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一句話,瞬間把江施文問住了。
她從小生活在一個保守的環境裏,對愛情的認知大部分只來源于小說和電影。記得以前曾在一本書上讀到過:世上存在長久的愛情,但是沒有長久的熱戀。愛情就像潮汐,有漲有落、跌宕不定,過了高峰以後總會迎來疲勞期。
而這種轉勢究竟會花上多長時間,目前還沒有人能給出确切的答案。
她頓時有點洩氣了,搖搖頭說:“我不知道。”
江媽媽本來就覺得這事有點不大妥當,見女兒這副心裏沒底的模樣,更加不同意了。
“唉——不是媽非想礙着你。但是我覺着,見家裏人的事還是得再緩緩。你現在連工作都還沒固定,以後究竟是個什麽樣哪能說得準呢!”江媽媽說到這兒又是嘆一口氣,“媽平時工作忙,從小到大都沒能好好照顧你,心裏總覺得對你虧欠。你這孩子脾氣倔、性子直,沒怎麽和人相處過,又沒什麽社會閱歷,媽還真不放心就這樣把你交出去。”
江施文聽到這話笑了笑,“瞧您說的,好像我是什麽寶貝,人家都争着來搶似的。”
“人家寶不寶貝不知道,反正媽現在還舍不得。”
“媽——”江施文忍不住鼻頭一酸。
半夜,母女倆躺在被窩裏,都有點失眠。
“小文?”江媽媽翻個身,叫一聲。
江施文睜開眼,“嗯?”
“那孩子…對咱們家知道的詳細嗎?”江媽媽經過思想鬥争,最終還是忍不住問:“他知不知道你是單親?”
江施文在黑暗中點點頭。“知道。”很早以前就知道。
江媽媽得到答案明顯松了一口氣。
一直以來最讓她耿耿于懷的就是不能給女兒一個完整的家庭。今天聽說對方的家庭這麽美滿,她心裏難免有落差,最擔心的還是女兒會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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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裏這種不經意間流露的自卑情緒讓江施文有點心酸,畢竟從小到大,在她映像裏,媽媽一直是個堅韌強大的女人,雷厲風行、無所不能。
然而今天,她卻看到了母親脆弱的一面。
江施文閉上眼,沒讓老媽察覺,悄悄背過身,抹掉滑落到腮邊眼淚。
——
周六清早,杜明業出門跑步回來,意外接到母親的來電。
“怎麽突然決定回來了?事先也不打個招呼。”他一手舉着電話,一手拿杯子到飲水機前接水,“嗯,老人家身體恢複不錯,前不久搬回老宅子去了。”
“你們昨天到的?打算在那邊呆幾天?”杜明業繞到沙發跟前坐下,仰頭吞了一口水。
這時,電話另一頭又說了一句什麽,杜明業沒有搭腔。
沉默了一會兒,他才說:“清明回去過一次,上墳的時候沒驚動他們,當天去當天就回來了。”
“嗯,我有分寸。”他頓了頓,換個話題,“姥姥姥爺身體還好嗎?”
挂掉電話,他随手把手機撂在一邊,而後盯着茶幾上的玻璃杯出神。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最後決定去卧室收拾收拾,出門。
杜老爺子自從腿好利索之後,又恢複了清早晨練的習慣,一大早和幾個老夥伴上公園打拳去了,因此家裏只有順姨一個人在。
聽見大門有響動,順姨從屋裏出來,見是杜明業,不免意外。
“怎麽這個點過來了?早飯吃了沒有?”
“吃過了。”他沒朝屋裏走,而是在花園邊兒站了一會兒。
“爺爺還沒回來?”
“沒吶,早上出門說要和朋友下棋,估計得耗到中午。”順姨看他像是有心事的樣子,問:“怎麽啦?”
“我媽他們昨天回來了。”杜明業平淡的說。
“呦,回來了?怎麽老早不報個信兒。”順姨激動的一拍手,趕忙解圍裙說:“我這就出門買菜去。”
杜明業攔住她,“他們先去的姥姥姥爺那兒,後天才過來。”
“噢——”
順姨先是怔了一下,而後反應過來,“年前興掃墓的吧?”
“嗯,”杜明業淡淡應一聲,說:“我想過去一趟,過兩天和他倆一起回來。”
順姨點點頭:“也是,該是時候去看看你爸了。”
她不好多說什麽,撈起圍裙擦擦手。
“中午在這兒吃飯?”
“不了,我打算這就出發,下午也能早點到。”
“那行吧,等爺爺回來了我替你跟他說一聲。”
“嗯。”
杜明業心裏有點亂,也不知道究竟為什麽來這一趟。
雖說沒什麽好收拾,然而耽誤一會兒工夫,等他到達長途車站的時候已經差不多十點了。十點半發車,取了票過了安檢,接下來能做的只有在候車窗口等待。
好在他所在的檢票口等待上車的人并不過,也許年關将至,歸鄉的人都回去的差不多了。大廳內時不時播報班次提醒,不少人等的焦躁,一遍又一遍跑去問檢票員什麽時候發車。
以前常年在外奔波,杜明業對類似的情形再熟悉不過。
可是這一次的心境似乎有所不同,像忽然有了使自己安定的力量。也許是因為有一個明确的歸來日期,還有一個會在這兒等待他的人。
想到這兒,他不由自主笑了笑,然後拿出手機,給江施文撥了個電話。
江施文這個點皆道他的電話正納悶,聽到那頭嘈雜的聲音,皺了皺眉。
“你那邊怎麽這麽吵。”
“我在車站。”他說。
“呃?”江施文愣了一下:“在車站?你要出遠門?”
“不遠。回一趟老家,周一回來。”
“怎麽這麽突然,”她嘀咕,“之前都沒有聽你說過。”
“現在不是告訴你了?”他笑。
“幾點發車?現在趕過去送你還來得及嗎?”她問。
“恐怕不行,”杜明業瞧了一眼檢票口上方的電子屏幕,說:“再過五分鐘就要起程了。”
“這麽快啊。”江施文的聲音有點失落。這是讓人一點準備都沒有。
她手邊正開着電腦,這時候忽然想起來什麽,百度了一下他老家那邊的天氣。
“那邊這兩天在下雨,你帶雨傘了嗎?”
杜明業被問着了。
“沒帶。”他老實說,不過在那邊下了車也可以買得到吧。
“還有,那邊的氣溫比這裏低了五六度,你衣服穿夠了嗎?”江施文絮絮叨叨,“聽說那邊冬天空氣都是潮濕陰冷的,你可得注意了,上次發燒還是我先發現的,附近有藥店沒有?帶兩盒常備藥過去吧。”
“這些下了車都能買。”
“不是怕你忘了嘛。”她說着又想起來一條:“還有,少抽煙。你這人抽煙容易起瘾,偶爾一支可以,沒完沒了就不好了。”
“嗯,”他應一聲,嘴角綻開一個微笑。
“嗯一聲不算,你得向我保證。”
“好,我保證。”
“犯規了怎麽辦,我又不能跑去查崗。”
他想了一下,認真的說:“回來的時候你來車站接我,親一下,不就能檢驗出來了。”
“讨厭!”江施文臉一紅。
什麽時候起,這人也學會耍貧嘴了。
——
江施文說的沒錯,下午到了當地下車,天空果然飄着霧蒙蒙的細雨,雨絲不大,卻極密,在雨裏攔車站了一會兒,身上就潮露露的。
天空灰暗又壓抑。
杜明業上了車,先到姥爺家和母親彙合,然後約定第二天一同到墓地去看父親。
根據這邊的規矩,除夕上午理應給過世的長輩掃墓上墳的。但是為了避免碰到父親的族家親戚,母子倆一般都會提前幾天,刻意把掃墓的時間錯開。
冬天一到,墓地四周顯得特別荒涼。母子倆把帶來的花束擺好,然後燒了兩柱香,最後打掃了一下墓碑。
等這些都做完了以後,杜母看着墓碑說:“記得以前每一年來掃墓,你都有話單獨和你爸說。大半年沒來看他了,你有什麽話,就在你爸墓前說說吧。”
為了讓他說話方便,杜母自己先回避了。
整個過程中,杜明業的表情始終淡淡的,薄霧掩蓋了他的一切情緒。
其實,那晚在車上,關于父親的故事,杜明業并沒有向江施文說完。
當初,父親的頸椎手術是母親說服他去做的,于是,手術發生意外之後,母子倆就成了衆矢之的,所有人都把父親的死怨怪在母親頭上,後來,母親實在受不了打擊,才會選擇帶着他離開。
曾經,他以為生活再無陽光,于是自暴自棄,甚至學別人将所有過錯加諸到母親身上。可是歸根究底,他最厭棄的還是自己。
每個人的成長過程都難免經歷彎路,不過好在他最終挺了過來。
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杜明業覺着身上發冷,于是點燃了一根煙。
剛湊到嘴邊,他卻忽然想起什麽,止住不吸了。只把那煙拿在手中,看着白煙一縷一縷在霧中飄散,心境清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