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際之騎士皇

第5章 亡靈（五）

卡洛斯最終沒有會見威斯曼夫人，利希特沒有勉強他，這讓他松了口氣。

當年他在網絡上有查詢到母親平安無事的消息，就再也沒有過多關注，也并不知道她再婚的事。

他是怕組織裏發現什麽痕跡，給母親他們帶來不利。他敢背着組織與利希特聯系，并不畏懼發現後就是死路一條的結果，卻害怕多了解自己親人的事。

懦夫？卡洛斯那時才有點兒明白自己的父親，并為自己在他自殺後哭罵過父親是懦夫一事感到深深懊悔。

如果利希特以命令口吻，讓卡洛斯必須面見威斯曼夫人，卡洛斯就不能拒絕。騎士不能違背君主的意志與命令——任何，所有的。因為在選擇成為騎士的那一刻就把自身一切交到君主手上，你心甘情願奉上一切，不管你的君主善良還是暴戾，這都是你的選擇，你自己選擇的命運自己接受 ，你得為自己負責。

利希特沒有命令他，用陳述式口吻勸說過他。

“她很想你，我就任總督後拜訪她，她很高興見到我，我們聊起過小時候的你，她懷念的眼神裏掩不住悲傷。”

“你弟弟卡爾也長成了一個大男孩兒，卡爾，他沒有保留貝爾曼這個姓氏，你別怪他們。他在軍校就讀，以後志向是參軍，成績優異，想來不是問題。說起來你還多了個同母異父的妹妹，我見過照片，是個不錯的小姑娘。”

卡洛斯：“他們過得怎麽樣？”

“挺好的。盡管從王後變成商人的妻子，夫人依然努力積極的活着，氣色不錯，依舊美麗動人。”

卡洛斯點點頭，“那就好。”

利希特發現卡洛斯依舊是不為所動的模樣，嘆了口氣。

“看來你依舊不想見她。你本來該寸步不離跟着我，現在就麻煩你去監控室透過監控觀測會客室裏我周遭的情況吧。”

“是。”卡洛斯頓了頓，“多謝體諒，殿下。”

“是利希特。”利希特起身，“希望什麽時候你能發自內心把稱呼改一改。”

卡洛斯沒有直接與母親碰面，但通過監控，他看見了坐在利希特對面的夫人，歲月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跡，也沉澱了魅力，她還是一位美麗的夫人，充滿溫柔莊重的氣質，氣色看上去确實不錯，看來新的家庭裏她生活得很好。

過得很好，這就夠了，沒必要再見他。沒有卡洛斯，威斯曼夫人也能幸福。

畫面裏的夫人露出一個苦笑，掩飾不住的落寞與失望從她身上散發出來，大約利希特告訴她自己并不願見她。

卡洛斯在監控這頭對她行了個禮，默念道：祝您和您的家人一切安好，夫人。

“那孩子不願見我。”威斯曼夫人難過道：“我很想他，真的。抱歉失态了殿下，但是我真的很想他。”

利希特擡頭朝正對自己的監控攝像頭看了一眼，給威斯曼夫人遞出一條手帕，“請不要難過夫人，我想他不願意見你難過。”

“他，他在看着我，是麽？”威斯曼夫人聽出利希特的言外之意，眼睛重新亮起來，這個母親的聲音裏帶着清晰可見的顫抖。

利希特點點頭。

“噢抱歉，我這副樣子肯定糟透了，說好即使見着我也不會在他面前流淚的。”威斯曼夫人急忙擦拭眼淚，利希特笑道，“不用擔心夫人，你依然光彩照人。”

“您別取笑我。”威斯曼夫人失笑，“我老了。”

“卡洛斯若是不願見我，我也不會讓他為難，那孩子從小就是個愛胡思亂想的小鬼，他把最重要的都藏在心裏，如他父親一樣，溫柔堅強，又很脆弱。告訴我，他如今看上去還好嗎？”

利希特只能告訴她，“很好。”

“是嗎，很好，他看上去很好……”

威斯曼夫人沉吟片刻，她像是下定什麽決心，問道：“殿下，我能直呼您的名字嗎？”

“當然，不如說我希望您這樣做，夫人。”

“那麽，利希特。”威斯曼夫人做出了對平民來說逾矩的動作，但這是長輩溫柔的動作——她握住了利希特的雙手。

手被輕柔的包裹，很溫暖，利希特想。

“你和卡洛斯都經歷了殘酷的失去，體驗了痛苦，作為孩子的你們失去了真摯的歡笑。糟糕的大人卻不能彌補你們，我很抱歉。”

“這不是夫人您的錯——”

“噓，聽我說，利希特。”威斯曼夫人打斷了他，“接下來是我任性的請求。我希望您能幫助卡洛斯，騎士和君主本來就是互相扶持才能一起走下去，那孩子就交給你了，這是作為母親的自私，我擔心我的孩子，并且期盼他能過得好。”

“同時我希望他能幫助到你，利希特，你是個好孩子。作為安娜的友人，一個不怎麽合格的長輩，我希望你能獲得屬于自己的幸福，利希特，你的笑很漂亮，但是你并不開心。只有在回憶過去的時候，我才能在你身上找到一點當初那個小男孩兒的影子，你不要忘記自己的溫柔之心，利希特。”

利希特表情出現了細微的變化，但他很快蓋了下去。

“逾矩了，殿下。”

威斯曼夫人收回手，利希特也将手重新放好。

“卡洛斯還真是被愛着啊，我很羨慕他，夫人。”

“請不要忘記您也被愛着，并且以後會遇到更多深愛着你的人。”

利希特笑笑，沒有說話。

“我不會再請求與卡洛斯閣下見面了，貝爾曼，我深愛的地方就交給你們年輕人了。我想我得告辭啦殿下，感謝您百忙之中接見我。願貝爾曼在您的領導下更加繁榮昌盛。”威斯曼夫人起身提起裙擺施施然行禮，“諸星榮耀。”

“諸星榮耀。很愉快的談話時光夫人，我會待你向卡洛斯問好的。”

這是她沒有說出口的話，威斯曼夫人笑了。

送走威斯曼夫人後，卡洛斯這才出現在利希特視線裏。

利希特：“面對夫人的事，你就像一只縮在殼子裏的烏龜。”

卡洛斯：“不是什麽好聽的比喻，但十分貼切，真不愧是殿下。”

“你要是真想拍馬屁，不如去跟巴巴爾學學。”利希特擺擺手坐下，他是眼神在卡洛斯身上轉了一圈收回來，重複了之前在威斯曼夫人面前說過的話。

“你還真是被愛着啊，卡洛斯。”

“您也被愛着，殿下。”

利希特挑眉，不愧是母子，瞧瞧這默契，心靈感應似的。利希特若有若無撩撥着他，“愛我的人裏包括你？”

卡洛斯不接招，他也算是身經百戰，哪能被一點兒小招數就掉上鈎，他恭敬道：“我是您的騎士。”

言下之意，一切都是應該的。

利希特并沒打算揪着不放，他的手段總是張弛有度收放自如，瓦解敵人的意志若暫時找不到一擊致命的突破口，那麽就潤物細無聲的滲透，一點點浸入其中。

他正準備回到辦公桌前，卻被卡洛斯攔住了。

利希特不明所以。

“殿下，”卡洛斯提醒道：“午餐時間到了。”

現在的确是下班後的午飯時間，但利希特下班從來是不守時的。“等我再處理幾份……”

“如果不是急件，請先用飯休息後，再繼續工作。”

利希特還要反駁，卡洛斯張嘴打斷他，“我餓了。”

利希特還沒吐字的嘴巴閉上，一秒鐘後再度張開，“你可以先去用餐。”

“沒有殿下還在工作、騎士卻要先一步享受的道理。難道殿下打算在下午的會議上用肚子歌唱一曲？”

利希特：“趕不上午飯，用營養劑也可以。”

口服營養劑只需要一口悶，能補充人體所需要的各種營養，比例均衡搭配科學，在軍中是常見物品，有時候戰事緊張拿來那麽多時間給你吃飯，營養劑就成了暢銷品。它暢銷并不代表受歡迎，實際上從軍一年以上的人，無一不是看到營養劑就惡心——吃到吐。

越是營養價值高的營養劑，味道越是寡淡，能把嘴裏淡出鳥來，那什麽市面上受大衆歡迎的草莓味、芒果味營養劑，當零食可以，當軍人的正餐？別鬧。因此在軍中大家對營養劑是又愛又恨，方便，但連着幾月吃真心難受，受傷都不喊痛的漢子，吃營養劑卻要含淚吞。

人類享受的本能注定了營養劑不可能代替餐桌上的佳肴，卡洛斯的目的不是貪圖享受，他可不打算放任利希特幾分鐘內喝完營養劑再一頭埋入工作之中。

“我成為騎士後跟您共進的第一餐，将是營養劑？”

卡洛斯是鐵了心要把利希特從工作裏拖出來，利希特看了他半響，他腦子裏裝着現成的各種方案，但最終他沒說出口，妥協了。

利希特：“挺稀奇的，很久沒人這麽與我說過話了。”

他的語氣和表情都顯示他并沒有生氣，明明是被頂撞了，看上去他還覺得挺有趣。

“所以你才需要一個騎士。”卡洛斯伸手在光屏上操作，看起來像是寫什麽，利希特随口問道：“在寫什麽，別告訴我是工作。”

剛才又是誰再阻止自己工作？

“我的工作是時時刻刻為您服務，不一樣。”卡洛斯記錄完畢後關上光屏，回答了利希特的話。“記錄您的一些習慣，比方說剛發現的，如果您不按時吃飯的表現超過三次，我将把它記錄進毛病行列并且重點關照。”

利希特懷疑自己可能找了個假騎士，真管家。

“我只是不想讓我的騎士抱怨，跟着我只能吃營養劑。”

“承蒙殿下照顧。”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走出門，剛好撞上了莉莉，莉莉眨眨眼，略微驚訝，不确定的問：“殿下這是……準備去用餐？”

“是的。”利希特來了精神，“但如果有臨時的工作那也沒辦法——”

“沒有沒有！”莉莉趕緊說道，她退開身給兩人讓路，“殿下閣下請。”

她看上去很開心，聽到自己去吃飯很開心？利希特：“你找我不是為了工作的事？”莉莉來他辦公處除了工作還能為什麽。

“抱歉殿下，我突然想起這份文件還有需要修改的地方，是我疏忽了請原諒，現在請您去用餐，稍後我會将修改後的文件送過來，屬下告退。”

莉莉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走了，步伐聽上去十分歡快，利希特跟卡洛斯對視，氣氛很莫名。

利希特：“她很少犯錯，尤其是這種低級錯誤。”

卡洛斯：“殿下，方才你對我說的某句話，現在适合用在你自己身上。”

利希特：“哪句？”

卡洛斯認真的看了看他，得出結論，“我發現您，意外的遲鈍。”

利希特：？

當美味的食物滑進嘴裏，對面還坐着跟自己共進午餐的人，利希特有片刻恍惚，似乎這個場景離自己已經很久遠，仔細算算上一次按時吃飯是什麽時候？更別說還有人陪着……宴會場合不能算數，先不說參加宴會壓根兒不能好好吃飯，圍着自己的人裏，撇開利益關系就沒一個是自己真心想共桌的。

利益關系，你予我所需，我給你所求，只要雙方都還能在彼此身上找到價值，有效期內如此建立起的關系難道不是比感情更牢固？尤其是愛這種虛無缥缈的東西。

但世上依然有人相信這種東西，并且人不在少數。利希特不動聲色看了卡洛斯一眼。

利希特将食物吃完，随時不忘表達一下他的關心與善意。

“如果食物有什麽不合胃口的地方，你只管吩咐下去。”

“并無不滿。”卡洛斯也用餐完畢，他說出了令他疑惑的地方，雖然飯菜上來他就發現了。“我記得這些以前你不愛吃。”

“是麽，我現在沒什麽特別愛吃或者特別讨厭的食物。”

“畢竟不是小鬼了。”他用平淡的口吻随意說着，卻是刻意補充了這句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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