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桑茶原本不知道俞然為什麽大晚上的不睡覺要在那兒傷春悲秋，不過她很快就知道了。
倒不是俞然自己說的，事實上直到桑茶酒杯裏的那杯紅酒見了底，俞然都沒有再說過這天晚上的第二句話。
他不肯說，桑茶也沒好奇的非要逼問。
不過俞然不肯說，總有人肯說。
事實上桑茶放下紅酒回樓下房間，就接到了俞然班主任打過來的電話。
桑茶有時候很佩服俞然的這個班主任，因為桑茶在她身上，看到了作為老師的責任感。或許她的方式方法不一定對，但她本心總還是對學生好的，而且她這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勁頭，也确實很讓桑茶感動。
俞然班主任打電話過來，問的就是今天俞然去看足球比賽的事情。
她倒不是相信學校裏說的那個“俞然要退學去踢職業足球”的離譜傳言，畢竟她覺得但凡一個正常的母親，都不會放着好好的重點高中不讓孩子去念，而讓孩子在高中這麽關鍵的時期去走什麽職業。
她之所以打這通電話，只是想問問桑茶，為什麽她之前邀請桑茶帶俞然回學校去看足球比賽，桑茶給拒絕了，現在卻偷偷摸摸地帶着俞然去體育場看足球比賽。
桑茶對此也只能說抱歉：“因為他只想看比賽，不想回學校，所以我就帶他去體育館了。”
俞然班主任對桑茶這個答案很不滿意，她還是那句老話：“俞然媽媽，你這樣慣着孩子是不行的……”
桑茶突然開口問道：“老師您有孩子嗎？”
俞然班主任不知道桑茶為什麽突然問這個，愣了一下才回答：“有啊！”
“您還記得您當初懷着孩子的時候，對您肚子的孩子有過什麽樣的期盼嗎？”
桑茶這個問題讓俞然班主任徹底陷入沉思。
她今年43歲，兩次當媽，但不管是第一次懷孕還是第二次懷孕，都已經是十幾年甚至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她對肚子裏的寶寶是什麽樣的期盼呢？是希望他學業有成嗎？是希望他英俊帥氣嗎？是希望他出人頭地嗎？
是，好像又不是。
其實為人父母，唯一所求，也不過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康平安。
俞然班主任想到這裏，突然就對桑茶的所作所為多了一份理解。她是班主任，所以更看重俞然的學習，但對俞然的媽媽而言，可能孩子的健康，更重要。
大家身份立場不同，她也不太好評論桑茶的行為。不過同樣作為母親，她是可以理解桑茶的。
因為這一通電話，兩個人難得的達成了短暫的共識——至少現階段，還是先以俞然的健康為主。
俞然班主任給自己打電話的事情，桑茶并沒有告訴俞然。
小少爺抗壓能力弱，無事尚且傷春悲秋夜不能寐，要是再加點兒外界的壓力，桑茶怕他扛不住會崩。
不過隔天早上藤教練聯系桑茶的事情，桑茶倒是第一時間就告訴了俞然。
“你們藤教練剛剛給我發微信了，邀請你去他那兒玩。他說地址你知道。”
桑茶跟俞然說這話的時候，俞然正在喝粥，聞言差點兒嗆着自己。
等緩過神來，眼神裏滿滿的都是不可置信：“你願意讓我去？你不怕我玩物喪志了？”
桑茶裝傻：”我什麽時候說不讓你去了？”
俞然看出她在裝傻，也沒拆穿她，因為比起那個，桑茶的改變明顯讓他更震驚。其實這段時間以來他陸陸續續的已經感覺到了桑茶的轉變，比如他說不想上學，他媽媽就替他向班主任請假，比如他想養狗，他媽媽就給他買，甚至就連他看足球比賽和玩游戲，他媽媽都陪着他一起看一起玩……
他說不清楚這些轉變的緣由，但不管怎麽樣，他能感受到桑茶的态度。
——她在努力修複他們兩個之間的關系，不激進，也不強迫。
但讓他重新接觸足球，這一點倒是很出乎俞然的預料。
畢竟當初為了不讓俞然去踢球，桑茶可是連斷絕母子關系這種狠話都放出來過的。
俞然：“……你确定讓我去？”
桑茶：“你想去就行。”
俞然想起昨天許知一說的話，忍不住試探桑茶：“那我要是以後走職業呢？”
桑茶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口：“走職業恐怕……”
俞然本來想說“看吧，果然還是不願意吧？”，結果下一秒就聽到桑茶繼續說道：“年紀太大了點吧？”
俞然：“……！！！”誰年紀大，他都還不到17！！！！
不過等俞然牽着二狗來到藤教練這邊，他突然覺得他媽的話其實也沒說錯。因為訓練場上，帶着球來來回回跑個不停的，基本上都是比他小得多的小孩子，最小的一個，感覺可能也就沒比他妹妹大多少。
藤教練雙眼5.2，所以俞然一出現在場邊，他就發現了。
然後很快把工作丢給助教，主動過來找俞然聊天。
藤教練：“要不要上去玩一下？”
俞然撫摸着手裏的二狗：“不了，我就是過來遛狗，順便看看。”
藤教練從俞然五六歲的時候就開始帶他訓練，一周兩三次課，寒暑假還要集訓，一直帶了他六年，所以對俞少爺別扭勁的了解程度可能比俞然的親爹都要熟悉。
他懶得跟俞然廢話，直接起身沖最近的幾個小豆丁拍了拍手，等那幾個小孩過來，然後才低頭對俞然說道：”這麽長時間沒碰足球，估計現在連這幾個小屁孩都踢不過了吧？”
俞然冷嗤：“你這是看不起誰呢？”
藤教練：“少廢話，點球之戰，你一個人對他們五個，敢不敢？”
俞然仰着臉看藤教練，冬日溫熱的陽光下，少年的臉龐清爽稚嫩，但難掩傲氣：“就這麽用嘴賭啊？”
藤教練在他肩膀上一拍：“你小子，這樣吧，你贏了我請你吃飯，你要是輸了，你請我……再加上他們幾個一起。”
俞然把身上的黑色羽絨服一脫：“那我要吃烤肉。”
桑茶這天繼續在家裏擺爛，別說出門了，她連床都沒有下。
屋子裏暖氣燒得熱烘烘的，她直接在床上擺了個小桌子，然後讓阿姨把吃的喝的都給安排上。再把投影架上，就這麽拉着窗簾開始追劇。
藤教練給她發視頻過來的時候，她正為男女主角的絕美愛情在床上扭成一條蛆。
視頻裏是俞然射門的畫面。
雖然只有短短10秒不到，但隔着手機屏幕都能看到俞然身上的那種生機和活力。
桑茶把視頻翻來覆去的看了兩遍，然後想，難怪有那麽多的人喜歡足球呢，因為這項運動看起來真的非常青春和健康。
甚至可以說，充滿了荷爾蒙的氣息！
看完視頻之後，她随手給藤教練回了個“豎大拇指”的表情包，然後又把視頻順手發給了俞總。
她跟俞總之間很少聯系，而且就算聯系，也基本上只為了兩件事情，要麽就是俞總給她打錢，要麽就是她給俞總發孩子們的視頻。有時候桑茶覺得她跟俞總這關系，就是典型的甲方乙方的關系，而兩個孩子，就是他們之間的合作項目。
做項目要有誠意，所以像今天俞然這麽積極陽光踢足球的視頻，自然要發過去給甲方爸爸過目一下的。
只不過這一次信息發過去，俞總并沒有第一時間回複。
桑茶也不在意。
畢竟甲方爸爸都很忙，哪有空守在手機前面給你回消息。
反正她的責任已經盡到了，至于甲方回不回信息，對項目進度滿不滿意，那就不是她關心的問題了。所以發完信息之後，她就一臉歡快地繼續開始看劇。
這一次看得有點久，等手機再次響起來的時候，她才發現外面的天都快黑了。一直在床上盤着腿坐着，腿都麻掉了，所以她在床上緩了好一會，才趕在電話挂斷之前接起了電話。
來電的是個陌生號碼，桑茶接之前還以為是俞總換了個號碼給她回過來了。結果等接通之後，才發現來電話的不是俞總，而是俞總的母親，也就是桑茶名義上的婆婆大人。
婆媳當然也有和諧的，不過很顯然桑茶他們這一對不是。
因為桑茶這邊剛接通電話，就聽到親愛的婆婆大人非常不滿的在電話那頭說道：“怎麽這麽久才接電話？你這一天天的，也不上班，都在家裏忙什麽呢？”
桑茶态度絲毫不受對面影響，回答得很從容不迫：“家裏可忙的事情多着呢，您确定要聽？”
婆婆碰了個軟釘子，被噎得喘了口粗氣，才緩過勁來繼續問道：“然然和晴晴最近怎麽樣了，好點了沒有？”
桑茶：“挺好的啊！”
婆婆聲音揚起來：“好什麽好，我都聽說了，晴晴現在還不肯開口說話。還有然然，據說每天也不去上學了，就天天窩在家裏玩游戲，你說說你，每天啥也不幹就專心致志的帶兩個孩子，還把孩子們給帶成這樣，你讓我說你什麽才好？之前我讓你把孩子給送到我這兒來，我專門請人帶，你還不樂意……”
婆婆越說越氣憤，怒火隔着手機屏幕都能清晰被桑茶感知。
結果桑茶表現得比她還要生氣：“什麽？我過去竟然這麽不懂事？居然連您這樣的好意都給拒絕了？”
婆婆：“？”
桑茶：“天吶，像您這樣既願意出錢又願意出力還願意幫忙帶孩子的神仙婆婆哪裏去找，我過去竟然如此的不懂珍惜，我真是枉為人兒媳。”
婆婆：“……？？”
桑茶：“這樣，孩子們馬上也快回來了，等他倆回來，我會親自問問他倆願不願意去您那兒。只要孩子們願意，我馬上就把他倆打包給您送過去。連帶着他倆養的貓貓狗狗，還有他倆現在的阿姨，全部都給您送過去。我要是多耽擱一秒，那都是我不識擡舉！”
婆婆：“……？？？”
你之前可不是這麽說的啊喂！！！
婆婆已經完全被桑茶這一套說辭給搞懵了，她甚至不知道桑茶是在說認真的還是在反諷。
正琢磨着該怎麽回呢，就聽到桑茶又在電話那頭說道：“哎呀，說曹操曹操到，好想是俞晴他們回來了，您稍等一下，我去樓下看看啊，正好您也當面問問，看他倆願不願意去您那裏。”
婆婆還沒得急說話，就看到桑茶拿着手機旋風一樣的下了樓。
回來的不止是俞晴和阿姨，還有俞然。
桑茶一點沒耽擱，直接把手機往兩個孩子面前一怼，當着婆婆的面問兩個孩子：“奶奶說要接你們去她家裏住，你們倆願意嗎？”
下一秒，婆婆就看到電話裏，兩個孩子齊刷刷地搖了搖頭。
婆婆：“……”
倒是也不用拒絕得這麽幹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