾出一個嘲諷的弧度。
“想跟我分手就分手,過了五年,又要跟我重新開始。路大少爺,你把我當成什麽?你身邊的一條狗嗎?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我……沒有那樣想。”
路堯慢慢松開他冰冷的手指,濃密的眼睫垂下。
“對不起,我不該來這兒的。”
原來林遠芝是這麽看他的。
路堯坐在車裏,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樹木,好半天都沒發動車子。直到有輛公交車駛過,刺眼的大燈照過來,路堯才陡然回神。
他踩下離合,按着引擎鍵,挂擋起步後,他卻不知該去哪裏。
回半山別墅麽,David看到他這樣肯定會擔心,免不了要問東問西,暫時不能回去……
路堯在高架橋上漫無目的地往前開着,等下了高架,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竟開到了T大附近。
穿過主幹道,宏偉的灰色校門伫立在夜色中,十字路口人來人往,年輕朝氣的學生們背着包走過人行道,圖書館前的偉人雕像一如既往的溫和慈祥。
無數回憶在腦海中閃過,路堯眨了眨幹澀的眼睛,将視線收了回來。
路堯把車停在了書香公寓小區門口。
他走的時候,房子的租約離到期還有半年。估計他走了沒多久,林遠芝就搬出去了吧。
這個手機上還存着房東的號碼,路堯抱着試一試的心态,撥了個電話出去。
沒想到那頭很快就接了起來。
“喂?哪位?”
“衛叔,我是小路,您還記得嗎?我五年前租過您房子的,T大的學生。”
房東很快就想起來了,是那個有錢的小帥哥,開着一輛張揚的蘭博基尼,頭發還是紅色的。別說過了五年,就算過了十年他估計都忘不了。
“我記得啊,小路,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我就是想問問,我之前住過的那個房子,您後來租給別人了嗎?”
“租給別人?”房東似乎什麽聽到了好笑的話,“小路,你不知道啊,跟你住一起的那個帥哥五年前就把我這個房子買下來了,他偶爾還回來住呢。”
“這麽大的事,他沒告訴你嗎?”
聽到房東的話,路堯攥着手機,整個人像被什麽定住了一般,動彈不得。
他過了許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我當時……出國了,不太清楚……”
路堯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到公寓門前的。他看着熟悉的門牌號,鼻頭一酸,顫着手指輸入了密碼。
跟五年前一模一樣的六位數字,從來沒變過。
叮的一聲,門打開了,路堯看到熟悉的鞋櫃和鑰匙扣,眼淚毫無預兆地就掉了下來。
這個地方有太多屬于他和林遠芝的回憶,每往前走一步,路堯都覺得自己像是走進了舊日的時光中。
沙發,茶幾,電視櫃,冰箱貼……一切都還維持着他離開前的樣子,仿佛這五年的時光從來沒有流逝過。
路堯紅着眼睛,推開了卧室門。
看到床頭的墨綠色恐龍抱枕,他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悲傷,蹲在地上,痛哭出聲。
過了半個小時或是更久。路堯慢慢從地上站起身,轉頭回了客廳。
他坐在地毯上,抱着膝蓋,看着窗外的夜景。
眼淚已經流幹了,皮膚上還殘留着緊繃的觸感,不怎麽舒服。他擡起手,剛要揉一下眼睛,咔噠聲忽地響起。
路堯一愣,毫無防備地跟站在門口的林遠芝視線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