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洛成單知道陶蓉蓉曾經的身份,卻不知道,陶永安與陶蓉蓉這對兄妹,雖然有着看起來頗為坎坷的身世,但是他們的母親卻曾經是個真真正正的大家閨秀。
于是,就更加不知道,陶蓉蓉與陶子師之間的關系了。
所以,對着應當是陶蓉蓉表弟的陶明濤,他表現出了十二萬分的抗拒。
至于陶明濤……他知道皇室與陶家應當有那麽一點兒關系,否則皇室不會對陶家表現出相當程度的善意。但是,他同樣不知道,這點兒關系真正來自何方。
面對母親對陶蓉蓉的關心,他一廂情願地認為,是家裏想要雙管齊下,在陛下面前表現,又在長公主面前謀取好感。
不管怎麽說公主不得參與朝政,她都是皇帝的親妹妹。
所以,這家夥從第一天來的時候開始,就一直以為,陶家準備拿他出來做棋子,來尚公主了。故此,他對着陶蓉蓉的時候,總是忍不住話裏面帶一點刺。
也幸好陶蓉蓉面對陶家人的時候,會多一點寬容——當然,也與他就算是帶刺也會很好地掌握分寸相關——要不然,他早就被不耐煩的陶蓉蓉打出去了。
就算是親舅媽派過來噓寒問暖的,也不代表就能指手畫腳了不是。
更不用說,這舅媽還只是私底下的,官面上,兩家可是沒有什麽關系的。
于是,洛成的姿态一表現出來,陶明濤就感覺到了。他有不是笨的,對着洛成的不客氣,心裏面本來就覺得有那麽一點兒委屈,如今就更加不快了起來。
就算你是國公……
好吧,對方是個國公,還是個對長公主一往情深的國公。
當陶明濤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面對洛成若有似無的挑釁,他恨不得直接沖過去對着洛成的耳朵大吼——我對長公主沒興趣,別把我當情敵!
可惜,洛成察覺不到他的心思。
他只是發現,那個叫做陶明濤的家夥在對着自己的時候,總是露出一副“老子不想和你計較”的神态來。這讓洛成總是覺得,自己被對方微妙地看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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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蓉蓉将兩人的情緒看在眼中,肚子裏笑得打結,卻也知道,不能當真讓兩個人掐起來。
盡管兩個人現在都還是停留在——洛成說一句“陶兄弟年紀輕輕看上去卻風度翩翩,向來平日裏頗得美人喜歡”,陶明濤回一句“比不得國公爺英姿飒爽為國之棟梁”這樣相互刺激的地步,若是真的鬧起來……
啧啧,陶蓉蓉自己都可以想象了。
陶子師在一旁摸着胡子看戲,他覺得,年紀大了,看小孩子們鬧別扭真是太有趣了。
這樣的惡趣味讓陶蓉蓉都忍不住投過去一個嗔怪的眼神,然後站起身來,對兩人道:“你們兩人倒是一見如故,說話之間就熟悉起來了。”
洛成恨不得大喊,你哪只眼睛見我和他熟悉了。只是礙于說話的人是陶蓉蓉,倒是不好多說什麽,只是打着哈哈,道:“平日裏難得碰到說話這麽爽利的讀書人,倒是多說了幾句,讓蓉蓉見笑了。”
說話之間,他着重将“蓉蓉”兩個字咬出來,仿佛小孩子炫耀一般地對着陶明濤炫耀,自己與陶蓉蓉很是熟悉。陶明濤對他的小心思視而不見,只是恭敬地對着陶蓉蓉一拱手,含笑道:“在下平日裏也覺得少見國公爺這般精通文墨的武人。”
洛成頓覺,陶明濤分明是在鄙視自己肚子裏沒有墨水。可這是他的軟肋,被戳到了,也只能恨恨地哼一聲,不敢多說什麽。
反倒是陶蓉蓉聽兩人一句話又針對了起來,越發莞爾,道:“如此默契,到真是要好好做朋友才是。”她那句兩人正好相互促進的話在舌尖打了個轉沒有說出來,因為顯而易見,說出來,兩人大約又要針鋒相對了。
陶子師見自家孫兒鬧得越發不太像樣,終于咳了一聲,将陶明濤叫道了自己身後來,對陶蓉蓉道:“今日授課已然結束,草民這就帶着這不成器的回去了。公主殿下若是願意,在府中也可稍加練習。不過,切記勿要過度練習,傷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随後看向洛成,停一停,陶子師痛心疾首地說:“國公爺今日回去之後,課後作業就寫一百個永字,明日我再來檢查。”
陶蓉蓉與洛成立刻應了,盡管洛成此時心中在瘋狂地吶喊,這老頭子絕對是為了替他孫子打擊報複自己。
等陶子師一走,洛成賴在陶蓉蓉這裏,故意唉聲嘆氣道:“平日裏倒是不覺得自己字難看,今日被老師說得,當真是信心全無。”
陶蓉蓉就含笑安撫他,道:“慢慢練着也就好了。你手腕的力氣比我足,倒是可以比我多練一練。”
洛成聽她這樣說,依舊刻意做了那愁眉苦臉的樣子,說:“若是練不好,倒是浪費了這番功夫。”陶蓉蓉又勸了兩句,就聽洛成問:“今日來的那陶公子陶明濤,既然是老師的孫子,想來學識也是極好的?”
陶蓉蓉倒是不知道他想幹什麽,卻依舊規規矩矩地回答道:“這點我倒是不知,不過聽他平日言談,倒也應當是規規矩矩學過的,想來應當不錯。”
洛成聽了,就立刻故作笑臉說:“既如此,我想着再請了他教我一些基礎之法,免得老師見了我總是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樣,蓉蓉覺得如何?”
陶蓉蓉聽到這裏,倒是猜到他想幹什麽了,不由嗔道:“你呀,當真是個小心眼。”洛成心中一緊,卻見陶蓉蓉沉吟片刻,輕聲細語對自己說:“老師與我有舊,故而陶家夫人對我諸多關心。陶公子卻是代替母親前來送東西,并非對我有意。”
她的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洛成身上,讓後者生出一種自己已經被她看穿的尴尬感覺。
“你當真是多想了。”最後,陶蓉蓉這樣說。
洛成最開始還是有些委屈,覺得陶蓉蓉居然願意為別人分辨生怕自己誤會了什麽。但是轉念一想,他又在心中笑了起來。陶蓉蓉都肯因為別人而向自己解釋了,也說明在她心中,自己是獨一無二的嘛。
這樣一想,心情頓時就好了許多,對陶明濤也沒有那麽看不過眼了。
這點糾結的小心情去了之後,洛成就覺得,每天能與陶蓉蓉一起練字實在是太好了。為了将這個時間延長,他決定,将自己的學習進度再放慢一點兒也沒關系。
他這邊想着将進度放慢一點兒的時候,禮部與宮裏頭卻為了皇帝的婚事忙得腳不沾地了起來。原本皇帝的選秀時間就拖得有些長,最後卻又要趕着在新年前将皇後娶進宮裏頭來,又還有幾個宮妃也等不了多久,時間頓時就緊了起來。
一旦訂好了臘月初六的日子迎娶皇後,就算時間再緊,衆人也都立刻忙了起來。
這個時侯,就顯出宮裏面有些人的本事了。
比如,入宮時間不長的青女史。
雖然陶永安将青女史打發去照顧玉美人了,可這件事在青女史幫着陶永安整頓了宮務之後,也就變得簡單了起來。更因為如今宮裏面就只有玉美人與張美人兩人,其他事宜都簡單得不像話。
于是,青女史有了足夠的時間來插手皇帝的婚事。
在她有條不紊地将事情安排下去,忙中卻不顯亂象的身後,陶永安就忽地松了一口氣。若是不行,他已經做好将陶蓉蓉拉過來幫忙的準備了。雖說讓小姑子操辦哥哥的婚事不太像話,可若是實在無奈……
高家人急急地将早就準備好的嫁妝送進了宮中來,陶永安聽着內侍報上來的消息,嘴角微微地翹了翹:“看起來,這些前朝的世族,都是有錢人啊……”
“比朕都有錢。”說話的時候他在笑,可聽這話的內侍卻低下了頭去,一言不敢發。
陶永安也沒有心情讓內侍多擔驚受怕,将人打發了出去之後,就坐在那裏開始批複奏章。只是,他心裏頭卻仿佛有一團火在燃燒:“總有一天,總有一天……”
陶永安心中的火焰,只有寥寥幾個人知道,這其中就包括了洛成。
只是,就算是心裏面藏着事,在陶蓉蓉面前的時候,他也依舊仿佛什麽都看不出來一樣。
在公主府練習的時間裏,他總是能碰到隔三岔五就過來的陶明濤。
盡管有陶蓉蓉解釋在前,可兩個人仿佛真的不對付一樣,見了面總是要刺兩句。
這一日,兩人居然打起了賭,要去京郊跑馬決勝負。
陶蓉蓉看着眼看就要下雪的天氣,默默無語地将袖子裏的暖爐揣緊了,問:“這麽冷的天氣,你們要出去跑馬?”
洛成道:“這等冷天算得了什麽,當年在軍中,再冷的天氣都經過,那時候可還沒有這麽暖的衣裳穿着。”
陶明濤依舊是含笑,說出的話卻毫不退讓:“在下雖說是個書生,可從小也是學過君子六藝的,身子骨也打熬過的,這點冷風,倒也經受得住。”
兩人對視一眼,似乎彼此都能看到對方眼中的火花。
而陶蓉蓉在一旁當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只能無奈地揮揮手:“行了,你們去吧。這種冷天,我是不願意出去的。”
歪一歪頭,她又道:“決出勝負了,告訴我就是。”
洛成卻眼珠一轉,這等在陶蓉蓉面前表現自己風範的時候,怎麽能讓陶蓉蓉聽事後的消息,當即勸着陶蓉蓉一同去。
身為一個怕冷之人,陶蓉蓉表示,自己堅決不願意去:“這等天氣,若是讓我出了這門,只怕立時三刻就要變成一根冰棍。”
洛成就拍着胸脯道:“我送你一輛馬車,裏面有暖烘烘的爐子,到時候你只需要坐在裏頭,看着我們跑一圈就好。絕不會讓你上馬去吹冷風。”
陶蓉蓉嗔道:“難不成我就沒有好的馬車了?只是又何必去外頭吹風。”
陶明濤在一旁看着兩人對話,總覺得自己有點忍不住,這種明顯的被當做外人排斥的氣場,啧啧……
他依舊帶着笑,心思卻已經飄走了,正想着要是回去了,一定要告訴母親,千萬不喲啊再派自己過來了。
總有一天會死在榮國公手上的,如果繼續下去。他已經有了這樣的覺悟,心裏面默默地為自己鞠一把同情的淚水。
至于家裏面那攀附公主的心思,就只好當做青煙揮走了。
這樣胡思亂想着,等他回過神的時候,洛成居然不知道怎地已經說服了陶蓉蓉,陶蓉蓉正猶豫地答應着,下午就跟着兩人一同出去了。
陶明濤見狀,不由又想,正好,這樣回去對祖父也有話說了。
就算答應了洛成一同出門,陶蓉蓉依舊覺得,這天氣實在是太冷了點。況且今天出去之後,只怕是來不及趕在城門關門前回來,注定要在外面莊子裏過一晚上,陶蓉蓉就覺得,自己當時為什麽要答應洛成。
但是,等到馬車開始走動,她就定下心來了。
一路無話,等到了跑馬的地方,看着兩人商量如何跑馬,如何定勝負,陶蓉蓉挑起車簾子看着兩人,唇邊也不由自主地帶上了笑意。
秋意在一旁含笑道:“殿下笑起來好看,應該多笑笑才是。”陶蓉蓉妩媚地橫了秋意一眼,道:“多嘴多舌。”
秋意嘻嘻地笑,跟着陶蓉蓉探頭往外面看,道:“殿下覺得誰能贏?”
陶蓉蓉想一想,答道:“應當是洛成。畢竟是軍伍出身,馬背上的功夫,應當比陶公子這種書生要強得多。”
秋意嘆一聲,道:“兩人目光一致,倒是成不了賭局了。原本還想着,要哄着殿下将前些日子得的那貓眼石的墜子拿出來做賭注,好讓婢子騙到手裏面呢。”
陶蓉蓉頓時笑了起來:“你倒是實話實說。”
兩人說笑之間,那邊已經定了下來。跟着幾人的人群中立刻有兩人飛奔出去,騎着馬往遠處走了。
洛成與陶明濤則是并肩走了過來,洛成對着陶蓉蓉笑道:“我們說好不跑遠,就在周圍走一個來回,誰先回來誰贏。到時候蓉蓉要為我們決斷才是。”
陶蓉蓉含笑說好,盈盈美目從兩人身上掃過,道:“誰先歸來,我就送一件禮物給誰如何?”
洛成頓時眼睛一亮,陶明濤初始還不覺得有什麽,等陶蓉蓉說那禮物是山青上人的山水圖,頓時眼睛也亮了。
祖父最喜山青上人,這樣的禮物若是送給他,向阿裏祖父定然會喜悅異常的。
于是,因為陶蓉蓉這份禮物,兩人的鬥志都昂揚了起來。
見兩人一同上了馬,邊上随從大聲喊了準備開始,兩匹馬就一溜煙地都飛奔了出去。
一時半會的兩人大約也回不來,陶蓉蓉也就放下了簾子,坐在馬車裏面抱着暖爐發呆。正呆着,馬車外的侍女忽地低聲報,說有人求見。陶蓉蓉不由得大奇:“今日我是忽然想着跟他們出來的,又有何人在此地求見我?”
她問一聲是誰,就聽簾子外一個陌生的聲音笑道:“我家夫人是安國侯夫人,方才從旁路過,見到公主車駕,故此特來求見。”
陶蓉蓉知道是誰了之後,也就沒了什麽性質,懶懶地點頭表示自己知道,讓人請了人過來:“在郊外巧遇,也是與夫人的緣分。”
安國侯夫人有胡敏達這樣一個成日裏将公主當做向往的小兒子在身邊,對陶蓉蓉也很是了解,對着陶蓉蓉的時候很是客氣。
只是原本就只是偶遇,兩人聊了幾句天,安國侯夫人在知道陶蓉蓉是在這裏等洛成與旁人賽馬的結果時,也就急于離開了。
只是臨離開前,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對陶蓉蓉道:“前些時日,仿佛聽到流言蜚語,說殿下有了面首呢。”
陶蓉蓉瞪大了眼,安國侯夫人立刻跟上了一句:“臣妾自然是相信殿下清白,可這樣的話傳多了,對殿下的名聲也是損傷。”
問了問安國侯夫人到底是從什麽地方聽到的這個流言,安國侯夫人卻苦笑拉起來:“當日只是在諸位夫人一同游樂之時,偶然間路過花叢聽到有人說起,實在是……”
她最後留下了那一日參與游樂的夫人的名單,陶蓉蓉盯着秋意寫出來的那張紙,心情不知道為什麽一下子就不愉快了。
正發着呆,外面随從大聲呼叫了起來,随後滾滾煙塵出現在視線當中,顯見的洛成與陶明輝回來了。
陶蓉蓉擡眼看去,就見煙塵當中出現一騎朝着這邊飛奔了過來,等離得近了,方才看清楚來人是誰。
洛成穿着青色勁衫,騎着一匹油光發亮的黑馬,正一馬當先。後面遠遠地似乎有一個人影跟着,但是卻已經看不清了。
看着洛成飛奔而來,陶蓉蓉忽地就覺得,這一刻的洛成,還是有那麽一點吸引她視線的。
不過,這種事就不必告訴他了,陶蓉蓉這樣想着,臉上慢慢地又帶上了一點笑意。