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我不小了!爸爸!”彼佳漲紅了臉喊道。
“你還在上學!這場戰不會因為少了你這麽個小娃娃就怎麽樣了的!”羅斯托夫伯爵粗聲粗氣地說着。他看着自己的兒子,用一種從未有過的嚴厲瞪着對方,“別再發這種傻夢!現在你還做什麽英雄夢呢!難道這段時間以來在我們家進出的人還沒有讓你清醒過來嗎?”
羅斯托夫伯爵情緒激動,幾乎是在呵斥着自己的兒子,而他的那句話,除了讓他的小兒子啞口無言之外,其餘的人,如皮埃爾,還有海倫,都覺得難受了起來。
皮埃爾想到的是他的國家,國家的士兵,他的好友以及他自己。
海倫想到的是她的愛人,她愛人的戰友,以及他們都生活的國家。
“親愛的……”
羅斯托夫伯爵夫人将瘦長的手放在了丈夫胖胖的手背上,安撫着他,以及提醒他。
羅斯托夫伯爵似乎醒轉了過來,望向安德烈他們的時候眼神裏有着歉意,然後,他又狠狠地瞪向了自己的小兒子,提高了嗓音喊道:“現在,去你的房間,彼得·羅斯托夫!”
彼佳聽到父親喊了自己的全名,他那顆火熱的心瞬間涼了下來。在他那張年輕的臉龐上,浮現着不甘,受傷以及無法掩飾的委屈。
這個少年拂開了姐姐們的手,像一只受傷的小豹子一樣沖向了二樓,很快就消失了。
“臭小子,臭小子……”
海倫聽到了羅斯托夫伯爵的嘟囔聲。她看到這位老伯爵的臉上的神情,比起憤怒,更多的是無奈,以及悲傷。
再嚴厲,再強制和霸道,之後,也只是一位上了年紀的父親啊。
她的鼻尖有些泛酸,因為她想到了瓦西裏公爵,也是她的父親。在他們發生那些争執,當她憤怒的離開後,那位老人是否也流露出了這樣的疲态?
安德烈像是感覺到了這個金發姑娘的情緒,他的手從餐桌上放下,溫柔的握住了對方的小手,按捏了一些。
他的眼睛依舊望着連接二樓的旋轉扶梯,嘴唇和以往一樣淡淡的抿着,卻在感受到手心中回握的力度後,眼底有了一絲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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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2 章
“你會做些什麽對嗎?”在這場晚宴結束的時候,她在他旁邊仰頭輕聲問道。
“我們不能幹涉別人的思想。”
“但,你也許可以說一下你的想法,是嗎?”
她的笑像是細碎的金子灑在雙眸中一樣。這些日子的相處,她似乎已經越來越懂他了。那顆驕傲又敏感的心,那在刻薄中隐藏的智慧和關懷。
他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翹起。
九點的時候,當小羅斯托夫伯爵敲響了他卧室的房門時,手上的羊皮紙剛好看完。
“請進。”他沉聲說着,放下了手裏的東西,細心的放好。當他擡眼的時候,那個少年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
“我想向您尋求幫助。”少年的聲音有些沙啞,一頭黑發顯得有些亂糟糟的,四處亂翹,就像他的人一樣倔強。
安德烈示意對方坐下,他們看着對方,就像是一場成人的談話一樣。
彼佳被男人眼中的沉靜給撫慰了,他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一個和父親一樣喜歡訓斥他的人,或者,把他當成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
“我曾經和您說過,我希望以後能和您一樣,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
安德烈沒有說話。他耐心的傾聽着,雙手放在桌面上,原本白皙并且完美的雙手,如今卻有了不少細小的痕跡,本應該是突兀的痕跡,但只要瞧着男人的神情,就不會有人再有這樣膚淺的想法了。
彼佳注意到這些後,心情變得更加激動起來。
“我只是想為我的國家出一份力!為什麽,它就不能得到允許呢!”少年的聲音到最後已經苦澀起來。
“爸爸他完全不理解,不管再過多少年,在他的眼前,我永遠是一個胡作非為的孩子。”
安德烈看着對方晦暗的雙眸,眼睛閃了閃,然後才開口說道。
“如果你是我的兒子,我也會和你說一樣的話語。”
“為什麽?”
少年瞪大了眼睛,有些無法置信的看着他,那神情甚至夾在了一絲本不該存在的委屈。好像他本以為安德烈一定會站在他這一邊,因為他特殊的身份,他一定能夠體會到他那種渴望和決心一樣。
“很簡單,因為我不信任你。”
男人的聲音有些淡淡的,這種口吻在少年聽來卻更接近于一種諷刺和嘲弄。他猛地站了起來,幾乎把凳子帶倒在地。
“就因為我還沒成年嗎?即使我有獵狼的能力,但就因為年齡,在你們看來我還是一個孩子,所以就什麽都不讓我做嗎?”
“這是你認為的原因?”
“什麽?”彼佳錯愕了一下,看着面前的男人,因為角度的關系,後者略微擡起了下巴瞧着他,那雙藍色的眼睛中一片平靜,像是無波的大海,而從那雙眼睛中,他感受到了一絲羞辱。
“我并沒有想要羞辱你的意思,彼得·羅斯托夫伯爵。”
男人沉聲說着,念了他的全名,而彼佳感覺到了尊重。他的臉微微有些漲紅了起來,深呼吸了一口氣,放松了雙手,重新坐在椅子上。
“抱歉。”他咕哝着。對于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來說,他的控制力已經足夠量好了。
安德烈點了點頭,接受了這一份歉意。然而他并沒有再說話,只是任這沉默在空氣中擴散,直到那個毛躁的孩子忍不住打破了寧靜。
“為什麽?”彼佳看着對方,又重複了一遍。如果說第一次的疑問是一種不服氣,那麽第二種,就是一種惆悵了。顯然,盡管羅斯托夫伯爵家的小少爺可以對着自己的父母發脾氣,但對于他崇敬的對象,心裏總是有着一種渴望被認同的本能。
若在以往,安德烈慣常做的是用一種嘲諷和苛刻的語氣為對方揭示其中的道理,或者,偶爾他有了耐心的時候,會願意心平氣和的多說幾句。但現在,在不知不覺中,顯然寬容這個詞正不知不覺中滲透到了他的生活中,而他并沒有拒絕。
“你為什麽要參軍?”
安德烈的這個問題令彼佳愣了一下。在前者開口之前,他已經在腦海中構思了一些這位博爾孔斯基公爵會提到的問題,但顯然,這個并不存在其中,因為它實在太簡單了,簡單到和呼吸一樣。
“當然是為了保衛我的國家了!”
“恩。”
彼佳聽到對方從鼻子中輕輕地哼了一聲,那令他開始覺得有些緊張。那感覺就是當他嚴陣以待的解答了一個問題時,對方卻用一種漫不經心的态度敷衍了他,而那并不令他惱火,而是覺得有些神秘,或者說,捉摸不透。
“你把我看的太高了,小羅斯托夫伯爵先生。”安德烈擡眼看着對方低聲說道。
彼佳确信這一次他把吃驚的表情完全挂在了臉上,對方卻沒有針對他吃驚的表情發表任何意見,只是平淡的給出了解釋。
“我只是個普通人,不是什麽英雄,這一點,我很早以前就和你說過。”
彼佳開始覺得凳子上也許放了一個刺球,不然他為什麽老是想站起來呢?
“您一再的對我推脫這一點,顯然并不影響我對您的評價。”彼佳嘆了口氣,這種說法令他看上去的确比實際年齡要來的成熟,而安德烈也突然發出了一聲輕笑。
“您,您笑什麽?”彼佳幹巴巴的問道。
黑發的男人笑意并不深,甚至有些短促和淺淡,那雙略薄的嘴唇只是放松了一下,而那雙眼睛,是的,現在它們像是終于收斂了漫不經心變得專注起來了一樣。
“現在,你可以表現得像一個成年人一樣了。”
彼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從男人輕快的嗓音中得到了一聲贊揚。老實說,他覺得這位安德烈·博爾孔斯基公爵給他的感覺變了一些,但具體是什麽他又說不上來,但不管怎麽說,他似乎不再像以前一樣,因為他與他說話就那麽的激動起來,就像士兵聽到號角聲就理所當然的往前沖了一樣。但那并不是說他不尊敬這位先生了,相反的,那份敬意只會随着時間而逐漸變得深厚,而不是被磨損。
安德烈能夠從這位可以說毫不掩飾的年輕人身上得到他的訊息。這個少年擁有一顆純淨的心,他的一舉一動其實都是簡單明了的表達了他的意思。這很好,假如他們現在不是正面臨着嚴峻的戰争時,他會有大把的時間在部隊裏磨練,而且他會變得更加優秀,但是現在,不行,戰争。他的心裏在咀嚼着這個有些燙手的詞,但眼底卻只是更加平靜。
“你想要知道我為什麽不信任你?”
“是的。”彼佳端正了身子,嘴唇緊抿着,但一雙眼睛卻依舊流露着少年應有的倔強和一絲放肆。
“那很簡單。”他開口說道,眼睛瞧着對方,沉靜并且溫和。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
“什麽?”他瞪着對方,這聲疑問并不是說他真的不能理解那句話的字面意思,而更多的,類似于一種指控,就像是在控訴對方怎麽能把他定義為一個沒有責任心的人。
安德烈的雙手交叉着,以一種放松卻又嚴謹的矛盾姿态。他的眉眼平和,藍色的眸子裏幾乎完整的倒映着少年的身影。
“你丢下了自己的責任,卻去搶奪別人的責任,到最後,你的手裏什麽都沒抓住。”
“我不明白。”彼佳噴了噴氣,聽上去有些惱怒了。
“戰争已經如此嚴峻了,你們卻都希望我還像一個乖寶寶一樣按時上下學?”
這話已經是質問了。安德烈毫不懷疑自己又挑起了對方的火氣。
“人們總是習慣高估他們在意的東西,并且自以為是的低估自己可能遭遇的威脅,或者,忽略他們不喜歡的。”
“這不應該是一場名叫道理的辯論,您擅長它們,而我,我不擅長,也許我還會被您帶着走,但是先生,我堅持自己的看法!”彼佳的眼皮已經有些泛紅了,不論那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某種原因所産生的委屈,安德烈都認為自己應該退卻一些,給予對方一些信心,而不是完全的批判。
“我想我應該在這場談話之前告訴你。”
“您想說什麽?”少年鼓了鼓腮幫子,不知不覺的又顯露了一些少年天性。
安德烈微笑了一下,“只是告訴你,小羅斯托夫伯爵先生,對于你本身性格中的一些特質,我是欣賞的。”
彼佳又愣了一下,這下子終于呆呆的看着他面前的那位先生了,而對方在舌尖将一些話語繞了幾繞之後又完全吐露了出來。
“用理想化的話語來說,有人曾告訴我,那是希望。”
彼佳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這種評論會從這位冷淡的公爵嘴裏吐露出來。他呆坐在椅子上,而安德烈在凝視了他一會兒之後,又再一次的松開了他的手,變成了一種更偏向于嚴謹的姿态。
☆、第 133 章
“但這并不意味着我認可你的決定,”他停頓了一下,聲音堅定卻不會過于嚴厲。
“沖動的決定。”
“我不明白。”少年的嘴唇微張着,聲音有些澀然。
安德烈磨砂了一下自己的指骨,他喜歡這樣做。當他還更加年輕的時候,他無法平靜的面對一切,會慌亂,會不知所措,而他的神經還不足以強大到安撫他的心,所以他需要做點什麽讓自己盡量維持着一種鎮定的表情。
人在無措的時候容易眼神亂看,容易做各種小動作,而安德烈選擇了這樣。到現在他已經不太會需要這種膽小和謹慎的安撫,卻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一種習慣,能夠讓他能夠更加理智的看待問題。
“這場戰争還不需要你們這些孩子。”男人的聲音低沉,卻顯得莊嚴,這種語調令彼佳無法和面對父親一樣大吼大叫,但這并不意味着他同意安德烈的觀點。
少年的嘴唇緊抿着,像閉合的弓,随時準備向着某處射上一箭。
“你們是這個國家的希望。”安德烈低聲說着。這不像他會說的話。這種會鼓舞人的,接近于膚淺又空洞的話語。如果坐在他面前的是一個成年人,安德烈絕不會如此,他會更加刻薄和冷酷,像是某種機器一樣,但在他面前的,的确只是一個半大的孩子。有着成年人缺少的勇氣和沖動,以及他最看不上眼的一腔熱血。
成年人應該為這種天真覺得羞愧。一個戰士應該為他保有這種理想情懷而覺得恥辱,但不應該是一個孩子。
安德烈喜歡縱容這些,甚至是欣賞的。當他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這位年輕的公爵給予他們無上的寬容。
“可戰争……”少年掙紮着,眼神中閃過痛苦的神色。他們都想要為這個國家做點什麽,為他們在乎的人做點什麽。
“你會接觸到的,在不久以後,即使你沉受不住想要逃跑也沒有這個選擇。”安德烈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冷酷,而那個少年并不畏懼,而是用那雙清亮的眼睛直視着他,一字一句地回答。
“我不會逃跑,永不!”
“那麽現在,”安德烈微微勾起唇角,“你該去做一些你該做的,那是屬于你的責任。”
十分鐘後,卧室的門再一次被敲響。推門而入的正是海倫。
“怎麽樣?”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緊張,或許還是害怕自己可能會說些什麽徹底打擊了對方的積極性。畢竟他曾經那麽幹過不是嗎?
安德烈為這個想法而感覺到一絲愉悅。他招了招手,這姿勢帶着一點強硬的成分,但他知道那是好的。因為那個小姑娘臉紅了,但還是向他走來。
“他這會兒應該在羅斯托夫伯爵的書房中。”
“在承認錯誤嗎?”他懷裏的姑娘輕聲問道,安德烈低笑了一聲。
“我可不認為那是一種錯誤。”
海倫看着男人的眼睛,眼尾的笑意時那麽的舒适,她也情不自禁的微笑起來。
“你笑了。”
她的手指停留在對方好看的眉峰上,然後被男人寬大又粗糙的手抓住,包裹着,以及用嘴唇輕輕的觸碰了一下。
“你屬于這裏,比起那些宴會或者什麽,你自在多了。”海倫聳了聳肩膀,這可不是一個淑女該有的行為,可是她知道他不會介意,在她面前,她一直都是這樣的不是嗎?
“我……”他開口想要說什麽,喉結略微滑動了一下,她的手指卻已經放到對方的唇瓣上,阻止那些話語。
“噓,什麽都別說。”
海倫低聲呢喃着。伸出雙手環住對方的脖子,像一個小孩子在依賴着大人,因為某種無法掩飾的脆弱,所以全心全意的信賴着對方。她靠着安德烈,能夠感覺到男人的嘴唇輕輕的觸碰着她的頭發。
她的眼睛眨動着,聲音微弱卻飽含堅定。
“我都知道的,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我總會,總會等着你的。”
她能感覺到對方肌肉的震動,她閉上眼睛享受着這種靜默,然後,在她覺得自己即将陷入沉睡的時候,她聽到了男人的回答。
“等我。”
她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當所有人都為她委屈,或者勸說她應該放棄的時候,他站在她的那一邊,有些自私,卻讓她安心的給出了他的承諾。
生命中應該有這樣一個人。當你想要幹傻事的時候,他抛開所有的世俗成見,只是和你一起做那些傻事。
這一個約定有些沉重,比起她自己,她知道安德烈承受的更多。那是和他自出生以來接受的教育和性格做着挑戰。理智和感性,他一貫是那個善于自控的人,嚴苛到很多人懷疑他也許并不具有某種感性的能力,但她知道,他一直都有,在那顆包裹堅實的地方,有一處用陽光,苔藓,鮮花等一切美好事物織就的柔軟,而她在那裏,享有了一切的特權。
八月三十一日,明天就是九月了。海倫覺得像是做夢一樣,她在安德烈的身邊呆了将近半個月。從早上開始,她見過他剛剛睡醒時的樣子,安德烈并沒有什麽起床氣,但也不是那種對于起床毫無抗拒的人。比起阿納托利那種鬧騰和暴躁,安德烈顯得安靜許多。
他會在第一道陽光接觸到他臉頰時醒過來,卻不會立即睜開眼睛。睡覺時那放松的面容會略微糾結一下,這種狀态會保持将近半分鐘,而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就又變成了白天那種沉着的樣子。
那多少顯得可愛。海倫在心裏把這些都記下來了。包括他吃飯的時候餐叉運動的頻率,以及看書時嘴角的弧度。這些她通通都記下來了,是她的寶貝。不管以後發生什麽事情,這就夠了。她會把以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當場上帝賜予她的禮物。
“還有半個小時我就走了。”海倫微笑着說道。她一直都都是這樣,微笑着,仿佛在告訴所有人,她很好,即使每個人都明白,這是一個謊言。但戰争帶走的東西已經太多了,如果微笑是那麽簡單的事情,為什麽她不能把它們分享給所有的人呢?
安德烈擡起手,為那個姑娘擦了擦眼淚。他什麽都沒說,只是吻了吻對方的額頭,看上去虔誠又溫柔。
“還有半個小時,陪我去走走吧。”他伸出手沉聲說道。
這半個月的修養,安德烈的手臂和右腿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他看上去是健康的,除了消瘦。
海倫将視線從男人的心髒位置移開,吸了吸鼻子,點頭答應了。
戰争席卷的速度太快了,一刻都耽擱不得。他們今天就得離開部隊駐紮的城市,海倫已經跟娜塔莎他們說好了,大家都住在他們家裏,所有的人,她希望他們都好好的。
也許只有這藍天和白雲才不受戰争的制約吧。縱使前方的炮火已經響起,但天還是這樣。它不會因為人們的悲傷而流淚,也不會因為人們的勝利而露出笑臉。它自由自在,不受拘束,而現在,在這種離別的時候,它就像一個淘氣的孩子,給出了最明媚的笑臉。
“我不喜歡下雨,所以以後下雨的時候,我希望能夠和你一起在屋子裏看書,或者,只是聊聊天。”她挽着對方的胳膊,有些絮絮叨叨的說着。
“好。”
“我喜歡狗,但我又不喜歡清理它們身上的毛發或者,”她停頓了一下,潔白的牙齒咬了咬下嘴唇,有些為難的看着對方,“恩,排洩物什麽的,所以,如果我們以後養了狗,你要幫我做這些事情。”
“好。”
聽到他的應予,她顯得是那麽的開心,然後繼續說着。在這半個小時之內,似乎要把所有她喜歡的,不喜歡的,她想要做的都和他分享。
“我不太會做飯,也不會做點心,但我以後想試一試,所以如果它們一開始不是很成功,你也要誇獎誇獎我,這樣我才有信心做的更好。”
“我有時候不高興了就喜歡收拾東西,可能會把家裏弄的有點亂,到時候你可以不要搭理我,因為我過一會兒就會好了。”
“我喜歡在茶裏面加很多的牛奶和糖,我知道那不好,但我沒辦法控制,所以你可以對我嚴厲一點,就算我生氣了也不要縱容我。”
“……”
她說了很多很多,而他也一直耐心的聽着,直到時間快速的過去了,他停下了腳步。海倫才不得不停下來。
“我還有很多很多的話沒有說完。”
安德烈看到他面前的姑娘捂着嘴哽咽的說着,眼淚打濕了她手上的皮膚,從皓白的手腕粘濕了袖子。她的肩膀小幅度的顫抖着,頭低低的,他甚至看不到她那雙好看的眼睛。所以他伸出手,捧着對方的臉,親吻她紅紅的眼眶,親吻那些眼淚,然後來到唇邊,憐惜的吻着。
“等我回來的時候,我會陪你一起把它們做完。所有的。我不會縱容你的壞脾氣,但我們可以讓它變好。你喜歡的,我會去嘗試。你不喜歡的,我來為你做。堅強起來,好嗎?海倫。”
“恩……”她點着頭,哽咽的應着,然後用力的抓住對方的衣襟,一字一句的說着。
“我的缺點,我的壞脾氣,我所有的不好都告訴你了,沒有人會再要我了,所以你一定要平安回來,你一定要回來娶我。就算是沒辦法再站起來,沒辦法抱着我了,看不見這個世界,聽不到聲音,也一定要回來找我。如果你像個傻瓜一樣,以為這樣做我會過得很好,我就會恨你,這輩子,下輩子都恨着你!安德烈,你一定要活着回來,你答應我了!”
“我答應你了,我會活着回來。”
男人的眼神緊鎖着她,那雙海藍色的眼睛裏倒映着她的臉龐。他的唇瓣略微有些顫抖,那些平靜和鎮定在這一刻終于遠離了,那雙手觸碰的地方幾乎令她有些疼痛,但不管過了多少年,她依舊能夠清晰的回憶起安德烈的話語,那種令她全心全意信賴對方的眼神。他說等着他,他會回來娶她。
“你是我愛的姑娘,是我的妻子,所以等着我,我會活着回來。”
☆、第 134 章
從羅斯托夫伯爵府邸出發後,海倫他們在半路上遇到了一些官兵。軍官希望羅斯托夫伯爵他們的馬車上能夠捎帶一些傷員。
“他們是為國家負傷的。”那個軍官有些強硬的說道,也許是被拒絕了太多次,也許只是單純的,希望用這種嚴苛的話語喚醒人們的意識。
海倫看到那個軍官臉上的傷口。有新傷,也有很多的舊傷,最嚴重的疤痕是從眉峰劃到了眼角,差點就令他再也看不到這個世界了。
金發姑娘的神情動容,在這個時候,每一個士兵,不管是英俊的還是醜陋的,不管是高的還是矮的,她總能透過他們看到她的愛人,她的兄長。
而不等她說些什麽的時候,原本坐在前一輛馬車上的娜塔莎已經開口了。
“當然可以了,長官,我們都是俄國人。”
那個小姑娘聲音清脆如黃鹂,一張俊俏的小臉像三月裏的春花一樣撫慰着每一個人的心髒。
皮埃爾和彼佳一起負責安置好所有的傷員,他們盡可能的騰出地方。娜塔莎也跳下來跟海倫一起幫忙。
皮埃爾的視線從海倫的身上掠過,然後安靜的停留在娜塔莎身上。他的心胸中似乎總是激蕩着一種情懷,而這一刻,它們就像是要噴薄出來了一樣。
啊,那是他愛的姑娘!多麽誠實又善良的女孩兒啊!
羅斯托夫伯爵并未反對。這個和藹的伯爵從他的子女身上看到了一切,就如同那個冷峻的年輕公爵說的一樣——希望。
軍官摘下了自己的軍帽,站得筆直,嚴峻的面容,嘴角邊有着深深地紋路。他向在場的所有人都致以一個軍禮。
他們是俄國的軍人,而他們是俄國的百姓。
正如娜塔莎說的一樣,他們都是俄國人。
莫斯科的末日來臨時已經是秋天了。泛黃的葉片從空中飄落下來。到處都在蕭條,武器和馬車等實用的東西價格不斷上漲,一些奢侈的擺設用品則如垃圾一樣無人問津。
當然了,在戰争年代,越是能保命的東西當然就越值錢了。
海倫他們能夠收集到的物資也越來越少,但還不算完全沒有。
“運輸的成本太貴了。”金頭發的姑娘咬了咬嘴唇,從羊皮紙上擡起頭望着他的兄長。
伊波利特擰了擰眉毛。他知道海倫說得對。現在就算是錢也不能完全的買到願意運送物資的馬車和馬車夫,就連一般的商販想要運東西,馬夫要的也不僅僅只是錢。大家都不知道這場戰争還要多久,所以都懷着有些惴惴不安的心,盡可能的囤積貨物。
百姓的心裏人人都能明白。畢竟,光是靠口號可養不活自己的父母和妻子兒女,誰也不願意冒險把自己的命丢到戰場上去。但前線缺少物資也是事實。
正當伊波利特和海倫一籌莫展的時候,安東希帶來了一個好消息,雖然不至于馬上解決他們現在的問題,但總歸比沒有強。
“這一批物資已經收集齊了,藥品雖然比夏天少了不少,不過棉花的收成很好,馬上就可以采摘了,今年過冬時的棉衣不會跟去年一樣緊張了。”
“總算有個好消息了。”海倫笑着說道。
“怎麽了呢?”安東希走了過來問道。伊波利特按了按眉心把事情跟他說了一遍。
“這的确是個問題。”年輕的公爵皺起了眉頭,雙手抱臂陷入沉思。就算他們現在有了物資,但沒有人去運輸業到不了前線。不能給戰士們用到的東西就算再有用也幫不到什麽。
伊波利特輕輕的嘆了口氣,他站了起來,無意識的在地板上走着,嘴裏喃喃的念着。
“得找人去送一下。”
安東希靜默了一下,然後沉聲說:“如果實在不行,我帶人去送吧。”
“不行!”兄妹倆幾乎異口同聲。
海倫看了看兄長,然後又望着安東希,道:“這裏需要你,而且那太危險了。”
“可是這批物資要是再不能送過去,恐怕……”安東希遲疑了一下,三個人都靜默了。
海倫咬了咬嘴唇,“請等等,再讓我們想一想。”
“是啊,安東,我們再考慮一下。就算你去,現在我們的問題是沒有那麽多人,平常的馬夫也抵抗不了那些盜賊。”
安東希知道戰争爆發時會是個什麽樣子。除了血腥之外,所有往日裏不能瞧見的恐怖的事情都會發生。人與人之間都沒有了感情,為了保命,每個人都在用各種手段活下去。
“好吧,我們再想想。”年輕人妥協了。但他們都知道,這暫時的妥協并不能帶來什麽實質性的幫助。
海倫從伊波利特的書房中出來,手指在門把手上停頓了一下,因為用力的關系幾乎泛白。
他們都在焦急。她更是憂慮。她愛的人在前線戰鬥,可能已經餓了幾天,她知道戰争時在部隊裏每個人都吃不飽飯,因為不知道這場戰争要打多久,節約糧食是很重要的。
想到這裏,這個年輕的姑娘不自覺的濕潤了眼睛。在沒人看到的時候,她依舊是那麽脆弱。
平凡人不可能一下子就成為了無堅不摧的人。當她覺得自己可能承受不了的時候,她就對自己說。
“再堅持一下,海倫。”
這種自我鼓勵像是罂粟一樣麻痹着自己的神經,久了,謊言也會變成真的。戰争時期,沒有強者,只有不斷堅持的人。
“海倫……”
正當海倫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時,一聲軟軟糯糯的呼喚讓她回過神來。她低頭望過去,尼古連卡正一手抱着一只小熊布偶一手拉着她的裙子。一張小臉有些迷惑的看着他。
“你哭了嗎?”
“沒有,寶貝,只是沒睡好。”海倫蹲下身子溫柔的跟男孩兒說話。她用手細心的理了理男孩兒有些亂糟糟的卷發。他看起來剛起床,還穿着帶了一點蕾絲花邊的潔白的睡袍,腳上是軟綿綿的毛毛拖鞋。
“你起的太早了,海倫。”尼古連卡擡起小手也碰了碰女孩兒的臉蛋。
“我還以為你哭了呢。”尼古連卡天真的說着。
“怎麽會呢。”海倫微笑了一下,捏了捏尼古連卡有些肉肉的手背,男孩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來,海倫。”尼古連卡牽着海倫的手,他的手太小了,所以在權衡了一下之後,還是牢牢地抓着女孩兒的小拇指。
“你得再睡一會兒。”尼古連卡望着海倫,佯裝嚴肅的鼓着臉頰說道。
“瑪麗姑姑說睡少了就不能長高高。”他想了想,又瞅了瞅海倫,然後歪了歪頭說。“雖然你不需要長高高了,但海倫,我還是認為你要再睡一覺。睡的飽飽的,然後你就會覺得不難受了。”
像是怕海倫拒絕一樣,尼古連卡又補充了一句,“你不能拒絕我這個提議,不然我就把你不乖的事情告訴瓦西裏爺爺。”
海倫被尼古連卡認真的樣子給逗笑了。他知道最近父親和尼古連卡很親近,因為比起他們的忙碌和有時候過于嚴肅的表情,父親的小肚子總是能夠娛樂到尼古連卡。他總是喜歡柔柔軟軟的東西,性格也是如此的甜蜜。
“當然,我從不會拒絕你的要求不是嗎?”海倫吻了吻男孩兒的臉頰,後者有些羞澀的露出一個笑容。
海倫對尼古連卡的房間已經很熟悉了。畢竟這裏的很多東西都是她布置的。有柔軟的床鋪,适合孩子的桌椅,還有一個小小的書架。尼古連卡是個熱愛閱讀的孩子,盡管他懂得還不是很多,但只要有書籍或者圖畫的時候,他總是顯得特別安靜。
“過來,海倫,我把小枕頭借給你。”尼古連卡撅着小屁股把他的寶貝小枕頭挖出來。雖然尼古連卡是個樂于分享的好孩子,但他也誠懇的向所有人宣布,他樂意分享一切,除了他的小枕頭,而後來,他允許了海倫這樣做。
“有了它你會睡得很好的。”
尼古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