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林遠芝回到宿舍時, 已是深夜。
胖子剛打完一盤王者,正在咔嚓咔嚓的吃薯片,看到他進來, 見怪不怪的點了個頭。
不過等林遠芝坐下後, 他忽然意識到什麽, 噌的一下站起身,湊到他面前。
“老林, 你這嘴怎麽回事啊?”
顧柏從籃球場回來, 剛推開宿舍門, 就看到胖子跟林遠芝擠在一起說話。
“該不會跟人打架了吧?”
胖子滿臉好奇,盯着林遠芝左看右看,見他臉上沒有別的傷, 又有些摸不着頭腦。
“不應該呀,你這打架怎麽只有嘴角受傷呢?你今天應該跟學弟在一起吧?”
無意識說完最後一句,胖子突的明白了什麽, 臉上露出一個猥、瑣的笑容,“嘿嘿,我懂了,這是跟學弟打架打的, 對吧?”
林遠芝略顯窘迫的咳嗽了兩聲, 并不想談論這個話題。
顧柏也看到了他嘴角的傷。想到那是路堯咬出來的, 他心底怪異得很,像被什麽扯了一下。
“胖子,明天學院要組織集體獻血是吧?”
他捏了捏手指, 試圖用別的話題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是啊, 據說這次獻血還會采集DNA數據呢, 全部上傳到公安系統。現在的獻血車可是越來越高科技了。”
胖子誇張的感嘆着, 并沒有意識到身旁人表情明顯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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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經很深了。
路堯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始終難以入睡。
他一閉上眼,腦海裏都是林遠芝把他壓在玄關親吻的場景。
對方身上迫人的氣息,溫熱的唇舌,還有那雙蘊藏着風暴的眼睛,仿佛随時随地都要吞噬他……
路堯捂住胸口,感覺心髒跳得有些厲害。
到後半夜,路堯才勉強睡着,只是他睡也睡得不安穩,不停的做夢。
一會兒是在初中的校園,他跟同學在走廊上打鬧,一會兒又回到了大學,林遠芝騎自行車載着他,穿過一條又一條林間小路。
夢境的最後,他跟林遠芝一起回了公寓。他沒來得及開燈,就被男人修長的手臂摟住了腰,壓在牆壁上熱切的親吻。
而夢境裏的他竟然勾住了林遠芝的脖子,主動送上自己的唇。
黑暗中,一切感官都被無限放大,他在獨屬于林遠芝的氣息中不斷沉淪,身體仿佛墜入了熊熊火焰之中……
路堯被鬧鈴驚醒了。
他滿頭是汗,身體裏有股燥、熱揮之不去。等坐起身,他才意識到哪裏有些不太對勁。
他掀開被子,看到床單上的痕跡,一張俊臉慢慢變得通紅。
什麽鬼?他怎麽會想着林遠芝做那種夢?
要死了!要死了!
他急忙下床去櫃子裏找新床單。把舊床單換下來,塞進洗衣機後,他又迅速的洗了個戰鬥澡。
今天上午有課,下午是學院組織集體獻血的活動。列隊的時候,路堯半點都不想跟林遠芝沾邊,然而胖子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他。
“學弟,來這邊啊。”胖胖的爪子朝他揮了揮。
路堯不怎麽情願地走了過去。
“晚上一塊吃飯呗,這附近新開了家酸菜魚店,聽說味道挺好的。”
“不了,我媽讓我晚上回去吃飯呢。我兩個周末沒回去了。”
“沒事,那就下次再約。”
胖子說着話,忍不住扯了扯林遠芝的袖子,這家夥倒是說兩句呀。
林遠芝從列隊開始就異常沉默,盯着那輛獻血車,也不知在想什麽。路堯難得見他恍神的樣子,心中也生出一絲納悶。
“你該不會暈血吧?臉色這麽白。”
他嘲笑道。
“老林怎麽可能暈血,他每年都獻一次血,雷打不動的。”
胖子略帶調侃的在兩人的臉上來回看了幾眼。
“學弟,我猜……老林估計是看到你緊張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路堯就想起了昨晚的事情,耳根頓時紅了。
偏偏林遠芝還注視着他。
要命了!
“胖子,我跟你換個位置,我要在前面。”
路堯別扭地逃開了林遠芝的視線。
很快就輪到了路堯上獻血車。先做了基本的檢查,一切沒問題後,抽血護士讓他坐在椅子上,撸起袖子。
看着護士手中的一次性注射器,路堯舔了舔唇,心裏有些發毛。
他雖然不暈血,但是對于這種過于尖銳的東西,有着天然的害怕。
護士看出他的緊張,微微一笑。
“第一次獻血吧?不用怕,一會兒就好了,待會兒你不要盯着針管就行。”
路堯勉強笑了笑,臉色發白的将袖子卷到手臂上方。
感覺到沾了碘酒的棉球擦拭在皮膚上,路堯身體一僵,将臉轉向另一邊。
注射器包裝被拆開的聲音傳來,路堯咬了咬唇,正要閉上眼睛,垂在另一側的手臂忽然被握住,臉頰靠進一個溫柔的懷抱。
“別怕。”
是林遠芝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冽、沉穩。
針尖刺入皮膚的痛楚在這一刻變得毫不起眼,路堯全部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林遠芝跟他交握的手上。
“你跑進來幹嘛?”
餘光察覺到另一組獻血的女生在向這邊張望,路堯窘迫得不行,幹脆認命的将臉埋在他腰間,讓他擋住自己的臉。
“下一個到我,我不放心你,就上來看看。”
林遠芝修長的手指輕輕撫摸着他的後腦勺,帶着一絲安撫的意味。
“你怕的話應該早點跟我說。”
路堯切了聲,“抽個血而已,有什麽可怕的?”
護士姐姐輕笑了聲,八卦的眼神在兩個大帥哥之間來回打轉。
“你剛才看到我的針管可是臉都白了,還說不怕呢。”
路堯一張臉紅得簡直要冒煙,多說多錯,他幹脆閉緊了嘴。
抽完血,路堯一張臉倒是比之前還紅。晚上是陸家的司機來接的他,知道他今天獻了血後,陳香梅親自下廚,做了一大桌好吃的給他補身體。
吃完晚飯,路堯去院子裏溜達了一會兒。天氣在逐漸變暖,院子裏的迎春花也開了。他正想着給花園裏的蘭花松松土,房間裏傳來陳香梅的聲音。
“堯堯,趕緊過來。”
路堯只好放下園藝鏟,進了別墅。
“媽,你找我什麽事?”
他進了客廳,發現茶幾上多了一個紙箱。幾張有些泛黃的舊照片擺在桌面上,陳香梅嘴角帶着笑意,正一張張地看。
見路堯進來,她立刻朝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邊。
“上次我們不是回了一趟你外婆家嗎,好多你小時候的照片我都帶回來了。你看這張,你還坐在搖籃裏,多可愛。”
看到自己穿着開裆褲照片的路堯:……
并不是很想看自己的黑歷史呢。
“還有這張,你上初中的時候,這是你們學校組織的秋游活動吧?”
路堯瞟了一眼那張照片,幾個穿着校服的小豆丁擠在一起,龇牙咧嘴的看着鏡頭。
路堯那會兒曬黑了點,眼睛格外明亮,五官隐約有了幾分少年的俊朗。
忽然,他注意到角落裏還有一個穿着校服戴着黑框眼鏡的男生。他看着路堯的方向,大概是無意中被鏡頭捕捉進去的,臉上帶着一絲茫然。
路堯越看越發現男生的臉有些熟悉。
他想到自己做過的那個夢,夢境裏清瘦蒼白,戴着黑框眼鏡的學習委員,跟照片上男生的臉完全重合起來。
原來那不是夢,而是發生過的現實!
路堯的腦子忽然有些混亂,他拼命開始回憶自己的初中時代,卻發現大腦深處一片空白,只有那個夢境的畫面無比鮮明,仿佛那才是他真正經歷過的人生一樣。
“堯堯,你怎麽了?臉色怎麽這麽不好?”
陳香梅還以為他是獻完血身體虛,忍不住擔心地摸了摸他的額頭。
路堯捏着那張照片,深吸了口氣,“媽,我沒事。我忽然想到還有篇論文沒寫完,我得回房間查點資料。”
路堯在電腦前坐下。
他看着照片上清秀蒼白的男生,雖然厚重的黑框眼鏡掩蓋住了他大部分五官,但他每天跟這個人朝夕相處,不可能認不出他來。
為了确認自己的猜想,路堯打開搜索引擎,輸入修水中學林遠芝七個字。
很快,幾條相關的新聞報道彈了出來。有條新聞還配了圖,是一張紅色橫幅的照片,上面寫着——熱烈祝賀我校畢業生林遠芝榮獲N省理科狀元。
路堯全明白了。
原來林遠芝跟原主上過同一所初中。
難怪他當時會收下那封情書。
這麽說,他初中的時候應該就喜歡原主了吧……
淡淡的酸澀在鼻腔蔓延。路堯撇了撇嘴,看到床上那個巨大的毛絨熊,忍不住走過去,狠狠掐了一把肥嘟嘟的熊臉。
“你就是個大傻子,連喜歡的人是誰都分不清楚!”
路堯抱着熊睡着了。
他睡到中午才起,陳香梅做好了早餐,直接送到他床邊。盯着床頭櫃上的三明治和熱牛奶,他恹恹的垂下眼皮,并沒有什麽胃口。
路堯一向是個開朗樂觀的人,就算知道自己是穿書者,他也接受良好,只是待在這個世界越久,他越分不清虛假與現實。他甚至已經記不清他之前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算了,真也好,假也好,先把當下的每一天過好再說。
路堯起床把那杯熱牛奶喝了。今天陳香梅有小保姆幫忙,中飯做的比昨晚還要豐盛,什麽海參,鮑魚,豬血鴨血,包含了各種名貴藥材的大補湯,擺了一大桌。
看到他媽端着一碗鲫魚豆腐湯走過來,路堯終于繃不住了。
“媽,我只是獻了個血,又不是坐月子,你搞得這麽誇張幹嘛?”
“你昨晚臉色這麽差,不多補點怎麽行?”陳香梅把鲫魚湯放在他面前,柔聲道,“先把鲫魚湯喝了,等吃完飯再喝點補湯。”
這頓飯撐得路堯想死,光是湯他就喝了三碗。陳香梅的關懷他實在承受不住,下午就找了個借口回了書香公寓。
他窩在沙發上,看了會兒電影又覺得無聊,忍不住打開微信,點進跟林遠芝的對話框。
這家夥每天都要騷擾他來着,今天怎麽不找他聊了?
路堯雖然察覺到了自己的心意,但他并不想太過主動。
開玩笑,他路堯是會被別人輕易影響的人嗎?任何時候他都會保持自我,保持理智。他絕對不會給林遠芝留下任何可以拿捏他的把柄。
他拿起遙控器,正打算換個頻道看紀錄片,手機忽然響了。
他忽略心中那絲難以壓抑的期待,視線瞥了眼屏幕。
胖子的電話。
很好,他一點都沒有感到失望。
路堯接起電話,那頭胖子的聲音有些焦急,似乎出了什麽事。
“學弟,你趕緊來一趟附屬醫院,老林被車撞了!”
路堯仿佛被雷劈了一下,唰的從沙發上站起來。
他本來想自己開車過去,可握住方向盤的時候,手竟然在不自覺顫抖,按了半天連個檔位都沒換動。他幹脆熄了火,拿起鑰匙下車。
路堯打車去了附屬醫院。
在他的想象裏,林遠芝肯定是出了非常嚴重的車禍,要不然胖子的語氣也不會這麽慌張。他甚至做好了林遠芝全身插滿管子在ICU搶救的心理準備,直到進了病房,他才發現林遠芝好好的躺在床上,臉上除了有些擦傷,并沒什麽異常。
擔驚受怕了一路的路堯:……
“學弟,你可算來了,剛剛快把我吓死了。”
比林遠芝臉色還蒼白的是胖子,他抓着路堯的胳膊,心驚膽戰的向他描述之前發生的那一幕。
“我跟老林當時騎車去南校區,剛經過一個路口,一輛寶馬忽然沖出來。老林直接被撞飛了,差點沒把我吓死!”
林遠芝按了按額頭,有些無奈道,“沒那麽誇張。真飛起來我現在人早就沒了。”
路堯看林遠芝還能說話,懸着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檢查做了沒有?醫生怎麽說?”
“醫生說有中度腦震蕩,讓老林留院觀察。你看他哪像坐得住的樣子……”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說話聲。幾個制服身影走了進來。
“剛才是你們報的警是吧,寶馬車主我們找到了,你們認一下。”
兩個交警架着一個年輕男人進來,正是之前肇事的寶馬車主。
“是他。”林遠芝果斷道。
“不是,這純屬意外,你們抓我幹嘛?他自行車刮了我的車我還沒找他呢。”
寶馬車主估計家裏有點錢,張揚慣了,說話時也是蠻橫無理。
“你們要賠償找保險公司不就行了。扣留我的駕駛證算怎麽回事?”
路堯聽得整個人都在冒火。
他捏緊拳頭,走到男人面前,冷冷盯着他,“抓你是因為你犯法了。你不知道肇事逃逸是犯罪嗎?”
男人冷哼一聲,“那路口沒有紅綠燈,我又沒看到有自行車。誰知道他是不是想碰瓷我。”
他略顯鄙夷的掃了眼病床上坐着的林遠芝,這種窮學生心眼最多了。
“要賠償是吧,我補漆的那點錢能買你一百輛自行車,要多少你開個價——”
路堯直接一拳揮了過去。
兩個交警都沒反應過來,見狀立刻呵斥了一聲。
“幹什麽呢?想進局子?”
雖然這寶馬車主确實也欠揍。
胖子連忙從身後把路堯拉住,邊跟交警賠着笑。
“不好意思啊,警察叔叔,我這個學弟年紀太小,不懂事,給你們添麻煩了。你們千萬別跟他計較!”
兩個交警還有事要忙,加上路堯看着就一臉學生氣,畢竟是寶馬車主嘴賤在先,他們也不想多管。
“你們好好照顧病人,別瞎惹事。”
路堯回到病床前,手還是抖的。他咬着下唇,因為強烈的憤怒情緒,胸膛仍在不斷起伏。
眼前忽然多了一道修長的身影,林遠芝不知何時下了床,握住了他的手。
“手痛嗎?”
路堯看着他蒼白的臉頰,鼻頭一酸,低下頭,拼命把眼淚憋了回去。
“你還有空關心我,關心關心你自己吧。”
林遠芝無奈一笑,“我又沒什麽大事。是胖子小題大做,非要給你打電話。”
“我不管,你趕緊躺回去。醫生說你什麽時候出院你才能出院。”
路堯把他按回了床上。
沒一會兒,胖子買了粥和點心上來,林遠芝雖然臉色看着還好,可粥沒喝兩口就吐了,把路堯吓得不輕。
醫生進來檢查了一通,說這是腦震蕩的正常反應,讓他躺下好好休息。
入夜,路堯讓胖子先回學校,自己留在醫院陪林遠芝。
隔壁床是空着的,沒有病人入住。林遠芝躺下後,病房裏便半點聲音都沒了。
路堯坐在床邊,看着他垂下的睫毛和失血的嘴唇,遲鈍的覺出了一絲後怕的味道。
還好,他沒出什麽事,他還這麽年輕。
那道擦傷在林遠芝白皙的臉頰上格外刺眼,路堯皺了皺眉,用床頭櫃上的棉簽蘸了碘酒,替他擦了兩下,只是他不怎麽會照顧人,下手有點重,猶在睡夢中的林遠芝似乎感覺到什麽,輕皺了下眉。
路堯撇了撇嘴,挫敗的把棉簽扔進了垃圾桶。
陪床是最無聊的事,林遠芝睡着了,他也不敢拿手機打游戲,怕音樂吵到他。想了想,好像還是盯着林遠芝發呆有意思一點。
這家夥的睫毛還挺卷的,鼻子也好看,又直又挺,鼻梁挺的人據說那方面能力很強,該不會是真的吧……
路堯的思維天馬行空地四處游走,想着想着,他臉頰莫名紅了。最後視線落在林遠芝的嘴唇上。
如果不是那道礙眼的傷口,他的唇形應該很好看。
傷口還沒完全結痂,那晚自己咬他的時候,力道會不會太大了一點?
哼,只能怪這家夥自作自受,誰讓他非要強吻他!
路堯盯着他的唇,想到他今天受的罪,心尖又泛起了疼。
說不出被什麽驅使着,他緩緩俯身,在他結痂的唇角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