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際之騎士皇

第7章 亡靈（七）

卡洛斯這話一出，所有人都呼吸一滞，原本安靜的場合随着大家的反應瞬間變得微妙起來。此刻的安靜無聲勝有聲，最能體會到變化的大概是森。

他覺得一切惡意鋪天蓋地而來。

“不會的，不可能……”

森連手都哆嗦起來，他想大吼，揪着卡洛斯的領子大聲質問，但他不能這麽幹，如果這麽幹，才真的是全完了。

“我要求見殿下。”

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但眼裏噴射出的怒火太明顯了，卡洛斯照盤全收，然後用冷淡的聲音回複他，“可以，按照規定走程序，遞申請或者拜帖，至于殿下有沒有空見你，我就不知道了。”

每天利希特收到的拜帖啊邀請函啊之類的沒有幾百也有幾十，他當然不可能全部赴約和接見，以前由莉莉篩選後成給他再選，現在卡洛斯也加入了篩選隊伍。

卡洛斯的語氣讓森心中一涼，前一秒他還是近衛隊隊長，下一秒，就連面見殿下這種放在以前稀松平常的事都做不到了，他不過離開幾天，大事上大概就錯過一個慶功宴，一回頭居然什麽都變了。

而且慶功宴也算不得大事，走過場的東西，能來參加慶功宴的有頭有臉的人物，因為身在利希特身邊他也認識的差不多，并不需要這種囫囵的酒會加深關系。因此他也并不知道慶功宴上那些人物們迅速衡量着利益關系，抛棄了他，選擇了卡洛斯。

以為森會成為利希特騎士的不僅是森自己，貝爾曼的權貴圈子中與帝星一部分人，都以為利希特會選擇森，因此對待森也拿出了相應的态度，如今無疑是個大反轉。

但有什麽關系呢，除了那些在森身上過多押注的人心疼自己的付出咬牙切齒，大家暗地裏唾棄罵完之後，換張笑臉就迎上了卡洛斯。利益關系只是在相互需要的時候是絕對的，一旦利益不成立，要抛棄這段關系可就太簡單了。

人心大抵如此。

森顯然被利希特毫不留情的抛棄了，過度的震驚之下他還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卡洛斯看着面前這個臉上再也藏不住表情一變再變的人，腦子裏浮現出之前利希特與自己的談話——

“等你從他手上接過行權之後，随便找個理由把他擱置了。”

利希特這麽說着，卡洛斯腦子裏轉過一圈，“森·雷文，他是帝星雷文家的人，以目前雷文家在軍中勢力，你這麽公然得罪他們好嗎？”

卡洛斯現在需要不停學習，為了做好利希特的騎士。他之所以知道雷文家族，也是從利希特給他的資料中看到的，可見他确實十分用功，沒有偷懶。

利希特糾正他，“不，不是他們，只有他。雷文家體系龐大，森是雷文家現任家主的弟弟的兒子，關于家主的小弟，他的資料也有寫。”

卡洛斯略一回憶：“不學無術沉迷美色，夫人是位再婚的女性。”

利希特對他的記憶力露出贊賞的目光，“對，而那位夫人是帶着森進入雷文家的，也就是說，森·雷文跟雷文家并沒有血緣關系。”

利希特漫不經心在光屏上撥動手指慢慢查看，嘴裏道：“他應該感謝他母親的美貌給他帶來了飛躍性的生活，可惜他不懂得利用，嚣張跋扈功利心強。嗷別誤會，我并不讨厭功利心強的人，但功利心強卻不能為我所用，那就另當別論了。”

不能為他所用？卡洛斯吃了一驚，“他是誰的人？”

卡洛斯的反應總是很快，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心，利希特優哉端起紅茶杯呷了一口，“他母親跟我二皇兄走得很近。”

其間含義不言而喻。

卡洛斯再一次對他的膽大妄為有了新的認識，“你明知他是別人的棋子，留在身邊也就算了，你竟然把他放在近衛隊長的位置上！？”

負責護衛自己安全的近衛隊必須由足夠忠誠的人組成，這人就這麽随意的把外人安在隊長的位置上，卡洛斯覺得說大膽都是輕的。

“我在皇宮的時候，明面上能用的人太少。”提到這裏，利希特的神情也微沉，能放在自己身邊在皇宮中謀職的人，可不是他說了就能算，身份家世能力以及過去有無污點樣樣都要考核，而皇宮裏撇開皇帝陛下不說，勢力最大的必然是他的二皇兄。

不是能力問題，輸在了年齡差上，對此利希特也無可奈何，就算埋怨自己為什麽不比他早出生幾年也徒勞無用，他只能一點點去争取。

在皇宮裏需要用人，別的皇子安插人在他身邊，這是一個信號，皇子之間的鬥争能為了什麽，當然不可能是過家家跟你鬧着玩的。

卡洛斯：“殿下，您……在追求什麽？”

利希特擡起眼睛看他，那瞬間利希特的眼神變得非常犀利，但他嘴角依然噙着好看的笑，甚至聲音依然溫和，他不答反問。

“我很清楚我想要什麽，我所求，或許很難，前路坎坷，卡洛斯，你當如何？”

卡洛斯單膝跪地，铿锵有力:“當獻上此身，為您劈開道路。”

他不會接着問，所求若是皇位，不可能挂在嘴邊。不管利希特圖謀的是什麽，他的君主都只有利希特一個人，他只需要清楚的記住這一點。

利希特彎彎嘴角，心情不錯。

“起來吧。所以咯，我手邊能用的人太少，既然皇兄把人送來，我的主張是物盡其用。森的能力還成，能幫我解決一些事，就是心思不行，難怪雷文家的人大多看不起他。我要是他，就不會——嘿你幹什麽！”

利希特吃了一驚，他好半天沒回過神來，這樣的反應如今在他身上可以說非常罕見，一瞬間他的心情有點兒像當年搶蘋果派的卡洛斯在他手背上狠拍一下帶來的震驚。

卡洛斯起身後在他的腦袋上揉了一把。很多年沒有人對利希特做出這樣的事了，自從安娜皇妃逝世後。

卡洛斯飛快的抽回手，柔軟的發絲手感很不錯，他面無表情道：“屬下逾矩了。”言語裏沒有一點兒抱歉的意思。

“其實我很想照着你的腦袋或者背狠狠來一下，但考慮到那樣我會被丢出去，換一種方式。”卡洛斯道：“殿下你不能把自己的生命也搬上賭桌。”

他這句話把利希特從怔忡間拉回來。老實說能看到人前總是矜貴的皇子露出這樣的表情很難得，賞心悅目并且覺得十分可愛，就是太短暫了，短暫得讓卡洛斯後悔太快說出後面那句話。

“既然我的一切都是賭資，那麽我這個人包括我這條命，都是可以利用的資本。”利希特擡手想碰碰自己的頭發，剛毅觸到發梢他就放下手來，仿佛腦袋上多了什麽不可觸碰的東西。

“我可是很惜命的，跟某些人不一樣。”

利希特意有所指，卡洛斯怎麽會聽不出來，但他佯裝聽不懂，伸手替利希特把弄亂的頭發整理好。利希特反射性要偏頭躲開，但他手指一緊，硬生生停住了動作，安靜坐在那裏，任由卡洛斯将自己頭發理好。

頭頂上的溫暖感覺不壞。

可惜卡洛斯這時看不到利希特的眼神，否則他會發現皇子殿下臉上沒有僞裝的笑容，眼神還有些閃爍不定，這意味着他大概覺得別扭，四舍五入就是一個粗淺的害羞。

“總之，森·雷文整天挖空心思想成為我的騎士或者爬上我的床，這種人想成為我的騎士，那是癡心妄想。”

回憶到此結束。

癡心妄想，這就是利希特給森的結論。卡洛斯看着面前精神恍惚的森·雷文，這可憐的家夥到現在沒準還想着什麽。

“森·雷文。”卡洛斯正色道：“你的選擇呢？”

森茫然的擡起頭看着卡洛斯，眼神好半天才聚焦，卡洛斯十分有耐心地重複了一遍，森握緊拳頭，指甲紮進手心裏，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森·雷文，請求歸隊。”

在歸隊與被閑置之間這是理所當然的選擇。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一定還有什麽辦法，只要在還能接觸到殿下的距離上，一定還能想什麽辦法讓利希特回心轉意！

卡洛斯這次卻沒有讓他直接入隊了，他似乎這才想起什麽，一副恍然的口吻道：“噢你看我。實際上近衛隊的每一個人都已經跟我交過手，一來是我對你們的考核，二來也是加深你們對我的了解，可不能忘記了你。我想看看你的身手，森，你對我的身手不好奇嗎？”

卡洛斯最後的語氣放輕，尾音上揚，帶着絲絲縷縷得意洋洋的意味，而森對此的解讀是：他看不起我。

對，是這個人突然成為了利希特殿下的騎士，搶走了原本屬于我的位置，現在他騎在我頭上作威作福，竟然還敢看不起我！憑什麽！他辛辛苦苦這麽多年，被人奪走了應得的東西居然還要被落井下石！

讓他好看，讓他得到教訓！森的內心在咆哮，他當然不會放過正大光明教訓卡洛斯的機會，森咧着嘴道：“請閣下指教。”

你看輕我，我會讓你付出代價！

盛怒之下的森比預想中更好挑釁，卡洛斯很有風度：“內容随你選，肉搏或者機甲或者戰争模拟都可以。”

別看卡洛斯在組織中被打上頭腦派标簽後并不出戰，但實戰能力一點兒不差，他總是在練習，組織裏機甲測試的時候他就是數據提供者，調整機甲數據的是他，駕駛機甲提供數據的也是他，加上天生的體質和精神力，他并不輸給軍隊中的人。

森：“機甲。”

機甲戰是他的強項，摸不清卡洛斯底子的情況下，他當然選擇自己最有優勢的一項。

由皇宮改建的總督府比一般總督府來的更加寬敞，其中也包含有機甲的訓練場，一應俱全，但這裏的訓練只限陸地白刃戰，空戰和激光使用禁止，因此卡洛斯提議用模拟倉進行模拟戰，森同意了。

模拟倉經過數年更新換代，如今已經能完全還原實戰感受，而且用起來節約場地十分方便，比起傳統白刃戰更能保證人生安全，已經是現在的主流訓練切磋方式，卡洛斯進入機甲模拟倉，鏈接登入好以後，将痛感指數提到了百分之百。

痛感指數百分之百，也就是說模拟戰鬥中如果“受傷”，卡洛斯能體驗到最真實的痛楚，與實戰中一模一樣。與卡洛斯相比，森沒有調整痛感指數——痛感指數默認是零，若非需要他幹嘛自找苦吃。

對戰開始後，觀戰人員能從屏幕上看到代表兩人的機甲，鮮明的一黑一白十分容易區分，地圖選擇了外太空，漂浮的碎片和隕石也會為戰鬥增加不确定性。

對戰尚未開始，哈裏卻已經搖頭，要問為什麽，因為他對上卡洛斯時也選擇了機甲戰。

結果很凄慘。

并不是哈裏機戰技術慘不忍睹，而是敵人強大得可怕，胳膊擰不過大腿。

那一戰哈裏痛感指數調整在百分之五十，現在想來最後被卡洛斯一箭貫穿機甲那瞬間帶來的視覺和痛覺沖擊還心有餘悸。明明只是模拟戰，他竟然能感受到實質性的殺氣，令人不寒而栗。

森的機甲戰怎樣哈裏是清楚的，此刻他只想說自求多福吧夥計。

看在同事一場的面子上，我祝福你不要輸的太難看。

也許是哈裏的祝福并不走心，森最終輸的非常難看。

所有人驚訝的張大嘴巴，因為他們驚恐的發現，卡洛斯在與自己對戰的時候，竟然保存了實力！

天啊他竟然還能更厲害！？所有人在心中驚呼他簡直是個怪物，要強大到什麽地步才甘心！

同時大家十分慶幸，被卡洛斯這麽壓着打肯定得留下嚴重的心理陰影，這一點，此刻被卡洛斯以捏碎駕駛艙的手法“殺死”的森深有體會。

明明痛感是零，此刻森在模拟倉內卻顫抖不止，大汗淋漓，臉色慘白得跟骨頭一樣可怕。

卡洛斯選擇了相當殘暴的打法，并且最後以捏碎對方駕駛艙将駕駛員活生生捏死的方式了解，這要是在真的戰場上，敵人的死相肯定相當凄慘。

迅速結束切磋以後卡洛斯從模拟倉出來，但森那邊遲遲沒有動靜，最後是大家從外部打開了模拟倉，發現森還緊緊握着操作杆，眼神空洞神色灰敗。

有人狠狠咽了口唾沫。

卡洛斯知道目的達到了。

以森極強的自尊心與死要面子的做派，成為普通隊員已經是他的底線，如果再往下，當着所有人的面狠狠擊敗他，他将再也爬不起來。森茫然的擡頭看向衆人，一瞬間他明白了，為什麽卡洛斯專門召集他人，就是為了當着所有人的面羞辱他。

這是羞辱，絕對的羞辱，他呆不下去了，他不肯能繼續以近衛隊隊員的身份呆下去，他的自尊和高傲決不允許！

可是卡洛斯會這麽了解他？不可能，可能的只有——

森不可遏制的顫抖起來，他意識到了十分可怕的事，他嗫嚅着嘴唇，幾不可聞地顫抖着吐出兩個字：“殿下……”

是利希特，是利希特！

只有離他最近的卡洛斯捕捉到了他微弱的聲音。

沒錯，是利希特。是利希特将他的弱點暴露給了卡洛斯。一步步激怒他，如何讓他失去冷靜，再如何利用他強烈的自尊把他打入深淵，都是卡洛斯在利希特指出方向的基礎上制定了方案，他是執行者，也是幫兇。

利希特不僅摧毀森·雷文的願望，還折磨着他的心。恐怕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只要想到利希特，他就得做噩夢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慢熱，總體篇幅和每章的篇幅目測都不會低，文風也是我的一個新嘗試與挑戰，嗨呀腦殼都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