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0章
蘇棠不僅耳朵嗡嗡作響, 眼楮,腦子也嗡嗡作響。眼中一切色彩就宛如褪色的畫布慢慢被黑暗淹沒。
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腳踝, 慢慢拖向深淵。
“過來——”
那低沉的聲音既令人戰栗又熟悉安心。
幽幽的紅眸注視着她, 時而溫柔寧靜時而瘋狂偏執, 就像是個精神分裂的瘋子。
奇怪的,明明僅僅只是一只眼楮, 蘇棠卻像是能感受到他心裏的所有情感。
冰冷、孤寂、絕望、瘋狂……
像是壓抑到極致的氣球, 在自我毀滅與毀滅之間不斷徘徊, 一點點小小的觸動都能引爆它。
她隐約感覺到黑暗中有什麽人抱着她, 輕柔地像是母親懷抱着還在襁褓裏的孩子般溫柔,額間傳來溫涼的觸感,“好香……”
随着時間的流逝, 環住她的力道也越來越大, 就像是溺水的人死死拽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用力。
冰冷的鼻息撲到她脖頸,帶着壓抑的喘息,宛如一只饑餓到窮途末路的野獸,明明獵物脖頸就在自己利齒邊,卻在努力壓抑着食欲和本能,聲音沙啞甚至帶着哀求, “別怕……忒彌斯……別怕……”
蘇棠不知道他口中的別怕到底指代什麽, 但是比起其他‘威脅’,‘別怕’的對象更像指代的是他本身。
眼前的人給她帶來毛骨悚然的感覺比她在澤拉爾大陸遇到的任何神或者魔物還要強烈。
就像食物鏈中的獵物遇到掠食者時從血脈裏傳來的顫栗。
但是奇怪的是, 這份顫栗之中……又有一分說不出的安心與親近, 還有一股蘇棠說不出來的感覺——好像作為獵物的她其實也扮演着掠食者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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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針刺的疼痛散去, 蘇棠全身僵硬,眨了眨眼楮,視線聚焦,那些被詛咒者還在發瘋尖叫。
好像除了她誰也看不到那只眼楮,剛才那一刻對她來說很長很長,可是在布拉多辛他們看來只是一瞬間。
從虛幻意識中回過神來的她身形晃了晃,不由自主地退後一步。就站在蘇棠身後的洛伽眼疾手快湊上來,搶先一步站在蘇棠身後充當肉墊。
洛伽身體緊張得繃起,一動不敢動。
溫暖的氣息湧入洛伽鼻腔,柔軟的香氣像是将他包圍,血族冰冷沉寂的血液也有了滾燙的熱度。
這是他第一次離的這麽近,甚至能透過肌膚上傳來的溫度描繪那纖細柔軟的身形。
他克制住伸出手攬住那纖細腰身的沖動,“殿下,您身體不适嗎?”
想出手卻已經晚了的巫瑟和藍修兩人︰“……”
呵,小蝙蝠速度真快。
有蘇棠在不能直接下手,巫瑟只能将不滿全部發在了那些尖嘯發瘋的詛咒感染者身上,他輕哼了一聲,屈指敲了敲,九顆黃金頭骨瞬間向治療室內沖去,颌骨張合發出頻率更高的長嘯,以毒攻毒。
巫瑟想的很簡單。如果不是他們突然發瘋,棠棠怎麽會下意識地退後,那只呆在棠棠身後的小蝙蝠哪裏能占便宜?
當然巫瑟還不忘給蘇棠施加了個免疫屏障。
除了蘇棠,其他人都受到了無差別的音波攻擊。
那些發瘋的人身體抽搐了幾下,就像被按下發瘋的鍵一樣慢慢平息下去。
直到發瘋的人個個都倒了下去,巫瑟才漫不經心地讓撒歡的九顆頭骨停下來。
布拉多辛都感到一陣氣血翻湧,他身邊的小徒弟已經臉色煞白了,這還是在巫瑟并沒有針對他的情況下,魏盡的情況稍微比小徒弟好點。
被趁水摸魚、重點對待的藍修和洛伽面色不變,洛伽對着巫瑟優雅一笑,從容不迫,似乎根本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巫瑟挑了挑眉頭,第一次開始正視這只從前根本不在他競争者考慮範圍的小蝙蝠。蝙蝠對聲音十分敏感,雖然對于純血血族來說這種弱點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是那也要看施術者是誰。
哪怕是血祖在澤拉爾大陸的實力金字塔中也要比巫瑟遜色一籌,曾經的洛伽根本沒讓巫瑟放在眼中。剛剛他特意針對洛伽,換成曾經的小蝙蝠此時已經蒼白着臉痛苦地栽倒在地、五竅流血了。
看着依舊優雅從容的洛伽,巫瑟嘴角的笑意一點點變冷,“不愧殺了兄長篡權奪位的小蝙蝠。
你殺了梵卓後還吸食了他的血液吧,親王爵位的血脈之力再加上你原本的力量,實力精進了不少吧?”
突然聽到這麽一條秘辛,小學徒眼裏閃過愕然,然後是聽到隐秘後的恐慌。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作為盤踞歐洲的古老勢力,他們自然也知道一些血族的內部規律。
血族六大戒律中最嚴重、最不可饒恕的一條便是——殺親!
殺害尊長的血族都會以‘謀殺罪’被判處,由血族內部獵殺逮捕。
殺害純血血族、比自己地位高的血族都是重罪。
而殺親的懲戒是——挫骨揚灰!
違反其他五條戒律最多是被逮捕審判,嚴重者可能會被放血剝奪力量,或者被封入棺木中強制沉睡幾百幾千年。只要熬過去了就有重新再來的機會。
可是犯下殺親戒律的血族,是沒有被饒恕的資格的,那是真正的殺無赦。而殺親後還靠吸取血液奪取尊長的力量,更是不可饒恕的罪孽深重!幾乎沒有幾個血族敢這樣做。
不止是小學徒,布拉多辛睿智沉靜的眼中也閃過驚愕。如果這是真的,那麽眼前的血族親王幾乎犯下了殺親戒律下最嚴重的幾條戒條。
小學徒瑟瑟發抖,不禁暗暗想,自己不會因為知道秘密被殺人滅口吧?
巫瑟說出隐秘後,不着痕跡地打量蘇棠的臉色。
他是故意說出來的。血族也算是魔物中一大頂尖勢力,哪怕事情被血族有意隐瞞遮掩,同為深淵魔物,以巫瑟站在魔物頂端的力量,想要知道這些消息并不困難。
之前不提,只是因為沒把洛伽放在眼裏。
現在特意提出來,便是特意想讓蘇棠知道,這只小血族是個嗜兄殺親的家夥。打着降低蘇棠好感度的念頭。
洛伽垂下的手指微微握緊,臉色笑意緩緩散去,宛如暴風雨前的烏雲。
蒼冷的肌膚上隐隐露出纖細的青筋,他眸子陰沉如凝結的血痂,不由自主地去看蘇棠的表情,像是犯錯後被父母發現的孩子,又想知道她的反應,又怕看到厭惡的神情。
和他們不同,聽到巫瑟話語的蘇棠滿腦子閃過的卻是剛才幻覺裏那個冰冷的懷抱,還有低沉沙啞的聲音。她感覺心髒像是被泡入冰糊裏并不停地往下墜。
巫瑟的話像是開啓了什麽閘門,複雜的情緒幾乎将蘇棠淹沒。悲怆、痛苦、抗拒、溫暖、恐懼……蘇棠也說不清那從靈魂深處傳來的感覺是什麽。
她秀美的眉頭緊緊蹙起,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投下一片陰影,唇色甚至有些蒼白。
腦子紛亂雜緒,她像是處于十字路口找不到方向的孩子,迷茫而又不知所措。
海底的猩紅之眼、耳邊呼喚的聲音、古怪的神墓之島、還有之前的幻象……
一個冰冷又可怕的猜想在蘇棠心底浮現。
神墓之島上的神祗,是她親手埋葬的?神墓的主人是她的哥哥?
蘇棠頭腦風暴陷入神墓中不可自拔,可是在洛伽和巫瑟他們眼中卻是另一番含義。
看着她變化的臉色,洛伽心裏像是被刺了一刀。
他努力咽下喉間的腥甜,剛才巫瑟的攻擊并非沒有對他造成傷害,只是他強行忍耐了下來,就是不想在巫瑟面前露怯。
“巫瑟閣下倒是信息靈通。”洛伽皮笑肉不笑,眼中滿是冷酷,“弱肉強食、物競天擇。
我們血脈相同,既然他能當是親王,我憑什麽就不能?他在母胎中掠奪我的力量,既然敗在我手上,我奪回本屬于我的力量有什麽不對?”
洛伽垂眸看着少女柔軟烏黑的發絲,眸底像是逐漸聚集旋渦。
血族雖然可以通過初擁擴張自己的人口,但這樣的方式勢必會導致血脈越來越不純淨,通過一代代初擁血液裏的力量會越來越少,任何一名純血貴族都不可能靠初擁誕生。
想要保持血統的純淨,必須通過自然孕育。
只是壽命越長的種族越難懷孕,兩名純血貴族想要懷孕更是難上加難,自然誕生的血族少,雙生子就更少。
越是血統高貴的家族越不可能出現雙生子。因為血族對力量的追求幾乎刻在骨血裏,即使還沒有降世,雙生子在胚胎時就會互相争鬥,吞噬兄弟的力量強大自身,大多數情況下,等到降世時雙生子中的一方已經将另一方全部吞噬了。
洛伽就是個例外。
他們是梵卓家族舉家族之力孕育的血祖轉生。整個家族翹首以盼等待血祖降生。
可是無人想到,胚胎分裂成了兩個。
他和兄長同時誕生,各自得到了一部分力量,因為是血祖轉生,哪怕在胚胎時被吞噬了一部分力量,洛伽仍有伯爵級的實力。
他尚且如此,更不用說他兄長了。他兄長一誕生便被賜予唯有族長才能繼承的梵卓之名,力量随着成長日益增加,成為親王中最強橫的存在。
而他,洛伽……呵,若加,他從誕生時就是多餘的。
從幼時洛伽就能感受到周圍隐晦的目光。所有人都在惋惜,都在嫌惡他的存在。因為他本該成為兄長的養料!為了血祖的誕生而被吞噬幹淨!那才是他應該走下去的命運。
可是在命運的岔路口,神卻開了個玩笑,讓他成了一個令人不愉快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